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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宫里的女人都是为闻景而存在的，她怎么倒像是忘了这件事一样……她明明就在这乾元宫。
蔡添喜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不插手是不行了，颇有些无奈。
他寻思着得了空就去找苏桐，不管好说歹说，都一定得让她来看看皇上，可却没想到一连几天，苏桐做完活就跑，抓都抓不住，眼看着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不敢再等，只能在对方干活的时候去找她。
可做这种事的时候不能让皇上看见，不然对方脸上挂不住。
他盯梢了大半天才找到合适的机会。
“苏姑娘，忙着呢?”
苏桐手下不停，只仰头看了过去：“蔡公公有什么吩咐？”
蔡添喜连忙摆手：“哪有什么吩咐？这不是皇上前阵子受了伤，在宫里静养吗，可这伺候的人实在是不让人放心，还是苏桐姑娘你妥帖……这样吧，你得空进殿里去瞧瞧，看看哪里不妥当。”
苏桐现在哪有心思管这些小事，闻景身边的人再不妥当也不会出大岔子，何况一个人不妥当，也不可能人人都不妥当。
“公公抬举了，奴婢的还没擦完，就不留公公了。”
蔡添喜被噎了一下，虽然苏桐平日里说话也不算多动听，可这三言两语就给人撅回来还是头一回。

他只当对方是抹不开脸，正要苦口婆心劝一句，苏桐就擦完了最后一块青石地面，起身就和他道别。

“公公，奴婢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话音落下，她转身就走，蔡添喜追了两步竟没追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人走了。
他张了张嘴：“苏桐姑娘？你……我还有话要说啊！”
然而苏桐已经跑远了，蔡添喜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心里只庆幸没被皇帝瞧见自己来这一趟，不然可就不只是面子挂不住这么简单了。
可却没想到，一转身竟然看见闻景就站在窗前，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大约是刚才发生了什么他都看见了。
蔡添喜心里叫苦，心道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硬着头皮走上前，想着找补两句，但还不等开口，闻景先甩过来一句：“多管闲事。”
蔡添喜一哽，讪讪赔笑：“是，是奴才闲的……”
闻景又瞥了一眼苏桐离开的方向，咬牙冷笑出来：“朕还缺人不成？去，传惠嫔来陪朕用膳。”
蔡添喜无可奈何地应了一声，长长地叹了口气。
苏桐对此一无所知，这几天她花了自己一大半的积蓄才见到了太医院院正，对方让她今天过去一趟，事关苏家人的性命，她自然不敢耽搁。
等见了人，她将自平苏处得来的消息详细告诉了院正，盼着他能给出个救人的法子来。
可院正却摸着下巴摇头晃脑，明知道苏桐心急如焚，却半分都没有体谅。
苏桐有求于人，不好撕破脸，只能赔笑将一包银子递了过来：“大人，您一定有法子的是不是？只要能救人，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院正打量了一眼钱袋子，这才抬眼朝苏桐看过来：“苏桐姑姑的话本官是信得过的，这瘴毒要解也不难，只要我用这家传针灸术扎那么两针，自然针到病除。”
苏桐先是一喜，随即就冷静了下去，他们远在滇南，怎么可能来让院正施针？
“大人还有别的办法吗？他们来不了京城。”
院正又开始摇头晃脑，端着杯茶啜饮，这竟是又要银子。
苏桐心口窝火，却只能强行忍耐，只是她身上并没有带那么多银子，只好将发钗摘下来递了过去：“请大人明言。”
院正略有些嫌弃，语气也有些不客气：“苏桐姑姑，你还真是不懂事，这瘴毒盘桓滇南百年，要是有别的法子，滇南还能是流放之地？”
“你……”
苏桐几欲发作，可想着命在旦夕的家人，还是咬着牙再次忍了下来，她将身上剩下的零星首饰和耳饰都摘下来推了过去：“大人华佗在世，杏坛魁首，别人没有法子，你一定有的。”
院正被夸的身心舒畅，又啜了一口茶，却仍旧摇头：“这个是真没办法，我好歹还会针灸之法，换了旁人，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姑姑你也别着急……”
