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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之前，祁文修一直在思考，什么才算真心？
毫无疑问，池律周月在他面前的心都是真挚的。
但他现在好像明白了，真心，是要用另一颗真心来换的。
在许久许久以前，不会把她看作婢女，只是单纯的因为她是池月，而让她感到开心的时候。
时间逆流，回到千年前。
祁文修睁开眼，看清自己站在一条小溪前。
附近有渔民捕了鱼，架起锅正要美餐一顿。
彼时他偶然路过，莫名觉得有些不忍，又或许因随意一瞥而觉得渔网里的小鱼十分投缘，便上前道：“我能否跟你们买下网里的鱼？”
此言一出，原本不断挣扎闹腾的鱼安静下来。
祁文修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渔网。
只见一条普普通通的小黑鱼，此时正呆呆地看着自己。
渔民抬起眼皮看他一眼，随意张开了一只手掌：“这个数，我就给你。”
渔民所报的数比市面上的鱼价高了一倍不止。

祁文修也不在意，付了钱，揣走渔网。

直到走得远远的，他才随便找了条河流，抖开网子将小黑鱼放生了。
小黑鱼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欢快的游了两圈，却也不走，而是歪着鱼头凝视救命恩人。
祁文修淡淡的笑了一声，转身离开。
随手救的一条小鲤鱼，何必在意？反正萍水相逢，也不会再见。
这时他想不到，自己日后和这条小鱼的命运，会死死纠缠在一起。
咔擦——
水面漾出碎痕，眼前景象全部消散。
“龙神，你已筹得真心，可以离开三世镜了。”
话音刚落，祁文修睁开眼，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眷恋神情，恍若大梦初醒。
只经历了短短瞬时，但好似度过了一生。
身后传来阵阵凄然哽咽，池海昌已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祁文修闭了闭眼，向镜灵道了声谢，随后转过身。
他开口：“阿月还活着，但被魔尊掳走，本君要前往魔界一趟，把她找回来。”
祁辰眸光骤然一凝：“大哥，我和你一起去魔界。”
若魔尊不肯放人，难免会有一场恶战。
祁文修垂下眼，淡淡看向池海昌：“本君决定将池瑾贬为奴婢……鲤王没有意见吧？”
闻言，池海昌连忙擦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
“没有，任凭神君处置。”他又恢复成以前的模样，只是看着憔悴了许多。
在三世镜内目睹了池瑾是怎样陷害欺辱池月后，他已经对那个女儿失去最后的信任和慈爱。
从禁地出来后，祁文修浑身气质变得更加阴冷深沉。
他特意去了一趟天牢，看了池瑾最后一眼。
将池月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了她，她听后笑了两声，竟直接疯了。
不过疯了，也是要继续受罚的。
祁文修近乎无情的宣布。
他假装没看到旁人暗含惊恐的目光，离开天牢。
直奔魔界而去！
此时，万千心绪只汇成一个念头——
想见她。
疯了似的想再见她。
……
另一边的魔界。
“哎，你知道吗？之前仙界那边有大动静！”
殿门外，两名魔族侍女正在闲聊。
池月百无聊赖，坐在房里听她们说话。
“什么动静，连咱们这地儿都有消息传来？”
“据说那位大名鼎鼎的龙神祁文修，自请上天雷台受罚呢！整整十八道天雷，把他劈得去了半条命！啧啧……”
池月一怔。
她不知怎的心口一紧。
祁文修是谁？
为什么听到那个名字，心会泛起异样的抽疼……


