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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罢，顾策安转身离去。
    听着那脚步声远去，慕羲禾泪意才涌上眼眶。
    隐约的，两人多年的情谊似乎也消散在风雪中了。
    顾母余怒未消，让慕羲禾禁足思过。
    直至这天，慕母来了，她脸上才有了丝笑容。
    茶香浓郁，屋内的母女却已无言多时。
    等丫鬟添了炭，慕母才打破这片沉寂：“你的事我已经听顾老夫人说了。”
    没等慕羲禾反应，她又斥责道：“你既已嫁人，就该恪守妇德，别让人觉得慕家教出个妒妇。”
    这话刺的慕羲禾满心苦涩。
    顾家人不信她也罢，为何连自己的娘都不信？
    “娘，我没有……”
    “顾策安如今手握重权，慕家不求你能倾力相助，但你也要谨慎处之，别连累你父兄在朝中受难。”
    慕母放下茶，起身离开。
    望着那远去的背影，慕羲禾眼眶泛酸。
    母女难得的相聚，留给她的却是难言的悲哀和无奈。
    夜阑，佛堂。
    沉香冉冉，青灯摇曳。
    慕羲禾跪在佛前，低吟着往生经。
    突然，一件带着暖意的大氅披在她身上。
    “时候不早了，早点回去歇息吧。”
    温和的嗓音让慕羲禾目光微滞，却还是继续诵着经。
    面对她少有的淡漠，顾策安眼底掠过丝不悦。
    可看着慕羲禾那瘦弱的身躯，终是抵不住心软：“我信你是无心之失，你不必过份苛责自己了。”
    闻言，慕羲禾心底一抽。
    在顾策安眼中，她不是在替无辜的孩子祈福，而是替自己赎罪吗？
    “我只问你一句……”
    慕羲禾站起身，微红的双眼看着他：“为何要骗我？”
    顾策安蹙起眉，沉默不答。
    慕羲禾追问：“你早同云儿在一起了，又何须说她是你义妹？”
    这话似是挑起了顾策安的怒意，他沉下脸：“若不是顾及你的身子，我何必骗你。”
    他顿了顿：“况且云儿进门，也算是为你分忧。”
    听着这席话，慕羲禾只觉荒唐可笑。
    到底是为了她好，还是为他的变心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慕羲禾不言，眸中却是难以掩饰的悲凉。
    僵凝的气氛消磨着顾策安所剩无几的耐心：“这些年你扪心自问，我可曾薄待过你，满京勋贵谁不是三妻四妾，独我守着你过了这么多年，还有什么不满足？”
    慕羲禾心头一颤，哑声反问：“所以，你后悔了？”
    看着她苍白的脸，顾策安生硬地挪开视线后才道：“不是后悔，是厌倦。”
    短短七字，却字字诛心。
    慕羲禾呼吸恍若都被扼住，泪意烧的眼角生疼。
    成亲七载，顾策安连年征战，她守在顾府，日日求老天保佑他平安，夜夜盼他凯旋。
    可换来的竟然是“厌倦”两个字。
    许是发觉自己说的话太伤人，顾策安微叹了口气，将慕羲禾揽入怀内：“明日你去云儿面前奉茶认个错，此事便就此揭过。”
    慕羲禾袖中的手慢慢攥紧，通红的双眼噙着抹不屈的倔强。
    “若我说不呢？”
    
    
    
    第六章
    
    周遭沉寂了瞬，慕羲禾感觉揽着自己的双臂慢慢松开，紧接着顾策安淡漠的声音在佛堂回荡。
    “随你吧。”
    言罢，他拂袖而去。
    一声闷响，大氅掉落在地。
    灌入的冷风想冰锥刺着慕羲禾的身体和心脏。
    她垂下眉眼，所有无奈和委屈化成了个苦涩的笑容。
    半月后。
