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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正行故意放慢脚步，拉开与沈子璐的距离，但没走多远，有点后悔了。
这哪儿是回家，根本就是老太太逛早市。看见什么新鲜玩意儿，都能站下来看半天。经过书店门口，翻翻挂在门上的小说杂志，路过水果店，挑袋草莓，到鹿角巷奶茶店又买杯奶茶喝，小吃摊更是挪不动步，鸡蛋仔、铁板鱿鱼、关东煮……
这瘦不拉几的身材，吃的完吗？
不对，是吃得下吗？
“……”他操什么闲心！
关正行打算绕开人走，脚还没迈下路边石，身后一声‘关同学？！’止住脚步。
他冷着脸转眸，沈子璐推着自行车小跑着过来，眼睛里映着街边的灯光，闪闪的，笑容甜甜的，“还真是你，”又问：“你在跟踪我？”
“……”神经吧！
关正行无语，淡声说：“……谁跟踪你，我回家。”
“你家住哪？”她问，问完吸口奶茶，把车筐里的鸡蛋仔递给他，“给，刚烤的，可好吃了。”
鸡蛋仔的热气从包装袋口散出，混着草莓和奶香直冲鼻息，甜甜的，香香的，闻着更饿了。
关正行低头看眼，别开脸，“不要。”
“拒绝的倒痛快，”沈子璐嘀咕，“好歹咱俩白天也算死里逃生的战友，跟我甭客气。”
说的好像他们多熟。
关正行一脸严肃，“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能被教导主任发现？”
“怎么能怪我？”
怎么就不怪你？
“站那么高，吵那么大声，你故意把他引来的吧。”
“我……”沈子璐冤枉的跟什么似得，委屈道：“我是去看课外书，我把他招来我能捞到什么好处？”
现在争辩这些没意义，关正行要走，沈子璐说：“别走，这个给你，我吃不了。”鸡蛋仔硬塞他怀里，贴着关正行的手背，热乎乎的，他皱着眉烦躁的又推还给她，“我说了不要！！”
他拒绝的不留情面，可对方咬着奶茶的吸管，无辜的表情说：“请你吃好吃的，你凶什么？”
发脾气最怕以柔克刚，跟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关正行眸光动了动，声音放低，“吃不了还买那么多。”
“你怎么知道我买的多？”沈子璐眉眼弯弯，凑过去，“一路观察我呢？”
关正行皱眉。
“呵呵……”她笑起来，“还不承认你跟踪我。”
“……”就不该理她！
关正行绕开人走了，沈子璐站在原地看他穿过马路渐渐走远，眼睛突然一亮，推着自行车跟了上去。
已经走过两个路口，关正行发现沈子璐还跟着他，回头看眼，对方鬼鬼祟祟的躲进胡同里。
到底谁跟踪谁？！
前面有趟烧烤街，那儿人多又热闹，他加快脚步走去。
沈子璐探头发现人走远，赶紧推着车追上去，可一过路口才发现，人跟丢了。
烧烤街上人头攒动，烤炉边烟雾缭绕，帐篷里坐满了夜里出来消闲的食客。
“……我去！”她看着人群，“人呢？”
找了会儿没找到，只能叹口气离开。
人前脚刚走，关正行从红色的帐篷里出来，看眼她离开的方向，朝另一条街口走了。
江城的这套房产是父亲留下的遗产，之前苍山的房子被法院执行抵债，继母只能带着他和妹妹搬来江城。
沈子璐问他为什么搬来江城，就是这原因。
此时，沈子璐回到家，墙壁上的时钟显示九点四十，她将满手的小吃拎进厨房，又从橱柜里拿出几个盘和碗盛放。
偌大的房子冷清的有些空寂，父母出差，母亲请的远房亲戚来照顾她，按照辈分排沈子璐叫她小姨，两天前小姨夫急性阑尾炎手术，小姨去医院护理了。
打开电视后给母亲拨去电话。

“妈，我到家了。”

电话那边有点吵，沈子璐还听到父亲带着醉意的声音，问：“我爸又喝多了？”
崔安雅压低声音，“谈生意呢。”又嘱咐她，“宝贝儿，关好门窗，早点睡。”
“知道了。”拿起一串关东煮，边吃边问：“你和我爸什么时候回来？上次你可答应我了，这个月陪我看电影。”
“记着呢，先不说了，这边忙，妈挂了啊。”
“妈，小姨她……”
话还没说完，电话已经挂断。
沈子璐都习惯了，把手机往沙发上一丢，捧着关东煮边看电视边吃。
她的父母经营一间家具厂，平时俩人都忙，没什么时间照顾她，沈子璐表面看着嘻嘻哈哈，衣食无忧，其实谁也不会理解被放养忽视的孤独成长，滋味也挺苦的。
时间一久，她甚至都习惯没有父母在身边的日子。
磨磨蹭蹭快十点半，才拎着书包去房间写作业。
彼时，关正行做完物理作业开始写数学卷纸，拉开笔袋拿尺子时看到里面的费列罗和半支烟。
他把巧克力先拿出来，父亲在世时，出差回来也给他带过这种巧克力，但从他离开后，再也没吃过。
撕开金箔纸包装，将巧克力放进嘴里，咬碎果仁后是脆脆的威化，最后一层的巧克力酱融于齿间，香脆的味道，甜而不腻。与德芙相比，他更喜欢费列罗的清雅。
目光落在半支烟上，他用巧克力的金箔纸抚平卷好，拿在手里看了会儿，笑下收进抽屉里。
烟是父亲生前留下的，他一直抽这个牌子，在他身边总能闻到熟悉的烟草味儿，关正行想他的时候就点上一支，闻到烟味就好像父亲在身边一样。
这些话，他没对任何人提过。
“哥哥，”
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关正行回头，看着小姑娘说：“你怎么还不睡？”
关馨慧揉揉眼睛，“我要去厕所，妈妈睡了，我一个人怕。”
‘唉……’关正行站起，“走吧。”
关馨慧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从她出生后，继母对他的态度更恶劣了，还私下里给关馨慧灌输不要理他的思想。
关馨慧出来后问：“哥哥，你还没写完作业啊？”
关正行送她回房间，“没呢。”
“你的老师留的作业好多，还是我的老师好。”
关正行摸摸她头，“快睡吧。”
回到房间，关正行将写完的卷纸收好，打开书包看到《圣女的救济》，他翻开书的第一页，手写着她的名字还有一行字——
鲜红的玫瑰浮现在一片黑暗之上。

