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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曦曦最后是被徐婆婆接走的。
赵向南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有些无奈。
池曦曦看上去温温柔柔的，主观性却很强，她不愿意做的事情，谁强迫都没有用。
这样的人，按理说内心应该十分坚定，到底是为了什么会得抑郁症呢。
徐婆婆带着池曦曦走在小路上，晚风轻轻吹动树叶，发出一些奇怪的响声。
池曦曦目光落在自己和徐婆婆交握的手上，突然就觉得愧疚：“婆婆，对不起。”
徐婆婆扭头看她：“怎么啦湾湾？”
“这么晚了，您不该来接我的。”
老人家身体本来就不好，要是走在路上出了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徐婆婆爽朗的笑起来：“傻丫头，我身体好着呢，我看人家小孩生病了都有人接，难道能让你没有？别想那么多，我在家里炖了肉，你回家一定要尝尝，邻居都说闻着可香了。”
池曦曦心里软成了水，她声音像是被什么哽住：“好，谢谢婆婆。”
徐婆婆枯瘦的手拉着她稳稳当当的走着，朝着两个人的小家回去。
冬日的月光比其他季节亮一些，照亮了两人前行的路。
与此同时，顾冽推开了池曦曦公寓的门。
他直到今天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那些他误解的事情，真相明明白白摆在他眼前。
因为母亲的死，因为父亲的多情，他将所有的怒火宣泄在了池曦曦身上。

可细细回想，池曦曦又何其无辜。

她从来都清清白白，将一颗真心捧到他面前，只为一个情字。
顾冽以为自己对池曦曦不过是愧疚，不过是习惯。
可现在才明白，初见那日微风吹过，浮动的不止是树，还有他的心。
只是现在，往事如风，消散于天地。
顾冽心里浮现起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恐来，如果，这辈子他再也没有见到池曦曦的机会呢？
他该怎么办？
顾冽默默坐在床边，看着这个干净整洁的公寓。
他来过这里很多次，可每次都目的明确，也从不过夜。
那些夜晚，当池曦曦躺在空荡荡的这里，会不会觉得喜欢他是一件错误的事？
如今，他只要想起从前的桩桩件件，都觉得悔意从心底升腾，翻滚着让他几乎无法安然入睡。
顾冽突然想起一件很早以前被他忽略的事情来。
他起身，直直的走向池曦曦存放东西的柜子。
里面的东西简单，但池曦曦也什么都没有带走，顾冽心里闷闷的疼。
他突然看到一个上了锁的抽屉。
他翻过扣得紧紧的锁，是个四个数字的密码锁。
顾冽毫不犹豫的输入了池曦曦常用的密码，错误。
连输几次都是错误，顾冽有些心烦，突然，他眼睛亮了起来。
输入了一个数字：0316
哒的一声，锁开了。
这一刻，顾冽的心情复杂至极。
三月十六，是他的生日。
他突然有些不敢打开那个抽屉了。
可好奇心却驱使着他，伸手拉开。
艾司西酞普兰，盐酸氟西汀片。
抽屉里，齐齐整整摆了一排。
最下面，还压了两张纸报告单。
汉密尔顿抑郁量表、抑郁自测量表。
明明站在屋内，顾冽却感觉仿佛置身冰天雪地中。
他目光落在最后的结果一栏：
患者有认知缓慢行为发生，根据诊断情况来看，为重度郁闷发生，伴随自杀风险。


第26章
顾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间公寓的。
他回头看去，楼道像是巨兽张大了嘴，将进入其中的人都吞噬殆尽。
顾冽的心仿佛在这个瞬间破开了一个大洞，所有的声色俱厉，所有的言不由衷，无非是他想掩盖自己喜欢池曦曦的事实。
他喜欢池曦曦，早就泥足深陷，再难自拔。
池曦曦曾在一个艳阳天跌跌撞撞站在他面前，闯入他的世界。
又在这个寒冷的冬天，毫不犹豫的离开了他的生命。
余下的，唯有蚀骨的疼和憾。
顾冽猛然转身，开车离开了此处。
窗外的霓虹灯透过车窗打在他脸上，却投射不下任何生机。