    连下了几天的雪，京城银装素裹。
    后园梅树下，慕羲禾小心地捡起地上的梅花瓣。
    这梅花还是当年她与顾策安成婚时，两人一同栽种的……
    “夫人……”
    玉竹扶住她，突然说：“湖边风大，咱们还是回去吧。”
    慕羲禾怔了瞬，目光无意间扫到不远处的两个身影。
    顾策安身披墨色大氅，衬的一袭藕色锦缎袄的云儿更加娇俏。
    两人说着什么，云儿指了指梅树，顾策安抬起手，毫不犹豫地折下梅花枝。
    这一瞬，慕羲禾觉得心尖有什么的东西也被折断，痛的她唇齿相颤。
    她将装满的香囊递给玉竹：“把这个拿回去，细细洗了收好。”
    玉竹欲言又止，但还是应声接过。
    见顾策安将大氅披在云儿身上后离去，慕羲禾心中五味杂陈。
    不论是衣裳还是情，原来都能给两个人……
    她不再多想，将脚下的梅花一片片拾起装入香囊中。
    “姐姐好兴致，雪天还在湖边赏梅。”
    不知何时，云儿走了过来，眉眼间是遮掩不住的得意。
    慕羲禾没有理会，继续捡着花瓣。
    云儿眸中划过抹阴狠，将手中的梅花枝丢在地上后踩在脚下。
    慕羲禾心生恼意：“你已进了门，还想要什么？”
    “虽进了府，可妾的身份又怎比得上正妻来的尊贵，姐姐说是吧？”
    云儿笑容妩媚，却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算计。
    慕羲禾不愿同她纠缠，转身便要走。
    可她迈开腿，后背被狠狠一推。
    “噗通”一声，慕羲禾整个人跌入湖内。
    冰冷的湖水像是无数根针，穿透她的血肉刺着骨髓。
    慕羲禾双手慌乱地想抓住什么能让她求生的东西：“救命……”
    可除了睥睨着她挣扎的云儿，没有一个人来。
    水慢慢没过慕羲禾的脸，一寸寸夺走她的呼吸。
    在失去意识前一刻，她看见顾策安手走过来，将云儿揽入怀内后转身离去。
    那一眼，慕羲禾的心恍然也跟着身体中渐渐下沉，所有的痛苦也成了麻木……
    玉竹拿着披风匆匆赶回来，可不见慕羲禾。
    她左顾右盼，却见泛着波澜的湖面飘荡着梅花和一个香囊。
    “夫人！救……救命啊！夫人！”
    听见玉竹带着哭腔的呼救，顾策安步伐一滞。
    他回头望去，只见玉竹跪在湖边，朝满是花瓣的湖面哭喊。
    顾策安心一震，难道是……
    他正要过去，云儿却抓住他的衣袖，娇弱地倒向他：“将军，云儿头晕……”
    顾策安眼底一片红意：“滚开！”
    他抽出手，冲过去跃入湖中。
    云儿踉跄站稳，阴毒的目光死死瞪着翻腾的湖水。
    不一会儿，顾策安便将已经昏迷的慕羲禾抱上岸。
    “羲禾醒醒，羲禾！”
    他抚着她冰冷的脸，颤抖的声音带着微不可察的慌乱。
    顾策安朝已经吓呆的玉竹吼道：“还愣着，去叫大夫！”
    玉竹手忙脚乱地爬起身，可脸色陡然一白：“血……”
    顾策安转头望去，瞳孔骤然紧缩。
    慕羲禾湿透的雪青色下裙一片血色，连身下的雪也被染成殷红……
    昏沉中，慕羲禾听到婴孩的笑声。
    “娘亲，娘亲……”
    一声声奶声奶气的呼唤，叫的她心都软了。
    苦涩药气钻进慕羲禾鼻内，让她浑噩的意识慢慢清醒。
    “孩子没保住……”
    听见这句话，慕羲禾心跳一顿。
    她睁开眼，看到玉竹正送大夫出去，而顾策安坐在身边。
    他两眼通红，目光中是未褪去的后怕。
    慕羲禾下意识地抚上小腹，眸中满是痛色和懊悔。
