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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姩忽然打断了他的话，秦傕一愣，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之后，脸色刷地亮了：“是，是真的，工部已经在造龙船了，两年就能造好。”
“那为什么不下旨筹备南巡？”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原来是因为这件事陆姩才不信他。
他声音打着颤：“历代皇帝南巡，无不花费巨众，我不想劳民伤财，更不想给贪官污吏借口，让他们搜刮民脂民膏，我想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再说，即便各处接待时有所怠慢，总也好过让百姓遭殃……”
“那龙船也别造了。”
秦傕一愣，以为是自己刚才的话让陆姩生气了，她生在世家，想要排场一些也正常。
“我没有怠慢你的意思，我这就下旨……”
“奴婢是说，先皇也有一艘龙船，修补一番还能用，就不用特意造龙船了，既能节省钱财，也能早日出发。”
秦傕像是听愣了，好一会儿加重了握着他手的力道，颤抖的却比之前更厉害，可这次不是因为后怕，而是喜悦：“陆姩，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了，是吗？”
陆姩没开口，沉默仿佛就是默认。
秦傕眼睛亮得有些晃人眼，他像是忘了该怎么说别的字眼，一遍遍的念叨着陆姩的名字。
陆姩垂下眼睛，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皇上回宫吧，该换套衣服了。”
秦傕这才停下了他的碎碎念，起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看着陆姩，仿佛在等她。
陆姩慢慢走过去，却在秦傕转身的瞬间，眼神淡了下去。
机会？
她只是需要一个理由南下。


第179章矫情
秦傕回行宫时一身的血，朝臣们立刻被惊动了，纷纷赶了过来，乌压压一群人都挤在秦傕暂居的兴庆宫里。
蔡添喜好说歹说才劝走了一批，但秦适和老安王却死活不肯走，前者是真怕皇帝出事，太医包扎的过程中一直提心吊胆地看着。
后者私心里如何不好说，面上倒是一副慈爱担忧模样，一直在旁边哭嚎，不知道大约要以为皇帝已经不好了。
可事实上秦傕虽伤在了要害，却并不致命，只是看着吓人，他这一身的血，大都是那头虎身上的。

“秦卿和安王叔都回去吧，朕没有大碍，不必记挂。”

眼见他说话中气十足，秦适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念了句佛，听得秦傕有些想笑，秦适是儒家学子，从不信佛的，刚才大约确实是被那身血吓到了。
他心里多少有些触动，虽然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不管是谁，对方都会效忠，可这点温情，他仍旧不愿意忽略。
“听说虎骨滋补，让人泡坛虎骨酒给秦卿送去。”
秦适连忙谢恩，他一生喜好只有两件，一件是书，一件是酒，秦傕这赏赐实在是赏进了他心坎里，一出宫门就拉着蔡添喜问那酒什么时候能好。
老安王有些羡慕，过来的路上他瞧见那头虎了，那么健硕的虎，身上的皮毛还几乎没有破损，简直太难得了，他一眼就看中了那虎皮，眼巴巴地等着秦傕赏给他。
然而秦傕和秦适说完话，却只轻飘飘看了他一眼：“安王叔也费心了，回去歇着吧。”
老安王有些着急，秦适就说了几句话就能得一根虎骨，他可是皇上的亲伯父，怎么能什么都没有呢？
“皇上，臣放心不下，不如在这里侍疾吧？”
“不必。”
老安王犹自不甘心：“皇上……”
“老王爷先前受伤，皇上一直惦记着，生怕您劳累了，”蔡添喜笑吟吟接了话茬，“这不，还特意吩咐奴才备下软轿，好送您回去呢。”
有了前车之鉴，蔡添喜对老安王说话的时候格外客气，可没想到对方还是变了脸色，眼神也在瞬间阴冷下来：“真是个好奴才，这么尽心，这人情本王记下了。”
话音落下，他摔袖走了。
蔡添喜忍不住皱眉，他实在是不知道自己刚才那话是哪里说得不对，怎么能又把人招惹了，浑然不知对方是因为没拿到想要的，又不能对皇帝如何，所以迁怒了他。
可他是在宫里伺候的人，和老安王交集不多，即便关系不好也碍不着什么，他索性将疑问抛在了脑后，快步凑到秦傕跟前想看看他的伤。
太医却已经将伤口包扎了起来，正一圈圈地用细布缠着秦傕的脖子，这么看着，生生胖了一圈。
他愣了：“廖太医，皇上伤得厉害吗？怎么包这么厚啊？”
