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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着墙面上的摄像头比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备用灯光被打开，几个工作人员快步走出来查探情况，有一个男生想把江昀扶起来，被我摇头制止了。
我指了指江昀，请求他们暂时回避。
不多时狭小的场景里就剩了我和江昀。
我把手持摄像头对着空墙，然后关上了我和江昀的麦。
弹幕在一片白屏上刷过：
【怎么不动了，声音也听不到了。】
【我哥好像真的被吓到了。】
【我就说那个女的很霉！保不准故意吓江昀的，还伸手抱他，心机婊茶死了。】
【快放出来啊啊啊，怎么还看不到！急死我了，我现在就是最急的吉吉国王！！】
我没心思管那些弹幕。
江昀的状态实在很像一种创伤应激后遗症。
我轻轻拍了拍江昀的背叫他名字。
他的瞳孔明显落在虚空飘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有了焦点。
我又叫了他一声。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瞳孔散散落落，在某一刻骤然清明。
【糟糕，我在做什么啊？！！！我怎么趴姜姜身上了？！！】
【！！！我真禽兽啊！】
他慌慌张张地爬起来，把我扶起来后就不自在地松开了手。
【完了完了完了。我刚刚还在说要保护她，转脸就被吓到人事不知，这也太丢脸了吧。】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犹豫了半晌，低声说：「对不起，我刚刚被吓到了。」
被吓到了所以把我护在怀里？
我歪了歪头：「你还有什么其他的想说吗？」
他在我的眼神下缓缓低下了脑袋，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袖口。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抬头看向我，认真而小声道：「对不起，席姜姜。」
「有一句话我一直想告诉你。
「我喜欢你。
「过了很多很多年，我还是喜欢你。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的，你喜欢高冷话少学习好的嘛。可我就是还是想试一试，万一，万一你就看见我了呢？
「但是对不起，我好像还是搞砸了。」
他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你别有压力，其实也没什么，你……」
【好难过，想哭，她可不可以先不要看我，真的要掉眼泪了。】
「你……不喜欢我也......」
「那好巧，我可能也有一点喜欢你。」
江昀愣住了。
我伸出双手看向他：「江影帝，给个机会摸摸腰？」
从便捷通道离开鬼屋的时候，江昀脚步还在发飘。
他走在我旁边，脸颊发红，余光时不时偷偷瞄向我，却又在我看向他的时候猛地转头，眼神飘忽，假装在看两边的宣传图。
【嘿嘿嘿嘿，亲到了，真的好软嘿嘿嘿嘿……】
我不自在地咳嗽了两声：「衣领乱了，整一整。」
他无比自然地伸出手要搭上我的衣襟：「好，我帮你。」
「我说你的衣领乱了！」
他脸和耳朵一整个爆红，低下头匆匆忙忙地整理自己的衣服。
我不自在地搓了搓手指，又提醒了他一遍：「记得刚才我们说好的，不能在摄像头在的地方做出格的举动。」
江昀扣扣子的手一顿，好半晌才低低应了一句。
「江老师，你没事吧？」
一个工作人员在过道外对我们招了招手。
「刚才你们这组直播卡住了，麦也没有声音，我们以为你们遇上什么事了，想进去这边场地不让进，沟通了很久只能等在这里。」
「我看刚刚江老师状态不太好，要不要去检查一下？」
说话间江昀的经纪人和助理匆匆围了上来，将江昀与我分隔开。
我见状识趣地往后退了退。

道上规矩嘛。

我都懂。
江昀没什么背景，短短几年拿到影帝不容易。
实在没必要在镜头面前跟我这样名声不怎么好的女演员扯上什么关系。
「席姜姜！」
我一愣。
就看见江昀挣开人群向我走来。
他眼角眉梢还蕴着浅淡薄红，上扬的嘴角却已经落了下来。他大步走到我身边，抿着嘴唇握住了我的手腕。
「姜姜刚才被我撞到了，她也需要检查一下。」
节目组的人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有人凑过来询问我是否哪里有磕伤的地方。
弹幕却猛然炸开了：
【啊啊啊！我不能接受，我哥怎么牵了这个女人的手！！】
