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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后不要告诉他，也不要他来我的坟前。”

“我怕脏了我的轮回路。”

他灭她满门，还将她关入牢狱四年。

四年后，侍从来报:“摄政王，求求您，帮我找找玖鹤神医，求求您了……”

程熠心一震。

那钟是京城闻名的罪己钟，是开国皇帝为了自省己身建立的。

鹿娆到底想做什么?!

程熠起自便朝塔楼赶去

塔楼下，已经围着一群被钟声吵醒前来查看的百姓官吏。

程熠刚到，就又听几声沉闷厚重的钟声，响彻几里。

随着钟声响起的，还有鹿娆沙哑泣血的声音。

“我有罪，罪在不该不自量力爱摄政王!”

“我有罪，罪在没有保护好幼弟，让沈氏一族就此断绝!”

那一声声罪己的钟声，宛如撞在程熠心上，让他心口一阵窒息。

他冷着脸加快脚步上楼，看见了鹿娆。

她一身白衣，如纸一般单薄的身子费力地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钟。

“我有不可饶恕之罪，不该苟活人世……”

“鹿娆，住手!”

程熠冷着脸，咬牙吼道:“你一个低贱的奴婢也配撞罪己钟!"

鹿娆转头，依言松开手。

她凄凉一笑:“是啊，我如今只是个低贱的奴婢了。"

四年前，她还是太师的嫡孙女，京城才色双绝的沈大小姐。

一次赴宴，却不想程熠的心上人林月清突然冲过来，吐血倒在她面前身亡。

程熠也就此认定了是她害死了林月清。

从那时起，程熠恨她，要她生不如死。

她被困在昏暗脏乱的囚牢中四年。

四年时间，她每日要在林月清的牌位前磕头认错，受尽酷刑。

最喜抚琴的手指被折断;最喜的长发被剪断;最喜的干净却换上肮脏的囚服、吃着地上的剩菜剩饭……

四年不长不短，却折断了她的傲骨，毁了尊严。

她卑微的活着，卑微的待在程熠身边，用一声声狗叫乞求着他。

乞求他不要伤害她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那个从小跟在她身后的小尾巴，从此之后再不复存在了。

她活着的信仰没了……

她望着程熠，一步步往后退。

程熠的心，突然狠狠一缩，怒火中竟掺上一丝慌乱!

"站住!鹿娆，你又耍什么花样?"

鹿娆却没有依言停下，直到背抵住了塔楼边的护栏，她才轻声道。

“程熠，你总以为我心思深沉，坏如蛇蝎。”

“可不管你信不信，我鹿娆，从没害过一个人。”

程熠心头一凛，一下想起了暗卫说的话。

可他却说:“鹿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黎明将至，看见太阳升起那一刻。

鹿娆突然轻笑一声。

“你放心，从此以后，再无鹿娆惹你生厌。”

她平静的一字一句道:“程熠，如果有来世，我愿用我生生世世不得好死，换永生永世不再遇见你。"

心口一阵窒息的闷痛，传遍四肢百骸!

程熠望着在塔楼边摇摇欲坠的鹿娆，呼吸都不由加重。

"鹿娆，你给本王过来!"

可下一瞬，鹿娆就笑着往后一倒，直直朝着塔楼下栽去!