第27章

池月愣神的片刻，耳边又传来侍女的声音。
红衣侍女道：“我也是近来才听闻的，魔使大人跟尊上提议，可以趁龙神受伤的时机杀上仙界……”
另一个穿绿衣的无比惊讶：“仙魔两界又要大战了吗？”
“尊上没同意，说他现在刚找回姑娘，不想折腾。”红衣侍女艳羡不已，“尊上还说，除非仙界那边有人不长眼来找茬，否则他是不会随便开战的。”
池月刚有些提起的心倏忽落回，隐隐觉得有些安宁。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反正自己现在有了归宿。
从前的事，便都交给从前吧。
池月起身走到门口。
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她早已轻车熟路。
为了不让她磕碰到，整间房内所有的尖锐器物都被拿走，铺上柔软的仙兽毛毯。
“呀！姑娘你怎么出来了，小心些！”门外一阵兵荒马乱，红衣侍女赶忙来扶她。
池月说：“我想去荷花池边坐坐，屋里太闷了。”
身为一个没有记忆的瞎子，她实在没什么事可干。
修炼仙力？这具身体这么残破，她每日都得靠着天材地宝吊命。
能喘口气都费劲，更别提修炼。
江璟言最近有些忙，池月也不好意思去打扰他，只能自己打发时间。
绿衣说：“婢子们扶着您去。”
荷花池。
空中萦绕着淡淡荷香，清新扑鼻。
池月坐在凉亭里，不由得回想起江璟言曾说过的话——
“小鱼儿喜欢带荷花的池塘，本尊便把魔界的山头全挖穿，填满池塘，种遍荷花。”
还记得当初听到时，心口是泛着暖的。
身为鲤鱼，她自然是喜欢荷花的。只是没想到，会有人记在心里。
忽然，外面响起一阵激烈的打斗声，打破了这一方天地的静谧。
“快去请尊上来！仙界之人闯进魔界了！”
一个魔兵跌跌撞撞的跑进院子大喊道，紧接着便被一剑刺穿。
满院的荷香被冲散，只剩下刺鼻的血腥气！
两名侍女顿时如临大敌。
还没来得及有所行动，她们就被一道迅猛剑光掀飞出去！
那剑光呈气吞山河之势，所到之处片草不留，唯独在池月面前堪堪停住。
池月只感觉四周瞬间变得死寂，安静得可怕。
她轻颤着，死死咬唇不发出声音。
池月无比痛恨自己是个瞎子，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做不了。
一道深沉稳健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最终在池月身前停下。
是陌生男人的气息，呼吸粗重凌乱。一手还拿着武器，应该是剑，剑尖还在滴血……
池月浑身僵硬，动弹不得。
这股气息，总觉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遇见过一般。
然而下一刻，男人的气息覆了上来，将她死死笼罩！
池月呆楞住。
这人紧紧抱着她，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箍进血肉，刻入骨子里去。
气息渗透，呼吸交融。
池月脑中蓦地闪过一些零碎的记忆片段。
好像曾经，她也是被一个人这么用力抱着，在寂静的夜……
“终于找到你了，阿月。”
祁文修低沉的嗓音在耳边缱绻着。
池月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秀眉紧蹙。
熟悉之余，她只感到一阵莫名的抗拒和抵触。
池月感受到另一道气息正在靠近小院，胆子也大了起来，猛地推开他。
“走开！我不认识你！”