他是想着夏日天热，这么厚一层包上去会热。
却不想这么体贴的心思换来的却是秦傕的白眼：“别废话……再包一层。”
后半句是和太医说的，廖扶伤不敢怠慢，只能又给包了一层。
秦傕这才看向蔡添喜：“看起来怎么样？”
蔡添喜有些拿不准他什么意思，只能据实说了：“瞧着像是伤得很厉害的……您到底怎么样啊？”
秦傕只听见了前半句，像是很厉害？
他眉梢微微一挑，抬手摸了下，目光却穿过门洞看向了院子，陆姩在看那头虎，身边几个御厨正拿了剔骨刀小心翼翼地拆解。
他无意识地站了起来，朝门口走了两步，蔡添喜连忙扶了一把：“皇上？皇上？您说句话啊，到底伤得怎么样？”
“……就是皮肉伤。”
“皮肉伤怎么包成这样？这大夏天的，让太医重新……”
“别啰嗦，”秦傕挥挥手，边说边往外走，“忙你的事去，这里不用你。”
蔡添喜哭笑不得，他一个奴才，要做的事情就是伺候秦傕，现在被主子撵了，他还能忙什么？
可他也没跟秦傕讲理，大不了找个地方歇着，就当是恩典了。
他带着太医退去了耳房，刚要关门就见秦傕迫不及待地朝着陆姩去了，他仍旧是龙行虎步，瞧着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可头却歪着，原本就包得有些夸张的脖子，被这姿势一衬，越发醒目起来。
一瞬间蔡添喜福至心灵，总算明白了秦傕为什么要把自己的脖子包成这样。
他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将拆解老虎的御厨们都撵了下去。
兴庆宫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了秦傕和陆姩。
眼见对方还在看那头老虎，秦傕用力咳了一声，语气里带着点讨好：“你喜欢这虎皮吗？回头让人把硝好了，给你送过去。”
不知道陆姩是不是没听出来，反应十分平淡：“奴婢要这个没什么用处，只是想着虎骨难得，正可以拿来做恩典。”
秦傕顿时有些不情愿：“已经赏了秦卿一坛酒，剩下的留着吧，你此番受伤，很伤元气，该补补。”
他说着上前两步，借着查看虎皮的幌子，特意在陆姩面前晃了晃，眼见对方的目光看了过来，眼睛微不可查地一亮，头却更歪了。
“皇上自己也留一些吧。”
秦傕嘴角一翘，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我不用这个，这点伤……”
“回宫后可以赏给良嫔娘娘，她是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这虎骨应该有用。”
秦傕一怔，翘起来的嘴角拉了下去：“你说她啊……她，你看着办吧，这些事一向都是你做主的。”
“那奴婢，替良嫔娘娘谢过皇上恩典。”
“说了是给你的，就算要给她，她承的也是你的情，不用挂在朕身上。”
似是觉得这话说得有些生硬，秦傕又缓和了语气：“今天奔波这么久，伤口不要紧吧？”
陆姩摇摇头：“不妨事，只是有点累，奴婢就先告退了。”
秦傕没想到她这就要回去，他们虽然不算和好了，可至少也算是久别，就不想多说两句话吗？
他很不想答应，可犹豫许久还是叹了口气：“那就歇着去吧。”
陆姩行礼后就要退下，可到了门口却又忽然顿住了脚：“皇上。”
秦傕连忙抬头，有所预感般眼睛刷地亮了起来：“我在，是不是有话要问？”
“是，奴婢想将秀秀自乾元宫调去尚宫局，不知道皇上是否允准？”
秦傕怔住，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想问的就是这个？”
“是。”
秦傕眼睑垂下去：“你做主吧。”
“谢皇上。”
脚步声逐渐远去，再没有停顿。
等那声音彻底消失，秦傕才慢慢抬手摸了下颈侧，陆姩看都没看他的伤处一眼呢……
他呆立半晌，摇头低叹了一声，自己好像有些矫情了。


第180章只是利用
第二天廖扶伤来换药的时候，蔡添喜才算是看见了秦傕的伤，颈侧血淋淋一片，伤口的确不深，却被撕去了一整片皮肉，瞧着就觉得疼。
他年纪大了，有些看不了这些，回避似的扭开了头，冷不丁却听见秦傕说要回宫。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问了一句：“皇上刚才说什么？奴才怎么听着像是说回宫。”
秦傕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在太医要给他一层一层包伤口的时候，他随手拦住了：“不用那么麻烦，随便包一下就成……是该回宫了，太医也说了，陆姩的伤愈合得还不错，路上只要小心一些，应该无碍。”
后面那些是和蔡添喜说的。
可蔡添喜虽然听得明白，却十分惊讶：“陆姑娘不要紧，可您呢？您那伤也得养啊。”
“回宫养也是一样的……待会儿就去传旨吧，明天起程。”
“可是……”