程熠脑中一片空白，他朝前冲去，想抓住那抹白色身影。

可是。

只听'嘭’的一声。

塔楼下，已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

乾元帝八年，京城大寒，昏暗脏乱的囚牢中。
鹿娆跪在一尊牌位前，神情木然的开始了每日百遍的磕头认错。
“对不起，对不起……”
吱呀一声，狱门被狱卒从外拉开，打断了鹿娆。
“鹿娆，你刑期已满，可以出狱了。”
狱卒平淡的话，却让鹿娆心中一惊。
原来，这暗无天日的日子，已然过了四年。
四年前，摄政王程熠认定是她，害死了他的未婚妻林月清，她因此入狱直到如今。
她踉跄着站起，灰麻囚服在她枯瘦的身上晃荡的厉害。
往昔京城才色双绝的沈大小姐，如今竟已面目全非。
鹿娆愣愣朝着门外走去，身后的狱卒叫住了她。
“等一下！”
“摄政王交代过，就算你出狱，林月清小姐的牌位，你也要带着每日磕头认错！”
四年磋磨，鹿娆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可还是因为狱卒的这句话，心尖泛上细密的疼痛。
鹿娆双手恭敬地接过那上好紫檀做的牌位，缓缓走出这待了四年的囚牢。
走到大街上，看着眼前已经大变样的京城，迷茫的立在原地。
她身上的囚服，让周围百姓都对她指指点点。
“女子坐牢，不知廉耻！”
不知是谁开了头，烂菜叶和臭鸡蛋就这样纷纷砸到她身上。
鹿娆急忙蹲下身护住怀中牌位，不敢让它有一丝一毫的脏污。
不然，程熠会生气的。
突然，人群一静，纷纷让开路。
自人群中驶出一辆奢华的马车，停在鹿娆身前。
她抬眸望去，车檐下坠着的霍字让她瞳孔一缩。
一阵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随着马车门帘被侍从拉开，鹿娆对上了车内人冰凉的眼。
仅仅一眼，就让鹿娆控制不住颤抖起来。
是程熠！
鹿娆低垂下头，把自己蜷缩的更紧。
头顶却响起程熠透着寒气的声音：“鹿娆，仅仅四年的牢狱，你休想就抵了月清一条命。”
鹿娆浑身漫上恐慌，她不假思索朝着程熠的马车跪下。
卑微祈求：“摄政王，求您看在我对林小姐磕头认错四年的份上，放过我……”
鹿娆朝着程熠举起林月清的牌位。
她浑身挂满烂菜叶和臭鸡蛋，手中的牌位却不染丝毫脏污。
这样卑微的鹿娆，让程熠眉头一皱。
曾经的鹿娆，身为太师的嫡孙女，尽管父母早亡，也被养的一身铮铮傲骨。
就连四年前，把她押上公堂，众多衙役逼迫她下跪认罪。
她也仰着头，挺直着脊背喊道：“鹿娆无罪可认！”
可如今……
程熠心中异样一闪而过，想起枉死的林月清，他勾唇冷笑，淡淡道：“放过你？痴人说梦！”
程熠一声令下，林月清的牌位被妥善安放到他的马车上。
而鹿娆就被程熠的侍从用一根绳牵着。
摄政王府的骏马均是万里挑一，程熠的马车疾驰，鹿娆跑着跟上，很快就力不从心。
她狠狠跌倒在地。
可马车却没有丝毫停留，她被侍从毫不留情的拖拽着往前。
粗粝的石板路在她身上刮蹭出无数伤口，火辣辣的疼。
鹿娆咬牙忍耐着，一路到了一处宅院内。
看着熟悉的地方，鹿娆心头一颤。
这是当年林月清身亡的林家后院！
当年她来林家赴宴，觉得厅内闷热吵闹，就起身到后院透透气，却不想林月清突然冲过来，吐血倒在她面前身亡。
程熠也就此认定了是她害死了林月清。
程熠站在鹿娆面前，他身后的侍从端出一碗浓黑腥臭的药。
程熠幽幽道：“当年，月清被你毒死，本王一直在想她死前该有多痛苦绝望。如今，你也该千百倍的尝尝她死前的痛！”
鹿娆一怔，明白了眼前是一碗毒药！
程熠要她喝了这碗毒药！

