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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廷渊只觉眼前一阵眩然，他脸色变得比身上那领华贵的丧服还白的令人刺目。

一个又一个不曾细想的细节在他脑海中闪过，可他却固执的不愿相信。

“我不信，姜语烟绝不可能在里面，你们全是骗子，姜语烟你给我出来……”

他想要上去打开那棺材，却被一群神色愤怒的将士拦住。

谢廷渊不管不顾想要动手，谢玄一声爆喝：“将永安王给我拿下。”

就在这剑拔弩张至极，一道冷然的嗓音传来。

“将棺材打开！”

——竟是姜靖。

将士们不可置信地望过去，失声道：“元帅！”

姜靖又说了一遍，喉头微微发抖，声音却变厉：“打开！”

就连谢玄亦不忍道：“姜卿不必顺这孽障的意，我这就将他抓起来……”

姜靖微微摇头，又抬手对身后的姜明修示意。

姜明修叹了口气，走上前带着喑哑难抑的腔调道：“堂姐，得罪了！”

沉重的棺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森冷至极的气息率先传出。5

随后一张毫无血色却又美得惊人的脸露出在众人眼前。

姜语烟静静躺在棺木中，仿佛只是睡着。

她的身下是一块完整而巨大的冰，边上撒满不知名的花草，左侧则是断裂的红缨枪。

领头的将领抹了把眼泪，解释道：“这是为了保住语烟将军身体不腐从边疆冰川上挖的千年玄冰和草药。”

谢廷渊仿佛听不见他们对话，只红着眼死死盯着棺木中的那张脸，下一刻，他身体猛地一晃，想要上前抬手抚上姜语烟。

而姜靖，终于第一次动手。

就算是残了，他也是曾经的楚国战神，谢廷渊十五岁就带兵上战场，自然也不甘示弱。

只是两人手刚碰在一起，就被谢玄喝道：“你们都当朕死了吗？”

谢廷渊是个疯子，姜靖却不能不管不顾，他稍一怔然的瞬间，谢廷渊便触碰到了姜语烟。

一股侵入心中的寒意从谢廷渊指尖传来，那绝不可能是活人会有的温度。

他一只手捂住胸口，身体颤抖厉害，整个人跪倒在棺材前。

“姜语烟，别耍花样，你不是想要头发，想要学琴，想要学画，我都答应你，你给我睁开眼……”

棺中的人依旧没有一丝动静。

谢廷渊继续撕心裂肺的凄厉诘问：“你不是说本王想要什么你都能办到？你说话啊？”

姜靖眼中带上深切恨意：“你想要她说什么？你不是从不愿与她说话？她根本就不喜欢弹琴也不喜欢画画！”

谢廷渊置若罔闻，发出一声低哑的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姜语烟，你这个骗子！”

姜靖握紧双拳，深深吐出一口气，对着谢玄道：“陛下，求陛下允许臣妹语烟与永安王和离，臣想将语烟葬回姜家祖坟。”

谢廷渊猛地抬头，眼里是瘆人的执拗，却又夹杂着几分无助。

谢玄看着眼眸猩红的谢廷渊，沉默片刻，闭上眼吐出一个字：“允！”

姜靖跪下：“谢陛下！”

谢玄一抬手，示意御林军将谢廷渊带走。

谢廷渊却紧抱住姜语烟，就在士兵靠近他时，他突然身子一倾，嘴里喷出一口鲜红的血。

那血顺着棺木边缘缓缓流下，所有人俱是一惊。

谢廷渊却一把将人抱起，跌跌撞撞就要跑。

众人想要拦住他，却见谢廷渊走出两步便软软倒了下去。

只是倒下去时，他却用自己的身体牢牢护住了姜语烟。

待谢廷渊再次醒来，两只手上已被包上厚厚纱布。

一旁等候多时的谢玄松了口气。

因为谢廷渊将姜语烟抱的太紧，为了不伤害到姜语烟的尸身，便只能卸了谢廷渊的腕骨。

想到这事谢玄就觉得气血上涌，人活着不珍惜，死了却做出这般模样。

“谢廷渊，你真是……”

话说到一半，就见谢廷渊倏然起身平静地打断他：“皇兄，我这就去镇国寺接姜语烟回来。”

谢玄一滞，不可置信道：“你去干什么？”

谢廷渊神色从容：“去接姜语烟！祈福三月，如今大军凯旋，她也该从镇国寺回来了！”

谢玄定定看着他，眼神惊疑不定。

“可是姜语烟已经为国捐躯……”

此话一出，谢廷渊嘴角猩红流出，再次呕出一口血。

下一秒，他抹去嘴角血迹，神色严肃：“皇兄莫要胡言，我这就去将她带回来！”

谢玄神色大变，对身边侍从道：“快传太医！”

紫薇殿内，一群太医战战兢兢。8

半晌后，太医院院正抖着白胡子对谢玄道：“陛下，王爷或许是受到王妃去世的冲击，一时难以接受，所以大脑为了保护自己，便选择性遗忘了王妃去世的事实。”

“但王爷的心脉还是受到了极大的损伤，万不能再受刺激！”

谢玄问：“他的记忆什么时候能恢复？”

太医们面面相觑，最后才犹豫道：“短则三五日，长则几年也未可知。”

谢玄勃然怒道：“朕养你们何用？”

太医们尽数跪下：“陛下息怒。”

一名年轻太医道：“陛下，找到药圣南农或可使王爷尽早恢复，只是药圣素来四处云游，行踪不定……”

谢玄一怔：“安排下去，遍寻九州，请药圣至我大楚。”

太医们离开后，谢玄身边的内侍小心翼翼道：“陛下，七日之后，便是永安王妃出殡日，可太医说王爷不能再受刺激……”

谢玄沉默良久，疲惫地闭上眼：“传朕令，永安王谢廷渊行止不端，禁足皇宫三月不可踏出。”

半日后，一道圣旨降下——

“良将逝，举国悲，姜家语烟巾帼不让须眉，社稷平定有功，敕封骁惊侯，赐金缕玉衣，按元帅之礼入殓出殡。”

这还是楚国第一位封侯的女将军，举国皆惊，却并无人提出反对意见。

若这样的女子都不配，还有谁配？

唯独让民众更感兴趣的，是敕封诏书上写的姜家语烟，而不是永安王妃。

“骁兰将军灵柩回来那天，永安王还在娶亲，真是可恶，骁兰将军当初怎么就嫁给了他？”

“这样的奇女子，当真是可惜，所幸陛下圣明，让她死后回到了满门忠烈的姜家！”

街边，一蓝衣公子发出一声嘲讽的嗤笑，正是谢廷渊的好友，镇南侯府小侯爷林邺。

从前大家都觉得姜语烟只会舞动弄枪粗鄙不堪，配不得楚国第一君子之称的永安王。

如今姜语烟死了，大家倒像是都忘了一般，说辞倒反过来了。

他低声呢喃：“姜语烟，若有来世，你可得擦亮眼睛。”

话落，林邺往挂满了白灯笼的姜府走去。

活着时他与姜语烟无甚交集，如今，总得送她一程。

也算是了却那不曾说出口的欣赏与遗憾。

而此时，紫微殿里，谢玄刚打算小憩，便听见焦急的声音传来。

“陛下，不好了，王爷……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