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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当初救过他一命。
可救他的恩情，不能和她看着容棠送死的罪过抵消。
他举目四眺，却根本找不到丝毫容棠遗留的痕迹，他现在只能庆幸，昨天猎场出事之后，他就派人驱赶了野兽，不然重伤之下，再加上血腥味的吸引，容棠说不定会……
“四散去搜，仔细些。”
他一声令下，身后跟着的禁军立刻散入了林子，他驱马不停在林间穿梭，恨不能多生几双眼睛来看。
“容棠，容棠！”
他喊得一声比一声高，却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刚才抱着尸身的情形跃入脑海，秦渲狠狠攥了下缰绳：“容棠，我一直在找你，我没有不管你……你听见就回答一声。”

林子里仍旧毫无回应。

秦渲呆愣片刻，再次打起精神来，林子这么大，一时半会找不到很正常，但迟早会找到的，现在只是要快一些，再快一些。
他催马往前去，一滴血却自半空落下，“啪”的一声滴在了他身后的地面上。
秦渲猛的一顿，明明声音很轻，他却仍旧听见了，几乎是听见的瞬间就仰头看了过去。
一截黑色的衣角在树冠掩映下轻轻飘荡。
他眼睛猛地睁大：“容棠！”
禁军被惊动，纷纷围了过来：“皇上，是不是找到了？”
秦渲抖着手指向树干，可激动之下却根本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嘶哑着嗓音开口：“在那里，她在那里！”
禁军已经都看见了，立刻搭建人梯想将人送下来，可那根树枝却十分孱弱，根本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禁军刚迈上去，一声清脆的断裂声便响起。
容棠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树上掉了下来。
秦渲睚眦欲裂：“容棠！”
他快步上前，想要将人接下，一双胳膊却先他一步伸了过去，将容棠稳稳接进了怀里。

第135章情敌见面
秦渲提着的心重重落了下去，心跳却仍旧擂鼓似的不得安稳，他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冷静下来，迈开脚步走了过去，祁砚却抱着人后退了一步：“皇上既然不曾理会容棠姑娘，又何必来这里？”
秦渲心口一刺，这次的确是他思虑有失，才会让事情闹成现在这个地步，可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她应该伤得很厉害，先让太医给她医治。”
祁砚也并非是生气起来不管不顾的人，闻言并没有反驳，只低头看了一眼容棠，却随即一愣，容棠小腹的伤竟然被人包扎了起来。
是秦渲？
可看刚才的样子，他应该是刚找到人才对，可除了他还能是谁？
他脸色一时变幻不定起来，却仍旧抱着人没有松手的意思，哪怕秦渲已经到了他跟前，并朝他伸出了手。
曾经他亲手将容棠交给过秦渲一次，就在去年年底，可那次却让他很后悔，因为被秦渲带回去的容棠，过得一点都不好，所以这次，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把人交出去。
他侧过身，姿态戒备：“皇上是天子，这种粗活还是臣来吧。”
秦渲脸色一沉，可眼看着仍旧有血迹顺着容棠的衣角滴落在地上，嘴边争论的话还是咽了下去，救人最重要。
“就地扎营，传太医！”
眼见祁砚打算将人安置在平坦的地面上，他快步走了过去，解下身上的披风铺在了树下。
祁砚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言，小心地将容棠放了上去。
短短一天不见，容棠仿佛变了个人，她以往身体就算不得好，受寒就要生病，可她病得最厉害的时候也不会和现在似的，脸色白得仿佛要透明，呼吸更是微弱到仿佛随时会停止。
他小心翼翼地去抓容棠的手，半路上却被祁砚拦住了。
秦渲虽然不想和他计较，可却不能容忍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自己：“祁砚，你……”
“皇上就没发现，她胳膊断了吗？”
祁砚先发制人，一句话将秦渲所有的火气都噎了回去，他愣愣看向容棠的胳膊，果然是以一个十分扭曲的姿势垂着。
胳膊怎么会断呢？萧宝宝怎么没提呢？