第二章

鹿娆愣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程熠见此，冷冷一笑：“放心，此毒有解，本王不会让你死的这么轻松。只要你喝了这药，本王考虑饶你一命！”
大寒的天，鹿娆身心俱凉。
四年了，他还是如此恨她。
恨到要她生不如死。
她无力哑声道：“好，我喝……”
在这京城，流传一句话，宁得罪皇帝，不得罪程熠。
他是比阎罗更可怕的人！
鹿娆不想死，她想活着，即使苟延残喘，也要活着。
这是她祖父，临终前最后的愿望。
“还望摄政王说话算数，饶我一条命。”
说完，鹿娆端起药碗，闭上眼，仰头一饮而尽。
不过一刻钟，毒性蔓延，钻心蚀骨的痛弥漫鹿娆全身。
她倒在地上，死死咬紧牙关，才没有痛喊出声。
一口毒血却控制不住的喷涌而出。
程熠皱眉看着溅到他鞋面上的一滴血渍。
这滴鞋面上的血，让他的心突然烦躁起来，没有了观看的兴致。
程熠冷冷的朝一旁的侍从吩咐：“让她痛够一天一夜，再给解药。”
说完，程熠转身离去。
一旁的侍从都心生不忍，这可是西域最烈的奇毒，中毒者如万蚁噬心，浑身骨头血肉都似被拉扯分离，剧痛无比。
这样的痛楚，程熠要鹿娆受够一天一夜。
等鹿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
她身处一间柴房，被随意的丢在草垛子上。
残余的蚀骨之痛，还让她浑身止不住发抖。
门突然被推开，鹿娆犹如惊弓之鸟，刹那脸色煞白。
一个婆子走到鹿娆面前，丢下几件衣物，命令道：“把衣服换上，跟上来。”
鹿娆颤着手，抖开衣服一看，心头一紧。
这些薄纱衣物，分明是乐伶戏服。
鹿娆握紧拳头，指甲陷进肉中。
她咬牙垂眸半响，终究不敢违逆程熠的意思，红着眼穿上这羞辱人的衣物。
鹿娆跟在婆子身后，来到一处宴会厅。
里面觥筹交错，灯火通明。
鹿娆一走到门口，屋内突然一静，所有的目光朝她看来，大部分竟都是她以前认识的公子小姐。
一声嗤笑响起，京城有名的纨绔郡王赵谅摇着扇子：“真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阵阵笑声响起。
鹿娆低下头，死死攥紧了手。
这赵谅以前调戏她，被她当众羞辱过，眼下必会报复回来。
赵谅摇摇晃晃站起来。
指着鹿娆大声道：“既然沈小姐穿着乐伶的服饰，不如就弹奏一曲助兴吧！摄政王觉得如何？”
霎时，鹿娆望向程熠。
却只见他眼中盛满轻蔑，淡淡道：“有何不可。”
鹿娆心中一痛，下意识缩起了手。
她的手，早被狱中刑罚弄残缺了。
如何能弹琴助兴？！
可不等她多想，婢女已经在大厅内摆好了琴桌。
鹿娆只得上前，硬着头皮伸出手。
一阵议论响起：“快看，她的手好丑……”
曾经鹿娆的一双手，十指纤纤宛如白玉，如今却遍布疤痕，小拇指还奇异的弯曲着。
程熠冷眼看着，目光却不由落在鹿娆那双手上，心头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鹿娆沉默的颤着手抚上弦，锋利的琴弦刺破指尖，钻心的痛，从指尖蔓延至心脏，最终曲不成调。
宴会厅内顿时一片哄笑。
“天呐，她还师从亡故的贵妃，这弹得什么东西？”
这些讽刺又嫌弃的话，响在鹿娆耳边，让她麻木的心也忍不住一揪。
她沉默的拨捻着琴弦，艰难的弹完一曲。
突然，一个元宝砸到了鹿娆的身侧，赵谅哈哈笑道：“沈大小姐虽然弹得难听，好歹也给咱们添了乐趣，本郡王赏你了。”
鹿娆望着眼前的元宝，僵住了身子。
可接着，公子小姐们笑闹着响应。
他们纷纷抛出碎银，好似她是街头卖艺的下九流。
“跪下领赏吧。”赵谅高高在上的睥睨着鹿娆，嘴角挂着一抹讥笑。

