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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徐家豪的抗拒，李越和院长束手无策的站在病房外。
见程路峰过来了，院长立刻说：“程团长，你去劝劝家豪吧，无论我们说什么，他就是不肯做手术。”
李越也是忧心忡忡：“而且徐医生的死对他打击太大了，我担心他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
程路峰眸光微微一暗，推门进去。
只见徐家豪面无表情地坐在床上，他看着窗外，眼睛无神。
程路峰走上前，拿起术前要服用的药，又倒了杯温水递了过去：“先把药吃了，身体重要。”
听见他的声音，徐家豪慢慢转过头，聚焦的眼神慢慢浮起丝怨恨。
‘啪’的一下，他直接打掉程路峰手里的药：“谁稀罕你的关心！”
程路峰脸色微变，没等他开口，徐家豪恨恨瞪着他：“我就问你一句话，你之前为了姜雪柔，是不是要抛弃阿姐？”
这几天，他后知后觉的一直回忆着姜雪柔那些话。
失去唯一亲人的痛，和因为心疼阿姐而对程路峰产生的怨恨，像两把刀子日日夜夜绞着他的心。5
“没有。”
程路峰没有像上回那样严厉对待，他看着徐家豪跟徐月琳相似的眉眼，声音沙哑：“我跟姜雪柔的确有过一年的感情，但后来她说要跟父母去港市，我们就断了。”

徐家豪却不信，反而更为阿姐委屈。

他红着眼控诉：“自从阿姐跟你结婚后，我就没见她笑过了，她不是这样的啊你知不知道？她以前一提起你就会笑……”
“你都娶了我阿姐，为什么不对她好？为什么要对姜雪柔好？为什么让阿姐伤心？你知不知道她一直都想着你，想了你整整十年！”
“如果早知道你是个坏蛋，我绝不会让阿姐嫁给你！”
一字一句，都像是在往程路峰的心窝里捅刀子。
他以前不知道，可看到徐月琳的日记后知道了，他失去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见程路峰不说话，徐家豪更加悲愤，被子枕头全往他身上招呼：“滚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
听见里面的动静，李越和院长赶紧进来。
院长拦住徐家豪，急声劝：“家豪，家豪！你冷静一下！”
少年此时的力气大到吓人，他挣开院长的手，红的滴血的双眼透着无尽的绝望：“院长爷爷，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李越于心不忍：“家豪，你姐姐牺牲前千叮万嘱我要把你治好，为了她，你不能这样，你才十二岁，还有几十年的光阴，不说你自己，你姐姐的英灵也不会忍心看着你一辈子都受折磨。”
徐家豪却已经心如死灰，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只要阿姐能回来，我宁愿我另一条腿也断了。”
话音刚落，程路峰突然把他扛了起来，朝李越道：“麻烦医生准备手术。”
说完，直接出去往手术室走。
徐家豪气急败坏地挣扎：“放开我！程路峰，你放我下来！”
听见他连名带姓的喊自己，程路峰眉头也不皱一下，把人放在手术台上。
徐家豪疯了似的要逃离：“我不要让阿姐一个人，我要去陪她，她总是保护我，我不能让她一个人！”
‘啪！’
忽然，程路峰一个巴掌狠狠摔在徐家豪脸上！

第16章
徐家豪登时愣住，呆呆看着面前终于露出怒意的男人。
“你要死可以，把腿治好了再死，免得去见你阿姐的时候，让她觉得自己白送了条命！”
程路峰的声音很大，像是雷在不断宽敞的手术室里炸开，震的人心发颤。
徐家豪张了张嘴，喉咙里卡了千言万语说不出来，眼泪又淌满了脸：“阿姐，阿姐……”
程路峰抑着眼眶的酸涩，声音渐渐哑：“我对不起她，可现在唯一能弥补她的就是照顾好你，你也一样，康复就是你对她最大的安慰。”
徐家豪低头抽泣，捏着裤子的手缓缓收紧：“我想她，我想她回来……”
程路峰吞下哽咽，转身出去。
面对院长和李越关切的眼神，他还是保持着沉稳：“我这些天要准备军事演练，家豪就麻烦你们照顾，有事立刻联系我，我马上过来。”
