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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允寒怔怔地走上前，伸出微颤的手抚着那凹下去的名字。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猛地转过身，抓住李主任的双臂，眼尾泛红：“为什么上面会有落落的名字？她人呢？她人在哪儿？”
勘测部的同事按住他的手，想要安抚他的情绪：“俊霆，你冷静点，落落她……”
“我只想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江允寒失控地怒吼一声，心中却已经兵荒马乱。
要他冷静，他怎么冷静的了？
匆匆分别，心心念念了两年半，原以为回来可以和她解除误会，好好的在一起。
然而面对的却是冰冷的石碑，上面还刻着代表永远都回不来的名字。
李主任抹开眼角的泪，哑声道：“俊霆，落落她是为了救工人……”
他话还没说完，江允寒忽然转身跑了，怎么喊也喊不住。
出租车上，江允寒喉结上下滚动着，想要吞下让他无力的慌乱。
通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手机中林婉月的号码。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机械的提示女声就像烧红的铁钉钉进了他的脑子里，灼烧的疼痛顿时漫延开来。
江允寒眨着干涩的双眼，紧攥着手机，安慰自己林婉月的手机只是没电了而已。
天边最后的余晖也隐没在蓝黑色的夜空中。
大楼十三层的黑暗似是如墨滴进了江允寒的眼中。
他扶着路灯，竟觉自己连抬腿的力气都没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将将吞噬他的意识。
良久，他才迈起灌了铅般的腿往楼里去。
门外。
江允寒急促的呼吸都不由放轻了，简单的开门动作就像是放慢了数倍。
“咔哒”一声，门开了。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带着热意的沉闷。
江允寒心一沉，艰难地挪着步子走了进去。
桌上角落已经落了厚厚地一层灰尘，鞋柜上的钥匙也被掩去了光泽。
昏暗的光线下，茶几上那张白色的纸格外显眼。
江允寒将它拿起，被灰尘蒙住的“离婚协议书”五个大字扎进了他的双眼。
像是被岩浆烫了一般，他立刻将纸扔到了一边，踉跄着跑进了房间里。
然而房间的每个地方出了那张离婚协议书，再也没有任何与林婉月有关的东西。
双腿终是再难以支撑无力的身子，江允寒“咚”的一声瘫坐在了地上。
突然，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满是血丝的双眼一震，看到来电人后，眸中燃起一丝怒意。
“爸。”
“俊霆，刚刚李主任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回来了。”
顾父的声音有些沙哑，显然是哭过。
江允寒一手紧握，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落落的事为什么不告诉我？”
电话那端陷入了沉默，隐隐传来顾母的抽泣声。
良久，顾父才哽咽回道：“落落走的突然，我们怕你知道后冲动，担心你……”
“可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江允寒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平日的冷静沉着在此刻都消散的一干二净。
五指穿过凌乱的发间，紧紧揪着，似是想靠这个减少心中的痛苦，
他根本无法接受这件事，接受不了！
“俊霆……”
不等顾父再说什么，江允寒一把将手机砸在地上，双手掩住噙满泪水的眸子。
耳畔的寂静像是给夏夜添了几分寒凉，他靠着床，就这么呆看着地板整整一夜。
一整晚，他感觉自己想了很多，但再去回忆却是空白一片。
“叩叩叩——！”
剧烈的敲门声传进房内，江允寒黯淡的眼眸一闪，抬头望去。
许久，他才撑起身子走了出去。
门一开，顾父焦急的神色凝在了脸上。
他怔怔看着眼前瘦了一大圈又憔悴不堪的江允寒：“俊霆，你……”
顾母立刻上前握住他的手臂：“怎么成这样了？”
说着，忙拉着他走到沙发旁坐下。
顾父跟在身后，目光却被地板上一张白纸吸引，他俯下身捡起，看到上面的字后眼眶不由一红。
“妈。”江允寒抬起无神的眸子，声音沙哑，“落落在哪儿？”
闻言，顾母忍不住落了泪，她伸手抚着他凌乱的黑发，想要劝，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江允寒看向一旁同样沉默的顾父，又问：“落落在哪里？”
顾父将离婚协议书放在茶几上，坐了下来：“和亲家埋在一起。”
话落，他不由偏过头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江允寒瞳眸微颤，眼底浸满了难以言喻的伤痛。
他一言不发地站起身，突然就要往外走。
“俊霆！”顾父赶忙拉住他，一脸的担心。