第三章

鹿娆想拒绝，可是……如今的她拿什么来拒绝这来自郡王的羞辱？
她早就不是京城贵女鹿娆，而是人人都能欺辱的罪人鹿娆。
鹿娆浑身颤抖，最终屈膝下跪，轻声道：“是，谢公子小姐们赏。”
随即，她毫无尊严地膝行着捡起散落一地的碎银。
每捡一个，尊严便碎裂一分。
周围一片讥笑，她只垂着头，专心拾捡着地上的碎银。
不知间，眼前突然出现一双熟悉的蟒纹靴。
头顶一声熟悉的讥讽响起：“鹿娆，落到如今的下场，后悔吗？”
鹿娆一抬眸，就看见了程熠。
却在下一刻，仿若火烧般，她迅速垂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鹿娆头伏地，谦卑无比：“我知道错了，求您饶了我，我知道错了……”
尽管林月清的死，从头到尾都跟她没有丝毫关系。
她也不敢再辩驳程熠。
上一次辩驳，她在狱中换来了六种新的刑罚。
小拇指便是那时断的。
见她这幅样子，程熠心中却腾地一下，升起一股无名火。
他轻扯嘴角，眼底却没有半分笑意。
“你好几年没见过你的幼弟了，对吗？”
鹿娆浑身一颤，她的弟弟沈墨燃，是如今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她猛然抬头，急道：“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入狱认罪，就放过他的。”
见鹿娆有了反映，程熠才觉得有些意思。
他望着鹿娆，幽幽残忍道：“你记得回沈家给他收尸。”
宛如一阵惊雷，在鹿娆脑中炸开。
“你说……什么？”
程熠瞥了一眼鹿娆，看着她红了的眼眶，才觉得解恨。
他冷笑着转动着手中酒杯，不愿再透露更多。
鹿娆心中焦急，再顾不上许多，起身就朝外奔去。
跑到沈家门口，恰好遇上了管家钟叔。
“大小姐，你回来了……”钟叔瞬间老泪纵横，看着她狼狈的模样，几乎哽咽难言。
鹿娆却慌乱无比：“墨燃呢？快带我去看看他。”
钟叔忙给带路，领着她到了一处房间前，推开门，鹿娆就看见躺在床上闭着眼的苍白少年。
泪瞬间漫上眼眶，鹿娆踉跄的扑到沈墨燃的床前。
轻握着他的手，低声喊道：“墨燃，是姐姐，姐姐回来了……”
沈墨燃艰难的睁开眼皮，看着眼前的人，不可置信的睁大眼。
他挣扎着想起身，却引起一阵剧烈的咳嗽，嘴角咳出一丝血迹。
鹿娆心中一惊，呢喃道：“怎么就病的这么严重？”
一旁的钟叔叹了口气，哀恸道：“少爷这病，除非找到玖鹤神医，不然怕是……”
玖鹤神医，常年游历在外，不知所踪。
不过，他偏偏是程熠的好友。
鹿娆险些崩溃，程熠早就恨透了她，如何会帮忙？
可她看着床上病入膏肓的弟弟，咬牙道：“钟叔，我去想办法，拜托你照看好墨燃。”
钟叔点了点头，鹿娆转身就回到了摄政王府。
天边已经破晓。
鹿娆等到了刚下朝回来的程熠。
她扑通一声，跪在了程熠身前。
凄声哀求：“摄政王，求求您，帮我找找玖鹤神医，求求您了……”
说完她就一个接一个头的往下磕。
程熠垂眸望着眼前跪地磕头的鹿娆，压着心口莫名的怒火冷笑道：“鹿娆，你凭什么觉得本王会帮你？”
鹿娆一怔，如今她还有什么筹码跟程熠谈条件？
她颤声道：“只要摄政王愿意帮忙，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程熠挑眉：“什么都愿意？”
鹿娆心尖一颤，想起弟弟，攥紧拳头，点了点头。
程熠寒光般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在他的示意下，一旁的侍从递过来一张纸。
程熠随手一扬，那张纸就轻飘飘的落到了鹿娆眼前。
最上面，两个大大的奴契二字，刺痛了鹿娆的眼。
接着，程熠冰冷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签了它，本王就帮你！”