院长眼眶湿润：“放心吧，我也答应过月琳，会好好照顾家豪的。”
李越也附和道“我一定会让家豪好起来的。”
程路峰感激地朝他们点点头，大步离开。
日落西山，天边的火烧云像是凝固的岩浆。
程路峰走在路上，心绪渐远。
风吹来，一片木槿花瓣飘过他的眼前。
眼神恍惚了瞬，猛然一怔。
大道的尽头，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纤细身影迎风而立，晚霞照在她身上，像是覆上了层金光。
程路峰步伐滞住，放轻了呼吸，生怕惊扰了那个影子一样。
“月琳？”
一声沉哑的低唤，那个人缓缓转过身，温柔的脸庞就像当初在医院的重逢那样鲜活明媚。
她浅浅一笑，整个世界都温暖了起来。
程路峰亮着眼眸，不可抑止地冲过去：“月琳！”
伸手一揽，伴着对方的消失，他空落落的双臂僵在了半空。
胸膛霎时像遭受到了致命一击，短暂的窒息感过后，他无措地环顾四周，试图寻找那个转瞬即逝的人。
“月琳……月琳！”
伴着男人几近哀求的呼唤，木槿花瓣随风飘落，铺满了整条寂静的街。
程路峰踉跄几步，无力的双腿‘咚’的一下跪在了地上。
支撑双臂的手攥成了拳头，不停在颤抖。
他从不知道，失去的滋味这么痛！
徐月琳应该很恨他吧，要不然怎么会连梦都不给他一个……
良久，程路峰才重新找回身体的支配权，借着晚霞最后一丝光芒回了军区。
次日。
训练场传来一声声口令，程路峰站在指挥台，墨眸一扫：“二排排长，两个人五枪脱靶两枪，把战斗当游戏吗？加大训练！”
“是！”
二排排长被当众点名，脸面上有些过不去，但也不好说什么。
他带的大部分都刚从新兵连分配下来的，之前都在训体能，现在突然转向作战演习，很多新兵蛋子还没适应，才导致成绩下滑。
这时，警卫员跑了过来，敬礼道：“团长，医院那边刚刚来电话，说徐家豪的手术很成功。”
听了这话，程路峰严厉的眉眼才有了丝松缓。
等徐家豪康复，徐月琳也可以安息了……
警卫员欲言又止：“还有件事……”
程路峰皱眉呵斥：“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是！”
警卫员立刻站直身体：“姜雪柔说要见您一面。”

第17章
程路峰想都没想，直接冷下脸丢出两个字：“不见。”
“你去告诉她，她的事有公安处理，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
警卫员愣了半晌，才应声离开。
程路峰绷着脸，想起那天在门外听见姜雪柔说的话，胸口还是像有团火在烧，可更多的是懊悔和自责。
如果他早点察觉姜雪柔的用心不良，也不会让徐月琳受那些委屈……
他仰头深吸了口气，慢慢压下涌上心的刺痛。
乘着午休，程路峰赶去了医院。
病房里，徐家豪刚吃过药睡下。
哪怕是睡着了，他手里还抓着徐月琳的照片。
程路峰抬手轻轻触碰照片中徐月琳的脸，心跳一顿，难言的悲哀弥漫。
和徐月琳结婚这么久，他才惊觉自己连她一张照片都没有。
“程团长。”
身后传来李越的声音，他立刻收回手，转身走了出去：“他要恢复多久？”
“依照他现在的情况，想完全恢复也要三四个月，而且还要修养半年。”李越解释道。
程路峰抿抿唇，又问：“等他修养好，能装假肢吗？”
“我建议不要，他的身体还在发育，至少要等到十六岁，他的身体接近成人才行，那样假肢对他的身体负荷就不会太重。”
听了李越的话，他点了点头。
那就还是得等四年……
“对了程团长，这个之前没来及给你……”
李越从口袋里拿出一张被血染红的合照，递了过去：“这是徐医生一直带在身上的，家豪还小，被他看到上面的血不太好，我想你应该需要。”
想到刚才看见程路峰小心翼翼触碰徐月琳照片的模样，他就觉得这张照片给他最合适。
程路峰接过，照片里徐月琳搂着徐家豪，两人笑的都很灿烂。
只是干涸的血染红了徐月琳整张脸。
他目光中划过抹痛色，沉声说：“谢谢……”
夜色泼墨般漫上天空。
结束夜训的程路峰回到家，疲倦地将自己砸在床上。
房间里，只有他略微沉重的呼吸声。
他拿出口袋中的照片，细细看着，整个心重新浸泡在了无尽的钝痛中，逃不开也躲不过。
风透过窗隙吹进来，竟让他有丝彻骨的冷意。
他体验过血液流失的寒冷，那时候的徐月琳，是不是也很冷……
