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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瞬间，慕倾暖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干净净。
她没想到自己多年痴恋，换来的竟是如此结局！
还没来得及回神，霍慎尧就钳着她下颌将她扯近。
而后接过婆子端来的红花，抬手要往她嘴边送！
苦涩的药味逼近，慕倾暖慌乱地挣扎求饶：“王爷，不要……”
却只是徒劳——
滚烫的药汁灌进口中，眨眼间，慕倾暖只觉腹中犹如刀绞！
她疼得眼前模糊，四肢百骸填满寒意。
但还是不甘心地望向霍慎尧，断断续续地道：“王爷，妾身……真的、真的冤枉……”
然而霍慎尧眉眼冷寂，丝毫没有动容。
“本王没要你的贱命，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字字剜心。
慕倾暖无力地软倒在地，耳畔只有霍慎尧冷冽如千年寒冰的声音——
“将慕氏扔出王府！”

再无力气挣扎，慕倾暖被毫不留情地摔在王府门口。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许久后，体内蚀骨的痛意才缓缓消散。
慕倾暖艰难地撑起自己的身体，最后望了眼王府紧闭的大门，眸光彻底黯淡。
七日后，慕宅。
阴冷破败的厅内，慕倾暖满眼悲恸地望着几道灵牌。
“阿爹，兄长，你们现在……应该已经与阿娘团聚了吧。”
她虚弱至极的声音幽幽落下，这时，门外却倏地响起一阵喧闹。
几声笑闹透过门板传到她耳里——
“慎王今日大婚，听说极为热闹，大伙一起去王府看看吧！”
刹那，慕倾暖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她父兄尸骨未寒，霍慎尧就已经等不及要娶宁玥璃了？
不知从哪里涌起一股力气，她拖着灌了铅般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地朝慎王府挪去。
明明不远的距离，却觉好像隔着千山万水般无尽遥远。
终于，慕倾暖望见张灯结彩的王府。。
那铺天盖地的，尽是象征喜事的大红色！
而紧接着，人群中传来喧哗。
慕倾暖跟着抬眸望去，只见霍慎尧一身大红喜服，脸上溢满了温柔。
再看身穿丧服的自己……何其讽刺！
慕倾暖僵在原地，一颗心像被掰碎揉烂。
她再也按捺不住，冲到霍慎尧身前，嘶哑着问道：“王爷，您可还记得今日是妾身父兄的头七？”
霍慎尧视线如刀般在她身上刮过，冷若冰霜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
“与本王何干？”
短短几个字，就将慕倾暖打入地狱。
是啊，他从未爱过自己，又如何会在意她的家人？
慕倾暖茫然失神，恍惚间，又听霍慎尧用打发街边叫花子的语气淡淡道：“来人，赏她一杯喜酒。”
闻言，她身形一晃，耳边轰鸣不止。
霍慎尧竟如此羞辱她！
再待不下去一刻，慕倾暖咬住唇，几乎是落荒而逃地转身跑离。
回到慕府。
刚推门而进，慕倾暖便双膝一软摔倒在地。
所爱之人的抛弃，血亲的离世，让她多年来隐忍心中的委屈和不甘，在这一刻悉数化作汹涌的眼泪夺眶而出。
寂静中，府外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慕倾暖怔楞抬起头，正好撞上宁玥璃不无得意的眼神。
她目光掠过祭台上的牌位，又落到慕倾暖红肿的眼圈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瞧你如今这幅狼狈的模样，恐怕你到现在都还不知，到底是谁害死你的父亲和兄长吧？”
慕倾暖的心脏猛地一抽：“什么意思？他们不是为国战死的吗？”
宁玥璃啧啧两声：“看你可怜，我便发一次慈悲吧。”
说着，她便从袖中掏出一张信笺直接丢到地上。
慕倾暖心中顿时涌上股不安。
她颤着伸出手，将信笺展开。
只见纸上，赫然是霍慎尧的字迹——
“命你部谎报军情，务必叫慕氏父子有去无回。”
宁玥璃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一字一顿地道：
“杀人凶手，就是你最爱的人，霍慎尧。”