第四章

奴契，意味着她将永失自由身，从此成为程熠的私人财产，任他随意打杀变卖。
鹿娆眼前一片模糊，浑身上下俱是悲郁。
她捡起那张薄薄的奴契，手抖得不行。
程熠淡淡道：“你可以慢慢考虑，就是不知道你弟弟能等多久？”
说完，他抬脚就走。
鹿娆心口一缩，忙在程熠身后哑声喊：“我签……”
一旁的侍从立刻递上一支沾了墨的毛笔。
鹿娆接过，羊毫笔在手中犹如千斤重，压得她胸腔憋闷喘不上气。
想起弟弟，她最终咬牙，一笔一划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写完之后，她怔怔望着纸上鹿娆三字，鼻尖一涩。
——从此，她成了最低贱的奴籍。
程熠轻扯嘴角，冷笑着抛出一枚铜钱，丢到了鹿娆的面前。
“这是你的卖身钱。”他说道。
铜钱落地发出一声清脆，鹿娆的心也被一惊。
她愣愣的望着这枚铜钱，浑身冰冷。
鹿娆痛苦的闭上眼睛，伏地磕头道：“谢主子……”
她如此乖顺，程熠以为自己会很满意，可心底那烦闷却丝毫没有减轻。
他冷着脸朝着侍从道：“带她去学学规矩。”
……
鹿娆被一个叫孙婆子的管事领到了王府马棚前。
孙婆子抬抬下巴：“把马厩刷干净。”
鹿娆一愣，刷马厩从来都是小厮的事，从没有丫鬟做的先例。
见她愣着，那孙婆子嗤笑道：“怎么？你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吗？这马厩今天刷不完就没饭吃！”
说完，那孙婆子一甩手就走开了，留下看马的小厮们监督她。
鹿娆刚拿起一旁的扫帚，就被其中一个小厮喝止：“还没开始就想偷懒！给我用刷子沾水一点点刷干净。”
鹿娆知道他们是故意刁难，可常年的牢狱生活她早就习惯忍气吞声。
她沉默的照做，大寒的天，双手浸在冰冷的水中，用刷子一点点刷净脏污的马厩。
那些马粪也被她一点点铲起，她好似浑然感受不到臭意，只专心做手下的活。
那小厮想挑刺，都无从说起，只得愤愤踢倒装着马粪的桶。
那些马粪瞬间淋了鹿娆一身，引得她浑身一震。
周围响起了哄笑，鹿娆握紧了手中的木刷。
装着听不见，她只沉默的又清理起洒在地面的马粪。
那些小厮见此，议论纷纷。
“她没有尊严吗？这样都不生气？”
鹿娆心底一阵苦笑，尊严？她早就不知为何物了。
等到月上三更，鹿娆才清理完，到了下人食堂，只有冷锅冷灶。
她只得挨着饿，回到下人排屋休息。
却不想，她刚一推开门，门内就响起丫鬟们的叫骂。
“天哪！这是哪来的臭味啊！”
“滚远点！”
鹿娆迅速道歉，垂眸掩下眼底的黯然，退出了排屋。
走到之前的柴房，缩在稻草堆中睡了一晚。
寒风呼啸，刺骨的寒意钻进她体内，腹中饥饿搅得胃痛不已。
鹿娆咬紧牙关，慢慢熬着。
第二天一大早。
鹿娆就被人推醒，一个丫鬟毫不客气道：“快点起来，侧妃娘娘要见你！”
她瞳孔一缩，侧妃？！
原来，她在狱中的四年间，程熠已经纳了侧妃。
鹿娆被拉扯起来，丫鬟还嫌恶道：“你赶紧洗漱干净，侧妃娘娘可闻不得这恶臭。”
鹿娆心尖一酸，没有说话。
她照着丫鬟说的，洗漱干净换了一身衣裳，就被带着往内院走去。
到了一处楼阁外，上面写着藏月阁。
入内所见，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奢华。
推开门，鹿娆看见那坐在主位上侧妃的面容，心中炸开惊雷。
那是林月清？！
怎么会？！