他再不敢去碰容棠的手，目光拉远上下打量着她，却很快被一片血色吸引。
萧宝宝提过，容棠腹部受了伤，流了很多血，现在那伤口被布条包了起来，看得出来包得很仔细，可仍旧有血迹一点点渗出来，起初只有拇指大小，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就晕染成了半个手掌。
秦渲碰都不敢碰，只能扭头催促：“太医呢？再不来朕就摘了他的脑袋！”
廖扶伤提着药箱一路狂奔：“臣来了，皇上，是谁受了伤……”
话音未落，他已经看见了奄奄一息的容棠，当下顾不得其他，快步走到了容棠身边，抓起她完好的左手诊脉，脸色却肉眼可见的难看了下去。
“老参汤，快去熬上老参汤给她吊着气，不然她撑不住了。”
秦渲知道容棠情况不好，却没想到会这么糟糕，一瞬间手脚甚至都麻了，可他强迫着自己冷静了下来，人都已经找到了，他怎么能允许容棠在自己眼前出事？
“按他说的做，所有人都听他的。”
他看着廖扶伤：“只要能把她救回来，朕允许你用任何法子。”
廖扶伤低声谢了恩，眼见营帐搭建好了，连忙开口：“把人送进去，伤口要重新处理，外头太脏了。”
秦渲立刻想去抱人，却再次被祁砚抢先，眼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把人抱起来，尽量平稳地送进了营帐，他拳头狠狠攥了起来。
“热水，火盆，剪刀，针线。”
廖扶伤的吩咐一个接着一个，秦渲咬了咬牙，还是没和祁砚计较，连忙吩咐人去准备，自己则候在一旁等着需要的时候再搭把手。
廖扶伤取了银针来为容棠止血，等施完针，他要的东西都已经送了过来。
“把老参汤给她灌进去。”
秦渲连忙上前，却再次被祁砚截了胡，他眼底几乎有火苗要跳出来，可看着容棠毫无生气的脸，所有的愤怒又都被压了下去。
救人要紧。
他将容棠扶起来，配合着祁砚的动作给她顺着咽喉，帮助她吞咽。
两人配合默契，一碗参汤很快被喂了进去，廖扶伤点点头，抬手就去解容棠的衣裳，祁砚下意识拦了一下：“男女授受不亲……”
“放手，”秦渲终于开口，他小心地将容棠放回了床榻上，抬眼看向祁砚，“只要能救人，朕允许他做任何事。”
祁砚指尖一颤，片刻后苦笑了一声：“也是，这种时候哪还顾得上计较这些……”
廖扶伤最后却没能解开容棠的衣裳，因为她流了太多血，衣服已经和伤口完全粘在了一起，如果硬要撕，只怕会生生扯下来一片血肉。
他只能用剪刀剪开了那片布料。
血肉模糊的血窟窿出现在眼前，廖扶伤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硬生生把箭拔出来才会把伤口撕扯成这样，太狠了，太狠了……”
他震惊又佩服地看着面前的人，却不敢耽误时间，抖着手穿针引线，打算为容棠缝合伤口，然而还不等他穿过容棠的皮肉，围观的两人就一起扭开了头。
眼看着容棠的皮肉被刺穿，缝合，这种感觉太过痛苦，他们宁愿那伤在他们自己身上。
“皇上若是有空闲，能不能处理一下容棠姑姑脚上的伤，臣刚才瞧着，也有些严重。”
秦渲一愣，容棠脚上也有伤？
祁砚也很惊讶，他也没注意到容棠的脚，此时听太医一说，立刻绕过去看了一眼，却随即瞳孔一缩，惨白着脸后退了一步。
秦渲快步走了过来：“她的脚怎么了，伤得很……”
没说完的话戛然而止，脸色如同祁砚一般苍白了下去，却怔怔站着许久都没动弹。
这只玉足不久前他才摸过，细腻光滑，让人爱不释手，可现在却是鲜血淋漓，磨烂的皮肉赤裸裸的露着，一点森白隐约浮现，那是容棠的脚骨。
她竟生生磨出了骨头！
秦渲浑身颤抖，他不敢想象这一天一夜容棠都经历了什么，如果他能早一些找到容棠，她是不是就不用受这么多罪？
他不忍直视地扭开头，却又逼着自己去看。
祁砚已经冷静了下来，拧干净了帕子上前来为容棠清理伤口，一只手却伸了过来：“朕来。”
这次祁砚没有争抢，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下得去手擦拭，这简直比酷刑还要折磨人。
然而更糟糕的是，他们做了所有他们能做的事情，容棠却迟迟没有清醒。

第136章以后我会好好对你
容棠做了一个冗长而虚幻的梦。
梦里她刚刚十四岁，谢家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她有父母兄长护持，年少不知愁，哪怕朝堂因为夺位之事闹得腥风血雨，她却只顾着高兴新得了白鹿纸，兴致勃勃地要去梅林里作画。
偏巧，那一日谢家家学休沐，众学子邀约要往谢家梅林里来赏玩，却被她的丫头沧海拦在了外头。
谢家嫡长姑娘在此，自然容不得旁人冲撞，学子只得退让，满脸的失望唏嘘。