第28章

猝不及防下，祁文修被推得踉跄后退两步。
他心尖震颤，抬眸难以置信的看向池月，嗓音发抖：“……阿月？”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还是，因为她在跟自己赌气，所以不认他？
看着池月空茫的双眸中满是抗拒，他心口狠狠一揪。
祁文修还想上前，却猛地顿住，抬起持剑的手往后格挡！
他反应极快，却仍然被紧随而至的滔天魔气给震开。
剑身嗡鸣不止，在地面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剑痕。
祁文修脸色阴沉，一字一句咬牙切齿：“江，璟，言！”
江璟言把池月抱在怀里，担忧的看了几遍，直到没发现受伤才放下心来。
他冷哼一声，安抚池月的动作却越发轻柔。
“祁文修，谁给你的脸，来本尊的地盘上闹事？！”
池月缩在江璟言律周怀中，耳朵竖了起来。
祁文修，是那个名字。
她听见那个名叫祁文修的男人说：“她是我的。”
“呵？你的？”江璟言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小鱼儿是本尊捡回来的，凭什么是你的？”
祁文修脸色难看，张了张口，却迟疑了片刻。
他最终只是道?ℨ：“她追随本君千年，仙界才是她的家！”
池月微楞。
自己追随了这人千年……？
见她神色有所松动，祁文修眼中浮现喜色：“阿月，你想起了吗？”
池月不说话。
江璟言垂下眼睑，定定地凝视她，问道：“小鱼儿，你说你愿不愿意跟他走？”
池月没有挪动一步，而是摇了摇头。
“我没有家。”
祁文修认识她，可她却下意识想离这个人远远的。
好像一旦靠近，就会受伤一般。
霎时，祁文修面色煞白！
他好似被击垮了般摇摇欲坠，快要站不住。
江璟言得意的扬了扬唇角，轻哼道：“看吧，她才不跟你走。”
在池月看不见的地方，他无声地动了动唇：“她是本尊的。”
读懂唇语，祁文修抓着剑的手指骤然收紧，攥得骨节作响。
“阿月……”他近乎祈求的喊着她的名字，满目哀伤。
然而这次，池月不会给他任何的回应。
“千年前，我救了你；五百年前，你为我抗下火毒，本应是两情相悦……”祁文修闭了闭眼，再次睁开时变得冷冽。
“你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是因为魔尊的火毒！火毒害你仙力全失，双目失明，你不能再待在魔界了！你是锦鲤，是天生就该在仙界的！”
池月一怔。
祁文修的话仿佛一道利爪，将她尘封的记忆隐隐撕开一条裂缝。
脑海中，好似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泛起痛楚。
仙力全失……双目失明……
炽心焰……？
她脸上血色一点点散去。
江璟言眸光骤然冷沉：“既然龙神非要扯到这些，那本尊就不得不说了……”
“炽心焰是前任魔尊与你大战时留下的，与本尊毫无干系。而你，却让她为你生生扛了五百年火毒，还拔了她的鳞片，抽去她的灵骨……
本尊说得对吗？祁文修。”
鳞片，灵骨……
这些东西，好像在那听到过……
池月的头愈发的痛了。
她疼得软倒下去，抱着头喘息。
“头好痛……”


第29章

池月的异状，吓坏了两个男人。
“阿月，你怎么了？！”
祁文修冲上前，想要扶住她，却被江璟言抢先一步。
池月被他抱在怀里，已经失去意识昏迷过去。
江璟言指尖不易察觉的轻颤，抱起她大步往房里走去。
“等等！”
祁文修拦在他面前，“把她给我。”
江璟言脚步一顿，眼眸瞬间变得猩红，瞳孔竖起！
“滚。”他喉间溢出一道低沉宛如野兽咆哮的嘶吼。
门，砰的一声关上。
祁文修拧着眉，那红瞳，是天生邪煞特有的……
他担心对方失去理智伤到池月，便没有继续动手，而是离开院子，想找个会医术的来。
整个魔宫，被他杀出了一条血路，就算有活物也早就躲起来了，该去哪儿找呢？
祁文修焦急的四处搜寻。
如果在这里找不到医师……嗯？
他站在荷花池边，定定地看了池水片刻，忽然伸手一抓！
“啊——”
祁文修单手从池水里提出来一个人影。
竟是之前在人间的小河仙，千临。
千临瑟瑟发抖，大喊道：“神君别杀我！我是被魔尊抓来给小鱼仙净化浊气的！我没有害过人啊！”
祁文修问：“会医术吗？”
“啊？会……”
千临刚说出口，就被他抓着，一路带去了房里。
房门被祁文修一脚踹开，只见池月躺在床上，仍旧昏迷着。
而江璟言的瞳色已经恢复成墨黑，正手忙脚乱的给她喂灵药。
他眼眶渐红，满脸写着心碎跟担忧，连祁文修什么时候靠近的都没注意。
“让开，给他看看是怎么回事！”
江璟言愣了愣，默默挪出空位来。
千临硬着头皮上前，也不敢触碰池月的身子，用仙力探查了一番。
“她没有大碍，只是受了刺激昏迷过去，吃些滋补之物，好生将养即可……”
千临咽了咽唾沫，顶着两位尊上的灼灼视线，他紧张得快哭了：“另外，小鱼仙她神魂正在复原，恐怕不用过多久就可以恢复记忆了！”
恢复记忆。
祁文修呼吸一窒，竟有些头晕目眩。
他想让她恢复记忆，想起那些她曾深爱他的证明。
可他又害怕她想起一切，会恨他怨他……
向来沉稳如山的龙神，在此刻竟然害怕得不敢面对她。
这时，江璟言给池月掖好被子，看了一眼千临：“你在此处守着，如若需要什么灵药灵草，尽管跟本尊请示。”
千临点头如捣蒜。
随后他转过身，对祁文修冷冷道：“出来说，别吵到她。”
祁文修紧了紧手，深深看了一眼床上的池月，默不作声的出了房间。
门外。
祁文修刚走出，就生生挨了江璟言的一拳！
他瞳孔一缩，很快反应过来，避了过去。
裹挟着魔气的拳风擦着他的脸颊呼啸而过，划开一道狭长血痕。
江璟言冷笑一声：“躲得还挺快。”
祁文修眼底闪烁着阴冷的寒芒，二话不说就跟他打了起来！
每一步皆是致命的杀招！
江璟言毫不示弱，和祁文修打得你来我往，天昏地暗，谁也不肯让步。
这两人分别是仙魔两界的最强者，哪怕收敛了力量，只使用拳脚功夫，打起来的架势也是不容小觑，快把整个荷花院都拆了。
最后，打断他们的是千临。
“两位尊上快别打了，大事不好！”
他小心翼翼探出头，传音道：“池月的躯体愈发衰竭，已是奄奄一息了！”