他知道江允寒性子稳重，但是林婉月去世的事情打击太大，他们夫妻俩都花了两个多月才缓过来，更不用说身为丈夫的江允寒。
谁知江允寒猛地抽回手，竭力稳住颤抖的声音：“我去看看她。”
看着他浑浑噩噩的背影，顾母心如刀绞：“以后可怎么办啊……”
顾父掩面沉叹一声，说不出话。
墓园。
说变就变的天遍布乌云，将清晨的阳光遮的一干二净。
寂静的墓园里，细碎的鸟鸣也消失在了从天边渐渐靠近的闷雷声中。
秦父墓碑旁边是秦母，而秦母墓碑的旁边是林婉月。
坚硬的墓碑和黑白遗照在阴沉的天下多了几分苍凉。
江允寒看着照片上林婉月微笑的脸，心如同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再灌进了滚烫的岩浆。
他单膝跪了下来，抬起微颤的手缓缓抚向那半个巴掌大的照片。
冷！
在触碰到墓碑那一刻，一种刻骨的寒凉从指尖刺进了心口。
泛白的唇动了动，江允寒竟发现自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嘴里那声“落落”也被堵在了喉中。
他紧紧地攥着墓碑一角，突出的骨节和青筋无言地吐露着此刻他的撕心裂肺。
江允寒额头抵在照片上，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就像一个失去了最珍贵东西的孩子。
“落落……”
终于，再被疼痛席卷了一遍又一遍后，他叫出了已经变成记忆的那个名字。
江允寒抽泣着，红肿的双眼和满脸的泪水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照片，心如锥刺。
如果他能早些坦白自己的心，如果他不和她吵，如果他不走，他和林婉月就不会变成现在阴阳两隔的境地了。
都是他……

第十四章 缥缈

医院，病房。
“大夫，我儿子没事吧？”
顾母满脸担忧地看着面前的医生。
医生回道：“放心，他是因为劳累过度引起的晕厥，最近注意休息，没什么大事。”
听了这话，顾母和顾父这才放下了悬起的心。
要不是不放心江允寒跟着去了墓园，都不知道他会在雨中昏迷多久。
看着病床上面色苍白一脸病容的江允寒，顾母才止住眼泪的眼眶又是一热：“好好的一个家，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顾父揽住她，强忍心疼：“也怨咱们，当初落落要走，咱们拦着些就好了。”
然而他也明白他们留不住林婉月，现在只希望江允寒能好好的。
望着拧眉紧闭双眼的江允寒，两人长叹了一声。
此时，深困在梦中的江允寒只觉自己被置于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突然间，耳畔传来一阵山体坍塌般的巨响，紧接着是工人们震惊的痛呼。
“秦工！”
“快！救人！救人啊！”
而后，林婉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空洞而缥缈。
“俊霆，救救我……”
江允寒心一颤：“落落！落落！”
他嘶声大喊着，周遭却始终是一片黑暗，那些嘈杂混乱的声音将他的心绪揪成了一团乱麻。
恍然间，眼前突然一亮，江允寒被那束越来越亮的光芒刺的睁不开眼。
耳畔的声音开始不断扩大，最后将林婉月彻底遮住。
江允寒眼底掠过几许慌张，忙想要去寻找，却倏然发现自己站在铁律建筑工地中。
天阴沉的像在墓园的那天，但天空飘着细雪，面前的巨山也变得一片雪白。
他愣住了。
这里分明是桐坞铁路的施工地！
突然，身旁跑过几个戴着安全帽的工人，他们都朝一个方向跑去。
江允寒心不由一慌，转身望去，眼眸一震。
开凿的隧道被石头堵死，坍塌的隧道口满是白黄的雪和泥。
“秦工！秦工！”
工人们一边叫着一边开始救人。
秦工……林婉月！
江允寒身形颤了颤，正想跑过去，却发现自己就如同被定在了原地，根本无法动弹。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工人们将碎石一个个搬开，将深埋在泥石下满身是血且早已没了气息的林婉月抬了出来。
她双眼紧闭，白色毛衣衣领被血染红，一头黑长发沾满灰尘，血顺着额头和垂落的手一滴滴地砸落在莹白的雪中。
两个工人将她小心翼翼地抬出隧道口，外头的工人和赶来的医生护士还有铁路局的人面色一凝。
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工人“咚”的一声跪了下来，紧攥着一本笔记本嚎啕大哭。
面对此景，伫立在风雪中的工人纷纷脱下了安全帽，红着眼看着林婉月被送上救护车。
江允寒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幕幕，巨大的疼痛在身体的每一处如同雷炸开了来。
“落落——！”
他撕心裂肺地大喊着，用尽全力朝救护车跑去。
然而救护车却载着林婉月的遗体渐渐驶离，就像带走了他所有的希望。
江允寒强忍疼痛追赶着，赤红的双眼中满是恐慌：“不要！落落！快停下！”
救护车没有停下，反而消失在了雾蒙蒙的风雪里。
带着为了救人而牺牲的林婉月，离开了江允寒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