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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
兰陵腿上有伤，走的极慢，花芜扶着她进厅内时，露出一张惨白伤重的脸。
邹氏扭头刚想训斥就吓了一跳，沈老夫人也是一惊，等回神就快步上前：“兰陵？你怎么伤的这么重？”
兰陵走的极慢，待沈老夫人靠近时她白着脸就想要蹲身行礼，可是才刚动作就腿上一歪，整个人差点栽下去。
旁边花芜惊呼出声连忙伸手扶着她：“女郎，你腿伤还重着，高娘子说了折腾不得，您赶紧坐着……”
“可我还没拜见祖母。”
“您伤这么重，高娘子本说了不准您下床，您能出来见老夫人已是不易，老夫人不会跟您计较这些虚礼的。”
沈老夫人总觉得花芜这话有些刺耳，像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可是主仆二人一个焦急一个虚弱，沈兰陵那唇色苍白的跟纸似的，脸上的伤也瞧着骇人，让原本还想拿拿祖母架子的沈老夫人也不敢多说。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见什么礼，赶紧坐下。”她瞧着兰陵坐下后虚弱至极，忍不住就道，“你伤的这么严重，该叫人唤我们进去就好。”
“祖母是长辈，哪有让您去见我的道理，若不然回头让人知道了还言我不孝。”
“胡说什么。”
沈老夫人轻斥，“你孝不孝顺我难道不知道，咱们府中谁不知道你是沈家最乖巧的女娘，祖母疼你还来不及，你是不知道你受伤之后我有多担心。”
沈兰陵闻言感动的眼眸悬泪，语带哽咽：“我就知道祖母最疼我。”
“这几日我身子难受，每日大半都在睡着，一闭眼总是梦到䧿山落崖的情形，我总以为自己已经死在了那崖下，毁了脸，断了腿，我拼命叫着祖母能救救我，可怎么都没人应我，最后活生生冻死在了雪地里。”
“这几天哪怕回京了我也一直害怕极了，生怕活下来只是一场梦，如今祖母能来，我当真是欢喜至极。”
她说着欢喜的话，眼里泪雾朦胧，可是沈老夫人的脸却是一点点僵掉。
眼前苍白荏弱的小女娘，用着最依赖亲近的言语，刻薄冷情地撕掉了她所有的伪装。
要是疼她，她怎会不知她一夜未曾回城？
要是疼她，又怎会明知她险死还生回京数日，她迟迟才来看她？


第31章沈肃修滚出沈家，我就回去
沈老夫人仿佛头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孙女，深深看了她一眼。
“你这孩子，落崖之事本是意外，怎好开口闭口都是死，我若早知道你这般害怕，就算前几日病得下不了床，我也得撑着身子过来接你。”
她想要去拉兰陵的手，才发现她手上包着裹布伤的极重。
沈老夫人只好伸手轻环着兰陵的肩膀，红着眼哽咽：“都是祖母的错，祖母不该让你在外间受苦。”
沈兰陵被老人抱在怀中，背脊却是一阵阵的发冷。
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感受到她的祖母有多能言善辩，从不知她的慈爱有多哄人。
若非她早经历过她的冷漠，她恐怕真信了身前老人对她的偏疼。
兰陵轻掐了掐手指伤处，疼痛激的眼泪浮了出来，她满是依赖地靠在沈老夫人怀中低泣：
“不怪祖母，是阿兄，是阿兄他不想我活，阿兄把我扔在山林，不管我怎么叫他，他都不肯回头。”