第十章

刹那，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在慕倾暖的脑中炸开。
她知道霍慎尧厌恨自己，却从未想过，他竟连她的家人都不肯放过！
宁玥璃满意地欣赏着慕倾暖的悲痛，红唇微启：“慕倾暖，你就是个笑话。”
“若不是你痴恋霍慎尧，你的家人又何至于被你连累至死！”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铁棍，狠狠捅进慕倾暖的心口！
慕倾暖喉间一阵腥甜，鲜血喷涌而出，洒在手中重逾千斤的信笺上。
“怎么会……这不可能！”
血迹伴着嘶哑的声音吐出，她再也支撑不住，两眼一黑就昏死了过去。
不知过去多久，慕倾暖才幽幽转醒。
眼前早已没了宁玥璃的身影。
她缓缓垂眸，目光触及手中的信笺，浑身霎时僵硬。
不是梦，不是幻觉。
霍慎尧……真的害死了她的父亲和兄长！
慕倾暖心如刀割，眼眶再次泛红。
然而就在泪刚要滴落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却由远及近。
抬眼，只见霍慎尧缓缓抬步走近。
男人清贵如昔，可慕倾暖却觉得他好陌生，就好像自己从未认识过他一般。
“王爷怎么会来？”
霍慎尧双手负在身后，冷冷睨着她：“本王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他盼着她死！
慕倾暖掐紧手心，迎着霍慎尧的眼睛，嗓音沙哑：“我父兄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话音一落，她的手指便不自觉揪紧。
只要霍慎尧否认，她就相信他！
然而男人眸光一沉，毫不留情地粉碎了她的侥幸——
“你让本王沦为北燕笑柄，血亲死光，便是你的报应！”
这一刻，慕倾暖彻底心如死灰。
她无力地收回视线，决绝道：“霍慎尧，我以一命换你一命，也算还清了当年的救命之恩。”
“你我，从此陌路。”
闻言，霍慎尧拧起眉。
什么以命换命？
他正想问，一抬眸，却见慕倾暖神色悲寂。
不知怎么，他顿觉胸口仿佛被块巨石压住，无故升起一股烦躁。
霍慎尧静默了片刻，终究还是拂袖离去。
慕倾暖听着他远去的声音，眼角划出一抹水痕，随即没入青丝之中。
她回眸看着祭台上整齐的牌位，眸色渐渐黯淡。
“阿爹、阿娘、哥哥，倾暖……来找你们了。”
她已经痛得，哪怕一天都再也活不下去了。
慕倾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毫不犹豫地仰头将瓷瓶里的药倒入口中。
不多时，鲜血倏然涌出，瞬间染红了她身上的苍白丧服。
慕倾暖绵软倒地，只剩一滴泪，慢慢从眼角滑落……
“霍慎尧，我再也……不欠你了。”
另一边。
霍慎尧回到王府，就见侍卫迎了上来。
“王爷，属下已找到神医萧鸣，此时正在前厅候着。”
霍慎尧心不在焉地点头，眼前仍晃着慕倾暖心灰意冷的眼神。
走到前厅，一个发须俱白的老者微微拱手：“王爷安好。”
“神医不必多礼。”霍慎尧虚扶一把，收回思绪，“本王两年前曾中一奇毒，后被一女子引到身上，想问神医可有解法？”
萧鸣严肃地问了几个问题，然后叹道：“此毒在女子身上只能拖三年，不知她脸上红痕如何了？”
话音刚落，前厅陷入一片死寂。
半晌，霍慎尧才脸色铁青地反问：“红痕？”
“正是，女子染上此毒，脸上便会生出红痕，王爷不知？”
霍慎尧神色骤变，双拳紧握，骨节森然。
王府内，脸生红痕的人只有一个……
可怎么会是她？！
蓦地，他突然想起慕倾暖以命换命的说法，心下一沉！
还有她脸上的红痕和消失的守宫砂……
“不，不可能……本王绝不可能认错人！”
霍慎尧自言自语低喃，不顾身后侍卫的呼喊，旋即拔腿向慕府跑去。
他一定要和慕倾暖问个清楚！
慕府。
霍慎尧一把推开沉重的木门：“慕倾暖——！”
然而下一瞬，他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只因他清楚地望见，不远处那破败的前厅里——
慕倾暖怀中紧紧抱着牌位，衣裳被血染透，已然没了呼吸！

