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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言，老人眼神黯然，伸出粗糙的手摸了摸南岁的脑袋。
南岁被老人抚摸，忍不住弯了弯眼睛，天真道：“南岁过会儿就来送吃的，奶奶就不会饿啦。”
她贪恋的用自己的脸颊蹭着老人粗糙的手掌。
“南岁，奶奶让你藏好的东西你可有乖乖藏好？”
老人浑浊的双眸泛出了泪珠，却是低声询问自己的孙女：“没有叫你姐姐继母那群人瞧见过？”
南岁点了点头，邀功一般：“南岁一直都藏的好好地，奶奶，你等南岁一下。”
她从凳子上跳了下来，蹲在床尾便将一堆枯枝搬开，又将砖头挪开，伸手从洞中摸出一个包来。
那粗布灰蒙蒙的，南岁拍了拍布包上的层土，这才转头递给了老人。
老人将布包缓缓打开，露出了里头一块十分精致的月牙状玉佩。
那玉佩莹润如酥，成色极美，同老人现下的处境显得格格不入。
“奶奶，南岁为什么要一直把它藏起来呀？”
小姑娘的语气天真，却换得老人微微叹了口气。
老人摸着玉佩上那个“皎”字，只是喃喃道：“南岁，你得藏好，这东西可十分重要。”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是南岁身份的证明。
南岁并不是赵母的亲孙女，而是赵母在路上拾来的。
彼时赵母的儿媳多年无所出，赵母便与其一同上佛寺求子，恰好在半路捡到了南岁。
出生不久的婴儿被置于篮子之中，身上还带着血迹，不住啼哭。
她的身侧除了一块镌刻着“皎”字的玉佩，便再也没有旁的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
赵母二人都不识得东西的出处，却也知晓价值不菲，来历不同寻常。
她们上山原本是为了求子，却在路上捡到了一个孩童，见其生的可爱，又十分有缘，一时之间动了恻隐之心，将其收养为赵家女，便用玉佩上的字取了名字，唤做南岁，对其疼爱有加。
只可惜南岁不足一岁之时，赵母儿媳便因病去世，之后过了半年赵丁便又娶了续弦。
那续弦刘氏性子泼辣，作风亦不大正，赵母早些年便知晓其偷偷同自家儿子勾搭上，一直未曾松口同意其入府，奈何那半年刘氏伏低做小，却是生生骗过了赵母，最终应下了亲事。
入门后刘氏便露出了原本的作态，不知如何说动了赵丁，二人竟是联手将赵母关了起来。
赵母知晓赵丁是个白眼狼，亦深知刘氏这人贪心不足蛇吞象，一旦教他们瞧见了这块玉佩，只怕便会立刻抢占过去，或是自己佩戴，或是卖个好价钱，绝不会为南岁着想的。
赵母不禁叹了口气，郑重的同南岁吩咐：“南岁，这个东西一定要好生藏好，莫要叫人骗了去。”
她心中明白，这块玉佩证明了南岁的来历大有来头，亦是南岁认祖归宗的唯一证明。
如今她已经年迈，日后总有护不住南岁的时候，到那时候唯有这块玉佩能够保住南岁。
******刘氏跟赵丁起床的时候，南岁已经就着水桶内剩下的水乖乖洗好了脸。
赵素素跑来后院瞧见南岁坐在阶梯下晒太阳，便站在门口朝着身后大声囔囔：“阿娘！阿娘！你快来啊——南岁她个懒丫头一大早在这里偷懒呢，你快来瞧瞧呀——”
她的声音又细又长，将南岁吓了一大跳，连忙站起来跑到了赵素素的面前。
赵素素是刘氏带过来的孩子，刘氏总共带了三个孩子过来，两个姐姐跟一个哥哥，她们都跟刘氏一样，生的尖酸刻薄，也跟刘氏一样，既不喜欢南岁，也不喜欢南岁的奶奶。
南岁小心翼翼的解释：“姐姐，南岁没——”