容棠知晓他们难得有空，便松口允了他们进来，只不许靠近她所在的终南亭，学子们仍旧感恩戴德，纷纷写了词赋来谢她。
沧海嗤之以鼻：“他们这些心思，谁猜不透呢？以为这是民间说书人的话本子呢？不切实际。”
容棠也笑，不怪沧海刻薄，打从她年前为不得宠的皇后解了一次围，她的名声便起来了，及至这些年越发夸张，竟有人称她是贵女魁首。
她心里不在意，却切实知道了这名声的坏处，求娶的人几乎要踏破谢家高高的门槛。
沧海见得多了，自然会多几分戒备，连容棠也有些意兴阑珊，可偏偏这样的算计里，却多了一点不一样，有人送了一支梅花过来。
不留姓名，不曾讨好，一支梅花用作赔罪，赔今日，惊扰她之罪。
后来她才知晓，那人叫萧渲，哦不，现在他叫秦渲了。
容棠在梦里缓缓苏醒，眼前有些模糊，让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耳边有人断断续续地喊她，她听不真切，越发觉得像是在做梦。
她慢慢眨了下眼睛，视线不但没有清晰，反倒彻底黑了下去，好一会儿才重新清晰起来，连带着秀秀那张小脸。
“姑姑，你醒了，你终于醒了……你吓死我了……”
秀秀呜呜咽咽地哭起来，容棠却十分茫然，她……没有死吗？
都到了那个地步，竟然还是活下来了吗？
她怔怔地回不过神来，却还是张了张嘴想要安抚秀秀，只是大概她太久没说话了，一张嘴，只发出了一个嘶哑模糊的音节。
秀秀仍旧听见了，失控似的伏下身紧紧抱住了她：“姑姑，姑姑……”
容棠被她稚嫩却温暖的怀抱笼罩着，活着的真实感终于清晰了起来，真的是逃过了一劫……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疲惫地闭上眼睛，意识再次昏沉了下去，等再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的人已经变成了秦渲。
“容棠？你醒了是不是？你睁开眼睛看看朕。”
熟悉的声音在轻轻喊她的名字，容棠脑海里回想起来的，却是那一声声的“悦嫔娘娘”。
好刺耳啊。
她不是不自量力的想和萧宝宝比什么，只是她不想见到这个人，一眼都不想。
可她不再是梦里那个金尊玉贵，什么都有的谢大姑娘，而是要靠卑躬屈膝，摇尾乞怜才能活下去的奴仆，连拒绝的资格都没有。
她闭了闭眼，这一刻对自己死里逃生的感受才清晰起来，原来这真的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尤其是还要继续面对秦渲。
可她记得自己对母亲发下的誓言，她会好好地活下去，不管会遭遇什么。
她逼着自己睁开眼睛，慢慢撑着床榻坐了起来。
秦渲喜不自胜，一时间眼眶竟然烫了一下，他珍而重之地将人搂紧怀里，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容棠，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在对方昏迷的这些日子，他真的是度日如年。
容棠安静让他抱着，许久之后才轻轻推了推他的手。
她身上有伤，秦渲不敢违逆她的意思，十分听话地松了手，见容棠还要动弹，还伸手扶了她一把，只是忍不住劝她：“你身上还有伤，不能乱动……”
容棠轻轻应了一声，然后跪坐在了床榻上，慢慢俯身，向他稽首：“奴婢，叩见皇上。”
秦渲才浑身一颤，慌张地托住了她的肩膀：“容棠，别这样……”
他没想到容棠劫后余生，看见自己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
最寻常不过的见礼，此时从她嘴里说出来，却仿佛是在划清界限，是在说，她不要他了。
秦渲有些慌乱：“你以后不用对我行礼，你不用对任何人行礼。”
容棠只垂下眼睛，神情寂静宛如死水：“奴婢不敢僭越。”
秦渲心口一刺，不是僭越，容棠和他之间，怎么能用僭越来形容？
“你先起来，你腿上有伤，身体很虚弱，不能乱动……”
容棠轻轻一摇头，声音里都是不在意：“多谢皇上记挂，奴婢没有大碍……”
秦渲的手僵在半空，没有大碍？
他声音止不住地发颤：“容棠，你知不知道你伤成了什么样子？”
自己的身体，多少都是知道些的，但和秦渲又有什么关系呢？
容棠苍白一笑：“皮肉伤而已。”
她语气平淡的仿佛那伤是在旁人身上，却每一个字都锥子一样扎进了秦渲心口。
皮肉伤？
如果这都是皮肉伤，那什么才叫重伤？
