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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妙也的确是累了，她虽然没驻守在内侍省审问，可这几天却是片刻都没有停歇。
“姜皇上恩典，这是严嬷嬷签字画押的口供，”她将卷成卷的一摞纸张递了过来，“皇上看看哪些能用吧。”
掌监起初还不肯相信，可见她口供都拿出来了，脸色才真的变了。
钟白却忍不住拍了下大腿：“不愧是姜姑娘，真厉害！您怎么问出来的？这王八蛋说尚宫局的人只肯认自己的罪。”
姜妙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件值得炫耀的事，语气十分平静：“是有些麻烦，好在，我从来都没打算从尚宫局入手。”
掌监眼睛不自觉睁大，没打算从尚宫局入手？
那为什么要把这么多人关进来？他还绞尽脑汁弄了条人命出来震慑别人……都是无用功吗？
掌监愣愣地回不过神来，钟白却无所顾忌，追着她问：“不是从尚宫局查出来的？那是哪里啊？”
姜妙眼底暗光流转，一丝狡诈无比鲜明。
半个时辰前，内侍省刑房。
姜妙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踩着一地的惨叫声进了最里面的刑房，相比较外头那些人的惊恐，这间刑房里的人十分冷静，看见姜妙进来甚至还冷笑了一声：“贱婢，识相的就赶紧把我送回去。”
此人正是跟在太后身边几十年的严嬷嬷。
面对她的辱骂，姜妙并不恼怒，好声好气地开口：“尚宫局的账目亏空，严嬷嬷应该知道吧？”

严嬷嬷仍旧一声冷笑，却是闭上眼睛，连话都不说了。

姜妙幽幽一叹：“嬷嬷，你最好还是配合些，免得受皮肉之苦。”
像是被这句话激怒了，严嬷嬷骤然扭头看过来：“威胁我？你也配？我告诉你，今天你敢动我一下，太后一定会十倍百倍地还给你！”
姜妙忍不住摇头：“嬷嬷，你们荀家难道不教你们做人要谦卑的道理吗？这么嚣张，会出事的。”
严嬷嬷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出事？就凭你也想让我出事？你不会真以为抓了那些人就能把我怎么样吧？今天我把话撂这儿，你就是打死她们，她们也没人敢攀咬我。”
她说得如此笃定，姜妙忍不住微微变脸，愁苦地叹了口气：“既然嬷嬷这么说了，那我也不必多言，读一点账目给嬷嬷听吧。”
她翻开随身带着的册子，清了清嗓子开口：“建安元年七月，七百二十两；八月，九百零六两；十月，八百六十二；建安二年一月，九百八十两……”
严嬷嬷起初还嗤之以鼻，可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这些数字怎么这么耳熟？
她的确从尚宫局索贿过，可大头都是太后拿，她只是昧下一点零头，太后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怎么样，最多也就是敲打两句。
可这零头的数字别人是不知道的，她自己也没有记账的习惯，只记得一个大概的数目，别人根本无从查起，除非……
这人查到了尚宫局和长信宫所有账目的明细，如此才能算出来她昧下了多少。
严嬷嬷万万没想到那么隐蔽的事情竟然会被姜妙知道得如此清楚，瞬间就被这变故砸懵了，刚才的嚣张也不翼而飞。
“你把这个给我，我可以和太后求情放过你。”
这种时候，严嬷嬷仍旧把自己摆在了俯瞰众生的角度，姜妙的脸色冷了下去：“别做梦了，当初你们可是要杀我的，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你们？我给你两条路。”
姜妙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你老老实实地签字画押，把尚宫局的事都揽在你自己身上……”
“你做梦！”
严嬷嬷气急败坏地开口，她显然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是什么。
“那就只有第二条路了，”姜妙语气冷沉，“我把账目公之于众，太后会被朝臣和宗亲联名弹劾，最后落得为先皇守灵的下场，而嬷嬷你，下场应该会比现在更惨。”
严嬷嬷脸色煞白，她张了张嘴，几次试图说话，可最后都没能开口，因为姜妙说得对，她如果顶了罪，太后还会为她周旋，可如果把太后也牵扯进来，那她就真的没生路了。
只是她不甘心，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走到这一步。
她猩红着眼睛看向姜妙：“东西到底是谁给你的？”
她做鬼都不会放过那个贱人！
“嬷嬷先签字画押吧，你如果够痛快，我就告诉你。”
严嬷嬷并不相信她，可账册在对方手里，就容不得她抵赖，再怎么辩解这一劫她也是逃不过了，所以犹豫过后，她还是抖着手签字画押了。
等口供被拿走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没了力气，却还是凭一口气强撑着抬头看向了姜妙：“现在可以说了吧？”
她要把那个出卖她的贱人碎尸万段！
姜妙也很是干脆，抬手就将账册扔了过来，严嬷嬷猩红着眼睛翻开，却随即就愣住了，那册子是空白的。