“祖母，我好害怕，我只要见到阿兄就会想起那天的事情，想起那黑漆漆的林子里叫天天不应的绝望，我被甩下山崖那一刻，脑子里只想着阿兄就这么恨我，他居然想要我去死……”
女孩儿哭得隐忍悲恸，明明声音不大，可每一声呜咽都让邹氏脸色难看，就连沈老夫人也跟着变色。
邹氏忍不住倏然起身怒道：“沈兰陵，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䧿山的事情明明只是一场意外，你何必说的那么难听，口口声声道你阿兄想要害你？他只是一时大意才会忘了你还在林子里，你这么大个人身边不知道带几个婢女随从，出了事就来恶言诋毁你阿兄？”
兰陵被吓得一哆嗦，小脸惨白地朝着沈老夫人怀里一躲：
“我才没有胡说，䧿山也不是意外，他是故意将我扔在那里的，临走前还带走了所有仆人，他明知道天色渐黑䧿山湿寒，后来下雨也不曾回去寻我，他就是想要害死我……”
“闭嘴！”
邹氏大怒就想上前，被沈老夫人挡住后依旧怒火直冲头顶，
“要不是你不懂事，你阿兄怎会教训你？况且他是让你回灵云寺去，他离开时天也还亮着，谁知道你会四处乱走差点摔死了你自己！”
“大伯母…”
沈兰陵仿佛不敢置信，看着狡辩恶言的邹氏。
沈老夫人伸手拉着兰陵的肩语气有些重：“兰陵，你伯母的话说的虽然有些不好听，可是你不能这般说你阿兄。”
“自打知道你出事之后，你阿兄就懊悔至极，痛苦难过，只怨自己一时气恼不够周全，恨不得能以身替你。”
“你是知道你阿兄往日有多疼你的，这几日你伤着他亦心痛高色憔悴，你可不能因为与他置气就随意胡说，这些话要是传扬出去，你会毁了你阿兄……”
砰！
沈老夫人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感觉身前人突然推开她的手。
兰陵满是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兰陵？”沈老夫人伸手想拉她。
沈兰陵就“唰”地站起身来，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倒。
“女郎！”花芜吓的连忙上前。
兰陵依在她身上才勉强站稳，只是脸上血色已然褪了个干净，一双杏眸里溢满了泪水：“所以连祖母都不信我？”
“兰陵……”
沈老夫人心中一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兰陵眼泪大滴大滴的滚落。
“一时气恼，他就能够置我于不顾，训斥我几句，就能不管我生死。”
“我也想要告诉自己，阿兄是疼我的，可是他明知是我母亲冥诞，却带着沈姝兰去灵云寺招眼，他明知是她犯错在前，却不问黑白一意偏袒。”
“山中路险，雪地湿滑，他害怕跑出去的沈姝兰迷路出事半步不敢离开，却丝毫未曾想过那里离灵云寺有多远，他带着沈姝兰回城，带着她游湖买首饰，亲自送她去钱家赴宴，他可还曾记得被他扔在䧿山的我？！”
“祖母说他懊悔痛苦，说他心中不安，可这些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他只是高色憔悴，我却差点死了！”
“您说我毁了他，怎么不说他差点毁了我……您看看我这张脸，您看看我！！”
小女娘浑身是伤，脸上瞧着可怖，那眼泪顺着脸颊落下，问到后来声嘶力竭。
“我原以为祖母是真的疼我才来看我，可您居然是为着沈肃修，难怪我回京这么久，您从未问我半句，昨日他遭人弹劾你今日就亲自过来。”
沈老夫人被她喝问的心中恼怒，起身却是上前：“兰陵，你别瞎想，祖母怎么会不疼你，祖母先前只是病了才没来看你……”