【草啊！我哥嘴怎么肿了？啊啊啊啊！那卡顿的三分钟你到底做了什么席姜姜！！！】
【你究竟对江影帝做了什么？！胆大包天！大逆不道！！究竟有什么不能看的！尊贵的 VIP 用户命令你快点给我放出来！！】
我不着痕迹挣开江昀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我心里有些恼怒，刚刚已经说过好多遍了，怎么就不听呢。
摄像机就在对面拍着呢，被他粉丝看到要怎么想。
江昀愣愣看了自己的手一会儿，没有再跟上来。
随行医务人员帮我处理了一下后背上的擦伤，我隔着人群看向还站在原地的江昀。
垂头丧气的，像一只失落的大狗狗。
啧。
不是影帝吗？怎么情绪都半点藏不住？
回去的路上，我还是和江昀同坐，气氛却和来的时候截然不同。
孟桃捧着盒小饼干左右打量了我们几眼，又一言不发地坐了回去，咔嚓咔嚓地开始啃饼干。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江昀发来的微信：【你别生气，我只是想让医生看一下你的伤口。】
我看了旁边的江昀一眼。
他看着手机，嘴角微抿，额前的发垂落下来看不清表情。
我斟酌了一会儿，想打字告诉他我没有生气。
可新的信息已经发过来了：
【我爸妈让我谈恋爱的。】
【经纪人也让的。】
【粉丝也让的。】
【其实不让也没什么关系，麻烦事我都会处理好。】
【姜姜，你别害怕。】
我没再回他。
江昀说得轻轻巧巧，可是这种事情哪有那么好处理。
我要是像以前一样有几部还不错的作品，口碑也还可以，那倒还好说。
可是自从徐芮污蔑我使手段抢了她的资源，经纪人为了捧她也故意买通稿说我霸凌同公司新人，我的口碑就碎得稀烂。
跟我有关的帖子十条能有九条是骂我的。
江昀毫不顾忌地跟我走这么近总归不会有什么好事。
晚上回去了之后我躲在房间里打开了手机，虽然可能不太有用，但我还是想在公共平台上再澄清一次。
我没抢过徐芮的资源，也没霸凌过任何新人，那些颜色花边新闻更是造谣。
实在不行就赔违约金解约好了，我已经不再像两年前一样窘迫，连妈妈的医药费都出不起，算上手里存的，再借一部分总归是够的。
抱着这样的心态我点开了微博首页，却赫然看到热搜上挂着几条爆。
#撒谎精滚出内鱼#
#荡起双桨是真的#
荡起双桨是我和江昀的 CP 名，我前天还看到过，还有个几年前就建了的超话，但里头凉得可怜，只有一两个号在里边 p 点图嗑磕颜。
怎么突然爆了？
是在吵架吧？毕竟今天我跟江昀在直播里头没有回避。
然而点进去才发现里边气氛一片祥和，有我的粉丝也有江昀的粉丝，原本骂得不可开交的两个群体都在超话里边和和乐乐地聊天拉呱。
【你们家影帝是帅哈，演技又好，挑本子也有眼光，都不用你们粉丝操心的，羡慕羡慕。不像我们家姜姜，被黑成那样连句话都不会说，急死个人。】
【哪里哪里，姜姜人很好的，在鬼屋里边我哥脸都吓白了，还好姜姜在旁边。她演技也好好，我刚补完她的 cut 剪辑，小角色也演得好带感啊！就是资源太虐了。】
【姐妹们，我 p 完回来了！[ 图片 ]】
【啊啊啊啊！姐妹你是我的神！！】
【我就说！影帝凑人耳边说什么悄悄话，直接吻她啊！叫你非要跟我保持距离！！】
【哈哈哈哈他们肯定不知道后边也有一台相机，小动作都看见了哈哈哈哈。】
我这才发现当时出口处开着直播的竟然不止一台相机，而我跟江昀的动作都被一清二楚地记录下来了。
但是感觉大家情绪还可以，并没有我想象中的激烈争吵，我还是舒了口气。
【都是徐芮和那个经纪人，不然姜姜和江昀早就有机会合作了，真的会无语。】
我一怔，什么意思？
然而这条评论很快就淹没在各种各样的二创图里。
我回到自己主页想换个小号去吃吃是什么瓜，却发现徐芮竟然发了一条道歉微博并@了我。
【《回风》是我抢的姜姜的资源，公司霸凌、欺负新人也是我为了热度瞎说的，让大家失望了，对不起大家。对不起师姐@席姜姜】
最上面一条评论是我曾经的粉丝，从我出道就陪着我，在黑料漫天的时候永远站在第一线帮我骂回去，最终又在我接第三部黑红综艺时忍无可忍地离开。
我仍然记得她那时留给我的最后一条私信，【你还记得你最开始说你想成为一名合格的演员吗？营销号说的我半个字都不信，但你现在跑综艺圈快钱的样子让我真的很失望。就到此为止，取关了。】
她当时走得很干脆，发完这一段就直接拉黑了我，改了头像改了名字，把主页跟我相关的内容删了个彻底。
然而现在她又换上了原来的粉丝应援头像，顶着「姜姜走花路吧」的 id，在评论区疯狂输出：
【道歉有用吗？！你们要不要脸啊？趁着人家妈妈生病缺钱强行签霸王条款！踩着别人上去的感觉是不是很爽啊？！给同公司师姐买黑热搜，抢别人资源，p 黄图，一连给人接了七八个奇葩综艺就为了给公司捞钱！你们要脸不要？！】