“别啰嗦。”
蔡添喜一噎，眼见秦傕已经靠在床头闭目养神了，知道这是打定主意了，只能叹了口气，可却是越想越不放心。
虽说这些日子是打着养伤的名义留在行宫的，可秦傕是一天也没清闲，甚至因为荀家和宗亲背地里的小动作，他操劳得比往日更严重，哪怕有祁砚分担，他一日里也睡不到两个时辰，就这还得半夜爬起来，偷偷摸摸地往陆姩那边去。
这么劳累着，肩膀上的旧伤本就没好，现在又撕裂了，还添了新伤，这样怎么赶路？
反正都耽搁那么久了，再耽搁几天又能怎么样呢？
他满心不解，可也知道自己劝不动秦傕，只能抽了个空去了一趟陆姩的院子。
对于能回宫的事，秀秀倒是很高兴，正叽叽喳喳地和陆姩说话，花蝴蝶一样跑来跑去地收拾东西，偶尔还要哼几声不知道哪里听来的小调，瞧着倒是很快活。
陆姩则靠在窗前收拾书籍，那些都是养伤期间，秦傕陆陆续续送过来的，偶尔回答一声秀秀，倒是看不出来高兴不高兴。
蔡添喜端着笑脸迎了上去：“咱家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姑娘了。”
陆姩扶着书案站起来：“公公说笑了，请进来坐吧……秀秀，看茶。”
“不劳烦了，不过是有几句闲话想说。”
秀秀却仍旧答应了一声，趁机退了下去。
蔡添喜感慨了一句：“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懂事了，都是姑娘教得好。”
“是宫里会调教人，我也不过是捡了个便宜，”陆姩客气一句便单刀直入了，“公公有话就说吧，眼下回宫在即，想必公公也没多少清闲功夫。”
蔡添喜顺势接了茬，脸也跟着皱了起来：“就是说回宫的事呢，姑娘昨天是跟着从林子里回来的，也看见皇上一身的血了，你说他脖子上开了那么大一个口子，正该好好养着，偏偏要明天起程，怎么劝都不听，这要是路上出点岔子，谁能担待得起？”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琢磨着陆姩应该会接茬。
可过了好一会儿对方都没出声，他忍不住看了过去，他以为这两人如今和好了，陆姩一听这消息肯定是要着急的，却不想对方竟是一脸平静。
他既不解又不满，索性也不再浪费时间：“陆姑娘，你去劝劝皇上吧，行宫里这些人，也只有你说话皇上才肯听了。”
陆姩眉眼间却仍旧不见波澜：“公公太看得起我了，皇上圣旨已下，岂会因为一个奴婢改主意？”
蔡添喜听这话头不对，连忙摇头：“姑娘你怎么能是奴婢呢？皇上对你……”
“恕陆姩无能为力，公公请回吧。”
蔡添喜剩下的话都被噎了回去，眼看着陆姩如此油盐不进，虽然极力克制他却还是忍不住恼怒起来：“陆姑娘，皇上今天可是出去找你的。”
话音落下，他没再看陆姩的脸色，黑着脸匆匆走了。
陆姩却在窗前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坐下，却是摇头哂了一声。
她好端端地在行宫里呆着，秦傕找她怎么会找到林子里去？还和一头猛虎对上……
蔡添喜这个人一向喜欢夸大其词的，这次大约仍旧是如此。
她不愿意再想这些，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秀秀却兴高采烈地提着食盒回来了：“姑姑，皇上赏了菜，说是昨天的虎肉让厨房炖了肉羹，刚好给您补身子。”
陆姩被迫睁开眼睛，却是毫无胃口：“放着吧，待会儿再吃。”
可直到天黑了她也没吃一口，反而早早地熄了灯，等着陆淮安过来。
他们要起程回宫的消息，对方一定听到了，直到出宫南巡之前，这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对方不可能不来。
更鼓响过三遍，窗户被轻轻敲响，人果然来了。
“回宫的消息你听说了吧？”
“是，所以赶来将一些消息告知二姑娘。”
陆淮安神情紧绷：“先前得知皇帝会南巡后，我已经和内相联系上了，内相和夫人都不同意将姑娘留在船上，所以调整了计划。”
陆姩心口一烫，却不敢浪费时间：“怎么调整的？”
“船只不可能入滇南，所以必定会在滇南渡停泊，届时滇南官员会上船觐见，人多眼杂，正是守备最松懈的时候，我们的人会混进去，趁机制造混乱，姑娘要抓住机会跳船逃生，会有人在水里接应姑娘。”
陆姩沉吟着没有开口，陆淮安有些茫然：“二姑娘可是还有什么疑虑？”
“人手分散，还有几分把握能带他们离开？”
陆淮安笑了一声：“姑娘放心，我们就算拼上性命，也会护他们周全。”
陆姩指尖蜷缩了一下：“那……”
“二姑娘若有疑虑，但说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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