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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贤云皱眉:“你怎么能说你奶奶不要脸?”
陈西繁并不是忍气吞声的包子性格,她反问:“她要脸了?”
“……”阮贤云沉默片刻,表达她的看法,“她做得再怎么不对,始终也是你奶奶,你作为孙女,不应该对她这么不客气,那不是你该说的话。”
陈西繁不理解:“她是我奶奶也不能想干什么干什么,我不惯着她。”
阮贤云露出担忧的神情:“你知道她那张嘴,不知道要怎么对别人讲你坏话,传出去多不好听。”
陈西繁说:“随便她,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阮贤云欲言又止:“……”
陈西繁不耐地将银行卡插进阮贤云外套口袋里:“我们别再讨论这件事了行吗?心烦。”
阮贤云却没有顺从她的意思:“我知道你为什么和你奶奶对着干,你是想为你爸爸出一口气。但是,你站在你爸爸的角度想一想,当年你爷爷生病,你大伯小叔和几个姑姑都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不去医院,是你爸爸每天守在病床前,这几年你爸爸也经常担心你奶奶的身体,关心她夏天会不会中暑冬天会不会着凉。我们把钱给你奶奶,就当替你爸爸把他做儿子的义务尽了,好吗?”
只是这番话不仅没说服陈西繁,反而让她情绪激动,她变成一只刺猬,尖锐的刺都立了起来:“爸爸早就尽到他作为儿子的义务,是奶奶没有把他当儿子,就因为他是她的几个孩子里最正直的,他没有花花肠子,不会动歪脑筋,无论奶奶对他多不公平,他都会孝顺她,所以他就活该被欺负吗?”
“她是你爸爸的妈妈,这是没办法改变的。你自己清楚,打官司输定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必折腾呢?”
“反正我现在闲着没事干,折腾就折腾。”陈西繁红了眼,她赌气,忍不住道,“爸爸出了事,她为她的儿子掉过一滴眼泪吗?我说句自私自利的话,她作为一个已经活了快八十年的妈妈,遇见这种情况,有没有想过用自己的生命来换她儿子的生命呢?我作为一个只活了二十六年的女儿,都恨不得代替我爸去死,她凭什么想用我爸的赔偿金过更好的生活,她不配!”
阮贤云怔住了,然后提高声音:“粤粤,你不要钻牛角尖。”
“我没有钻牛角尖。”陈西繁为妈妈的话不快,她说,“你就算不认同我、不支持我,也不要拆我的台,让我自己处理这件事就行。”
阮贤云并非不理解她,她听到女儿说要代替爸爸去死,一阵扎心般的痛,她想解释:“我……”
“我累了,想睡会觉。”陈西繁下逐客令,她腾地站起来,走到门边,避开妈妈的眼睛,做出请她出去的动作。
阮贤云原地呆了一分钟,叹口气,走了出去,随即背后传来关门的声音,她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郑暇君和老姐妹唠完嗑回家,女儿和外孙女的房间门都紧闭着,这不太正常。她的目光在两道门之间徘徊了一下,打开电视机,把声音调大。
过了一会儿,阮贤云从卧室出来,即使收拾过情绪,她的眼睛依然泄露哭过的痕迹,郑暇君看她一眼,问:“怎么了?”
阮贤云摇摇头:“没什么。”
郑暇君便不再多问。
中午的饭桌上,这母女两人一句话也没有,于是郑暇君明白,铁定吵过架了。
饭毕,陈西繁主动收碗进厨房,她打开热水水龙头,阮贤云跟进来说:“我系着围裙,没几个碗,我来洗就行。”
陈西繁戴上防水胶皮手套,拿着百洁布去挤洗洁精,捡起一只碗不吭声地刷着。
阮贤云见此情形,只得离开厨房,她出去,郑暇君小声问她:“你干什么了?她昨晚才回来,还不到一天时间,你就惹她不高兴。”
阮贤云解释:“她在电话里骂她奶奶不要脸,我说了她几句。”
郑暇君觉得难以置信:“她真的这样骂了?”
阮贤云苦涩地点点头:“你也知道,他妈在葬礼上就要求分赔偿金,把粤粤气坏了,她犟脾气上来了,非要她奶奶去打官司。”
“她奶奶也是,做人哪有她那样的,自己的儿子年纪轻轻就没了,她倒只惦记着钱,也不怪粤粤和她急。”郑暇君埋怨,想了想,“下午我和粤粤聊聊,做一做她的思想工作。”
阮贤云点点头:“你的话她多少能听进去几句。”
厨房里,陈西繁仔仔细细地洗着碗,专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就不会胡思乱想,她将洗碗槽和灶台都擦得锃亮,才脱下手套挂起来。
到了客厅,外婆对她说:“粤粤,下午你推我去公园转转。”
陈西繁答应:“好。”又问,“你要不要午睡会儿?”