楼中楼里有网友截的一张张图，原来是某蓝 V 将这些年我的经纪人和徐芮做的事情都配图发了上来。
包括当年我找经纪人借钱时签的条款，包括我的经纪人买营销号黑我时的聊天截图，还有徐芮在某小群里吹嘘她是怎么毁掉我的截图。yȥ
还有一张截图是影帝江昀转发的该蓝 V 的微博，配言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她很好，真正做错的人才应该道歉。」
我怔了一会儿，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大抵是黑暗里待久了，自己都觉得自己很糟糕，但突然有一个人满怀真诚地找到了你，跟你说「我相信你」。
我把那张图看了又看，在微博搜索框中打上江昀的名字，他的主页跳出来的一瞬间，我已经看到了那个显眼的红色置顶：
【喜欢，在追。喜欢很多很多很多年了，是我单方面一意孤行的喜欢，谁说都不行的喜欢。我只接受她的拒绝，其他人说什么都没有用。别去打扰她，要骂直接在我这里骂。】
风从没关严实的窗里溜进来，夹杂着夏日傍晚的蝉鸣，一鼓一躁，喋喋不休。
我的心脏就和这蝉鸣一样，一张一缩，杂乱无章。
我想起在去游乐场的大巴上，孟桃坐在后排给我发的消息。
【我哥喜欢你呢。】
【你哥？喜欢？】
孟桃发了个猫猫撇嘴的表情包：【江昀啊，我表哥。】
【他喜欢你好多年了呢，说是初中的时候被一群人锁在器材室一晚上，第二天是你抢了钥匙给他开的门。】
【他呀，对你一见钟情，还跟你高中班主任打听了你的志愿，没想到你后来改志愿去了 B 市电影学院。】
【你说他怂不怂，喜欢也不敢说，非说自己配不上你。后来混出点名气，又说自己还不够好，没变成你喜欢的样子。磨磨叽叽地烦死个人。】
【姜姜，你喜不喜欢我哥？不喜欢咱就把他踹得远远的，我给你介绍个高冷男神款的大帅哥（星星眼）！！】
光影流转，我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炙热的盛夏清晨，一个细瘦的男生一边咬着包子一边大声地嘻嘻哈哈：「一晚上了，那个矮子不会吓得哭了吧。」
他的同伴霎时发出一阵满怀恶意的哄笑：「要不说还得是瘦猴呢，想得到把他关器材室。器材室闹鬼的事可传了挺久了，那小矮子不得吓破胆哈哈哈哈。」γż
再后来就是我趁着瘦猴落单去厕所的路上，拽着他非主流的黄毛狠狠揍了一顿，抢了器材室的钥匙去开了门。
里头确实关着个男生，时隔多年，我已经想不起那个男生当时的长相和反应。
我自小是个刺头，仗着学过几年跆拳道，下敢打抢人棒棒糖的三岁小孩，上敢打街上自封为大哥的混混流氓。
怀揣着行侠仗义的中二梦，类似的事情我做得太多了，那不过是其中无甚特别的一件，平平无奇到孟桃跟我说过之后我思索了许久许久才想起来浮光掠影的几个片段。
可是真的有人记了这么多年，并在很多很多年后，带着满身光明再走回来。
18
平缓的敲门声响起，我深深呼了一口气，踩着拖鞋去开门。
门一打开，满满一筐红色吓了我一跳，捧着竹筐的手下移，露出了后边江昀的脸，唇角弯弯，眉眼柔和，就是脸上不知道怎么弄得多了条红痕。
「我今天去草莓园逛了一圈，发现好多心形草莓，就摘了一点回来送给你。」
骗人，草莓园我也去过，哪有那么多心形草莓。
喉咙莫名有点发堵，我清了清嗓子问他：「脸上怎么弄的？」
他不甚在意地用手背抹了把脸，「不小心跑到玉米地里去了，被叶子划的。」
说着从竹筐里拎起一串草莓在我眼前晃了晃：「你看，我还找到了一串并蒂的。」
我的目光从那串彼此依偎的草莓移到他落满星星的眼眸，再到他被露水打湿了半截的裤脚。
吧嗒。
有什么东西湿润润地从眼眶里垂直落下来。
「哎姜姜你别哭呀！」
江昀仓促地放下竹筐来扶我，沾着水汽的草莓咕噜噜滚出来好几个，伴随着他手忙脚乱的动作响起的，还有他慌乱的心声：
【啊啊啊！她被我弄哭了！！救命！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一定是又有人欺负她了！是不是那个经纪人？！还是徐芮？还是哪个不懂事的网友给她添堵了？！！】
都不是。
我扶着他的手，踮起脚尖在他脸上的红肿伤口上亲了一下。
对面墙壁上的摄像头还在闪烁着红灯，我第一次不躲不避，直视着他的眼睛：「江昀，我也很喜欢你。」
「不用变成我喜欢的样子，我已经很喜欢你了。」
手下的肌肉绷得很紧，江昀沉默了很久，突然蹲下身开始捡草莓。
「啊对，我也很喜欢这些草莓，原味的比较好吃。」
【想什么呢江昀！叫你不要天天白日做梦！你看现在都幻听了！】
【摄像机还在拍着呢，姜姜怎么可能说这么直白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