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宁冷月望进卫盛愠怒的黑眸里，有些失神。
她以为，他应该在柳茵茵的洞房花烛宴上，怎么也不该回她这来。
卫盛面色冷沉：“无心，便是公主养的面首？”
男人冷冽的质问让宁冷月回神。
她垂眸遮掩起全部的脆弱，淡淡抽回手：“是又如何？”
“驸马能另娶，却不许本宫养个面首？”
卫盛没料到她会这样说，漆黑的眸子令人发慌：“宁冷月！”
“卫盛！”
宁冷月挺直着背脊，同他对峙着。
僵持了很久，卫盛冷笑了声，什么都没再说，径直离去。
宁冷月待在黑漆的屋子里，维持这个姿势很久很久……
这日后，李朝最尊贵的长公主与其驸马不合的秘辛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坤宁宫内，皇后看着跪在地上的宁冷月，心疼又失望：“这便是你一直爱着护着的卫盛做出的事！你可知你父皇现在正为了京中流言在御书房大发雷霆？”
“阿月，你丢的不仅自己身为公主的脸，而是整个皇家。”
宁冷月垂眸，无话可辩。
见宁冷月这样，皇后也是恨铁不成钢。
“阿月，你若愿意，母后便做主为你休夫，再找个比他更好的世家公子来做你的驸马。”
宁冷月知道为了皇室脸面，她该听母后的。
可想到卫盛，想到过去那些情意，想到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儿……
她屈膝跪地，行了大礼：“母后，求您再让我任性一次。”
她用上最后的尊严赌一次，卫盛会回头，会给她和孩子一个完满的家。
皇后沉默了很久，疲惫的摆了摆手：“随你吧。”
“只是月儿你要记住，皇家颜面不可辱，你好自为之。”
宁冷月呼吸一颤，良久才应：“女儿明白。”
离开皇宫后，她直接来了卫府。
卫府前厅，寒风瑟瑟。
宁冷月看着卫盛：“你要如何，才肯回公主府？”
“兵符。”
卫盛说的轻松，宁冷月却僵住了：“你要兵符做什么？”
兵符，意味着兵权，是李朝百万大军的调令信物。
卫盛一身雪白孝服，执香敬灵，眉目清冷：“那是臣的事，公主无权过问。”
宁冷月攥紧了手，凝着卫盛的眼，内心挣扎。
她知道卫盛的梦想便是领兵打仗，成为驸马后便没有了实权。
所以，他是为了这个才开始厌恶自己？
宁冷月没有答案，但为了平定流言，还是应下。
御书房外。
宁冷月跪在满地白雪间，膝盖都冷得没了知觉。
从入宫那刻她便知，兵符不容易求来，但她更知自己，别无他路。
不知过了多久，御书房的门缓缓打开。
李朝皇帝终是看不得女儿吃苦，将兵符扔在了宁冷月的身前：“阿月，你自幼聪慧，该知兵符意味着什么。你信他这个夫君，朕信你这个女儿……”
“拿去给他吧。”
话落，转身进了屋，背影佝偻。
宁冷月这才惊觉不知何时父皇竟苍老了许多。
她握紧拿着兵符的手，看了御书房的烛火好久，才撑着僵冷的四肢站起，蹒跚着一步步往宫门外走去。
宁冷月一身落雪的回到公主府，看着等在书房的卫盛，将兵符递上：“卫盛，本宫要你从今往后，不见柳茵茵。”
卫盛伸手接过，看着宁冷月冻红的指尖，眼底不明：“公主拿兵符前，微臣只答应回公主府。”
说罢，转身就走。
看着男人潇洒冷峻的背影，宁冷月思绪纷乱。
父皇的警告她不是不懂，如果卫盛只是为了能领兵，那她给他的兵符足以。
但若是用来反叛……
宁冷月不想去设想那个可能，她垂眸，缓缓展开僵硬握拳的右手。
掌心中，赫然是一枚一模一样的兵符！

======第7章======