她还没有说完，赵素素便惊叫了一声，一把将她推倒，嫌弃的往后退了两步，气势汹汹吼她：“谁让你站的离我这样近？！我这可是今日刚刚做好的衣衫，若是被你弄脏了怎么办！”

赵素素生的圆头圆脑，又穿着一身桃红色的衣衫，像是年画上的福娃娃一般。
跟穿着灰扑扑的，像是个小乞丐一样瘦弱的南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还有，谁许你喊我姐姐了！”赵素素皱着眉头瞪她，大声囔囔，“你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刘氏很快便被赵素素的声音吸引了过来，骂骂咧咧的：“尽是些好吃懒做的软骨头！我养了你那么几年，如今你却是半点活儿都不干，还当自己是府中的小姐不成？！”
绕过长廊，刘氏出现在门口，见南岁摔在地上，脸色便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她左右看了一眼，伸手从那一旁便拽过一截枯枝，气势汹汹的朝着南岁打了过去。
“你这个臭丫头！衣服便是不要你洗，竟是让你这般白白糟蹋，我日日忙上忙下的，你却是半点都不让我省心，跟你那个早死的娘一样，你跟那个老骨头都要气死我不成？！我非要教训你一顿！”

第二章 嬷嬷
早在刘氏拽起枯枝时，南岁就飞快解释道：“不是皎——”
那截枯枝在下一秒便落在了她的身上，疼的南岁眼泪都出来了。
她一边抽泣一边解释：“南岁知道错了，南岁不是故意的——啊！”
粗糙的树枝打在了南岁的手背上，瞬间便成了红红的一条印子。
南岁知晓顶嘴跟辩解只能换来刘氏的毒打，便默不作声的掉着眼泪，双手抱着头往地上一滚，一声不吭的任由鞭打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却是咬着自己的唇角，一个字也不敢出。
伴随着急匆匆的脚步声，一声呵斥响了起来：“一大早的便是半点清闲不得？！”
南岁双眸含泪的抬起头望向来人，眼底带着几分期盼。
赵丁却看也不看南岁：“那嬷嬷都到了，你们怎么还在这里磨磨蹭蹭的，叫人家好生难等！”
闻言，刘氏旋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急声道：“人竟然这样早就到了？”
赵丁蹙了蹙眉头，看了一眼南岁，呵斥道：“收起你的眼泪！”
“今日家中来了客人，若是让人瞧见你哭哭啼啼的模样像是什么样子！简直丢我的脸！”
南岁望着呵斥自己的赵丁，只觉得今日的期盼又被赵丁全部打破，不由得失落的低下了头。
赵丁压根没有将南岁放在心上，旋即便移开了视线：“素素，你姐姐呢？”
赵素素不开心的撅着嘴巴：“姐姐在梳洗呢，可我的衣裳都让她给弄脏了，她竟然这样欺负我。”
刘氏听见赵素素这般说，立刻便走了过来去看女儿的衣裳，她倒也并未仔细看是否有脏污，只是柔声哄着自己的女儿：“好好好，那不是做了好几件衣裳嘛，你去换一件更漂亮的就是了。”
“我不要旁人洗衣服，”赵素素抗议道，“既然是她弄脏了我的衣裳，那就要她洗！”
“好好好，那就让她给你洗，快去换衣裳，可莫要教嬷嬷等你。”
刘氏慈爱的摸了摸赵素素的脑袋，转头看向南岁时便一脸凶恶：“听见了没？今日你弄脏了素素的衣裳，你便在这院子里头给素素将衣裳洗干净，莫要乱走，否则我打断你的腿！”
刘氏说要罚南岁洗衣裳，那就要南岁自己将衣裳洗干净，但到底念着南岁是个幼童，反倒是将赵母放了出来打水，同南岁一道洗衣裳，只是仍旧不许她们二人出这院子。
冬日的井水冰冷刺骨，南岁的手浸在水中，冻得通红，脸上尚且挂着未干的泪珠。
抽抽搭搭的小姑娘揉着自己红通通的眼眶，又往冷冰冰的手上呵了口气。
