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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天在医院听见你跟别人打电话了！你模仿我阿姐的字迹写举报信举报姐夫，还让人卖假药给她手底下的病人，害的我阿姐差点坐牢，是不是！”
肖云锋登时停住脚，心跳恍惚都顿了一下。
紧接着，范文敏嘲讽的声音传出来：“你个断腿小瘸子耳朵倒灵光，可你听到又怎样，说出去谁信？”
“你还不知道吧，你姐姐为了找医生治你的腿，千里迢迢去了边境，听说那边爆发了战争，她说不准已经死了，你这小瘸子以后可就没人照顾喽！”
刻薄的话一字字撕裂肖云锋对范文敏温婉良善的印象，气得他咬着后槽牙，额间的青筋不断跳动。
他身边的异性并不多，也从没想过相识十几年女人会有这样阴狠的一面。
突然，门被猛地拉开，顾家豪拄着拐急切地冲出来，却踉跄地摔了下去。
肖云锋一把扶住他。
看见他，顾家豪一下愣住。
而门内范文敏得逞的笑来不及收敛，凝在骤白的脸上：“云锋，你……你什么时候来……”
顾家豪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攒住肖云锋的手，急红了眼：“姐夫，我阿姐呢？她真的去边境了吗？”
肖云锋顾不得警告范文敏，只温和安抚顾家豪：“她很快就回来了，别担心。”
安抚好顾家豪，肖云锋便叫来哨兵把他送回医院。
随即，寒冰般的目光凝向范文敏，他一字一句下令：“范文敏污蔑军人，去联系公安，肖厉处置！”
说完，也不再理会范文敏的哀求，转身朝机关大楼奔去。
他无法再等下去，想见顾心兰的迫切几乎逼得他喘不过气。
可一到大门口，却看见司令一脸沉重的站在车边。
见他来了，司令还直接说：“你来的正好，跟我一块去机场，接因军事冲突牺牲的军医遗体。”
话如榔头，狠狠敲在肖云锋心上，剧痛转瞬即逝。
他下意识想到顾心兰，可很快否定。
她心心念念想着给顾家豪治病，她那么惜命，绝对不可能轻易让自己死的！
肖云锋自我安慰了几番，跟着司令上了车。
但一路上，不安加剧，他居然都不敢开口询问牺牲的军医叫什么。
天色阴沉。
不久，抵达目的地。
肖云锋刚下车，就见仪仗队和撤退回来的医生们在一架飞机前肃穆站成两排。
他抑着混乱的呼吸，视线在白色身影中扫过一张张陌生的脸。
不是顾心兰，都不是她……为什jsg么她不在！？
从没有过的无措和恐慌撕裂着肖云锋的心，就在他不顾礼仪，正要大声叫顾心兰的名字时，机舱门突然打开。
四个战士抬着身盖国旗的军医遗体，一步步走下飞机。
他定睛望去，瞳孔骤然紧缩！
紧接着，耳畔响起庄重浑厚的呐喊：“淮东军区致以崇高敬意，在此迎接顾心兰烈士回家！”

第11章
“敬礼！”
‘轰！’
一声雷鸣，细雨落下，湿润了在场所有人的眼。
肖云锋僵着，军旅生涯中第一次没有听从指令，只是被抽离了灵魂般凝着国旗下那瘦弱的身躯。
顾心兰闭着眼，安详的模样仿佛是睡着了而已。
恍然中，他脑海中猛然闪过十年前看见被掩埋在废墟中的小女孩。
她伤痕累累的脸上满是灰，可含着希望的澄澈双眸就像束光，温暖了他当时因看遍生死离别而麻木的心……
在战士小心翼翼的护送下，顾心兰的遗体被放到了车上。
听见车子的发动声，肖云锋才如遭雷击般回过神，不顾一切就要奔过去。
“云锋！”
司令一把捏住他的肩，忍痛劝慰：“好好送心兰最后一肖吧。”
默然片刻，司令惊觉掌心下的肩膀在颤抖。
肖云锋身体僵直，眼睛猩红，可泪水就像被封在了眼眶掉不下去。
战士强忍眼泪，将国旗缓缓盖住顾心兰的脸。
车子渐渐驶离。
肖云锋眼中的光芒似乎也被带走，他站直了身体，朝那远去的红色敬礼。7
……
天黑。
肖云锋不知道自己怎么参加完顾心兰的葬礼，也不记得自己怎么回的家，回过神时，他才发现自己站在漆黑的客厅里。
浅吸口气，空气中仿佛还残存着一丝属于她的药草淡香。
打开灯，一切都没变，可好像一切都变了……
“云锋。”
肖云锋愣了愣，转身望去，见是司令，本能地敬了个礼。
司令却抬抬手，示意他坐下才斟酌开口：“从机场回来后，你一句话都没说……”
肖云锋面色如常，可声音却沙哑无比：“司令，我跟她都是军人，从参军那天起就做好了牺牲的打算，您放心，我不会影响训练任务。”
司令沉默，眼中流露出丝不认可。
如果不是在顾心兰遗体火化时看见他把嘴咬出了血，自己还真信了这话。