往后几日，卫盛按照约定一直宿在公主府书房，不与宁冷月同榻。
而宁冷月也因为求兵符在雪中跪了许久，染了风寒。
直到好些，她才撑着乏力的身子来到书房。
她推门而入，将狐裘挂在木施上，习惯性看向案桌之上处理公事的卫盛。
卫盛能够重新领兵，这几日应当很忙。
宁冷月想着，下一秒却忍不住地咳嗽：“咳、咳咳……”
她匆忙用帕绣掩住口鼻，再抬眼时，就对上了卫盛探来的锐光。
卫盛眉眼冷峻：“臣练字时最不喜人打扰，还请公主离开。”
对上男人厌恶的眼神，宁冷月捏着帕子的手微微攒紧。
曾经自己若病了，卫盛便会跑来一手端着亲手熬的汤药，一手拿着西市她最爱吃那家的蜜饯，关切备至，怎会像现在这般赶她离去？
她亦不想留在这儿面对这般的卫盛。
可想到腹中孩子，又不得不开口：“我来是想问你，可给我们的孩子想了名字？”
卫盛没有回答，只是冷睨着宁冷月的小腹，许久说：“没有，也不必想。”
宁冷月一怔，卫盛的话，她有些听不懂。
最后只当他憎恶自己，连带着也厌弃了这个孩子，不愿费心。
她垂下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房中熏香袅袅。
卫盛扫了眼香炉，也敛了眸色，专心落笔，旁若无人。
静谧间，时间点点流逝。
宁冷月竟有些希望今日过的能慢些，纵使只是这样与卫盛待在一处，不说话，她竟也知足。
这念头兴起的一瞬，她喉间犯苦。
何时，自己竟如此卑微，一退再退！
胡思乱想时，宁冷月只觉得腹部有些微痛。
那股痛逐渐加重，疼的她浑身冷汗，面色泛白。
更让她慌张不安的，是腿间的那股湿润。
宁冷月求救般的看向卫盛：“阿盛，帮我唤下……太医可好，孩子……”
可卫盛只是看着她，无动于衷。
血，慢慢洇湿了襦裙，鲜红刺目。
宁冷月低头望着，只觉得身体在一点点失力，小腹中的孩子在一点点脱离。
绝望侵袭，她踉跄的扑到卫盛身前，抓着他手腕：“卫盛，救下这个孩子，我放你走！”
这是她唯一的底牌。

得到的，却只有沉默。

越来越痛，宁冷月她只觉得有无数根针扎在自己身上，痛得几乎要死掉。
恍惚间，她做了个梦，梦回了与卫盛成婚那日。
满眼的喜红色，她一身喜服坐在床榻上，卫盛掀开她的盖头。
红烛摇曳下，他眉眼带笑：“阿月，等我打了胜仗回来，我什么官职都不要，只陪在你的身边，和你生很多个可爱的孩子。”
泪水从眼角滑落，宁冷月终于醒来。
卫盛不见踪影。
青色床幔下，清秋抓住她的手，哭成了泪人。
“公主，您的孩子……没了。”
一瞬间，宁冷月只觉得血液倒流。
她颤抖着抚上小腹，平坦无比的小腹仿佛像是空缺了一块，再也补不回来。
“清秋，太医可有说……我的孩子，是如何没的？”
有孕以来，她事事小心，怎么会突然小产。
清秋一顿，不忍说出真相。
但最终还是仓皇跪地：“回公主，是麝香。”
“太医说这麝香……便在公主房中日日所熏的香中！”
“轰！”
宁冷月浑身一震，脸色惨白。
因为那香，正是她的驸马——卫盛所赠！

======第8章======
窗外的雪还在下，冷得刺骨寒心。
宁冷月双目空洞。
她原以为，那熏香是来自卫盛的关心，却不想一切都是蓄谋已久。
从一开始，卫盛就不愿她有孩子。
宁冷月猛然闭上眼，落下的泪滚烫炙热：“清秋，确定……没错吗？”
清秋替她捏好被衿，哽咽安慰：“奴婢不敢骗您。”
“公主，旧人难追，别为了不值的人，伤了自己。”
是啊，旧人难追，她爱的那个卫盛，或许早就死在了三年前出征那日！
……
自宁冷月小产后，卫盛再没来过公主府。