程路峰眸色一颤，将照片贴在胸口，像是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捂热它。
他阖上眼，紧咬着牙忍着四面八方袭来的孤寂。
云层渐厚，月光被掩藏。
朦胧中，程路峰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他想睁开眼，可身体像是不受自己控制，除了呼吸什么都做不了。
西索一阵，他只觉一条毯子被盖在了身上，紧接着，徐月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如果我早知道你爱的是姜雪柔，我肯定不会嫁给你的。”
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空灵又含着浓浓的伤感。
不！不是的！
他不爱姜雪柔，他真正爱的人是她，是徐月琳！
程路峰在心中呐喊，拼尽力气都不能发出一丝声音。
微凉的指尖落在他的脸颊，带着不舍和释然：“我怨过你，可你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因为你救了我，我怎么也恨不了你。”
“程路峰，你满心都是为人民服务，我为人民牺牲，也算对你的报答了……”
声音渐渐消失，程路峰只觉神经都开始叫嚣起疼痛。
下一秒，他骤然睁眼坐起身，嘶声呐喊：“月琳！”

第18章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荡。
程路峰喘着气，冷汗一滴滴划过他颤抖的下颚，砸在捏在手里的照片上。
他缓缓抬手，摸着自己刚才被触碰的脸颊，总觉得还有丝余温。
默了瞬，程路峰猛地下床，红着眼打开所有灯，一个一个房间找着。
下楼时，他险些一个不稳摔了下去。
结婚以来，这个家从没有这样亮堂过，可却没有他要找的人。
面对眼前的死寂，程路峰颓然坐在楼梯上，十指穿在短寸发间，紧紧揪着。
“我错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一遍遍说着，仿佛只要说的越多，徐月琳就听得越清楚。
她怎么能不恨他，她应该恨他，而且也不能原谅他才对！
救了她的命，却毁了她的心，他真的错了……
……
几天后，军医院。
病房里，徐家豪坐在病床上，手里捏着徐月琳的照片，看着窗外发呆。
这时，脚步声让他转过头，神色微愣。
是程路峰。
他垂眸抿抿唇，似是不太愿意叫他。
程路峰也没有在意，将拎来的苹果放在桌上：“伤口还疼吗？”
徐家豪这才又看向他。
距离近了，他清楚看见程路峰眼睛里的血丝，还有下巴的胡渣，整个人好像又沧桑了些。
“……疼，但我能忍。”徐家豪声音清晰，眼中透着坚定，“阿姐说了，我已经是男子汉了，不怕疼。”
听了这话，程路峰心像是扎了一针。
好半晌，他才点点头：“她说的对……”
顿了顿，他吞咽了一下，不让自己的声音太过沙哑：“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好好休息。”
说完，转身准备离开，徐家豪却突然说：“我想去看看阿姐。”
程路峰步伐一滞，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握紧，回头看着少年倔强忍泪的眼睛：“等你好点，我会带你去。”
徐家豪望着他，张了张口，最终没能说出那句‘谢谢’。
程路峰离开。
原本想回军区，可又不知道怎么的，把车开到了烈士园。
犹豫了很久，他还是下了车，顺着路走到徐月琳的墓前。
他缓缓摘下帽子，蹲下身抚摸着墓碑上的名字，目光深邃：“家豪已经做了手术，恢复的很好，等他十六岁的时候，我会帮他装上假肢……”
“你活着的时候我没能好好对你，我只能尽我所能，把对你的亏欠弥补在家豪身上……抱歉，月琳……”
程路峰说了很多，从十年前救她，说到两人重逢，再到军民相亲会，最后两人结婚……
直到天快黑了，他才站起身离开。
迎着夜色，走了几步，终究是忍不住回过头。
一瞬间，程路峰看见一身军装的徐月琳站在他刚刚站过的地方，英姿飒爽地朝他敬了个礼，像是在做当时没来及的告别。
他红了眼，站直后朝她敬礼。
一阵风吹过，徐月琳的身影转眼消失。