一年后。
二月的天乍暖还寒，顾冽刚结束一个杂志封面的采访。
他来到室外，高定的西装将他身形衬的更加挺拔，那张俊脸上，浪荡的表情不在，转为内里的沉稳。
这一年，顾冽再也没有去参加过那种酒醉金迷的局，而是带着顾氏攀上了一个新的高峰。
这一年，顾冽去过很多地方，寻人启事的消息也一直在提供线索，只要有，他就去，整个人几乎是连轴转，没有片刻停歇。
可是，他走了那么多路，给了那么多钱，还是没能找到那个人。
电话响起，顾冽顺手接通。
唐北禅的声音传来：“顾总，我深造回来了，今晚赏脸吃个饭啊。”
顾冽沉默了一下，答应了。
这一年身边的人来来走走，酒肉朋友都散的差不多，留在身边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唐北禅自然首当其冲的算上一个。
晚上六点，顾冽将车停在一家私房菜门口，将钥匙给泊车小弟，抬腿走了进去。
刚进门，顾冽看到了坐在门边的林蓓。
林蓓笑得很公式化，但语气却满是讥讽：“哟，这不是我们的大忙人顾总么。”
顾冽神色如常的坐下。
池曦曦离开一年了，准确的说，是一年零两个月。
自从林蓓知道池曦曦得了抑郁症之后，对上顾冽就像是一个点燃的炮仗了。
这么多日子，零零碎碎的，顾冽也习惯了。
再者，他也想借此来证明，哪怕池曦曦不在身边，也有人持续的记着她。
谁都没有忘。
唐北禅见状，只能苦笑。
一边是女朋友，一边是兄弟，他谁也得罪不起。
一餐饭吃的沉默至极。
饭后，趁着林蓓去补妆，唐北禅问道：“还是没有消息吗？”
顾冽摇摇头：“没有，那些人提供的线索，真假参半。”
茫茫人海，相似的人不知凡几。
可哪一次，都不是他的池曦曦。
无数次希望落空，顾冽已经学会控制情绪了。
唐北禅叹了口气，说起了别的：“听说你过两天要去云城的镇上，怎么样，带我发发财？”
顾冽放下筷子：“你要是信得过我，就往这块伸手，我不会让你亏。”
唐北禅笑了：“行，动身的时候，我借着考察的名义，带蓓蓓去散散心。”
饭局结束，各回各家。
顾冽推开门，坐在电脑前，突然收到唐北禅发来的消息。
“这是林蓓很喜欢的一个美食博主，你看看，我想把她招揽到我公司来。”
顾氏总裁的眼光毒辣是公认的，唐北禅可不会放着不用。
顾冽有些无奈的点开了视频，视频很简单，绝大部分是炊具，只是偶尔出现一直素净的手。
他随意翻看了一下评论，虽然粉丝没有达到惊人的地步，但也不错，而且都是活粉，粘性很强。
顾冽正要关掉视频的时候，眼神突然凝住。
视频里那只手收回去的一瞬间，有一道疤一闪而过。
他拖动进度条，一帧一帧的看过去。
那只手的无名指上，有一道浅浅的痕迹。
他记得，池曦曦那次帮他拆文件，却划伤了手指，当时流了不少血。
池曦曦身体娇气的很，一点动静都能留上好久。
这样一模一样的东西，难道会是巧合？
顾冽的心猛然跳动起来。
他拨通唐北禅的电话：“明天上午九点，我要这个博主的所有资料。”


第27章
唐北禅没犹豫，第二天就把资料发给了顾冽。
这个博主过于神秘，并没有过多能查到的东西，唐北禅第一次碰了个钉子。
除了多了个地址之外，联系方式之类的一概没有。
因为这个博主的视频是无声的，他们甚至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顾冽看着那个地址，心里一动。
水希镇，竟然是他要去考察的地点。
他按通内线：“给我定今天下午去水希镇的票。”
他一刻也不想等。
下午四点半，顾冽站在了水希镇的土地上。
这里透着一股宁静平和的气氛，跟喧闹的都市全然不同。
不一样的是，因为旅游发展为了拉投资，这里多了不少顾氏的广告。
顾冽走进镇上唯一一家酒店。
放好东西从房间里出来，他就走到了前台。
前台是个朴素的女孩子，很少见到顾冽这样的贵公子，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顾冽问她：“你知不知道你们镇上有个美食博主？”
小姑娘眨眨眼：“啊？”
顾冽见从她这里问不出什么，只能作罢。
是他太心急了，他扯了扯嘴角，朝外走去。