“我不信！”
沈兰陵“啪”的一声打掉沈老夫人的手，将人推开红着眼怒道：“你若疼我，为何明知沈肃修害我，却还让我忍让？”
“你们是亲兄妹，肃修是你阿兄……”
“他不是，他是沈姝兰的阿兄，我没有他这种阿兄！”
沈老夫人眼皮猛地一跳，乍一听之下险些以为沈兰陵知道了沈姝兰的身份，可是看她只是满眼是泪满是怨愤，心知她只是脱口而言，她压下心头惊惧尽量温和地开口：“别说胡话，你们才是至亲兄妹。”
“我知道你不满你阿兄偏袒沈姝兰，他也是一时糊涂迷了心智，祖母已经替你教训过他了，等你回府之后，祖母立刻将沈姝兰送走好不好，再让你阿兄与你道歉，到时你要打要罚都可以……”
她说话间上前想要抱着沈兰陵，
“兰陵乖，跟祖母回去好不好？祖母疼你。”
沈兰陵闪身避了开来，只流着泪看着沈老夫人。
“您想让我回去？可以……”
沈老夫人尚且来不及高兴，那笑就僵在了脸上。
“让沈肃修滚，让他带着沈姝兰一起离开沈家，我只要一看到他就噩梦连连，就会想到他是怎么将我扔在了山上让我摔下悬崖。”
“祖母如果真的疼我，那就让沈肃修离开，只要他离开沈家我立刻就回去。”



第32章本督问，哪只手伤的她？
“你疯了?！”
邹氏满眼不敢置信，在旁嘶声怒道，“肃修是沈家嫡子，是沈家承嗣，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想要他离开沈家？！”
沈老夫人也是沉了脸：“兰陵，你别胡闹！”
沈兰陵低低笑了起来，那眼泪之下藏着嘲讽：“我胡闹？难道不是祖母不慈，想要我忍下委屈息事宁人？”
“您对我的疼爱到底藏着多少偏心和算计，您今日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您怕我坏了沈肃修的名声，怕让人知道他自私无德凉薄寡情的嘴脸，你怕叫人知道你们沈家抬着个不要脸的外室女充作庶女欺辱嫡出，你怕丢了您诰命夫人的脸。”
“您口口声声说您疼我，您疼的哪里是我，您疼的是沈家的名声，是您自己的脸……”
啪！！
沈老夫人狠狠一巴掌甩在她脸上勃然大怒：“你个混账东西，我是你祖母，你怎么敢这么跟我说话？！”
她万没想到沈兰陵居然这么大的胆子敢与她撕破脸，更没想到她会这般尖锐不留余地。
眼前的小女娘再也不是过去乖巧，她懂了心计，心有怨憎，甚至以前好用的那些言语也将她哄不回去。
她是打定了主意要毁了沈肃修，打从她们一开始来这里时就根本没打算要跟着她们回去。
沈老夫人看着捂着脸的沈兰陵心头冷了下来。
她原是不想走这一步的，可是这个孙女太过不知好歹，也太不懂事。
若是再让她这么闹下去，她非得毁了沈家！
沈老夫人颤抖着手脸上苍白下来，老泪纵横时身形也有些站不稳。
“沈兰陵，我自认从未亏待过你，你父母走后我更是处处偏宠着二房，你不喜沈姝兰我便如你意送她走，可你居然能说出这种伤人的话来，你……”
她刚想佯装着受了刺激闭眼晕过去，却不想对面沈兰陵突然抬头。
那是怎样的眼神，无恨，无怨，却犹如深水黑潭，阴沉沉的溢满了冷漠和讥讽。
沈老夫人被兰陵这一眼给骇的愣住，还不等她回过神来，就见沈兰陵缓缓开口：“祖母，您是要逼死我吗？”
“沈兰陵……”
噗——
兰陵猛地张开嘴，呕出一口血来，沈老夫人闪避不急直接被溅了一脸。
面皮上的温热让她瞪圆了眼，来不及反应，身前的沈兰陵就突然松开了手，整个人如同凋零的落叶一般陡然朝着身后倒了下去。
“女郎！！”
花芜震惊大喊出声，一把抱着沈兰陵踉跄坐在地上就哭喊出声，