第30章

此话一出，激烈的打斗霎时凝滞！
“你说什么？！”
几乎是眨眼间，江璟言就闪身到了千临跟前，瞳孔猩红。
千临第一次看到红瞳状态的魔尊，差点被他狰狞的面容吓晕过去。
“……她，她的神魂正在自我修复，会越来越强大。而她目前虚弱残破的躯体根本承受不住这么强大的神魂，所以危在旦夕……”
祁文修一怔，嗓音干涩：“上古神器三世镜曾告诉我，池月才是真正的锦鲤。她不是什么小黑鱼，现在的命格是被她妹妹偷换来的。”
“她本来差点被火毒烧得魂飞魄散，是三世镜保存了她的一丝残魂……”
越说，他声音越低不可闻，难以启齿。
这么一来就可以解释了。
由于魂魄不全，她记忆全失形同废人。
命格和气运虽已经无法归位，但她的残魂会一点点被天道补全。
神魂修补好后，就会是她恢复记忆那天。
江璟言气得冷笑：“你们仙界，真是人才辈出啊。”
他眉眼间迸发出骇人的戾气，双眸红得滴血。
“本尊带小鱼儿回来那日，她的身体远比现在虚弱得多……就像是个漏斗，怎么灌药填补都无济于事！难怪，她的容貌越来越美，却原来是恢复自己原本的容貌……”
他只知道池月和祁文修之间的纠葛，却没想到她早就被人换命了。
可没有原本的锦鲤命格……她怎么才能好起来？
千临颤声开口：“那个……尊上，我可以为她修补残缺的灵骨，还有被火毒侵蚀的伤，但需要用到世间灵气最充沛的稀世宝物……”
闻言，两人眼神顿时亮起。
祁文修沉声道：“什么宝物，本君就算穷尽碧落黄泉，也给她找来。”
千临飞速瞄了他一眼，说：“天山雪莲，西海龙珠，瑶池钟乳……这些都是天生地养的至宝，可以为小鱼仙重塑灵骨。还有，就是……”
欲言又止。
江璟言拧眉：“快说，有什么好磨磨唧唧的？”
千临一哽，闭着眼咬牙道：“池月的本命灵珠融入了龙神心口，和心脏融为一体，若龙神每日取一碗心头血炼药，可助她重塑本命灵珠！”
听了这话，祁文修毫不犹豫：“那ʟʟʟ便取。”
江璟言盯着他的胸口半晌，虎牙凶狠的磨了磨。
她的东西……在这个人心口，真是不爽啊。
想挖开祁文修的胸膛，亲手将他的心脏剖出！
祁文修，他怎么配得上她的本命灵珠？他也配她拼死相救？！
江璟言露出疯狂而偏执的神情。
祁文修似有所感，偏了偏头，忽然开口：“取血的事，本君自己来。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本君要日日能来看望池月！”
江璟言瞳孔血色一点点转淡，消失不见。
算了，死去的心脏不能每天取血，祁文修暂时还动不得。他遗憾的收敛了情绪，只得暂时作罢。
“现在就取，然后去拿你仙界的东西来救人。”
祁文修没有异议，默默取出一枚小瓶，随后用剑深深刺入自己胸口！
心口撕裂的剧痛，他好似没感觉到一般，面色平静的抬起指尖，不断引出鲜血。
他面容因失血过多而苍白，蕴含着浓郁神力的精血装了满满一瓶，他却总觉得有些不够。
“不够的话，本君再取。”
千临战战兢兢的接过小瓶：“够了够了。等神君回来，就能见到她醒了！”
祁文修点点头，转身往外奔去。
他马不停蹄来到天山。
天山顶，凶兽正寸步不离的守着雪莲。
祁文修手腕一转，提剑就杀了上去！
很快，凶兽被他斩于剑下。满地鲜血横流，有它的，也有祁文修的。
他刚受了伤，此时经历一番恶战，已是精疲力竭。
然而那朵雪莲，却被祁文修牢牢护在怀里，动作小心。
拿到雪莲，他急匆匆往魔界的?ℨ方向赶去。
祁文修抿了抿唇，一想到池月要醒了，他就忍不住勾起一抹淡笑。
然而，刚跨进云霞殿，他看到房里的景象，脸上笑容霎时僵住。
只见池月被江璟言搂在怀里，靠得很近很近，近到肌肤相贴。