在他走后，前台小姑娘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赵大哥，今天有人问池曦曦的事情了。”
“嗯，我没说，我说我不知道。”
“那个人叫什么？我看看，哦，顾冽。”
赵向南挂了电话，藏在镜片后面的眼，闪过异色。
他看着正在接受催眠治疗的池曦曦，神色陡然柔和下来。
这一年来，他自然有自己的手段查到湾湾的真实身份，也查到她之前的经历。
但湾湾就是湾湾，不是那个经历万般磨难的池曦曦。
正想着，池曦曦睁开了眼，目光从茫然到清明，看到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向南，我们走吧，店里今天有不少货要来，得快点回去。”
赵向南扶了扶眼镜，带着她坐上了车。
回到店，送货的车正好停下，池曦曦庆幸自己回来的及时。
半小时后，车上的货都卸了下来。
徐婆婆一边点着钱一边朝池曦曦说：“湾湾，今天社区来人了，说是要给我们门上贴上广告，他们拿来的海报放在桌上呢，你到时候记得贴上。”
池曦曦笑着应：“好。”
她走到桌边，将桌上卷成直筒的海报摊开，下一刻，她心里猛然一震。
海报上，是当下火热的明星团体，而在正中央，印着顾氏的logo。
池曦曦呆了一瞬，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就算过去一年，她还是没办法将顾冽完全忘记。
哪怕看到一个简单的logo，也有种睹物思人的感觉。
即使心里惊涛骇浪，池曦曦表面上也还是温柔如常。
她不想让赵向南和婆婆看出自己的失态。
她拿着海报往外走：“婆婆，这个要挂在哪里？”
徐婆婆还未回话，池曦曦便感觉到自己撞上了一个人，她下意识道歉：“不好意思，你……”
就在她抬眸的一瞬间，整个人如同被失了定身术一样。
空气仿佛都在此刻凝滞。
那张曾出现在过梦里的脸，就这样生生映入她的眼帘。
只是，他向来漠然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
像是发狂的喜悦，又像是忐忑的绝望。
她看着顾冽朝自己伸手，熟悉的嗓音在池曦曦耳边响起：
“池曦曦，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28章
徐婆婆一把将愣住的池曦曦拉到身后，像是护住崽子的老鹰，浑浊的眼犀利的看着顾冽。
“你干什么！”
赵向南站在一边，身体也紧绷了起来。
顾冽满心的狂喜被徐婆婆这一声怒喝打散了不少，他急忙开口：“老人家，我是池曦曦的……”
他突然顿住，顾冽突然意识到，他和池曦曦的关系如此脆弱，真要介绍的时候，竟连个能说得出口的身份都没有。
总不能当着老人家的面，说他是池曦曦的老板吧。
顾冽难得有语塞的时候，他急的不知如何是好，他看向池曦曦，却心里一惊。
池曦曦低着头，整个人都在往后退，直到退到一个男人身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了他的衣袖，再不松开。
顾冽心里一刺，曾几何时，池曦曦也是这样抓住自己的衣袖。
可他却将她的手甩开，让她面临绝望。
池曦曦微微颤抖，顾冽就是再傻也知道她现在的状态不对劲。
他下意识上前：“池曦曦？”
却被赵向南抬手挡住了去路：“这位先生，请你自重。”
顾冽到底是经过了一年的打磨，曾经骨子里的暴戾和随性被他很好控制在体内，哪怕现在，他也没有动手的想法。
他只说：“我只是想看看她怎么了。”
下一刻，顾冽感觉到手臂上多了股力量，他顺着看去，开始的那个老人家正拽着他朝外拖。
顾冽再冷漠，也不可能对老人动手，只能顺着她往外走。
可是他低估了一个人要捍卫自己宝藏的决心。
徐婆婆把他拖出店外之后，就抄起了门前的扫帚。
顾冽真是有苦难言，只能抬手挡着，他看得出眼前的老人是真心为池曦曦好，所以哪怕这辈子都没有受过这样的苦，他也咬牙忍下了。
等快要退出街道的时候，顾冽才找到机会开口：“老人家，我跟池曦曦是认识的，我找了她一年，您让我看看她，我只是想看看她。”
是了，他只想看看她。
一年来的思念一年的寻找，日日夜夜在梦里反复出现的人就出现在眼前。