“老夫人，您和大夫人是要逼死我家女郎吗？她好不高易才从䧿山活着回来，大郎没害死女郎你们还不肯罢休，竟是要活活打死女郎。”
小丫环嚎啕大哭，朝外嘶喊，
“来人啊，快来人啊，老夫人要打死女郎……”
“你闭嘴！”
刚想碰瓷的沈老夫人怎么都没想到，自己还没倒，沈兰陵就先一步吐血晕了过。
眼见着那婢女胡乱大喊，外头一堆人涌了过来，她脸色是真的开始消了血色，快步就想要上前去看兰陵的情况，却不想身后一道冷风突然袭了过来。
下一瞬沈老夫人侧腰一痛，直接被人一脚踹飞了出去。
“母亲！”邹氏吓坏了，急奔过去。
刚才还哭喊的花芜也是猛地打了个哭嗝，眼泪差点给吓没了。
高肃伸手将兰陵捞了起来，看着她脸上如纸苍白，唇边血迹刺眼，他陡然戾气勃然：“杀了她们！！”
沈兰陵吓了一跳，没想到高肃会突然过来，眼见着沈老夫人她们惊恐尖叫出声，她连忙伸手躲在披风之下拽了拽高肃后腰的系带。
“沧浪。”
高肃戾气一滞，垂头看向怀中，就见小女娘紧闭着眼长睫不断颤动，呼吸也有些急促。
他低头凑近她脸边，就嗅到她嘴角挂着的那殷红血迹里传出些古怪味道，脸上有一瞬间的沉默，高肃眼底生恼，忍不住用力掐了下兰陵的腰肢。
兰陵疼的险些叫出声来，忙用力环着高肃的腰，脑袋蹭了蹭他手无声示弱。
高肃低哼了声，握着她腰肢的手松开了些。
沈老夫人后腰都差点被一脚踢断，高肃刚才虽叫的及时，可沧浪也一剑划破了她的脸。
她往日里就算与人争执，或是有所摩擦，也大多都是口角争端，她何曾遇到过这般凶残之人。
沈老夫人满是惊慌的跟同样吓得面无人色的邹氏抱成一团，明明浑身发抖却还色厉内荏：
“高督主，我是朝廷诰命，是沈国公府的老夫人，你若敢杀我，朝中的人是不会放过你，陛下也不会放过你……”
唔！
沧浪手中一挥，就一剑柄打在沈老夫人嘴上，她顿时疼得险些晕过去。
“吓唬我家督主，嫌命长了？”
沈老夫人脸色惨白，邹氏也是瑟瑟发抖。
高肃抱着怀里“昏迷”的小姑娘朝着二人走去，衣袍落在二人脚前就吓的她们猛一哆嗦。
“哪只手伤的她？”
沈老夫人瞳孔剧颤。
邹氏咬着嘴唇瑟缩出声：“高督主，我们不是有意要伤兰陵，是她说话太过不孝，还言语辱及尊长……”
“本督问，哪只手伤的她。”
邹氏脸一白。
高肃扭头看向花芜：“你说。”
花芜本就是沈兰陵捡回去的丫环，跟她一起长大，只一心一意对自家女郎，她毫不犹豫就指着沈老夫人说道：“是老夫人打的女郎，用的右手。”
“高督主……”
沈老夫人慌了神，张嘴刚想求情辩解，哪想高肃直接一脚踹在她肩头，将人踢翻了过去，没等沈老夫人手忙脚乱撑着地面想要爬起来，他就猛地抬脚踩在她右手手腕上。
啊！！！！
沈老夫人眼前一黑，疼的凄厉惨叫，伴随着骨头都碎裂的声音，下一瞬她那条胳膊如同废布瘫软在地。
“本督有没有告诉过你们沈家的人，沈兰陵，本督护着。”
沈老夫人眼泪横流，嘴里断断续续的全是惨叫。
“还是你们沈家将本督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高肃碾动了下脚底，沈老夫人惨叫更甚，刚眼前一黑晕过去就又疼醒了过来。
她哭的鼻涕眼泪一团，不断趴在地上求饶，哪还有半点刚才尊贵。
高肃嫌恶：“再有下次，本督摘了你们脑袋。”
他说话时抬眼看向邹氏，眼神如淬了冰，阴鸷而又戾气十足。
邹氏吓得脸惨白，死死抱着自己躲在沈老夫人身后发抖，唇色比兰陵还要更白。
高肃是面色冷然地抱着兰陵：“把她们扔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