半晌，司令又低声问：“我听政委说，你跟心兰要离婚？”
肖云锋攥紧的手一顿：“……我没打算离。”
看着他眼底的痛色，司令欲言又止，但最后也只是说了句：“家豪还不知道她姐姐牺牲的事，你缓着点告诉他。”
事到如今，顾心兰已经牺牲，再多的安慰和沟通都已经苍白，只能交给肖云锋自己解决。
目送司令离开，肖云锋才上楼回房。
开了灯，除了衣柜里的衣服，顾心兰其他东西都还在。
桌上记录病人的笔记本，露出书签的医学名著，以及那张她签好字的申请离婚报告。
他走过去，指尖抚过那个永远被镌刻在烈士碑上的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自己上次的失信。
他答应了她给她传话，却没做到……
肖云锋手颤了颤，心在瞬间都揪在了一起，疼的他背脊发凉。
是他……是他没有信守承诺，顾心兰才会远赴边境去找李医生，才会牺牲！
因为她那句不含感情的‘他救过我的命，我愿意嫁给她’，他就跟她赌着口气……
一瞬间，山一般的重压袭上身体，他踉跄一步，碰倒了手边的书。
‘啪’的一声轻响，一本泛黄的笔记本掉落在地。
像是受了牵引般，肖云锋低头望去，双眼骤然被纸上娟秀的字刺红！
——1984年11月7日，晴。
我爱上了肖云锋，我的救命恩人。
第12章
肖云锋抑着呼吸捡起那陈旧的笔记本，是顾心兰的日记！
小心翻开，仿佛掀开了她的过往。
——1977年3月13日，阴。
我又梦见他了。
他穿着军装，像神仙一样，带着光把我救了出去。
我想见他，可我不知道他在哪儿，真愁人啊……
——1977年5月6日，雨。
今天老师说县外发生了山体滑坡，一个村子都被埋了，路上都是去抢险救援的战士，他们都好年轻，他救我的时候好像也才十八岁呀。
他们都是好人，老天保佑他们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1977年9月13日，雨。
今天的雨很大，家豪的腿痛的哭了一整天，我很难受，我答应过天上的爸爸妈妈，要好好照顾他，可是他那么痛，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一定要努力学习，长大当一名医生，治好家豪的腿。
但是我也想像他一样做个为人民服务的军人……会有又能治病又能当兵的机会吗？
——1979年10月1日，晴。
我终于见到他了！
准确的说在老师家的电视上看见他了！9
他参加了今年的阅兵，他一点都没变，不，变得更有精气神，也更好看了。
可惜他的画面就只有几秒，我都还没看够啊……
老师说我如果想当医生又想当军人，可以去做军医，但很辛苦，我必须有足够的毅力。
我相信我可以，他保家卫国，我救死扶伤，这就是我现在的信仰。
——1981年7月10日，晴。
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我不仅考上了陆军军医大学，还知道了他就在我要读书的城市！
我离他越来越近了，真好！
但是……他还记得我吗？当初他把我救出来以后就走了，我连谢谢都没来得及说。
没关系，只要能再看见他，我就开心！
——1981年12月19日，雪。
我见到他了，是真的见到了！
老师带我们去军医院学习，我看见他从检查室出来。
我很想上去叫他，可他在跟人说话，表情肖肃，应该是很肖重的事情，我过去肯定很唐突。
他变了一些，成熟了，也黑了很多，眼神比当初更加刚毅，我没忍住一直偷看他……
没想到他突然看过来，我吓得立刻转过头，现在想起来，我当时的心跳肯定到极限了。
但他好像也只是扫了一眼，很快就走了。
因为这事，我都没认真听老师讲课，被教育了几句，唉……
——1982年2月17日，阴。
我一定要记住今天，因为今天是我跟他重逢后第一次说话的日子！
军医院给战士们做体检，我们去帮忙，我负责量血压，没想到第一个就是他。
我紧张到手心出了不少汗，他就笑着问‘你是新来的吗’。
他果然没认出我，不过他笑起来真好看……
——1982年5月24日，晴。
我最近真是太过分了，因为总想着他，上课都开始走神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听说过几天军区有军民相亲会，学校里也有挺多女孩去。
算起来，他应该也二十四岁了，应该……有对象了吧。
一页页，一字字，最后在1982年11月7日，顾心兰十八岁生日那天戛然而止。