程路峰久久没能放下手，胸口的钝痛始终散不去。
司令政委劝他放下，父亲劝他接受现实，可他就是放不下，也无法接受，以至于到处都能看见徐月琳的影子……
半晌后，程路峰才放下手，离开烈士园回到军区。
可一进去，就收到消息去司令办公室。
“报告！”
他敲了敲门，听到司令的‘进来’后才进去：“司令，有什么指示？”
司令从文件中抬起头，神情严肃：“如果不是必须，我不会让现在的你接这个任务。”
程路峰面色微变：“什么任务？”
司令将文件递过去。
他接过来一看，眉目骤拧：“边境作战？”

第19章
“你知道，边境近来都很不太平，甚至月琳……”
察觉到程路峰骤黯的眼神，司令立刻顿住，又说：“淮东军区离边境最近，必须要冲到前锋，为了掐灭敌人的野心，为了祖国的安定，我们无路可退。”
程路峰抬眸，目光坚毅而凛然：“司令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司令起身走到他面前，郑重拍拍她的肩：“路峰，我知道月琳的事让你很难受，但你要记住自己是个军人，当兵的就有流血牺牲，我们只有努力前进，才不辜负他们的牺牲。”
程路峰深吸口气，点点头：“我明白。”
离开司令办公室，他立刻叫上手底下的连长和指导员去开会。
等会议结束，天已经彻底黑了。
程路峰回家脱下常服，换上迷彩服，当看见桌上徐月琳的日记本时，他系皮带的手猛然一顿。
半晌，他拿出日记本中的照片放在口袋，而后将本子跟徐月琳其他的书放进柜子里。
关上柜子，他便从抽屉拿出存折。
结婚后他的津贴都存在了里面，可徐月琳基本没用过。
程路峰捏着存折下楼，拿起座机的听筒，拨通院长家的电话。
几声嘟后，那边传来院长的声音：“哪位？”
“院长，是我。”
“程团长？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程路峰抿抿唇：“院长，我要出趟任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家豪还是拜托您多照顾，李医生说他要等到十六岁才能装假肢，我的钱会以我个人名义存在军区财务那儿，期间他的所有生活费、学费和医疗开支，只要您跟财务的小唐说一声就能取钱。”
“另外……等他好了些后，麻烦您带他去月琳墓前看看。”
听到他这些的安排，院长像是知道任务的危险性，语气凝重：“放心，程团长。”
得到院长的应允，程路峰道谢后挂断。
犹豫了瞬，他又拨通了家里的电话。
当年他不顾全家人的反对执意参军，到现在也是第三次跟家里联系。
第一次是自己因为立功升团长，第二次是准备跟徐月琳结婚……
但这第三次，没有人接。
程路峰皱起眉放下听筒，才后知后觉地问自己这是在干什么，交代后事和跟亲人诀别吗？
以前又不是没执行过更危险的任务，他有什么可担心的……
缓了片刻，程路峰起身关了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夜色下，一辆辆载着雄心壮志的战士们奔赴机场。
借着探照灯的光，程路峰回望军区的方向，拿出徐月琳的照片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上飞机。
……
三个月后，边境。
已经入秋，可边境却还是异常闷热。
帐篷内，程路峰刚看完上面下来的文件，指导员就端着饭菜进来了：“团长，你都一天没吃东西了，人是铁饭是钢，不吃怎么能行。”
程路峰看了一眼，没有什么胃口：“有什么情况吗？”
“还是老样子，都是群只会狂吠的狗。”
指导员恨恨骂了句：“要不是咱们有不许先动手的铁令，我非得给他们来发40火。”
来这儿几个月，冲突虽然多，但大部分都是对方言语上的挑衅，又没越过国界，没危险却实在憋屈。
两人正说着话，外头突然传来‘砰’的爆炸声。
程路峰立刻绷紧神经，带着指导员冲了出去。

第20章
是一颗土手榴弹！
一连连长坐不住了，掏出枪破口大骂：“这帮兔崽子，真是欠收拾！”
程路峰脸色铁青：“去带人围剿，既然他们动手了，就别怪我们。”
“是！”
连长应了声，立刻带着人进了树林。
指导员不远处被炸出来的坑，表情有些难看：“总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也不知道上头交涉没有。”