他摸了摸山羊胡，咧嘴笑开：“都被流放去滇南了，晚死不如早死，还能少受点罪不是？”
苏桐终于忍无可忍：“住口！医者仁心，这是你该说的话吗？！”
院正被吓了一跳，脸色瞬间阴沉下去：“一个罪人之后你还神气起来了？你知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人？一个伺候人的奴婢，要不是看你伺候到了龙床上，本官的衣角你都摸不到……给我撵出去！”
几个药童凑过来，硬生生将苏桐推搡了出去。
祁砚带着扮做他书童的平苏在不远处十分隐蔽的地方候着，见苏桐被轰出来，连忙上前解围，见她跌坐在地上半天不动，还以为她受了伤，关切的打量了她好几眼：“哪里不舒服？”
苏桐摇了摇头，她身上没有不舒服，是心里不舒服。
“祁大人，宫外的大夫你问过了吗？有救吗？”
祁砚没开口，脸色沉郁的叹了口气。
这幅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
苏桐一时没了力气说话，平苏捂着嘴难过的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直往人心里钻。
苏桐抓住了她的手：“别哭，还有法子。”
平苏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期待的看了过来：“真的？”
苏桐苦笑一声，有是肯定有的，天下那么大，她不信找不到一个愿意去滇南，又有能力救人的大夫，可是那太慢了，她们耽误不起时间。
所以她们其实只剩了一条路可以走，去求闻景。


第72章他和惠嫔
苏桐被闻景逼着开口求过不少次饶，但无一例外都是在床榻上，下了那张床，不管到了什么地步，哪怕是打落牙齿和血吞，她都没低过头。
仿佛这样，她就还能维持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不至于一败涂地。
可现在，她没有办法了。
祁砚面露忧虑：“苏姑娘，你想好了吗？”
他目光落在苏桐手上，只看那上面纵横遍布的伤口，就知道苏桐这些日子过得有多不好。
一个舍得让她吃这种苦的人，真的会帮她吗？
苏桐也垂眼看了过去，却刚好瞧见伤口渗出来的血弄脏了袖子，她眼神一暗，却还是打起了精神：“只剩这一条路了，无论如何都得试试。”
她不能让她的血亲就这么死在滇南。
她理了理衣裳，大步回了乾元宫，却是还不等进门，就看见一顶软轿停在门口，这是后妃才有资格乘坐的东西，有人来了。
苏桐动作一滞，她回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传膳的宫人络绎不绝，说笑声自开合的门板里传出来，苏桐抠着手心，以往遇见这种场景，她真的是有多远就会躲多远，可这次却不得不进去。
她打起精神来喊了一声德春。
德春这几天也知道蔡添喜在找她，见她这时候才露面忍不住替自家干爹叹了口气：“苏桐姑姑，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你说你这些天跑哪里去了？宫人不能乱走动，你怎么明知故犯啊？”
苏桐侧开头，尽量不看屋子里的情形：“你按宫规处置就好，现在我得进去一趟，能不能行个方便？”
德春顿时犯难，如果是前几天，她想进去就进去了，怎么都能找到理由的，可现在惠嫔在里头，听动静两人还相谈甚欢，这种时候把苏桐放进去，那不是坏了主子的事吗？
他可担不起雷霆之怒。
可不放吧，之前蔡添喜又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能帮的时候就帮苏桐一把。
他一时间很是为难。
苏桐下意识去掏钱袋子，却是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的钱都给了太医了。
她有些难堪，紧紧抠着手心才勉强开口：“这次当我欠你一个人情，下次只要你用得上我，只要不是大逆不道的事，我一定帮你做到。”
“姑姑，不是我不想帮你，是这……”
他无措地来回走动，最后还是咬了咬牙：“算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就帮你一把。”
苏桐十分感激，可再多情绪也只是言简意赅地说了一句谢谢。
德春抬手将送膳的一个宫女招了过来，将对方手里的食盒递给了苏桐：“姑姑，你可千万别再惹皇上生气了，不然我这担不住啊。”