顾冽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好好看看她。
徐婆婆喘着气怒骂：“看什么！她顺着海水飘到我身边，半死不活的时候怎么没人看她？她身体亏空，治病的时候一天有大半时间睡着，半生不死的时候怎么没人看她？”
“现在人养的好好的了，脸上有肉有笑了，你们现在想起来看她了？给我滚得远远的，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徐婆婆活了大半辈子，一眼就看出眼前人跟自家湾湾不是一类人。
以前发生过什么她也隐约猜得出来，无非是情字伤人。
既然如此，眼前这人，就没资格再沾染她的湾湾。
顾冽此时此刻才知道池曦曦这一年来经历过什么，哪怕眼前老人没说的很明白，他也能从那几个形容词里听出来。
什么钻心之痛痛彻心扉，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顾冽终究是没说什么，往后退了一步：“老人家，抱歉，是我鲁莽了。”
店里，池曦曦也没从这突然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她沉默至极，耳边的嗡鸣再度响起，抓着赵向南的手越来越紧。
赵向南立刻就发现了不对，他将人揽在怀里：“湾湾，别怕，我在这里。”
可池曦曦的情况实在是太差，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冰凉。
赵向南没多想，抱起池曦曦朝外冲去。
一出门便撞上回来的徐婆婆。
见这阵仗，老人吓得都要坐在地上：“怎么了，湾湾又发病了？”
赵向南点点头，朝自己的诊所跑去。
顾冽刚要走，就看到他抱着池曦曦快步走来，脸色顿时一变。
他上前拦住人，冷声道：“把人给我。”
赵向南分毫不让，他看着顾冽，一字一顿：
“你要是不想她死，就现在给我让开！”


第29章
顾冽眼里划过一丝惊惶，牙关紧咬，再次退开一步。
看着赵向南抱着池曦曦大步离开，顾冽看着他们的背影，拔腿就跟了上去。
诊所里，池曦曦静静躺在床上，眉头紧皱，哪怕在睡眠中也不安稳。
徐婆婆站在一边，眼里露出心疼和焦急：“这可怎么办，向南，你快给湾湾看看。”
赵向南脸色也不好看，他还以为池曦曦已经好转，可现在看来，这一年的治疗，依旧是治标不治本。
又或许，池曦曦根本没有按照他说的去做。
心里千回百转的，赵向南还是稳住了自己，安抚徐婆婆：“没事的，婆婆，她现在还不到用药的地步，我们陪着她，等她醒来就好。”
徐婆婆对赵向南很信任，她坐在床边，伸手握住了池曦曦的手，拿出怀里干干净净的手帕，一点点擦去她额头上的汗。
顾冽站在诊所门口，静静听着他们的交谈。
徐婆婆喊出赵向南的名字时，顾冽脑子里飞快将一个人拿出来对号入座。
他眼里浮起疑惑。
不一会，池曦曦渐渐平静下去，只是还没醒来。
赵向南开口：“婆婆，您在这里陪着湾湾，我出去有点事。”
等到徐婆婆的肯定之后，赵向南就出了诊所。
他看着门边的顾冽，眼里倏然聚集冷意，这一刻，他不再是池曦曦面前那个温和灿烂的医生。
几乎生生的换了个芯子一样。
赵向南毫不客气：“顾总，借一步说话。”
两人来到诊所外一颗参天大树下。
赵向南在思索着什么，顾冽也在打量他。
片刻后，顾冽开口：“外人都说赵家的继承人失踪了三年，没想到竟会在这个小镇上遇到。”
赵向南看向他，言语间透着疏离：“顾总消息灵通。”
不等顾冽开口，他说：“我希望你以后离湾湾远一点。”
顾冽顿时眯起了眼睛：“你和她什么关系？能做她的主？”
赵向南放在兜里的手指蜷了蜷，他突然笑了：“顾冽，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呢？你凭什么站在这里以所有者的姿态质疑她，质疑我？”
赵向南目露不屑：“哪怕现在，你担心也不是她的身体，而是在想她有没有背叛你，有没有跟我在一起，顾冽，你配不上湾湾。”
顾冽被他说的一时失语。
赵向南说的没错，他只要想到池曦曦有可能跟眼前的人有什么感情上的纠葛，就避免不了的升起怒意。