“我不睡,睡不着。”
“那你一天睡不够六小时吧?”陈西繁知道外婆的习惯,老太太是个电视迷,晚上能守在电视机前坐到零点,早晨五六点钟就起床了。
“人老了觉少。”郑暇君笑呵呵的。
今天日头好,陈西繁戴了个鸭舌帽出门,她推着外婆往公园走。这个小区住了二十年,都是老邻居了,碰到相识的人,郑暇君就颇为炫耀地说:“外孙女知道我摔跤了,她不放心我,特地把原来的工作辞了,搬到海城来和我一起住。”
一路停了几次,陈西繁被关心的最多的就是感情状况,有的老太太听到她单身,热心地要介绍家中子侄给她。
终于到了公园,陈西繁忍不住说:“外婆,你在给我打造孝顺的人设吗?”
郑暇君虽然听不懂人设是什么词,但她听得懂打造的意思,“你本来就孝顺,又不是我编瞎话。”
“要是我奶奶听见你这话,她肯定第一个不认同,说不定她正四处宣传我没良心呢。”
郑暇君“哼”了一声:“我管她认同不认同,我的外孙女是什么性格,我比她清楚得多。”
外婆就是这样,一向维护她,虽然她有个很糟糕的奶奶,但是,她也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外婆。陈西繁心脏软了软,她低头看着老太太银白的头顶,问:“你一根黑色的头发都没有了?”
“应该没有了,不信你找找。”
陈西繁当真扒着外婆的头发翻了半晌,然后说:“全都白了。”
郑暇君笑:“是不是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外婆就老了。”
陈西繁不是擅长撒娇的类型,外婆是她的例外,似乎从小到大,只有在外婆身边,她才能够放心做小孩。她俯身从后面抱了抱郑暇君的肩,亲昵道:“外婆,你一定要慢慢老。”
郑暇君温柔拍怕她的手:“当然,外婆还有一个愿望没实现呢?”
陈西繁好奇:“什么愿望呀?”
“我的外孙女还没有遇见她爱的人,我要等到爱你的那个男孩子出现,亲手把拜托给他照顾,才能放心闭上眼睛。”
“外婆!”陈西繁嗔道。
“怎么了?外婆和别人家的老头老太太一样古板?”
“才不是。”陈西繁摇了摇头,她慢慢将心中酸酸甜甜的情绪消化掉,说,“你是想让我幸福。”
郑暇君欣慰地笑了:“是啊,我特别想看到你幸福。”
陈西繁继续推着郑暇君前行,她们沿着河岸走,微风徐徐,河面上波光粼粼,细腻的涟漪追随着风的方向。春天的公园生机勃勃,不管是人、动物还是植物,有老爷爷一只手拿着鱼竿一只手牵着小狗进了树林,蝴蝶小鸟大概知道没人抓捕,大大方方飞到眼前,之前被大风刮断的一截树枝,竟然也努力开出了紫色的花,生命力真让人钦佩。她只看眼前的事物,不去胡思乱想,久违地觉得心情开阔。
忽然郑暇君问她:“上午和你妈闹不愉快了?”
陈西繁一下子又郁闷起来,“嗯”了一声,她忍不住向外婆告妈妈的状,就像小时候那样,只要她认为是妈妈犯了错误,以妈妈的身份压制她,她就会找外婆告状,然后妈妈也得挨她妈妈的骂。
“妈妈只知道窝里横,以前为了奶奶的自私自利跟爸爸经常吵架,把气全撒在爸爸身上。在奶奶面前却一句硬话都不敢说,想要孝顺的美名。她自己不反抗,还不允许我反抗吗?这是什么道理呀,我又没有说错,奶奶就是不要脸。”
但是这一次郑暇君却没有站在陈西繁这边,她说:“是你做得不对,那是你奶奶,不管有多生气,你都不能口出恶言。”
郑暇君语重心长,“她一个没念过书的老太太,只认得钱上的数字,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出来,你受过高等教育,知识水平远胜于她,怎么能不管不顾骂人,拉低自己的层次呢?而且人言可畏,你也知道你奶奶的德性,你以为你骂一句不要脸她就清醒了?她只会把错误归咎到你头上。你想想等你以后交了男朋友,要谈婚论嫁了,万一人家父母听到这些话,心里有可能会对你嘀咕两句。我们要往长远看,你妈妈是为你好,可不能因为这事怪罪她。”
这些道理出自外婆之口,陈西繁即使不全部认同,她也不会和她辩论,听进去一两分,面上乖巧:“好,我以后会克制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说过分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