第31章

池月被喂了一碗掺杂龙神心头血的药，很快便醒来了。
她在梦境里依稀想起了一些过往的画面。
她在仙界的天宫里，作侍女打扮，每日守在一条小路上，只为远远看那人一眼。千年来似乎都是如此。
祁文修……
他是高高在上的龙神，而自己是他身边微不足道的小侍女。
饶是如此，她也依旧痴恋他，心甘情愿的追随他。
骤然，梦醒。
池月仍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清醒后，第一个听到的便是江璟言的声音，不知为何松了口气。
在江璟言关切的试探问她时，池月想了想，把梦里的记忆说了出来。
“……那的确是很美好的记忆，我能感受到，自己曾经一定很喜欢他。”
江璟言笑容微僵，掌心死死掐在床榻边，生生将千年古木制成的床板给捏碎。
他面上却仍然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轻声问：“那，小鱼儿想跟他回去吗？”
池月虽然看不见，但隐约感觉到他有些不高兴。
她失笑，拍了拍他的手，话锋一转：“但是……我不想回去。”
恰在这时，祁文修回来了。
他站在门口，听到她亲口说出这句话，脸色煞白。
“我想遵从自己的内心，我的心告诉我，靠近那个人会很痛很痛。”
池月摇摇头，表情很平静：“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只想为我自己而活。”
江璟言终于喜笑颜开，轻轻搂着池月。举动充满了霸道病态的占有欲，却又十足的小心翼翼，收敛自己身上的侵略气息，生怕伤了她。
也不知是不是刻意为之，他好像现在才发现门外多了一道神君的气息，转头炫耀似的勾唇。
“回来了？”
这一幕仿佛是一把刀子，一下下生生割着祁文修的心。
他僵硬的把雪莲递出去，一低头，撞进池月的眼。
那双眼依旧澄澈干净，空茫茫的好似什么都映不进去，也再不会只容得下他一人。
祁文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底满含掩饰不住的哀怮和执着。
“阿月，你真的不愿意和我回去吗？”
池月眉眼淡淡，有些不解的问：“为什么要跟你回去？”
“因为我们是两情相悦……你在仙界生活了千年，也陪了我千年。”
祁文修嗓音很低很低，近乎祈求。
池月没有否认，却转而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为什么我会坠下九天星河？我这身灵骨，还有我的眼睛，究竟是谁取走的呢？”
“为什么我落到凡间那么久，神君也没有来找我呢？”
祁文修身躯寸寸僵冷，喉间泛着苦涩，却什么也答不上来。
他摸了摸胸口，只觉得取血时刺的那一剑仍在隐隐作痛。
江璟言唇角微扬，勾起一抹冷嘲的笑。
他没有戳穿祁文修的沉默，任由那悲凉的背影离去。
这种自欺欺人的日子，不剩多少了。
……
祁文修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一路跑到魔界入口，望着满地狼藉，忽然就被刺激得陷入疯魔。
祁文修拔₱₥出剑，一剑又一剑的砍向宫殿。
直到把宫门都劈成废墟了，他才堪堪冷静下来。
回过神，祁文修又无力地跌坐在地上，从怀中摸出她的鳞片。
指尖摩挲着冰冷的鳞片，他又哭又笑，神态癫狂。
祁文修喃喃自语：“是我不好……都怪我……”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蓦地传来破空声，伴随阵阵低吟。
祁文修踉跄起身，回过头，只见空中一条白蛟腾风而来。
白蛟冲开云雾，落在地上化为一道熟悉人影。
是祁辰，他赶来魔界了。
“大哥，你没事吧？”他急匆匆上前，“我看你很久没回来，就来找你……池月呢？”
祁文修言简意赅的将情况和盘托出。
随后，他一字一顿道：“传本君命令，集结天兵各方神仙，与魔界开战！”