可是这不是人之常情？
就在这时，徐婆婆从诊所的窗户探出头来：“向南，快来，湾湾醒了。”
赵向南看了一眼顾冽，转身大步离开。
诊所里，池曦曦坐在床上，安安静静的。
徐婆婆在她身前说：“湾湾，晚上想吃什么？婆婆给你做。”
池曦曦张了张嘴，什么都说不出，她将自己团成一团，眼里带着深切愧疚：“对不起，婆婆，又让您操心了。”
翻来覆去的说着对不起，池曦曦的心仿佛被什么紧紧困住。
来来去去的都是，她又成了别人的拖累。
池曦曦眼里落下泪来：“婆婆，您别要我了，我不值得。”
徐婆婆伸手紧紧抓住她：“呸呸呸，说什么呢？你是最好的湾湾，镇上谁见了我不说一声我有福气！”
有福气吗？池曦曦想起旁人的闲言碎语，不反驳徐婆婆，反而将自己抱紧。
赵向南从外走进来，对徐婆婆说道：“婆婆，您先回去吧，我来。”
徐婆婆点点头：“好，我就不在这里添麻烦了，好了你给我打电话，我来接湾湾回家。”
徐婆婆临走前，看着床上的池曦曦，心里颤着：“湾湾，婆婆等你回家啊。”
这一年来，她见惯了池曦曦的发病，对这种情况习以为常，但心里并不觉得的厌弃，而是充满了怜惜。
病房里只剩下两人。
赵向南站在床边，静静的等着，直到池曦曦愿意将头从被子里探出。
她露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他：“对不起。”
赵向南声音不复往日柔和：“你没有对不起我，但你要是再这样下去，对不起的就是徐婆婆。”
他对池曦曦难得严肃认真：“湾湾，你根本没有照我说的做。”


第30章
池曦曦又想把被子往上拉了，但赵向南沉默的看着她。
不由让她想起刚开始跟赵向南相处的时候。
那时，她被徐婆婆照顾着，镇上的风言风语不断。
某天，她听到赵向南跟徐婆婆的对话。
“这个人来历不明，婆婆您再有善心，也该留点神。”
“没事的，湾湾很好，也很孝顺的。”
“婆婆，她不是阿猫阿狗，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您不能把事情想的那么简单，我们把她交给社区，他们会有办法的。”
那一刻，池曦曦躲在门后，手脚都是冰凉的。
就在她要冲出去的时候，徐婆婆说话了：“向南，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婆婆我啊，活了这么久懂得看人的，我都知道的。”
池曦曦看不到赵向南的表情，只听到他的叹息，之后就没有声音了。
那之后，赵向南似乎也随了徐婆婆，对她关怀备至，尽心尽力的为她医治。
池曦曦花了很久时间，才慢慢放下了那天听到的话。
只是现在，赵向南一板起脸，她就像又回到了那天，想逃。
赵向南似是无奈，在床边坐下来，拿出手机随意滑动着。
池曦曦见他如此，倒是放下心来。
她最怕的就是赵向南用责备的目光看着自己，像是她恶毒难赦。
但赵向南只是这么陪着她，就像她做的这些事无伤大雅。
其实本来也无伤大雅，只是池曦曦太过敏感脆弱，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引出她心里的恶兽。
更何况，今天措不及防的看到了那个人。
几乎瞬间将她拉回了一年前那个黑暗不见天日的深渊。
池曦曦等身体每一寸都舒展开来，才慢慢坐起来，忐忑的看着赵向南。
赵向南收起手机，脸上带着温和的笑：“调节过来了？不错，比之前有进步，少花了四十五分钟。”
池曦曦回避着他的视线，心里觉得默默觉得有些暖。
在这镇上，她接触的最多的人就是徐婆婆和赵向南。
两个人一个赛一个的把她当成小孩。
一点点恢复，都能让他们雀跃。
池曦曦想着想着，神色突然怔住。
所以，她为什么要一见顾冽就变成这样？她明明已经拥有了爱她的人啊。
池曦曦心头的阴霾被拨开了一点，她转头刚要开口，就听赵向南问：“你最近有没有登录你那个美食博主的账号？”
池曦曦顿住，小声开口：“登了。”
“你最新一条视频的评论是多少？”
池曦曦支支吾吾：“一千多…两千吧好像是。”
赵向南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是一万三千四百二十五条。”