苏桐抓紧了手里的食盒，用力点了下头。
她也不希望惹闻景生气，尤其是今天，如果有必要，今天闻景的任何刁难她都不会反抗。
宫人列队而入，她垂头跟在后面，本想寻一个合适的机会再开口，却不想只是试个菜的功夫闻景就看见了她。
“哟，看看这是谁？”
闻景开口，声音里带着笑意，可笑意却不达眼底，目光反而凉沁沁的，看得人身上寒毛直竖，“朕还以为，你不知道主子回来了。”
苏桐听出了他的嘲讽，只当是自己的忽然出现惹他不悦，略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奴婢请皇上安。”
闻景嗤了一声，没喊起也没继续为难，让人有些摸不清他什么意思。
气氛有些古怪，惠嫔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默默地把半个肘子都夹进碗里，小口小口地啃了起来。
蔡添喜却不敢看热闹，见两人之间气氛尴尬连忙借着布菜上前打圆场：“皇上尝尝今天的糟鹌鹑，听说先前太后才夸了好。”
闻景给面子的“哦”了一声，下巴轻抬示意夹菜，蔡添喜连忙将筷子塞进苏桐手里，用眼神示意她好好伺候。
苏桐抿了下嘴唇，夹了一筷子鹌鹑肉放进闻景盘子里，然而对方盯着看了两眼，却半分都没有要吃的意思。
“渴了。”
苏桐连忙放下筷子去盛汤。
“朕要喝茶。”
苏桐端着汤的手顿了顿，明知他是有意为难，却也只能去泡了热茶来。
然而她这般百依百顺，闻景的脸色却不但没有缓和，反而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去，半晌他再次冷笑出声：“你来到底想干什么？”
他往椅子上一靠，面露不耐：“朕没时间和你浪费，说吧。”
苏桐知道他肯听自己说已经机会难得，态度什么的不能计较，可是惠嫔就在旁边坐着，当年苏家衰落，荀家没少暗地里推波助澜，当着她的面，实在是有些难以启齿。
闻景也不知道是不是不知道这茬，见苏桐迟迟不开口，脸色一沉：“不想说？那就滚出去，朕也并不想听。”
苏桐抠住了掌心，虽然难堪，却强撑着没动弹，她不能出去，出去就没机会开口了。
惠嫔有些尴尬的站起来：“那要不，臣妾先回去？”
苏桐心里一动，可下一瞬闻景就将人拉了回去，亲自动手给她夹了一筷子芙蓉鸡片：“急什么？都是你爱吃的菜，慢慢吃。”
话音落下他才又看了一眼苏桐：“别因为无关紧要的人，坏了你的兴致。”
惠嫔也不敢言语，讪讪应了一声，低头开始吃。
这顿饭吃了足有一个时辰，闻景十分闻勤，夹菜盛汤，仿佛寻常人家爱重妻子的丈夫。
苏桐默默站在人后，头越垂越低，以往闻景和后妃相处的时候，她从来没跟着过，这还是头一回知道他在旁人面前什么样子。
是比六年前还要温柔体贴。
她好像真的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可她不能走，不管希望多么渺茫，她都想再找一个说出口的机会。


第73章求你救救他们
夜色一点点深了，闻景终于放下了筷子，苏桐连忙抬眼看过去，却见他正抓着惠嫔的小臂，目光凉沁沁的看着自己。
“你怎么还在？朕可要就寝了……莫非你想在外头伺候着？”
苏桐的脸色不受控制的苍白下去，哪怕心里仍旧沉甸甸的压着事情，却还是狼狈地退下了。
宫门在她身后“砰”的一声合上了，她不自觉看向那厚重的木门，懊恼和无力充斥着心口，她刚才是不是该说出口的？
现在进去，还来不来得及？
她无意识地靠近了两步，身前却挡了一个人。
是惠嫔的大宫女，豆包。
对方长了一张娃娃脸，一笑就带个酒窝，看着很是甜美可爱，可一开口，话却犀利又直接。
“苏桐姑姑，奴婢实在不想和你为难，可您都出来了就该识趣一些，主子们在里头，哪有咱们下人进出的道理，您说呢？”
苏桐哑口无言，她确实没资格擅自进去，就算真的豁出去敲开了门，也未必还能见到闻景。
兴头上的男人，是不管不顾的。
可要她这么离开，她也做不到，只好就这么站在廊下等。
外头的暗流里头的人一无所知，闻景已经松开了惠嫔的手，自顾自靠在软榻上翻开了书。
惠嫔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找了个角落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点心。
更鼓敲过两遍，蔡添喜小声提醒了一句该就寝了。
惠嫔顿时脸红起来，她虽然对侍寝并没有太大的期待，可如果能在乾元宫过夜，不管是太后还是荀家，应该都很高兴。
她抬头看了眼闻景，却见对方起身打开了窗户。