话音刚落，一条大黄狗叫着跑了过来。
指导员登时换了副面孔，蹲下来揉着大黄狗的头：“嘿！大宝！”
看见步枪，程路峰面色微变。
“大宝，等等我！”
稚嫩的男孩声音传来。
抬头望去，一个穿着少数民族的六七岁男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团长叔叔，指导员叔叔！”
指导员从口袋拿出一颗糖塞到他手里：“阿木，叔叔们不是告诉过你要好好待在家里吗，怎么又跑过来了。”
阿木笑呵呵把糖放进口袋，又拿出一个绣着民族语言的福袋，递给程路峰：“爷爷让我把这个给团长叔叔，说谢谢团长叔叔之前把爷爷从河里救上来。”
说着，还一脸认真地解释：“爷爷说这是我们族的护身符，可以保护叔叔哦！”
面对孩子明亮真挚的双眸，程路峰蹲下身解释：“替叔叔谢谢你爷爷，但叔叔不能收。”
不拿人民群众一针一线，这是他们铁的纪律。
阿木一下就丧气地垂下眼：“团长叔叔，爷爷说了，要是你不收的话，回去就要打我的屁股……”
指导员笑了笑：“团长，虽然我们是唯物主义，但也得尊重人家的文化，你就收下吧，别辜负了老人家一片好心。”
阿木立刻点头附和。
程路峰叹了口气，接过护身符后揉了揉阿木的头：“好，那阿木还是要记得替叔叔谢谢爷爷。”
说话间，他心里还是盘算着把阿木跟他爷爷转移的安全的地方去。
他们族人世代靠狩猎谋生，阿木的父母早逝，他跟着年迈的爷爷相依为命，在战争爆发后，因为村子正好在国界交界处，村里所有人都被撤离，唯独阿木的爷爷死都不肯走，而阿木也跟着留下来。
但战争无情，身为军人，又怎么能把一老一小的百姓留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呢。
在程路峰的催促下，阿木牵着大宝回家了。
看着孩子的背影，他命令道：“明天派人把他们转移到县里去，就算抬也要抬走。”
指导员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我立刻去安排。”
程路峰揉了揉眉心，从口袋拿出徐月琳的照片，冷毅的眼神终于柔和了些。
可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才过半小时，满身血的大宝摇摇晃晃地回来了，它嘴里还衔着阿木一片衣角。
程路峰心霎时一沉，立刻带人朝阿木离开的方向赶过去。
天色渐暗，四周是茂密的杂草，各种昆虫的鸣叫相互交错。
“注意脚下，小心地雷。”程路峰低声提醒。
忽然，一个战士低声喊：“团长！找到了！”
他立刻循声过去，眼前的景象如千万根针扎进了他的双眼。
一个小时前还活蹦乱跳的阿木倒在一个土坑里，肚子上的刀口还在流血，小脸已经白到几乎发青。
“卫生员！过来救人！”

第21章
听见程路峰的低吼，卫生员赶忙过去给阿木检查，呼吸微弱，得赶紧止血！
“妈的，这么小的孩子，他们也下得去手！”
战士气红了眼，拳头捏的咔咔作响。
“得赶紧送回驻地输血治疗，否则就来不及了。”卫生员面色凝重。
程路峰让他们把阿木带回去，将子弹上膛后往阿木家去。
“团长，你去哪儿？”战士惊讶看着跟他们往相反的方向去的他。
“阿木爷爷一个人在家太危险，我去把他接过来。”
“我们跟你一块去……”
“不行，一连围剿还没回来，说明敌人还没有被解决，太多人去只会打草惊蛇，你们把阿木安全的送回驻地，这是命令！”
“……是！”
等战士们跟卫生员带着阿木走后，程路峰趁着天还没完全黑，顺着小路往阿木家去。
可刚看到那垛木房的影子时，就看见两个穿着邋遢工字背心的男人举着步枪，摸进去了，
他面色一紧，暗骂了声：“该死！”
紧接着，阿木的爷爷被推搡着出来，矮个儿男人叽里咕噜地说了什么，高个儿男人就把对准老人的枪口抬高。
程路峰眉头紧蹙，他们似乎也没想到村子里还有人，看样子是想抓阿木爷爷当人质。
眼看老人要被带出国界，程路峰也来不及顾虑，直接照着两个男人脑袋开枪。
‘砰！砰！’
两声枪响，两个男人连痛都来不及就倒在了地上。
他赶忙手跑过去扶住阿木爷爷：“老人家，没事吧？”