第五章

如果林月清还活着，那她遭受的一切算什么？！
鹿娆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她攥紧拳头，指甲陷进肉中，带来的刺痛让她恢复了一丝清醒。
她强压心中的惊异，垂下头跟着丫鬟进去，屈膝行了一礼。
“跪下！”
鹿娆一进去，一声厉喝便响起。
鹿娆这才看见，屋内神堂位，正摆放着那张她熟悉无比的林月清牌位。
她麻木的朝着牌位屈膝下跪，一言不发。
“你害死本宫姐姐，简直罪该万死！王爷怎还叫你活着……”
那侧妃说着，眼角就带上泪。
姐姐？
鹿娆依稀想起，林月清是有一个孪生妹妹的。
只是出生后，就一直体弱多病，养在深闺中轻易不见人。
想来，侧妃就是林月清的妹妹林星漫。
鹿娆心中苦涩
罪该万死，说得好。
可她的罪和林月清无关。
她最大的罪是少不更事，爱上程熠，以致头破血流，家破人亡！
见鹿娆只是一脸麻木的跪着，林星漫心生不满。
她幽幽道：“你说要是你弟弟知道，你为了他自愿为奴会怎样？”
鹿娆心脏一颤，急忙伏地磕头道：“求侧妃娘娘开恩，不要告诉我弟弟。”
林星漫这才满意的笑了，她淡淡拨弄着新染的指甲，缓缓说道：“那你就要乖乖听话，做本宫的一条狗如何？”
鹿娆浑身一僵，分神间，一旁的丫鬟用脚踢了踢她。
她吃痛回神，心底隐隐作痛，却只是咬了咬唇，轻声应下：“奴婢愿为侧妃驱使。”
林星漫在贵妃椅上缓缓坐下，笑着开口：“那就先叫两声听听。”
鹿娆只沉默了一瞬，就颤声开口。
“汪……汪……”
鹿娆叫一声磕一个头，额上没几下映上血痕。
林星漫快意的笑了。
突然，院门一阵响动，程熠大步走了进来。
林星漫笑容立马变得乖觉，迎了上去：“王爷怎来了，用过早膳吗？”
程熠牵起林星漫，余光瞥见一旁的鹿娆，目光一顿。
他望着她额间的血痕，心底闪过一丝说不清的不爽，皱眉道：“她怎么在这里？”
林星漫敏锐察觉到，眼底闪过一丝阴暗。
她面上却笑着：“沈小姐自己冲进来，就朝着姐姐的牌位磕头，想让妾身原谅她，这才……”
听林星漫提起林月清，程熠冷哼一声，不再多说，搂着林星漫的腰就走进内屋。
鹿娆跪在地上，对林星漫的颠倒黑白，没有一字反驳。
剩下的丫鬟啐了一声：“真晦气，还不快滚！”
鹿娆沉默退到屋外，这才毫不在意的抹了一把额头的血。
曾经，她就连手指不小心被绣花针戳破一下，都会引得府内众人惊慌着给她上药。
如今，再比不得从前了。
她沉默的走到下人食堂，刚坐下就被一个丫鬟扯开。
那丫鬟嗤笑道：“不过是侧妃娘娘的一条狗，也配上桌吃饭吗？”
说完，她就随手拿起一个馒头，丢到了地上。
“那才是你的位置。”
众多仆人哄笑，附和道：“是啊，绿玉姐姐说的对！”
鹿娆已经一天一夜未曾进食了，看着地上的馒头，她极力忽视周围看好戏的视线。
蹲下身捡起馒头，就往嘴里送去。
“好恶心啊！掉在地上都吃。”
“就是，听说她还是小姐出身，怎么比你我还下贱。”
这些刺耳的言论扎在鹿娆心尖，她缩到角落，狼吞虎咽，充耳不闻。
在牢里，莫说地上的食物，就算被人踩过，也得吃下去。
吃了，才能活。
鹿娆就这样带着一丝弟弟会被救治的希望，在王府煎熬着。
可半个月后，鹿娆外出倒夜香的时候，钟叔找上了她。
一见到她，钟叔就泪流不止。
他凄声道：“大小姐，少爷快不行了！你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第六章