第201章他为什么救我
想起严嬷嬷发现自己被骗时的癫狂神情，姜妙眼底闪过暗光，旁人觉得审问严嬷嬷难，是因为想的都是光明正大的法子，想让她心服口服地认罪。
可她的心是黑的，如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结果，根本不介意过程如何。
其实能骗过严嬷嬷，还要多亏对方自己给她提了个醒，如果不是那天在长信宫，她亲口提起她有个侄子，姜妙还不会找到这个切入口。
一个终日呆在深宫里的人，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只能是接济娘家人。
而清明司递进来的消息也验证了这个猜测，严嬷嬷那侄子说是行商，其实根本没做过正经营生，吃喝嫖赌样样俱全，全靠这个姑母养活，只要查出他每月的花销，一本账目自然就出来了。
接下来，只要故作高深地说个谎话，一切水到渠成。
但这些她并不想说出来，没人想把自己恶劣的一面展现在人前，哪怕她本性如此。
“佛曰不可说，钟统领就别问了。”
钟白被唬住了，大约是他心里对姜妙本就是十分敬重的，所以哪怕对方没给出理由他也还是听话地闭了嘴，只是没多久就忍不住再次开口，一会儿问严嬷嬷当时的反应，一会儿又问牵扯了多少人。
姜妙倒也好脾气，钟白问什么她就答什么，严赫看得心里发痒，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姜妙说这么多话了。
他指尖一蜷，轻轻咳了一声：“这次多亏有你，不然会横生很多枝节。”
姜妙知道他这话只是出于客气，可想起自己为什么会改主意插手，心里仍旧有些不自在，也不大想面对，语气不自觉冷淡下去，看似在回答严赫，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皇上不必在意，奴婢只是为了自己。”
话里划分界线的意思如此明显，饶是严赫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被她的区别对待刺了一下，他默了一下才若无其事地开口：“都无所谓，结果好就足够了，回去歇着吧。”
他惦记着姜妙之前因为操劳宫务而头疼的事，生怕她因为这案子再次发作。
姜妙垂眼应了一声，她不是没听出来严赫语气里的暗淡，脑海里一瞬间闪过那天晚上他睡在自己门外的情形，心口扯了一下，可她还是什么都没说，屈膝一礼就打算走。
一阵喧闹却忽然自刑房内传出来，她背对着刑房，看不见里头发生了什么，心里也不在意，抬脚正打算走，一声颇为凄厉的叫喊突兀地在耳边炸响：“姜妙！”
姜妙一顿，下意识扭头看了过去，就瞧见本该被关在刑房里的严嬷嬷，此时正狰狞着脸朝她冲过来，手里还抓着烧红的火钩：“贱人，敢算计我，我要你不得好死！”
炽热的火钩迅速逼近，姜妙瞳孔不自觉收缩，她几乎能想象到那东西沾上皮肉会有什么后果。
大脑叫嚣着要躲开，可事情发生的太快太突然，身体根本来不及反应，眼看着那火钩就要落在她脸上，她甚至已经感受到了灼烫的温度，身体却忽然一阵天旋地转，随即面前出现了一道宽厚结实的胸膛。
姜妙愣了。
皮肉被烧焦的味道蔓延在空气里，抱着她的人也骤然紧绷了身体。
“皇上！”
惊呼声响起，钟白一脚踹开严嬷嬷，慌慌张张地凑过来开始大呼小叫，她这才在吵闹声中回神，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严赫，在保护她。
为什么？
她怔怔看着眼前人，嘴唇开合几次才艰难开口：“你在做什么？”
烫伤的痛苦显然不好捱，严赫脸色狰狞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却不急着说话，反而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确认她没事之后才哑着嗓子开口：“没做什么。”
他将姜妙轻轻往旁边推了推：“你回去歇着吧，这里我来处理。”
钟白急了：“处理什么处理，现在得赶紧传太医，伤这么厉害……”
严赫瞥他一眼：“别废话。”
钟白还要再说，慌乱中透着凄厉的求饶声就响了起来，他循声看过去，就见严嬷嬷被他那一脚踹地撞在了墙上，大约是年老体衰，加上他丝毫没有留手，对方嘴角已经溢出了血，此时挣扎着爬起来的样子颇为凄惨。
听见动静的禁军已经冲了进来，泛着寒光的刀锋紧紧压在严嬷嬷脖子上，她却仿佛什么都没察觉，挣扎着往前爬：“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老奴不是故意的，老奴没想伤您……”
她显然知道自己无意中犯下了什么大罪，身上已经不见了刚才的猖狂，说着话砰砰开始磕头，不多时额头上就渗出了血。
可钟白这个素来容易心软的人，此时却脸色冷硬，他看了眼严赫肩甲处的伤，下一瞬便抽刀出鞘，仿佛恨不得现在就砍杀了她。
姜妙却拦住了他。
刚才严嬷嬷一打岔，终于将她逐渐混乱的思绪拉扯了回来，他们对严嬷嬷下手本意就是要削弱太后对宫闱的掌控，没了这个左右手，太后日后的任何举动，都会诸多掣肘。
他们不是没想过要从严嬷嬷嘴里问出太后的罪证来，只是因为希望渺茫，便谁都没放在心上，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
犯上是足以株连全族的大罪，如果严嬷嬷能为了娘家侄子铤而走险，昧下太后的钱财，那有没有可能也会为了他而出卖太后？
“严嬷嬷，现在可不只是你的命保不住。”
严嬷嬷动作僵住，脸上却毫无惊讶之色，显然什么都知道只是不愿意去想，此时被姜妙这么一提醒，她眼底逐渐爬满痛苦和抗拒。
姜妙冷眼看着，现在知道痛苦了？当初看我们挣扎的时候，心里很得意吧？
她上前一步，原本想离严嬷嬷近一些，手腕却被人抓住，刚才往前的那一步也被人拽了回去。
“就在这里说。”
严赫开口，语气不算强硬，却也不容拒绝。
姜妙垂下眼睛，并不想让严赫干涉自己的事，可当着那么多宫人的面，她犹豫许久还是没有反抗。
她再次看向严嬷嬷，语气凉薄：“当初在长信宫你给过我两个选择，现在这两个选择同样适用于你，你怎么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