老人听不懂普通话，但一看是程路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攥着他的手。
眼看天快黑了，程路峰收起枪，准备把连路都走不稳的老人送去驻地。
‘砰——！’
黑暗中，枪口瞬间的火光犹如昙花绽放。
程路峰脸色瞬间苍白，木然低头看着胸口汩汩流血的血洞……
阿木爷爷被吓住，惊惶地看着面前踉跄的身影。
像是被直觉趋势，程路峰突然转过身，用身体护在老人面前。
‘砰——！’
下一秒，又一颗子弹穿透程路峰的后背！
几乎是刹那间，他只觉眼前都刺眼了起来，枪声和着战士们的嘶喊像是从远方传来，带着回音。
大股大股的血从他口鼻涌出，‘咚’的一声闷响，原本挺拔的身影骤然倒地，护身符从口袋掉出，被血染红。
“团长！”
他凝着漆黑的天空，嚅动着唇：“带，带老人走……”
一颗陨落的星星带着拖尾划过天幕。
恍惚间，程路峰看到所有星星都汇聚在了一起，拼凑出那个他心心念念却永远失去的徐月琳。
他红着眼笑了笑。
幸好自己走之前已经把徐家豪的事情交代好了，否则还真是没脸去见徐月琳啊……
十年前，他救了她。
十年后，他跟她牺牲在同一个地方。
想想，不亏吧……
凝着那星光中熟悉的脸庞，程路峰慢慢闭上了眼。
……
“路峰？程路峰！”
伴着吵嚷的呼唤，程路峰便觉脸颊挨了两下。
他立刻睁开眼，正想看看是谁敢这么对自己，却见眼前的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列兵。
小列兵身上脏兮兮的，戴着劳保手套，一脸着急地痛斥：“这个时候你还犯困！那个叫徐月琳的孩子都被埋五天了，咱们得赶紧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程路峰眸光一震。
叫徐月琳的孩子！？
他才反应过来，抬眸张望。
整座城市一片狼藉，塌陷的楼震废墟上穿梭着军人、消防员和医生，还有悲恸大哭的人。
这是……十年前地震受灾最重的临川县！？
下一秒，又听见有人说：“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一个人从清理出来的缝隙钻进去，让孩子先补充体力才行！”
“可这样风险太大，如果一旦处理不当发生坍塌，别说孩子，连进去的人可能都有生命危险。”
程路峰心神一动，几乎本能反应般冲到了前面：“我要去救月琳！”

第22章
‘哒！哒！’
防尘水顺着钢筋滴落在水泥板上，在狭窄幽暗的空间格外刺耳。
徐月琳趴在角落，被身上的桌椅石块压了五天，又没吃没喝，虚弱的只剩下轻飘飘的呼吸。
她半睁着眼睛，意识逐渐涣散。
她会死吗？
爸爸妈妈，他们怎么还不来救她，她好渴，好冷……
慢慢的，徐月琳连眼皮都抬不起了。
‘哗啦’一声，几块碎石落在她面前，一抹阳光穿过缝隙，照在了她灰扑扑的脸上。
她失焦的眼神清明了些许，艰难抬头，那抹光芒越来越亮，让她的双眼也澄澈起来。
忽然，一个军绿色的身影背着光出现。
他俊朗的眉眼就像月光，干净清冽中透着温柔。
“别把，把手给我。”
他轻轻说着，朝她伸出了手。
徐月琳亮着眼眸，挣扎着将冰冷的小手放进他温暖的手心：“……叔叔，你是神仙吗？”
跨越两辈子的初遇和对话让程路峰霎时红了眼，他轻揉着掌心的手：“不是神仙，是军人，还有不要叫我叔叔，要叫哥哥。”
出于对徐月琳身体的考虑，医生让她先喝了些葡萄糖才给食物。
外面的救援紧张而谨慎，通道时不时有碎石和木屑掉落。
徐月琳抓紧了程路峰的手，仿佛抓住的是唯一的希望：“哥哥，我怕……”
程路峰回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别怕，哥哥在这儿陪着你。”
他的声音很温柔，让徐月琳慢慢放松下来，忽然，她想起了什么：“哥哥，我爸爸妈妈带我弟弟出去了，他们没事吧？”
听到这话，程路峰面色一僵。
他记得在，徐月琳父母带着徐家豪出去给她买生日礼物，地震来临时，徐家父母用身体护住了徐家豪。
徐父当场身亡，徐母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让救援人员去救在家休息的徐月琳。
而年仅两岁的徐家豪因为右小腿被横梁砸断，不得不截肢……