‘哒！’
一滴泪水顺着肖云锋的眼角滑落，砸在纸上，晕开了字迹。

第13章
白炽灯下，男人弓着身伏在桌上，将日记本珍宝似的贴在胸口，沉瓮呜咽。
当兵十几年，他早已习惯了流血不流泪，甚至已经忘了哭是什么滋味。
可此时此刻，他啜泣的像个孩子。
原来顾心兰是爱他的，爱了他整整十年！
这一刻，他真切体会到‘痛失所爱’的滋味，比子弹更致命，一点点摧毁他曾最为骄傲的毅力和沉稳。
“对不起，对不起……”
……
两天后，军医院。
“家豪！家豪！你又去哪儿！”
护士着急忙慌地追上第五次准备强行离开的顾家豪：“你伤没好全，还得养个五六天呢！”
顾家豪挣开她的手，倔强地拄着拐往大门走。
忽然，一个军绿色的挺拔身影挡在了面前。
抬头看去，他不由愣住了。2
是肖云锋。
两天不见，他好像憔悴了很多，眼里满是红血丝，下眼睑泛青，很没有精气神。
顾家豪也顾不得其他，立刻抓住他，满目期待：“姐夫，我看见好多医生都回来了，我阿姐呢？她怎么还没回来？”
听到这话，护士一下没忍住，红了眼瞥过头去。
肖云锋神色微凝，嚅动着有些干裂的唇：“你先回病房。”
说着，就要扶着他回去。
可顾家豪像是察觉到了对方的刻意回避，突然甩开，转身朝院长办公室去。
“家豪！”肖云锋沉呵。
“你们都不告诉我，我去问院长爷爷！”
顾家豪拐拄的飞快，恨不得立刻飞过去。
不知道为什么，从范文敏口中得知阿姐去边境后，他的心就好像被挖空了一样不踏实。
加上连日来他几次询问身边人阿姐的消息，得到的都是含糊不清的回应和回避，他再也没办法继续等下去。
眼看顾家豪铁了心要问个明白，肖云锋也知道这事无论如何都瞒不住，只能哑声说：jsg“你阿姐不会回来了。”
顾家豪步伐顿住，木然转头：“你说什么？”
护士于心不忍：“肖团长……”
顾家豪才十二岁，顾心兰又是他唯一的亲人，这样告诉他，他得多难过。
肖云锋似是抛掉了所有，迎着顾家豪惶恐的眼神，撕扯嘴角：“她牺牲了。”
少年像是遭受到了什么重击，身形一晃，险些摔倒。
他无措的目光闪过丝迷惘，一个劲的摇头低喃：“不，不会的……阿姐不会死……你在骗我……”
慌乱的声音让四周的医生护士都不由停下脚，痛心的看着脸色骤白的顾家豪。
护士再也看不下去，轻轻扶住他颤抖的肩膀：“家豪，顾医生说过你是已经是个男子汉了，要坚强……”
顾家豪通红的双眼一凛，他瞪着面前同样红着眼肖云锋，还有那一双双饱含同情和惋惜的眼睛，咬牙嘶喊：“我不信！你们都在骗我！阿姐不会死！”
他疯了似的冲了出去，一瘸一拐地奔下台阶，却还是摔了下去。
他也顾不得伤痛，连拐杖都没捡，哭着往前爬：“你们都骗我，阿姐不会丢下我……她说要带我去大医院治病，还说要陪我长大的，她怎么舍得死……”

第14章
肖云锋立刻跑过去，把顾家豪扶起来。
而顾家豪像是彻底被击垮，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为什么，为什么？我已经失去了爸爸妈妈，为什么还要带走我的阿姐……”
肖云锋将他抱在怀里，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紧绷的唇线不断的颤抖。
看着这一幕，在场的人都红了眼。
肖云锋护着顾家豪的头，嘶声呢喃：“她在的，一直都在……”
……
之后几天，他仿佛又变回了从前那个不苟言笑的团长。
没完没了的训练，有条不紊的演习，就像已经忘了顾心兰已经牺牲的事。
这天傍晚，下操哨声响起，战士们都往食堂去了。
肖云锋穿着被汗浸透的作训服回大院，进门却看见屋里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神情肖肃的男人。
肖骁——江宁省委书记。
他拧起眉，挤出一声：“爸。”
看着憔悴了顾多的儿子，肖父眼中划过抹不忍。
他起身握了握肖云锋的肩：“心兰的事，我都知道了……”
肖云锋眸光暗了暗，没有说话。3
面对他的沉默，肖父放下手：“当初你不顾全家反对去当兵，又找了身为军医的心兰，早该做好彼此牺牲的准备才对，但我看你，还是没……”
“没有。”
肖云锋打断他的话，定定迎着父亲诧异的眼神：“军人牺牲是光荣的，我已经接受了。”
默然片刻，肖父沉下眉眼，扫了眼整个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