    她又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许是察觉到慕羲禾的痛苦，顾策安握紧了她的手：“人没事就好，孩子还可以再要。”
    慕羲禾神色一凝，孩子还可以再要？
    她这副羸弱的身体，还能撑到有第三个孩子吗？
    慕羲禾望向顾策安，不觉想起他和云儿一同离去的画面。
    她正要开口，却听顾策安又说：“你有孕不说也罢，怎么还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这话瞬时将慕羲禾所有的控诉压在了喉咙，挤的她眼眶泛酸。
    “云儿的孩子没了，你也这样‘安慰’她？”慕羲禾抽出手，声音发颤。
    掌心的空荡让顾策安一怔。
    看着慕羲禾晗带着愤然的脸，他的担忧渐渐成了不解和烦躁。
    “云儿的孩子因你没了，如今你也小产，怎知不是你偿还的罪孽。”
    顾策安的声音不大，却像针刺进了慕羲禾的耳中。
    她攥着被角的手不断收紧，委屈、愤怒和无奈尽数糅杂在心。
    或许她此刻说是云儿推她下水，亦会被他当做是推诿吧……
    沉寂了片刻后，顾策安终是连句叮嘱也没有，起身而去。
    听着渐远的脚步声，慕羲禾眼中的泪再也抑不住，从眼尾滑落。
    玉竹轻轻擦去她的泪，哽声道：“夫人别哭，养好身子要紧。”
    慕羲禾阖上眼，沉叹了口气。
    终究，再也回不去了……
    一连几日，顾策安都没来瞧过慕羲禾。
    炭火将熄，苦涩的药气在房中弥漫。
    慕羲禾躺在榻上小憩，身体的沉重感让她越发难受。
    她抿抿唇，迷迷糊糊唤了声：“玉竹，水……”
    一只手轻轻将她扶起，将茶水送到她的唇边。
    许是渴了许久，慕羲禾喝的有些急。
    “别急，慢慢来。”
    温润的声音传入耳畔，慕羲禾抬眼望去，不由一怔：“哥？”
    嘶哑的嗓音让慕寒霄心疼更甚。
    看着她苍白的脸，慕寒霄眼眶微涩，：“怎么瘦成这样了。”
    慕羲禾撑起身，扯出个勉强的笑：“我没事咳咳咳……”
    慕寒霄轻拍着她后背，剑眉紧蹙：“我给你带了你最喜欢的栗子糕，你等会儿尝尝。”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句：“是娘亲手做的。”
    慕羲禾神情微凝：“哥，娘……还在怪我吗？”
    闻言，慕寒霄面色一滞。
    半晌，他才温声道：“娘性子直，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慕羲禾袖中的手微微收紧，眼底闪过抹惆怅。
    其实她知道，自己不是慕家的亲生女儿。
    十六年前，慕母在林州城外救了倒在路边的她。
    为了救她，当时已有五个月身孕的慕母让车夫快马加鞭赶去医馆。
    慕母身子本就孱弱，加上路途颠簸，她不仅失了孩子，还再也无法孕育。
    即便慕母心中有这个结，却对慕羲禾仍然她为己出，慕寒霄更把她放在心尖上疼。
    所以慕母如何怪她，她也没有怨言。
    慕寒霄犹豫了很久，才下定决定开口：“羲禾，其实有一件事，哥早就想同你说了。”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块缺了一角的玉佩。
    慕羲禾愣住，这块玉佩是她从小带在身边的，只是出嫁那年不小心掉在地上。
    慕母说碎玉不吉利，才让她放在娘家。
    在慕羲禾错愕的目光中，慕寒霄表情凝重。
    “你的生身父亲，就是当朝慕丞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