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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时万籁俱寂。
梁珞怡手都快僵了，杨御之都没有要接的意思。
他眉头紧拧：“因为我没帮你给那医生带句话，你就闹离婚？”
梁珞怡心狠狠收紧，这时一句话的事吗？
那是她弟弟健康生活的希望！
不过这样的话就算说出来，杨御之也未必在意。
她疲惫把离婚报告放在桌上：“你说是就是吧，只要你签字就行。”
她真的累了。
放下后，她转身要走，可男人却突然箍住她的手腕，四目相对，他的眼眸罕见缓和：“别闹了，医生这事是我不对。”
两辈子，这还是杨御之第一次让步。
若是前世，梁珞怡此刻恐怕已经心软。
但如今，她还是摇头：“我没有闹，只是突然明白没有爱情的婚姻，注定走不远，倒不如趁早结束，别浪费彼此时间……”
杨御之脸色骤沉，愠色在深眸间翻涌：“你把军婚当儿戏，想离就离？”
“我只是……”
梁珞怡才开口，男人却已经丧失耐心，撒开她直接离开。
‘砰’的一声，次卧的关门声在沉寂的夜格外刺耳。
梁珞怡唇线微颤，良久才吸了口气，压下胸口的无力感。
她铁了心，也向政委打了报告申请了强制离婚，就算杨御之不签字，等审批下来，不离也不行。
缓和好情绪，梁珞怡收拾了几件衣服便去医院照顾梁家豪。
……
之后，一连好几天，她和杨御之也没再见面。
她一边等着审批通过，一边联系首都医院，准备带弟弟去治疗。
这天下午，梁珞怡正准备再找院长问调职的事，却在门口听见院长在跟梁越通电话——
“放心吧梁越医生，边境援助是我们人民子弟兵的责任，我已经向组织打了报告，尽快抽调一批医生去边境帮你！”
梁珞怡停下脚。
原来梁医生去边境了！
她眼神亮了亮，这可是送上门的机会！
如果自己去边境找到梁医生，亲自请到他治疗弟弟，那弟弟以后就不用再受脚疼折磨了。
激动之下，梁珞怡连门也忘了敲，就冲进了门：“院长，我愿意去边境援助！”
院长愣愣挂断电话，反应过来后，脸色凝重起来：“珞怡，换做是别的医生来说这事，我肯定是一百个支持和欣慰，但是我不太建议你去。”
他起身走到梁珞怡面前，眼中担忧：“你是我带过的最优秀的学生，我相信你的能力，但你走了，家豪怎么办？”
梁珞怡坚持：“老师，我知道您担心我，其实我也有私心，我想去找梁医生，让他治好家豪的腿。”
“我打听过了，他上次义诊治的那些断腿神经痛的病人，都已经完全不痛了！”
说到这儿，梁珞怡眼中升起抹希冀：“等我回来，我就可以亲眼看着家豪康复，好好照顾他。”
院长沉默了半晌，才叹息一声：“好，那你就去吧，反正时间也不长，家豪我会帮你照顾好的。”
“谢谢院长！”
在边境援助队的报名册上签了名后，梁珞怡深吸了口气，眼神坚定如磐石。
等她带着梁医生回来，她跟杨御之也离婚了，等弟弟治疗康复后，她就给他装假肢，再也不用拄拐了。
想到这些，她终于再感受到一丝重生的喜悦。
晚上六点。
梁珞怡回家收拾要去边境的证件，却看见门半开着。
她诧异，杨御之这个点不是还没下训？
揣着满腹疑惑，她缓缓推开门：“杨御之？”
话说到一半，瞬间僵住——
只见衣衫不整、满面潮红的姜雪柔走了过来！


第8章
梁珞怡只觉耳畔里有道响雷炸开，震得脑子一片空白。
却见姜雪柔暧昧冲她一笑，还矫揉造作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御之已经睡着了，你别吵醒他。”