“他们会没事的，为了你的爸爸妈妈和弟弟，你要撑下去。”程路峰忍着喉间酸涩回应。
听着外头的声音，他便知道可以救徐月琳了。
在将上方危险的的石板移开后，程路峰爬进只能让他蹲身缩成团的三角空隙里，一点点挪开徐月琳身上的东西。
“怕的话就闭上眼睛，哥哥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听见他的话，徐月琳这回却说：“我不怕，我相信哥哥。”
看着女孩清澈的双眸，程路峰只觉因失去徐月琳的心重新被慢慢填满。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回到十年前，但再见到徐月琳，他只认为这是上天给他的恩赐，给他的一次弥补机会。
他要再次救出徐月琳，再也不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坚定着这样的决心，程路峰在保证徐月琳的安全下加快了速度，直到她可以动身子了，他才趴下，将她背在背上，摘下帽子盖住她的脸后才慢慢骂爬出去。
“担架担架！快！”
将女孩小心翼翼放到担架上后，袖口忽然被攥着。
军帽子下，徐月琳的声音细小但清晰：“哥哥，你别走……”

第23章
面对着女孩微弱的祈求，程路峰心都缩成了一团。
他轻轻握了握徐月琳的小手：“哥哥不走，哥哥要去救别的人，你乖乖去治疗，我会去看你的。”
听到这话，徐月琳才慢慢松开手：“那……那哥哥记得要救我爸爸妈妈，还有弟弟……”
“……好。”
看着女孩被带去临时搭建的医院，程路峰才跟着战友去另一边救人。
直到所有人精疲力竭，连长才让大家休息。
所有战士累的直接睡在了木板、马路还有废墟上，但程路峰坐在一边，根本睡不着。
他摸了摸胸口，失去意识前，那颗子弹是结结实实打到了他的心脏。
想不到醒来居然回到了1976年……
他拧了把胳膊，很疼，不是梦，世界上竟然有这种事！
“哎，想什么呢？不抓紧时间眯会儿？”徐建国坐过来，用手肘撞了撞他屈起的膝盖。
程路峰看着他年轻朝气的脸，眼神微沉。
今年是他当兵的第二年，徐建国之前跟他是一个新兵连的，又一起被分配到了步兵连，算是铁哥们儿。
徐建国说自己从小的志愿就是当兵保家卫国，可谁知道会在当兵第三年被查出患有强直性脊柱炎，遗憾退出了他最热爱的军旅生活。
“你又发什么呆啊？”徐建国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程路峰蹙起眉，拍了拍他的肩：“等救完人回去，你去医院检查检查。”
生病这件事不可避免，他只能让他早点发现病情，免得拖到最后更加严重。
可徐建国一头雾水：“每年不是都有体检吗？干嘛还要去医院检查？”
程路峰没有说话，而是起身往临时医院去。
“你去哪儿啊？不睡觉了啊？”徐建国低声喊。
“我去看看月琳。”
闻言，徐建国脸上闪过抹疑惑：“月琳？救了那么多孩子，怎么就对这个小姑娘这么上心？”
借着钨丝灯昏暗的光，程路峰找到已经熟睡的徐月琳。
他轻轻坐下，抬手轻轻拂过那张稚嫩的脸，目光有着与他此时年龄不符的沉重。
无论如何，徐月琳还活着，还活生生在自己的面前……
程路峰眼眶一热，险些因为这迟来的认知惊喜而落下泪。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动不动就哭了？真不像个男人。
可下一瞬，他的心一下又被捏了起来。
按照他曾经的记忆，明天他们就会去临川县的岳梁镇，当时他跟徐月琳连道别都没来得及……
程路峰拧着眉想了半天，从衣服上扯下一枚扣子，又朝医生借了纸笔。
‘等着哥哥，哥哥会回来找你。’
将写好的字条跟扣子放在徐月琳的枕头边后，他又看了很久，直到听见集合的哨声，才不舍起身离开。
次日。
天刚亮，军区的支援部队赶到，程路峰一行人准备前往岳梁镇救援。
收拾东西时，程路峰还是忍不住朝临时医院看，眉目流露出担忧和不放心。
一边的徐建国用肩膀撞了他一下：“你还看，到底在看什么？”
程路峰冷不丁回了句：“看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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