第32章

“尊上，那龙神实在是欺魔太甚！”
魔宫大殿里，地上摆了一排的魔族尸体，个个都是魔界精心培养的属下。
江璟言端坐在大殿主位上，一手支着头，一手捏着眉心。
下方，激进的魔使一脸不忿：“莫名闯我魔界，杀我族人！尊上，咱们一定要让祁文修付出代价！”
“是啊，尊上，这是向仙界开战的好时机！咱们可以一雪前耻！”
“五百年前仙魔大战，老魔尊就是被祁文修重伤而死，尊上要为他报仇雪恨啊！”
大殿里吵得不可开交。
江璟言拧眉，缓缓睁开猩红的眼，吐出一句冷冷的：“安静。”
霎时，四周陷入静默，没人敢吱声。
这位魔尊虽看着年轻，但可是天生邪煞，从魔渊那尸山血海的地方爬出来的。
魔界大祭司曾有预言，魔渊会诞生一名注定要登上魔尊之位的天生邪煞。
许多魔族还记得，当时老魔尊害怕他会夺位，于是杀死大祭司，又把江璟言镇压在无间魔渊里，折磨打压了几百年。
没想到江璟言还能爬出来，不仅爬了出来，还用令人闻风丧胆的暴戾手段夺位。
夺位那日，称作血流千里尸骨成山都是冰山一角。
在以强者为尊的魔界，他始终令人又敬又怕。
江璟言笑了笑，眸光却始终阴冷：“杀我魔界那么多人，他祁文修还想抵赖？做梦。”
他随意摆了摆手。
“所有魔兵，随本尊杀上仙界。”
……
江璟言来到魔界关押俘虏的地牢里。
地牢潮湿阴冷，蛇鼠虫蚁丛生，是比天牢还要可怖的地方。
他走进一间牢房，里面关着几个天兵。这些人都是跟随祁文修而来到魔界的，杀了不少魔族。
随着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传来，他们统统死在了江璟言刀下。
他血红的眸子转黑，满心暴戾终于缓缓平息。
江璟言刀也没擦，随手一扔，就离开了地牢。
走在路上，他忽地脚步一顿。
“……小鱼儿？”
池月正站在必经之路上，翘首以待。
听到他的声音，她试探着前进，紧接着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你怎么出来了？”
江璟言脸上还残存着旁人的血迹，笑得温柔：“让本尊看看，是哪家不听话的小鱼儿……不好好待在房里养伤，嗯？”
池月耳尖泛着红，面容羞赧：“我眼睛隐约能感光了，便想着出来走走。身边只有侍女，你不见了许久，我心里总是有些不安宁……”
她说完又惊觉自己语气有点像在撒娇，顿时更羞了，用力想挣脱。
魔尊大人却不给她逃离的机会，将她摁在怀里，咧开嘴笑得露出两颗虎牙。
“真的吗？那意思是，你在想我。”
沙哑的嗓音落在耳中，酥酥麻麻的，激起一阵细密痒意。
池月头皮一紧，支吾了几声，忽然间怔住。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血腥气，从江璟言身上传来。
她推开他，神色肃然：“你杀人了？！”
江璟言一愣，慌忙把沾了血的手藏在身后，用力在衣角擦了擦。
“没有啊，本尊是去杀鸡了。”
江璟言朝池月身后的侍女递了个眼色：“今晚咱们吃烤鸡……你说是不是？”
侍女：“……对，尊上说得对。”
池月秀眉紧蹙，欲言又止。
最终她只是开口：“好吧，江璟言，我信你这次。但我希望你日后……能向善，至少不要主动惹祸。”
池月叹口气：“你是我朋友，我不愿强迫你做什么。但如果你要作恶，我一定会和你绝交，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江璟言定定地看着她。
半晌后，他说：“好。”
为了你，我可以不杀人，不手染鲜血。
若是当初，能早点找回你就好了。
不过不要紧……现在，还不晚。
倏然，外面有魔族跌跌撞撞的冲来，大喊道——
“尊上！不好了，龙神率领仙界之人打进魔界了！”