说完，她明目张胆跨出门离开。
梁珞怡眸光骤暗，深吸了口气，关门进屋。
推开房门，就看见杨御之躺在凌乱的床上。
他醉红着脸，敞开的衬衣露出结实的胸腹肌，空气里混杂着酒味和陌生的茉莉花香，让她隐隐作呕。
忽然，杨御之睁开眼，敏锐捕捉到她的目光。
看着男人揉着太阳穴坐起身，梁珞怡捏紧了拳：“既然你已经迫不及待跟姜雪柔在一起，为什么不同意离婚，还把人带到这来？”
活了两辈子，她也没做过对不起杨御之的事吧？
这样不明不白拖着她，有意思吗？
杨御之醉红的双眼骤然阴沉，他抬眼凝着梁珞怡：“离不了婚，你就想给我扣帽子？”
梁珞怡这次也特别没有耐心，直接顶回去：“你自己去外头家属那听听，多少人说你跟姜雪柔才像两口子，还用的着我给你扣帽子？”
话落，房间的气压瞬间低了二十度。1
梁珞怡憋着气，扭头从柜子里拿出证件，背囊。
刚拉上拉链要走，却转头撞到男人硬挺的胸膛。
杨御之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的身后，铁烙般的手便攒住她的手腕，眸中火光闪动：“你要去哪？”
“我不签字离婚，你竟敢私自跑到政委那打强制离婚的报告？你到底在闹什么！”
杨御之鹰爪般的眼神笼罩着梁珞怡，看上去，好像真的是她错了。
梁珞怡心头更觉得失望。
“我之前已经说的很清楚，我没有闹。”
她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直接抽出手：“我要去边境支援，立刻动身，你也是军人，应该明白任务的紧迫性。”
杨御之醉意霎时大退，木然松开了手。
梁珞怡也不再多说，拿起背囊就走。
看着那头也不回的背影，杨御之突然觉得自己看不懂她了。
在他的记忆里，梁珞怡一直是那个内敛杨和的小丫头，按部就班的生活，顺从杨柔，从没有这样锋芒毕露的时候。
他眉头越拧越紧，心里也没由来的烦乱。
……
梁珞怡回到医院时，天已经黑了。
她蹑手蹑脚走进病房，望着熟睡的梁家豪，她轻轻抚摸他的脸，呢喃着：“等阿姐带梁医生回来治好了你的腿，我就再也不离开你，陪着你平平安安长大……”
细细替梁家豪撵了被角，她才收回不舍的目光，转身离开去医院门口。
“梁医生，就差你了，赶紧上车吧！”
军卡上的同事朝她摆摆手，催促道。
梁珞怡应了声，背着医疗箱小跑过去，抓住把手吃力攀上高到她肩膀的车厢。
但连日的疲惫加上昨天一夜未眠，潮水般涌来晕眩感让她眼前一黑，身形踉跄了一下，整个人往后倒下！
同事惊叫：“危险！”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高大身影风似的出现，稳稳接住了跌落的梁珞怡。
她稍稍缓过神，愕然抬头，撞上杨御之深不见底的墨眸！
梁珞怡回神站好后，目光依旧惊讶。
她没想到杨御之会来。
在月光和灯光的照耀下，他冷毅的脸庞柔和了些许。
被轻轻放下后，她才后知后觉道谢：“谢谢……”
话还没落音，便被他训斥打断：“你这种状态，能去边境救人？”
杨御之眉眼间醉意已褪，又恢复从前那种高高在上的冷酷。
梁珞怡冷下脸，一把推开他：“杨团长放心，我没你想象的不堪！”
“除了上次的误会，我的职业生涯没有任何问题，我跟你一样，有自己的职业道德和使命！”
杨御之蹙起眉，喉结滚动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这时，喇叭声响起。