第9章 每一下都踩在致命处
关正行与继母戴美翠的关系并不好，俩人除了是法律上的抚养关系，私下里半点感情都没有。
还记得她刚嫁给关汉山时，为了讨好他，当面对关正行视如己出，无微不至，放在旁人眼里都以为是她亲儿子，可背地里根本又是另一副嘴脸，后来关馨慧出生了，戴美翠的心思就更偏到自己孩子身上，加之关正行一直对她很冷淡，她时不时会给关汉山吹枕边风，时间一久，关汉山也烦了，总觉得关正行不懂事瞎闹腾，后来戴美翠冷淡关正行他也就听之任之了。直到关汉山意外死亡，戴美翠是彻底撕掉慈母伪装的面具，她想方设法赶走继子，独占关汉山留下的遗产，人性丑陋的一面，被放大在少年的心里。
关汉山下葬第三天，因为分家产的事，家里能做主的三姑六婆统一口径，家产有关正行一份儿，你想独吞不可能，就算戴美翠再伶牙俐齿，也架不住人多嘴杂，闹到法庭上，也讨不到半点好处。其实，在关正行抚养问题上，每个人心里都揣着一本小九九，谁都不愿意负担多余的费用，养别人家的儿子。
在关家没讨到好处后，戴美翠打起关正行生母的主意，她找去生母家里，但生母很早改嫁，娘家人口风紧，半个字都不提生母再婚后的住处。最后，戴美翠实在没办法，只能不情愿的承担抚养义务。
但她也有话在先，只养到他十八岁。
…
戴美翠做好早饭，从不摆关正行的碗筷，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她将剥好的鸡蛋放关馨慧碗里，哄着说：“慧慧，把鸡蛋吃了。”
关正行从卫生间洗漱完出来，叫声‘翠姨’，戴美翠连眼皮儿都没掀，冷冷的嗯一声，这一阴一阳的态度，他早见惯不惯了。
拿了碗筷出来，拉开餐椅坐下，关馨慧将鸡蛋拨到他碗里，笑着说：“哥哥吃鸡蛋。”
关正行嘴角刚扬起弧度，便听戴美翠没好气的说：“给他吃什么，你还小，要长身体，你吃。”
闻言，关正行将鸡蛋又夹回关馨慧碗里，说句：“哥哥不爱吃。”
关馨慧捧着碗，看看妈妈又看看哥哥，被戴美翠催句快吃，赶紧埋头吃起来。
“你昨晚几点睡的？”戴美翠阴阳怪气的问，不等关正行开口，“也太晚了，我说最近这水电煤气用这么多呢。明晚早点睡，浪费电。”
关正行捏紧筷子，声音淡淡的，“学校给我报名参加市里的数学竞赛，晚上我要刷题。”
戴美翠慢慢嚼着，抬眼瞥关正行，“你这意思是不听我的，我让你早睡，你非跟我对着干？”
关正行眉心微蹙，跟她讲道理根本说不通。
“我用的是节能灯，一晚上也用不了几度电，不会浪费多少钱。”
‘啪’筷子一拍，把旁边的关馨慧吓得缩了缩肩膀，小女孩怯怯的目光看着妈妈，戴美翠凶道：“没多少不也是钱吗？”又一想，现在的存款房产都是关汉山留下的遗产，也怕他怼句‘不是我赚的，是我爸赚的’，她立马转移话题，“你还学会顶嘴了，说你什么都不服？”
关正行漠然的表情放下碗筷，“没有。”
“嘴上说没有，心里可不这么想，”戴美翠横竖看不上关正行，总觉得他碍眼，“你都上高中了，年龄算下来也不小了，怎么一点都不懂事，你爸走得早，我一个人养你们俩多不容易，你体谅过我吗？还有你那个妈，”每次找到话茬，她都要连带着数落关正行生母，“你是她亲儿子，都几年没来看过你了，平时电话都不打，心可够狠的，连我这个后妈都不如。不来看你也行，总该给你寄点生活费吧，”想起来当初离婚协议上明确不用她出生活费，又把话圆回来，“虽然你爸答应她不用给抚养费，可现在情况不同了，你爸死了，咱家没了经济支柱，她就不能出点钱负担下你的费用，真是的，怎么当妈的，就顾着自己快活，不管别人死活……”戴美翠聒噪个没完，对面人猛地站起，把她吓一跳，“……你，你干嘛？”
再怎么说也是个半大小伙子，站起来比她高出一大截，真要是硬碰硬的吵起来，她非吃亏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