第33章

魔界被神仙和天兵们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是祁文修和祁辰，两人一路冲进魔宫，四处寻找池月。
最终他们和站在院子里的江璟言撞了个照面。
池月早就被他送了回去，派侍女守着她，不让她出来。
江璟言心知，祁文修率兵打来，全然是为了抢人。
不可能让他得逞！
江璟言眸中闪烁着疯狂嗜血的凶光，一点点染上嫣红。
“祁文修，本尊早就想杀了你，这是你自找的。”
祁文修充耳不闻：“把阿月还来，本君可立马撤走。”
回答他的，是江璟言猛烈的进攻！
一墙之隔的门外，生性好战的魔族纷纷和天兵打了起来。
江璟言双瞳全红，战力全开，竟然和兄弟两人打得难舍难分。
可一旦他从邪煞状态中抽离，就再难以一敌二。
江璟言想速战速决，只觉得思绪越发混沌，陷入迷障。
体内，好似有一股力量不受控制……
忽然，身后响起一道清脆的女音：“停手！”
是池月的声音。
江璟言猛地回神，停下攻击。
然而，由于片刻凝滞，被祁文修给一剑刺穿胸口！
他嘶了一声，反手一刀砍在祁文修肩头。
江璟言捂着伤口往后退去，跑到池月面前。
只见她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也不再空洞，竟是能看见了。
“江璟言，我能看到你了！”
池月紧紧盯着江璟言，似乎要把没看到的模样看个够。
多亏了小河仙炼的药，才一次就好了大半，虽然还偶尔有些不清楚，但足够看路。
她原本被关在房里，忽然发现自己复明，这才偷溜出来。
听闻仙魔两方在开战，池月毫不犹豫的跑来阻止。
江璟言弯了弯唇角，指着祁文修，故作委屈道：“小鱼儿，他伤了我……”
此时他瞳孔已恢复正常，泛着水光，看起来颇有些可怜。
池月顿时心尖都一颤，忙声安慰。
魔尊大人还在卖惨，不远处的祁文修脸色黑沉。
他肩头也受了伤，血潺潺往外冒，染红了半边衣裳。
可池月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往这边分。
祁文修身躯晃了晃，身上的痛，不及心口刺痛半分……
一旁的祁辰扶着哥哥，内心五味杂陈。
方才在外面，他就得知了池月失忆，不肯回仙界的消息。
却没想到，池月将曾经的爱恨都忘个彻底……
池月哄了几句，眉头拧紧：“不是说好不惹祸了吗？怎么又打架？”
江璟言瘪了瘪嘴：“是他们要强行把你抢回天宫，可不是本尊先动手的。”
虽然他有这个想法，但确实不是他先动手啊。江璟言理直气壮的想。
池月没说话了，转头一看，忽地愣住。
与祁辰对视一眼，她没来由的感到一股熟悉感。
与祁文修不同，她莫名觉得这人不会害她。
池月顿了顿，开口说：“撤兵吧，我是不会跟你们回去的。”
一阵静默。
池月看向祁辰，这个她还没想起来的人：“就当我，求你们，不要再开战了。否则三界只会生灵涂炭！”
现在互相厮杀的，还只是一小部分的仙魔。
如果任由战局扩大，后果不堪设想，绝对不是池月想看到的。
她咬唇，苦苦恳求：“若你们当真为我好，就请不要再造杀孽，让我背上因果！”
“否则，我死了也不会心安！”