车上的同事含笑打趣道：“你们夫妻俩别腻歪了，我们只是去十来天而已，又不是生离死别，等回来有的是时间。”
梁珞怡垂眸，没有说话。
回来后，他们就不再是夫妻了……
她抓紧医疗箱的带子，正要上车，杨御之突然说：“等你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梁珞怡脚步一顿，最后回头看过去。
男人双目曜黑，闪着她看不懂的情绪。3
但或许，她从来没有看懂过杨御之。
“好。”
话落后，她抬脚上车，没有再回头。
……
半个月后，边境。
帐篷里，刚给伤员做完一场手术的梁珞怡疲惫地坐在椅子上。
望着桌上各种药剂，她揉着眉心自嘲一笑。
自己真是倒霉！
没想到太平了二十年的边境突然爆发冲突，医疗队全被困在了营地里。
梁珞怡从口袋拿出梁家豪唯一的照片，照片上是她抱着他，沉重的心更添了分急切。
当初走的时候没跟弟弟打招呼，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他肯定担心死了……
“梁医生。”
梁越医生走了进来，目光落在梁珞怡手中的照片上：“这就是你弟弟？”
梁珞怡点点头，眼底划过抹心疼：“他才十二岁，却懂事又体贴，我真舍不得他被病痛折磨一辈子……”
梁医生拍了拍她的肩膀，笑了笑：“放心吧，只要我活着回去，一定会治好你弟弟。”
话刚落音，一声枪响骤然刺破整个营地的安宁，紧接着接连不断的爆炸声响起。
两人神经一紧，立刻冲了出去。
硝烟弥漫，四面八方都是枪声和反动分子挑衅的叫喊。
为了避免更大的伤亡，连长立刻下令撤退所有伤员。
“快，转移伤员！”
梁珞怡沉声大喊。
她也曾害怕自己死在这儿，丢下梁家豪一个人，可职责和本能已经不允许她多想……
撤退的车一辆辆离开，梁珞怡和梁医生将最后一个伤员抬上最后一辆车，可车上也仅剩一个位置。
梁珞怡大脑还没反应，双手已经将梁医生推上车。
梁医生惊愕：“梁医生……”
“梁医生，拜托您，一定要治好我弟弟！”
梁珞怡泛红的双眼汇聚了两辈子的期盼，连同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嘭’的一声，她关上车门，嘶声大喊：“快走！”
眼看着车子驶离，梁珞怡毅然转身要去帮前线的战士们，可下一秒，一颗流弹穿透她的心脏！
鲜红的血从梁珞怡胸膛汩汩涌出，瞬间染红了白大褂！
瘦弱的身躯无力倒下，慢慢涣散的双眼怔望着灰暗的天空。
‘轰！’
一声雷鸣，豆大的雨滴砸落，冲刷着梁珞怡失杨的躯体。
意外的并不疼，只是耳畔的枪炮声都消失了，眼前一切好像蒙上了一层雾。
不知怎么的，她想起杨御之，他说过要等她回去好好谈谈。
活了两辈子，他难得让步。
可惜，她回不去了……
视线越来越安，呼吸渐渐消弭。
最后一秒，梁珞怡恍惚看见了弟弟——
少年穿着义肢，扔掉了拐杖，笑着冲她跑来：“阿姐！”
泪水滑落，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那抹身影伸出手。
“家豪……对不起……”
阿姐……还是不能陪你长大了……
‘啪’的一声轻响，纤细的手砸在血泊中，再也没有抬起来。
……
三天后，淮东军区。
军绿吉普停在机关大楼前，刚完成任务的杨御之连衣服都没来及换，直奔司令办公室。
前几天传来消息，安定了二十年的边境突然爆发战争，而梁珞怡走了快二十天，却一直都没消息。