鹿娆眼前一黑，踉跄一步，险些倒地。
程熠明明答应过会为她找玖鹤神医的！
可为什么弟弟等了半个月，都没有等到救治。
鹿娆心肝俱裂。
她早该想到的，程熠那样恨她，怎么会答应帮忙！
让她签了奴契，不过是为了更好地羞辱她。
“快，钟叔我们快回去！”鹿娆再顾不得其它，跟着钟叔就朝着沈府奔去。
一进房门，看见沈墨燃，她的眼眶就忍不住泛红。
床上的少年，比起半月前，越发的瘦弱。
脸上不带一丝血色，静静的躺着，胸腔似乎都没了起伏！
鹿娆一把扑到床前，哽咽道：“墨燃，墨燃……”
鹿娆急的只会呼喊弟弟的名字，脑内一片空白。
自从祖父去世后，她就跟弟弟相依为命，如今连他都要撇下她离去了吗？
可不管她如何呼喊，沈墨燃都没有任何反应。
气息微弱的好似下一秒就要断绝。
钟叔站在一旁抹泪，鹿娆朝着钟叔喃喃问道：“钟叔，还有别的办法吗？”
钟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要是能找到江油附子这味珍药，或许能吊着命。”
江油附子素有回阳救逆之效，只是此种珍药，只怕是世间少有。
“我去找，我这就去找！”
说着鹿娆就跑出了沈家。
她在京城各个药店逐一问询，可得到的结果都不如人意，找了一天，鹿娆也没有找到。
到了晚上，她神情恍惚的在街头游走，望着偌大的京城绝望无助。
鹿娆路过京城最大的酒楼归云楼时，突然被人拉扯住手腕。
她一惊回头，却见是赵谅。
赵谅醉醺醺的笑道：“这不是沈小姐吗？来陪本郡王喝一杯。”
说完就不容拒绝，强拉着鹿娆往内走。
“你放开我！”鹿娆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掉。
赵谅将鹿娆扯进包厢，门还未关严实，他就笑眯眯的摸了一把鹿娆的脸。
鹿娆红着眼躲避，却听赵谅淡淡道。
“听说你在找江油附子，你让本郡王爽一下，本郡王就拿药给你。”
鹿娆一愣，瞬间停止了挣扎。
赵谅满意的笑了，伸手一把搂过她的纤腰，头埋进了她的脖颈。
下一秒，门突然被大力踹开！
程熠铁青着脸站在门口。
望着顺从的鹿娆，他眼底闪过一抹暴戾的光，心底是自己也说不清的燥郁。
程熠冰凉的眼神落在二人身上，带着一丝怒意道：“鹿娆，滚过来！”
鹿娆心头一颤，却没有动。
这时，赵谅却酒醒了几分。
望着程熠，他面上带着一丝惧意，如触电般瞬间松开手。
鹿娆一怔，没想到连身为郡王的赵谅都如此惧怕程熠。
她看了一眼暴戾的程熠，心底涌上一股无助的绝望，最终还是乖乖走到他的身边。
赵谅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醉眼朦胧的眼陡然清明，眼底滑过一抹阴霾。
程熠浑身戾气，拉着鹿娆就回到了王府。
一到屋内，程熠就冷冷的掐住鹿娆的下颌。
他声音如同淬了寒冰：“你就这么缺男人？”
鹿娆红着眼看他，声音哑得如同泣血：“只要能救弟弟，我怎样都无所谓。”
程熠一怔，瞬间想起手下报上来的话。
鹿娆的弟弟，很快就要死了。
她也快像自己一样，尝尝痛失所爱的苦。
可他心底却并没有高兴，望着一脸木然的鹿娆，反而心头火越烧越盛。
“你在怪本王没有请到玖鹤？”
“奴婢不敢。”鹿娆露出一抹惨笑。
见她这幅要死不活的样，程熠瞬间被激怒，猛地把鹿娆甩到床上。
朝着鹿娆，就俯身而下。