第34章

祁辰轻叹口气，收回了神器。
“果然……还是没办法拒绝你啊……”
祁文修闭了闭眼，紧攥着拳。
片刻后，他缓缓松开，用神力在整个魔界传音：“仙界众人，给本君停手，撤兵！”
闻言，厮杀声慢慢减少、停下。
祁文修深深凝视着池月，哑声道：“这样，你可以高兴吗？”
他的心已经痛到麻木。
池月的眼中只有那个该死的邪煞，就连求人，也只是求他弟弟……
自己，果真如此讨嫌么？
祁文修脊背垮下来，好似整个人被凝如实质的落寞和幽寂笼罩。
然而下一刻，祁文修听到她说——
“神君心怀天下，我很高兴。”
如闻天籁。祁文修的心情似乎好了些。
池月顿了顿，又叹息一声：“不如我带你们去看看美好的人间，也许你们就能体会到我的想法了。身居高位，总是要低头看一看人间的。”
她想让他们亲眼看一看，人间就在仙魔两界交界处，一旦开战，要死多少无辜百姓？
去亲自走走，难免能生出恻隐之心。
江璟言挑了挑眉：“去人间？好啊，本尊随时可带着小鱼儿去玩耍。”
什么打仗什么仙界，他立马能抛掷脑后。
祁文修眸光一沉，哑声开口：“……本君也要跟去。”
祁辰默不作声，目光灼灼的看着池月，早已下定决心要跟着她。
这大战自然是打不起来了。
池月狠狠松了口气。
……
仙界飞速撤兵一事，魔族始终觉得不够过瘾。
不过碍于江璟言的命令，没人敢再闹事、滥杀无辜。
过了几日，魔族们才发现，魔尊大人丢下一句话就跑去人间了！
人间，黎城。
此时正逢花朝节，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一男一女并肩行走在街上，他们身后则不紧不慢的跟着两个男人。
池月站在祁辰面前，缓缓开口：“我总觉得你给我的感觉，很熟悉很安心，以前我们关系很好吗？”
出来后，她莫名想要接近这个白衣仙君，了解他们之间的回忆。
池月能感到，自己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但应该是很好的友人。
祁辰深深望进她眼中，低声说：“是……我们关系很好。”
“抱歉，你也知道我失忆了……能否告诉我，我以前发生过什么，又是怎样的人呢？”
池月不喜欢总被瞒着的感觉，她想知道自己的过去。
祁辰嗓音干涩：“你曾经……是很温柔很善良的小黑鱼，你从前救过我，只是你不记得了。”
他没有勇气诉之于口，说是我哥哥亲手害死的你。
池月也不失望，而是叹息：“是啊，我有很多事情不记得了……”
身后，忽然响起江璟言的声音，打断他们。
“小鱼儿，你看这个！”
池月转头，只见江璟言拿着一只鲤鱼形状的糖人，凑了上来。
堂堂魔尊大人笑得一脸殷勤：“可不可爱？你试一试！”
池月摇头失笑，接过糖人咬了一小口。
“很甜，很好吃。”
她眼神亮晶晶的，在灯火下染成了绚丽的颜色。
“都说凡间的小玩意儿最是精妙，今日一看果真不错。”江璟言感叹，又大手一挥，买了十来个糖人。
不远处的祁文修紧了紧手，也不甘示弱的上前。
看她对别人巧笑嫣然，他就嫉妒到心口泛酸！
“阿月……”
祁文修小心翼翼递过去刚刚在路边买的小花灯。
“这个，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