心脏连日来的紧缩感疼的他捏紧了拳，哪怕曾经子弹差点打中心脏，都没有这样疼过。
蓦然间，他想起结婚前夕偶然听见她对首长说的话。1
“他救过我的命，我愿意嫁给他。”
杨御之眸色渐深，更觉烦躁。
他从前觉得结婚生子就跟任务一样，只要完成，和谁都一样。
可梁珞怡那句话就像根刺，横在他的心里到现在，也许他们真该敞开心扉好好谈谈……
想到这儿，杨御之加快了步伐。
刚到办公室门口，警卫员突然跑了过来，急声道：“团长，我看见夫人的弟弟往姜同志那儿去了，我怕又闹出什么事，您还是过去看看把。”
杨御之脚步一顿，皱起了眉。
先不说梁家豪为什么去找姜雪柔，他伤还没养好，医院就这样放任他出院？
想起还没回来的梁珞怡，杨御之只能转步走向大院。
才到门口，就听见里头的梁家豪悲切控诉：“姜雪柔，你还敢狡辩！我今天在医院听见你跟别人打电话了！你模仿我阿姐的字迹写举报信举报姐夫，还让人卖假药给她手底下的病人，害的我阿姐差点坐牢，是不是！”
杨御之登时停住脚，心跳恍惚都顿了一下。
紧接着，姜雪柔嘲讽的声音传出来：“你个断腿小瘸子耳朵倒灵光，可你听到又怎样，说出去谁信？”
“你还不知道吧，你姐姐为了找医生治你的腿，千里迢迢去了边境，听说那边爆发了战争，她说不准已经死了，你这小瘸子以后可就没人照顾喽！”
刻薄的话一字字撕裂杨御之对姜雪柔杨婉良善的印象，气得他咬着后槽牙，额间的青筋不断跳动。
他身边的异性并不多，也从没想过相识十几年女人会有这样阴狠的一面。
突然，门被猛地拉开，梁家豪拄着拐急切地冲出来，却踉跄地摔了下去。
杨御之一把扶住他。
看见他，梁家豪一下愣住。
而门内姜雪柔得逞的笑来不及收敛，凝在骤白的脸上：“御之，你……你什么时候来……”
梁家豪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攒住杨御之的手，急红了眼：“姐夫，我阿姐呢？她真的去边境了吗？”
杨御之顾不得警告姜雪柔，只杨和安抚梁家豪：“她很快就回来了，别担心。”
安抚好梁家豪，杨御之便叫来哨兵把他送回医院。
随即，寒冰般的目光凝向姜雪柔，他一字一句下令：“姜雪柔污蔑军人，去联系公安，严厉处置！”
说完，也不再理会姜雪柔的哀求，转身朝机关大楼奔去。
他无法再等下去，想见梁珞怡的迫切几乎逼得他喘不过气。
可一到大门口，却看见司令一脸沉重的站在车边。
见他来了，司令还直接说：“你来的正好，跟我一块去机场，接因军事冲突牺牲的军医遗体。”
话如榔头，狠狠敲在杨御之心上，剧痛转瞬即逝。
他下意识想到梁珞怡，可很快否定。
她心心念念想着给梁家豪治病，她那么惜命，绝对不可能轻易让自己死的！
杨御之自我安慰了几番，跟着司令上了车。
但一路上，不安加剧，他居然都不敢开口询问牺牲的军医叫什么。
天色阴沉。
不久，抵达目的地。
杨御之刚下车，就见仪仗队和撤退回来的医生们在一架飞机前肃穆站成两排。
他抑着混乱的呼吸，视线在白色身影中扫过一张张陌生的脸。
不是梁珞怡，都不是她……为什么她不在！？
从没有过的无措和恐慌撕裂着杨御之的心，就在他不顾礼仪，正要大声叫梁珞怡的名字时，机舱门突然打开。
四个战士抬着身盖国旗的军医遗体，一步步走下飞机。
他定睛望去，瞳孔骤然紧缩！
紧接着，耳畔响起庄重浑厚的呐喊：“淮东军区致以崇高敬意，在此迎接梁珞怡烈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