池曦曦一惊：“怎么会这么多？”
“你的作品质量很好，粉丝又多，一万多条评论是很正常的事，而你口中的一两千，是七个多月前的数据。”
池曦曦……池曦曦不说话了。
赵向南将手机递给她，上面播放的正是她最新发布的视频。
“湾湾，你要知道，你很好，不管是我还是徐婆婆，都很喜欢你，网上喜欢你的人也很多，你不是一个人，我们，他们，都是你的后盾。”
池曦曦目光落在屏幕上，她看着那些善意的评论，再度红了眼眶。
赵向南又说：“你已经不用再服药了，湾湾，剩下的恢复进度，只能靠你自己走出来。”
很久很久，池曦曦才重重点了下头。
她说：“谢谢你，赵大哥，对了，我自己回去，你不要打电话给婆婆。”
赵向南脸上笑意温柔：“好。”
顾冽站在那棵树下，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诊所的门。
他日思夜想的人就在那里，没有冲进去已经是他最后的克制。
不知道过了多久，诊所的门从里朝外被人推开。
池曦曦的身影映入他眼帘。
他脚步往前迈了一步。
池曦曦若有所觉的朝他看了过来。
顾冽下意识的屏住呼吸，却见她眼神只是轻飘飘的从他身上掠过。
一秒都没有停留。


第31章
池曦曦回了家，徐婆婆听到声音迎出来，絮絮叨叨的：“向南那臭小子，我说了要他打电话给我，他竟然忘记了。”
池曦曦失笑：“不是的，婆婆，是我要自己回来的。”
徐婆婆顿了一瞬：“那小子，竟然这么听你的话，湾湾啊，他……”
池曦曦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将头偏开，看向桌上倒扣着的碗：“婆婆，你做了什么，我好饿。”
徐婆婆识趣的不再说，反而拉着她坐在桌前，转身去给她盛饭了。
池曦曦知道，徐婆婆跟天下所有父母一样，都希望自己的孩子有个好的归宿。
可但凡一个正常人，都不会愿意跟她这样的人扯上关系，身份不明的三无人员，还有着抑郁症这样的精神类疾病。
她无法预料多年后的今天她会是怎样，只知道，自己已经不配让人付出什么。
所以这一年来，她有时候隐隐察觉到赵向南的心意，都想办法避开了。
赵向南温和有寒，既然已经知道她的拒绝，应该是不会纠缠的。
第二天，顾冽开着车早早到了小卖部。
他踏进门，认认真真的看着这间面积不大的铺子。
唯一的货架上商品摆的整整齐齐，冰柜的玻璃上也干干净净，角落里堆放的杂物井然有序。
顾冽一言就认定，这一定是池曦曦的杰作。
她总是会把东西整理的很好，这是她刻进骨子里的习惯。
可是……顾冽心里一刺，想到昨晚看到的有关抑郁症的资料。
强迫症也算其中的一种。
店面里唯一不和谐的就是收账台子上那个咖啡机了。
格格不入。
这时，徐婆婆从屋里走出来：“要点什么……”
下一刻，顾冽眼睁睁看着徐婆婆变了脸色，紧接着她低头就往门外走。
顾冽连忙拦住徐婆婆：“老人家，我是来买咖啡的。”
他可不想再次被扫帚打出去了。
徐婆婆没好气的开口：“行，一杯一百块！”
顾冽掏出钱夹，放了一张纸钞在上面，脸上扯出一个笑来。
徐婆婆觉得手有点痒。
她将钱收起，慢吞吞走到咖啡机前，开始摆弄。
顾冽就站在店里等着，一点也没有在意徐婆婆做错的那些步骤。
三分钟后，顾冽拿到了自己的咖啡。
他看着浮在上面的粉末，脸色有一瞬间的龟裂，但很快，他又露出笑容：“婆婆，我还想要一杯。”
这下傻子都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徐婆婆凉飕飕的看他：“没有了，一天只能做一杯。”
顾冽对这样任性的老人实在没有办法，正发愁时，池曦曦从里面撩起帘子走了出来。
顾冽眼前一亮：“池曦曦。”
池曦曦心里一抖，这一年多她听得最多的就是‘湾湾’，已经很久没有人叫她‘池曦曦’了。
昨天的记忆被她刻意忽略掉，却没设防这人今天这么早就又出现在她面前。
池曦曦缓缓抬眸，眼前所见的一切不是梦。
顾冽眉眼深邃，气质变了许多，穿着深色的呢子风衣，池曦曦甚至能感觉到他贴身的毛衣之下剧烈起伏的胸膛。
晨曦的光打在他身上，他的影子缠缠绵绵的覆盖了池曦曦整个人。
池曦曦想起曾经做过的梦，可是梦里的人都狰狞凶猛。