第七章

两人的距离陡然拉近，鹿娆望着程熠越来越近的脸，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但是许久，没有动静。
程熠讥讽的声音随即传来：“你以为本王会碰你？”
鹿娆心头一颤，瞬间睁开眼，对上了程熠寒凉的眼眸。
他眼底，是浓浓的不屑与嫌弃。
鹿娆眼底发涩，接着又听程熠嘲弄道：“不过一个肮脏的奴婢，你也配？”
如同置身冰窖！
鹿娆面上一瞬血色全无。
程熠起身，朝着门外喊人。
值班的侍卫立刻进来。
程熠指着鹿娆，冷冷道：“她在外面碰了脏东西，给本王把她刷干净！”
鹿娆浑身僵硬，心头冰凉。
她被拉扯到后院的盥洗间，下一秒，就被丢进盛满冷水的浴桶中。
数九寒天。
瞬间，刺骨的寒意就渗进鹿娆的骨髓，让她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那些婆子们粗暴的扒掉她的衣物，用粗粝的刷子，狠狠刷洗着她的身体。
所到之处，带起一片火辣辣的疼。
婆子还是不满，狠狠掐着鹿娆身上的软肉，恨恨道：“呸，一个贱婢，也要劳烦我们老姐妹给她洗澡！什么破烂玩意！”
一时之间，鹿娆身上青紫一片。
她牢牢攥紧浴桶边，一声痛也不肯喊。
鹿娆发了高热。
她晕沉沉的躺在稻草堆中，突然被人踹上腹部，钻心的痛。
下一秒，就听侧妃的丫鬟绿玉尖利的声音传来：“还敢睡懒觉！快滚起来伺候侧妃娘娘！”
鹿娆费力睁开眼皮，挣扎爬起，一起身却眼前一黑，又倒了下去。
绿玉冷哼一声，抽出一旁的柴火棍就狠狠朝鹿娆抽去。
“装什么？！做了奴婢还敢偷懒！”
鹿娆吃痛的踉跄站起，强撑着跟上绿玉的脚步，来到了藏月阁。
正厅里，林星漫正悠闲品茶。
鹿娆一进来，林星漫就阴冷的瞥了她一眼。
昨晚在程熠房内发生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
摄政王，居然把鹿娆弄到了床上！
鹿娆心头莫名的不安，恭顺的朝着林星漫请安。
可林星漫端起手中的白玉茶碗，突然就砸到了鹿娆的脚边。
下一刻，绿玉就大声斥道：“大胆！你居然敢打碎摄政王送给侧妃娘娘的礼物！王府是容不下你了！”
鹿娆一惊，瞬间明白林星漫是想赶自己出府。
不行！
墨燃的病只有玖鹤神医能治，要是她被赶出王府，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不能离开王府！
鹿娆一慌，猛地就跪倒在地，地上的碎瓷片深深扎入她的膝盖。
火辣辣的痛意从膝盖传来，她却恍若未觉，猛地磕头，哀声乞求：“侧妃娘娘，请您不要赶我出府！您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林星漫幽幽道：“你害死我姐姐，欠了她一条命。”
她停顿一下，似是想到什么，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意，接着道：“那你就从这跪到林府，说你是罪人，或许本宫能考虑让你继续留在王府。”
鹿娆一震，心尖泛上浓苦的涩意。
她明明没有罪，可却不得不妥协。
她把头伏的更低，卑微道：“是，奴婢遵命。”
鹿娆麻木的站起身，三跪九叩往前，每磕一个头就大喊一句：“我是罪人！”
每一句罪人，都似在鹿娆心上凌迟。
她出了王府，到了大街上，一步一叩。
“沈太师怎么教出这样的孙女，真是丢人现眼！”
“听说她害了人，真歹毒啊！”
周围人群指指点点，她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却还是红了眼。
她把头垂的更低，努力忽视周围的一切。
可她知道，这不过是掩耳盗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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