二人再见，是在卫老将军的发丧日。
那日，李朝百姓夹道相送，漫天的黄纸和白雪。
而卫盛披麻戴孝，执父亲灵位，行于送葬队伍正前方。
与他并肩而行之人，是盲女柳茵茵。
“公公发丧，公主身为儿媳却不来，这就是皇家教养出来的女儿，连三纲五常都不守！”
“可不是，我看那卫小将军也是可怜，娶了个妻子还不如不娶。倒是那盲女，对卫小将军有情有义，难得一对有情人呐！”
……
听着这些，宁冷月握着汤婆子的手微微发颤。
一旁，清秋不由担心：“公主，莫听这些脏耳朵的话。”
公主自小产后身子就一直未好，到今天才能勉强下床走路，如何能去为卫老将军送葬。
宁冷月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回卫盛身上。7
昔日，母后的叹息在耳边挥之不去——
“月儿你要记住，皇家颜面不可辱，你好自为之。”
宁冷月眼睫颤了颤，吩咐清秋：“扶我回房更衣吧。本宫……要去送卫老将军最后一程。”
清秋一怔，想要劝说。
可对上宁冷月死寂的眼，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
一炷香后，宁冷月穿着一身如雪的丧服，走在了卫盛身旁。
冷风将她的脸吹得通红，单薄的身子在雪中微微发颤。
卫盛冷峻的脸上无温，视若无睹般，径直向前。
一直到卫家祖坟。
宁冷月被拦在了外面。
北风吹的眼尾泛红，她望着男人挺硕的背影，：“卫盛……”
话未说完，只听一声簌响——
一只箭矢破空而来，直直朝卫盛后心而去！
宁冷月脑袋嗡了下，没有任何思索，一把挥开拦着自己的卫府小厮，挡在了卫盛的身后。
只听利箭没过血肉的声音，剧痛刺来。
卫盛回头，就看到宁冷月倒下的身影，以及肩头那氤氲开来的鲜红。
“宁冷月！”
宁冷月伸出带血的手，轻轻Ns触了触男人的鬓发，想说些什么。
最后却还是无力的闭上了眼。
……
再醒来时，是在公主府。
肩膀处发疼的厉害，宁冷月睁眼，就对上清秋红着的一双眼。
“公主，你怎这般傻？您为驸马挡了箭，可他只是把你送回来便离开了，自始至终都未曾关切您一句！”
宁冷月没有说话，转头间，却看见了门外的无心。
“他怎在这儿？”
清秋擦去眼泪，看向门外道：“从您受伤归来，无心便一直跪在殿外，您可要见他？”
“叫进来吧。”
片刻后，清秋走出房门。
无心一身黑衣走进，跪在榻边：“伤了公主，是无心的错。”
宁冷月一怔，便反应了过来：“箭是你放的？”
“是。可无心不懂，他违背了誓言另娶她人，带给您无数羞辱，如今还害死了你们的孩子，为何公主您还要护着他……”
宁冷月垂眸看着他那张与卫盛一模一样的脸，嗓音沙哑：“你说你一个没有心的巫偶蛊，都会为本宫鸣不平。可卫盛他有心，却为何对我这般狠？”
闻言，无心缓缓起身，走近床幔后的宁冷月：“公主若想，无心愿意从今往后代替他陪着您，无心保证会做得比他好百倍、千倍、万倍……”
宁冷月没有喝退他，只是看着无心一步步靠近……
与此同时，长廊处。
卫盛一身寒气，疾步走来。
门外的清秋见到他吓了一跳，立刻拦住：“驸马，公主正在里头议事，实在不方便进……”
卫盛只冷扫了她一眼，随即只听“砰！”的一声
寝房门被他一脚踢开。
卫盛大步走进，却见一个容貌与自己一般无二的男人，将宁冷月压在身下！

======第9章======
寝房外，大雪飘零。
宁冷月看着突然而来的卫盛，心里却诡异的平静。
她想过无数次卫盛发现无心存在时的景象，如今……终于要有个了结了！