不像现在，他神色柔和，眼里没了厌恶，活生生站在那里，好像自己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顾冽上前一步，声音竟然有些发颤：“池曦曦，你理理我。”
池曦曦朝后退了一步，不知道想到什么，又站在那里没动了。
徐婆婆本想上前，但看着池曦曦的模样，也停下了脚步，只是满脸警惕的盯着顾冽。
顾冽松了口气，他什么都不怕，就怕池曦曦对他避之不及，让他什么都做不了。
曾经他高高在上强势霸道，现在他绝对不会再这么对待她。
他放缓声音：“我们，我们谈谈可以吗？”


第32章
池曦曦脸色顿时煞白，指尖都在轻微颤抖，但她仍然抬起头来直视着顾冽。
她说：“我不去。”
顾冽一愣，徐婆婆趁着两人对视的当口，拿起了扫帚。
这回她没扬起扫帚了，而是低低放着，在地上扫着，只是‘不小心’的扫在了顾冽的鞋子上而已。
池曦曦见状，有些想笑，但脸部表情有些不受控制，如同硬化的水泥一样，动不了了。
徐婆婆看着顾冽说道：“走吧，我家湾湾不认识你。”
池曦曦看着顾冽看向徐婆婆，认认真真道：“婆婆，我是她男朋友。”
徐婆婆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我家湾湾在镇上可受欢迎了，多少男娃想要当她男朋友呢，不缺你一个。”
顾冽脸色顿变。
这时，池曦曦拉了拉徐婆婆，对这种话有些接受不能。
徐婆婆就不说了，但是要顾冽滚出去的架势一点都不含糊。
顾冽手里端着那杯咖啡，在徐婆婆的驱赶下左闪右躲，生怕洒在地上让池曦曦更加不满意。
这是池曦曦没见过的一面，也是她不曾想过的一面。
从前的他，从来不会在意她身边的人，更不会在意她，如今倒是对了个调。
池曦曦的心情意外的就慢慢平静下来。
她出门拉住徐婆婆，轻声说道：“婆婆，我去买些食材回来。”
“好，我让向南过来。”
池曦曦连忙开口：“不用了，赵大哥忙得很，不用麻烦他。”
一句赵大哥，让顾冽顿时想到什么，他脸色有些难看，但不过一瞬，又放了下去。
他现在不该纠结于其他，池曦曦不排斥他就谢天谢地了，还有什么资格去吃醋。
徐婆婆纵然担心，也不会拘着池曦曦不让她出门，她只是担忧着看着顾冽跟上了池曦曦。
亦步亦趋，又小心翼翼。
徐婆婆看着看着，就不担心了，她转身进了屋内。
道路两旁的树都绽出了新芽，有了点绿意，地上还是铺着一层厚厚的落叶。
镇上的环卫工没有打扫的那么勤快，通常是三天一扫。
池曦曦还挺喜欢这样的情境的，她踩着落叶，嘎吱嘎吱的响。
顾冽忍不住开口：“池曦曦，跟我回去。”
池曦曦脚步一僵，头微微摇了摇，呻吟细若蚊吟：“我不。”
顾冽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火来。
他说：“你呆在这里……”
是为了那个老人，还是为了赵向南。
可最后莫名的，他心中警铃大作，好像这句话说出去，就会有什么不能挽回的后果。
他顿住了，盯着脚下的落叶闷着往前走。
池曦曦就在这时飞快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看到了他的懊恼，看到他及时收手的醋劲，看到了他向来不可一世，现在竟也会考虑到她的心情了。
池曦曦猛然回过头去，慢慢呵出一口气。
心情莫名的就好了不少。
顾冽站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一直空着的那块就这么慢慢被填起来。
他想，是他不该，就妄想两人能回到从前。
池曦曦不是从前的池特助，他也不是从前的顾总了。
两人一句话都没说，就这么到了超市。
只是从超市出来，顾冽上前从池曦曦手中拎过了两个大大的袋子。
他说：“我来提。”
池曦曦看着他不说话，就在顾冽心里忐忑手里袋子犹如烙铁的时候，听见了她的声音：
“顾冽，你这次，又想要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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