第十一章

霍慎尧出身尊贵，目下无尘，从来不知恐惧为何物。
然而此刻，看着胸膛已无起伏的慕倾暖，他甚至连上前一步的勇气都没有。
“慕倾暖……”
他放轻声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或许他心里还存着期待，希望慕倾暖只是睡着了。
可等了片刻，那个总是因为他神色稍霁便笑靥如花的女子还是静静地躺着。
一室寂静。
她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想到这儿，一股从未有过的剧痛席卷全身。
“噗！”霍慎尧喉间涌起一股腥甜，猛地吐出一口血。
男人摇摇晃晃地走到慕倾暖身边，颤抖着伸出手想她抱起来。
触手冰凉，冷得让他四肢百骸都浸透了寒意。
那一瞬间，无数的画面涌入脑海。
大婚当晚被他故意冷在洞房里委屈得双眼通红却柔声说着“王爷公务要紧”的慕倾暖。
小心翼翼地递上亲手做的糕点却被他随手扔在地上时，强撑笑意的慕倾暖。
他高热病倒时，衣不解带、不眠不休照顾他的慕倾暖。
……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那个女人已经在他心上刻上了深深的痕迹。
他却固执地想把王妃之位留给那个救命恩人，因此对她从来没有一个好脸色。
可笑的是，他心心念念要找的人，就是被他伤害的人……
“慕倾暖，倾暖，是本王错了，是本王认错了人，你醒醒……”
无情无尽的愧疚如藤蔓般将他裹得严严实实。
素日高贵自持的王爷跪在地上，搂着慕倾暖的身体，双眼猩红地喃喃自语。
鲜血不断从他嘴中涌出，很快和慕倾暖身上的血混在了一起。
“王爷！”跟着跑进来的侍卫见到这一幕，吓得魂飞魄散。
他想要将慕倾暖抱起来，却被霍慎尧狠狠推开。
“滚！不许碰她！”霍慎尧手上用力，抱得愈发紧了。
他垂下头贴着慕倾暖的脸颊，不断喃喃：“不许冷下去，不许，不许！”
血迹沿着他的唇角蜿蜒而下，很快就弄脏了慕倾暖的脸。
霍慎尧好像做错事的孩子般，用衣袖不断擦着，却越擦越多。
“抱歉，是我错了……”霍慎尧哆哆嗦嗦地伸出手，哽咽道：“不要离开我，不要这么惩罚我……”
侍卫自幼跟在霍慎尧身边，何曾见过他如此慌张的样子。
侍卫轻轻在霍慎尧身边跪下，尽量放低了声音：“王爷，神医萧鸣就在王府，说不定王妃还有救。”
如同惊雷在头顶炸开，霍慎尧瞬间找回了神智。
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道：“回王府！”
短短的一截路，却是他此生走过最长的路。
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最后凝成慕倾暖如同死灰般的眼神。
那一瞬，万箭穿心之痛，不过如此。
好不容易回到慎王府。
霍慎尧将慕倾暖放下，随即厉声喝道：“速请神医过来！”
几名侍卫面面相觑了片刻，然后才上前一步，行礼道：“回王爷，神医说他还有要事，先行离开了。”
一瞬间，无尽的恐慌将霍慎尧淹没。
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去找，找不到本王便杀了你们陪葬！”
侍卫们齐声应是，然后扑出了门外。
可三日过去，萧鸣就好像人间蒸发了。
落烟苑。
霍慎尧闭着眼睛靠在床边，呆呆地看着床上的慕倾暖。
他亲手将慕倾暖脸上的血迹擦去，理顺头发，又换上一套新衣服。
三日来，他眼睛没有一刻稍离。
可是，并没有奇迹发生。
而神医萧鸣，至今杳无音信。
霍慎尧将自己关在这间屋子里，不吃不喝，脸色惨白得和一个死人一样。
“倾暖，黄泉路上，你不害怕吗？”
寂静的房间里，突然传来霍慎尧沙哑的笑声。
匕首的寒光一闪。
霍慎尧牵住慕倾暖的手，将利刃抵在了脖颈间。
“你以为一死了之就可以斩断和本王的牵绊吗？你休想！”