“原来这就是公主养的那个面首，臣还真是……大开眼界。”卫盛面若冰霜。
宁冷月看着他眼里更深的厌恶，抬手推开无心。
“驸马想说什么，可以直说。”
卫盛看着她，目光落在无心脸上。
下一秒，抽出随身长剑，直接朝无心挥去——
“锵！”
却不想，竟被无心一剑挡下。
卫盛黑眸之中闪过诧异，此人竟会与他一样的招式。
光剑交错下，两人从屋内，战到了屋外。
无心剑剑杀招：“我和你明明有着同样的样貌、同样的记忆，我甚至会比你对她更温柔，凭什么她的眼里还是你！”
“不过今日我将你杀了，从此以后她的眼里，便只会是我。”
听着这些，卫盛黑沉的眼眸里瞧不出情绪。
等宁冷月被清秋扶出来时，就看到卫盛一剑刺穿无心的肩胛骨。
“一个连人都不是的蛊人偶，也配和本将相提并论。”
眼看着卫盛再度提剑而下的手，宁冷月呼吸一窒：“住手！”
卫盛动作顿了下，复又继续。
冷风萧瑟，宁冷月呛了口寒气，再次开口：“卫盛，本宫以公主身份命令你住手！”4
话落，卫盛动作一顿。
他回头看向宁冷月，黑眸复杂晦暗：“公主之命，臣不敢不从。”
说完，扔下剑扬长而去，毫不回头。
宁冷月下意识伸手，想将人抓住，却是满手空。
清秋见着，宽慰道：“公主，驸马还会再来的。”
宁冷月手慢慢垂回身侧，摇了摇头：“他……不会再回来了。”
她仰头望着天上飘扬落下的雪，又看了看这个自己宿了多年的公主府。
这里装载了太多与卫盛有关的回忆，好的，坏的……
宁冷月强撑起还未尽好的身子朝府外走去：“从今往后，本宫亦不会回了。”
……
天命十二年，李朝风雨欲来。
本为驸马的卫盛率领西关军骤然起义，整个京城陷入恐慌！
坤宁宫，白雪漫天。
宁冷月素衣赤脚跪在宫门前，将带血的额头磕进冰渣子里：“驸马造反，阿月有罪，求父皇母后惩治！”
她摊开向上的掌心里，是那枚兵符。
皇后看着伸手拿过，脱下自己身上的雪裘罩在宁冷月瑟瑟发抖的肩上：“你今日便启程南下去苏州，别再回来了。”
闻声，宁冷月仓皇抬头，却只看到皇后转身而去的背影。
身上，母后披上的鲜红裘衣温暖，她却明白，自己终究还是让他们失望，寒心。
若不然，怎会一句话都没有，只将自己放逐出京城。
宁冷月按下眼眶滚烫，扣头行了大礼。
“阿月不孝，惟愿父皇母后……长寿安康。”
……
将清秋留在宫里，宁冷月一个人出了宫。
不想刚出宫门，就被身着黑袍的妇人，拉到了阴暗无人的小巷。
“谁？！”
宁冷月抬头，竟是早已离京，被通缉的卫母！
卫母第一次见如此狼狈的宁冷月，眼里满是复杂：“公主，因为阿盛，你受苦了。”
苦？
宁冷月眼底的光晃了晃，按下情绪：“您不该来这儿，快走吧。”
卫盛如今带兵造反，卫家满门同罪连诛！
卫母叹了口气：“公主的好意，我都知道。我希望你别恨阿盛，他是有苦衷的。”
“三月前，李朝与敌国交战，陛下听信了卫家通敌要反的谗言，便派人暗下杀了阿盛的父亲。可当战争获胜，究竟是谁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圣上悔之晚矣，便想瞒住这件事，可阿盛他正随军，亲眼目睹了父亲被杀，知道了真相……”
卫母的话一字字砸在宁冷月头上，她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这样。
所以这些日子自己遭受的一切，都是卫盛的故意报复！
宁冷月只觉得荒唐，又无力。
她看着卫母，想了很久：“卫夫人，我想见卫盛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