容棠，你知不知道你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他很想问容棠一句，可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容棠难道不知道疼吗？她只是不肯再告诉自己而已。
是他一点点磨去了容棠的骄傲，折断了她的骨头，让她再不敢对自己有任何奢望，甚至这样的重伤她连一句疼都不敢喊，他现在又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容棠？
他紧紧抓住容棠那只完好的手，声音嘶哑：“容棠，以前是我不好，以后我好好对你，好不好？”

第137章皇上请回
以后？
你我之间，哪有以后？
容棠摇摇头，很想让秦渲不必费心思诓骗她，她已经一无所有，没有这个价值了。
可她的身体已经虚弱到了极致，这样细微的动作便让她摇摇欲坠起来，秦渲连忙扶住她：“你先躺下，太医说你失血过多，身体很虚弱，要好好静养。”
容棠也的确没力气再说什么，刚才那般举动也不过是凭着一口气在硬撑，此时眼前一阵阵发黑，她不得不躺了回去，人虽然还醒着，却还是闭上了眼睛，不想见人的意思清清楚楚的写在了脸上。
秦渲下意识抓紧了她的手，心里有些慌：“我知道你心里怪我，但我没有不想救你，当时让人先找萧宝宝只是……”
“奴婢不敢怪罪，”虚弱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解释，容棠艰难地睁开眼睛，一双本该明亮的眸子此时毫无光彩，说的话却十分清晰，“皇上救后妃，天经地义……”
秦渲听得心口直颤，语气急切地辩解：“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和悦嫔不是你想的那样！”
容棠并不想知道他和萧宝宝如何，她只是不想见到秦渲。
她拽了拽自己的手，却换来更紧的回握，秦渲深吸一口气，极力让自己情绪平缓：“不管怎么说，这次没能及时救你是我的错，但我心里真的还有你，容棠，以后我慢慢补偿你，好不好？”
他说完忐忑又期待地看着容棠，希望容棠能给他一点反应，愤怒难过，或者委屈控诉都好，只要她肯给自己一个反应就好。
然而容棠平静无波，甚至连眼神里都没有丝毫波澜，她只是看向了自己被他握着的手，语气木然：“皇上请回吧。”
秦渲陡然僵住，容棠不信。
他很是不安：“容棠，我没骗你，我从头到尾，心里都只有你一个人。”
容棠没再开口，也没再将手拽回去，仿佛是默认了他的亲近，然而秀秀却大着胆子靠近了：“皇，皇上，您放开姑姑吧，她现在很虚弱，不能再受伤了……”
秦渲一愣，连忙看向自己的手，这才发现自己无意识的时候已经把容棠的手腕抓红了。
他连忙松了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疼不疼？”
容棠慢慢将手收了回去，疲惫似的闭上了眼睛，仿佛又要睡了，可秦渲知道她没有，她只是仍旧不想见他而已。
他脸色暗了下去，虽然知道容棠经此一遭，会对他很失望，可他没想到她会失望到连他真心剖白的话都毫无反应。
“容棠，我……”
“皇上，”容棠轻轻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里都是疲惫，“奴婢想休息。”
这是容棠第二次逐客，秦渲也知道这种时候自己离开才是容棠想要的，可他舍不得走。
容棠昏迷的这半个月，简直比六年前他自己重伤的日子，还要难捱，如果不是这次出事的使臣太多，一个处理不当就会引起邦交问题，他一定会顶替秀秀，贴身照顾她。
可他做不到，只能每日里来看望她，听一听她虚弱却平缓的呼吸，碰一碰她苍白却温热的皮肤，以此来缓和他逐渐焦躁痛苦的心情。
“容棠，你先睡，我待会儿就走。”
容棠抬眼看过来，秦渲有些狼狈地避开了她的目光，他还是不想走，他想多看容棠一会儿，哪怕对方不理他也好。
容棠没再开口，只是侧头看着虚空，眼神空洞洞的。
秦渲静静看着她，心里有个念头跳出来，容棠是不是在等他走？是自己的存在已经让她连安心入睡都做不到了吗？
可这么残酷的事实他不愿意接受，他死死攥着拳，竭力寻找别的借口，会不会是刚醒来所以睡不着了？是不是伤口疼得睡不着了？
或者，是饿了渴了？
秦渲眼睛陡然一亮，一定是这样的。
“是不是想喝水？太医说你最近会时常口渴，我让人熬了补气血的汤水，什么时候想喝都有，蔡添喜。”
蔡添喜一直在营帐外候着，听见秦渲问容棠喝不喝水时，便立刻就让人送了补汤来，前脚碗送到了手里，后脚秦渲就喊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