第十二章

血花飞溅。
霍慎尧眼前慢慢模糊起来，他艰难地挪到床上和慕倾暖肩并肩地躺着。
“别走太快……下辈子，我一定早早找到你。”
体温伴着血液源源不断地流失。
霍慎尧闭上了眼睛。
模糊间，他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了侍卫惊喜的声音。
“王爷，属下找到萧神医了！”
……
霍慎尧做了个好长的梦——
他回到了那年中毒的时候，躺在一间破败的房子里，周身骤冷骤热，血管里像有无数只虫子在咬。
星光微弱地映在屋子里。
毒药在他体内横冲直撞，疼得他忍不住低吼出声。
若是皇兄再不派人找到他，说不定他就要活活疼死在这里了。
不知过了多久，霍慎尧眼底蒙上血色，理智被身体里的火焚烧殆尽。
这时，门竟被推开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急急走了进来。
“你别动，我帮你检查——啊！”
霍慎尧双耳中雷鸣不止，完全没听清来人说什么，只是鼻尖闻到一股女子的幽香，便一把将她扯到自己身下，撕扯着她的衣衫。
“不要！”女子满是恐惧的声音拉回了他一丝神智。
霍慎尧定睛看去，眼前却血红一片。
他艰难地压制着体内药性，踉踉跄跄地站起来：“走！你快离开这！”
女子却没走，反而低低地说了一声：“居然是这种毒……”
霍慎尧已经顾不上她在说什么了，张狂的药性就像刀剑般砍在他身上，疼得他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肉来。
这时，一个软软的身体贴了上来，声音颤抖，却没逃开。
“别怕，我会救你的……”
霍慎尧脑中的弦彻底断裂，他再也按捺不住，将女子压了下去。
混乱间，他在她耳畔许诺：“我一定会娶你的。”
当年他醒来时已经人去楼空，而梦里，他在药性褪去时看清了怀里的人。
正是慕倾暖。
可她神情木然，眼睛里竟流下两行血泪，幽幽问道。
“霍慎尧，你便这么恨我吗？”
“倾暖——”
霍慎尧大喝一声，随即猛地坐了起来。
一旁的萧连忙将他按住，急急道：“王爷，您伤得不轻，快快躺下！”
霍慎尧摸着喉咙上包着的厚厚的纱布，随想起了什么，不顾伤口扭头看去——
慕倾暖还好好地躺在那里。
他蓦地升起一股怒气，大声道：“谁允许你们救本王的！”
万一慕倾暖先过奈何桥了可怎么办？
这一喊，伤口又崩开，丝丝地冒出血来。
萧鸣叹了口气，道：“王爷，您先冷静一点，王妃还有一口气。”
霍慎尧楞了一瞬，语无伦次地问道：“你说什么？”
萧鸣扶着他在床上躺下，细细道来。
“从她的脉象来看，她之前所中之毒便是王爷身上的奇毒。”
听到这句话，霍慎尧只觉痛意直冲喉间。
慕倾暖，你这个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萧鸣又道：“她之后又服下另一种毒药，两两相冲之下，反而将毒性抵消不少，也是命大。”
那一瞬，霍慎尧高悬地心重重地砸回了原处，惊喜之下，甚至有点语无伦次。
“神医的意思是、她、她还有救是吗？”
谁知萧鸣摇了摇头，颇为沉重地开口道：
“经此两毒，再加上她多年郁结于胸，已伤根本，纵然老朽能吊住她一口气，只怕也……”
刹那间，霍慎尧的心似是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扼住，痛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垂下眸看着神色安详的慕倾暖，广袖下的手用力握成拳，青筋凸起。
不……他绝不接受这样的结局！
霍慎尧拱手，竟朝着萧鸣行了个礼，毫不犹豫地道：
“只要能让她醒过来，本王愿付出一切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