“奶奶，您坐着，南岁、南岁自己来。”
赵母看着南岁的麻布衣裳上，因为那枯枝抽落而遗留下诸多长短不一的划痕，冷风便从那破口处灌了进去，冻得小姑娘一边发抖一边还要假装不冷：“皎、南岁没事，南岁不怕的。”
年迈的老人忍不住红了眼眶，低声喃喃：“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门口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院门被人粗暴的推开，刘氏一眼就瞧见了院中的祖孙二人，登时怒了起来：“叫你们洗个衣服都这般慢吞吞的，那么一点小事你们都做不好，真不知晓养你们有什么用，莫不是要气死我！”
南岁缩了缩肩膀，也不顾冰冷的水，连忙将手泡进了水中：“南岁没有偷懒，您不要生——”
刘氏已经急匆匆的走了过来，将手中的衣裳丢给了南岁，一巴掌便拍在了南岁的后背上，凶巴巴道：“谁要听你说这些废话，你快去将这衣裳给我换上！”
那衣裳落在了南岁的怀中，南岁一头雾水的抬起了头。
她认得这衣服是给家中的下人穿的，唯有家中有客人来的时候才会让人穿上。
但是南岁从来没有份，因为在刘氏等人的眼中，南岁是不配出现在前厅的。
“耳朵聋了是不是？！叫你换衣服你乖乖就是了，难不成还要我打你一顿？”刘氏不耐烦的瞪了一眼南岁，“一会儿出去之后你便站着，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没有吩咐你就闭嘴站着。”
刘氏带着南岁入了前厅，一把将她推了出去，瞪了她：“去站着，不许乱动！”
说罢，门口便走进来两个穿着精致，面色严肃的嬷嬷。
见到来人，厅上的赵素素跟赵嫣嫣便站了起来，摆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模样行了行礼，语气是南岁从未听过的温柔：“素素（嫣嫣）见过两位嬷嬷。”
“嬷嬷，这便是府中两位小女。”
刘氏笑道：“我家夫君过几日便要迁上京中，烦请两位嬷嬷教教她们京中的规矩才是。”
“府中小姐若是听话知礼，老奴自然尽心尽力教导。”
南岁听着几人说话，总觉得她们说的云里雾里，脑袋便开始晕乎乎的：阿爹是县城小官，但是要入京是什么意思？是升官了所以才要去别的地方么？阿娘一向不喜欢自己，会带着自己去么？
南岁难过的想：难道阿爹不要她了么？如果不要她了，那她跟奶奶应该怎么办？
以前南岁见过几个倒在路边的孩子，她们穿的破破烂烂的，独自一个人缩在街上，大家都说那是没有人要的野孩子——南岁想，自己跟奶奶也会变成那个样子么？可是奶奶还在生病啊……
南岁不知道自己还要在这里站多久，心里无比牵挂着在柴房之中的奶奶，若是她不在的话，奶奶一个人在院中摔到了怎么办，她昨日没有吃东西，今日也没有吃东西，此刻也觉得肚子无比饥饿。
她心中担忧而又无措，冷不丁便被推了一把。
刘氏瞪了她一眼，语气不悦：“还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些给小姐奉茶？”
说罢她笑道：“素素素来心善，平日太过于惯着她们了。”
赵素素偷偷瞄了一眼那两个同刘氏说话的嬷嬷，忍不住有些放松的伸了伸自己的手臂。
这一伸，她便将一旁桌上的茶盏撞翻，尽数都泼在了南岁的衣裳上，将南岁烫的往后一躲，茶盏便擦着她的衣裳噼里啪啦的落在了地上，登时滚了一地的茶水，发出了好大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