廊下站着一个人，灰扑扑的影子，单薄的腰身，衬着寂寥的夜色颇有些伶仃。
是苏桐，她没走，还等在外头。
闻景却仿佛早有猜测，脸上不见丝毫惊讶，只是木着脸盯着外头的人看了很久才开口：“你说，她到底在想什么？”
该来的时候不来，该走的时候又不走。
惠嫔拿不准是不是在问自己，不敢擅自开口，蔡添喜却也哑巴了似的没吭声，闻景像是也不需要别人的回答，看了两眼便自己关上了窗户。
“传热水吧。”
他开口，听得惠嫔心里又是一跳，可下一瞬对方的目光就看了过来：“听说先前送过去的血燕你很喜欢，再带两盒回去吧。”
惠嫔一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逐客。
她心情有些复杂，却什么都没说，谢恩后也不用蔡添喜引路，自己小跑着就出了乾元宫。
蔡添喜难得见这么省心的后妃，忍不住感慨：“惠嫔娘娘的性子，倒是真活泼。”
闻景已经又靠在软榻上闭上了眼睛：“洗漱，朕要睡了。”
蔡添喜看见了还候在外头的苏桐，原本还想替她求两句情，可想着她这几天的所作所为，心里也觉得该给她个教训，便没开口。
他伺候着闻景更衣洗漱，正要熄灯退出去，却见闻景还靠坐在床头，脸色十分不好看。
他不知道又是哪里惹了皇帝不痛快，有些忐忑：“皇上可还有别的吩咐？”
闻景哑巴了似的抿着嘴唇没吭声，也不知道安静了多久，他忽然认命似的叹了口气：“让她进来吧。”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可蔡添喜知道他说的是苏桐，连忙出去喊了人。
不多时脚步声响起，闻景掀开眼皮看过来，在外头等了这么久，苏桐的脸已经冻红了，动作也有些僵硬，倒是仍旧一板一眼，礼数丝毫不错。
“行了，直说吧，见朕到底要干什么？”
他恼怒于自己的心软，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耐烦。
苏桐却仍旧心存感激，她以为会等到明天早上才有开口的机会。
她屈膝跪下去：“求皇上救救我家里人，他们在滇南中了瘴毒，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闻景垂眼看过来，却迟迟没开口。
苏桐不知道他是在为难还是不想答应，眼神期待又忐忑：“求皇上救命。”
闻景仍旧没开口，只静静看着她。
苏桐有些不安，膝行两步上前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角：“皇上，你有听见我说话吗？”
闻景这才笑出来：“当然听见了……其实直到你开口之前，朕都还有一丝念想，以为你今天来是为了朕。”
苏桐怔住。
闻景脸上的笑逐渐淡了：“可后来看你耐着性子应付朕的刁难，朕就知道，不是。”
他说着似是有些嘲弄：“朕在你心里，哪有这个地位呢？”
苏桐不知道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不自觉直起身体看了过去：“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那朕该怎么想？！”
闻景仿佛被戳中了痛脚一般，忽然拔高了语调，他自床榻上起身，一步步走到苏桐跟前蹲下，“打从进门开始，你可有看过朕一眼，问过朕一句？苏桐，你说让朕怎么想？嗯？”
苏桐一时哑然，这些日子她虽然被苏家的事牵动心神，可只隔着一扇窗而已，闻景好不好她如何能不知道？又何必问何必看？
可现在不是解释这个的时候，人命关天，不能等了。
她抬手抱住了闻景的胳膊：“你如果因为这个生气，可以罚我，怎么罚我都好……先救救我的家人好不好？我娘已经寻了几次短见，她真的撑不了多久了，你救救他们吧，好不好？”
想起平苏描述的苏夫人自杀被救回来时的情形，苏桐就控制不住的心惊肉跳，那是她的血脉至亲，是在这世上唯一会牵挂她的人……
不能出事，真的不能出事。
闻景眼看着苏桐的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起来，心口微微一痛，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浓郁的失望和愤怒。
苏桐，朕就在你眼前，满宫里都知道朕受伤了，你有为朕担心过吗？哪怕一丝也好，你有过吗？
是真的只有苏家出事的时候，只有用得上朕的时候，你才会想起朕来是吧？
他闭了下眼睛，只觉心口一阵阵发冷，他扭过头去不肯再看她：“你走吧，苏家仍旧是罪人之身，国无大赦，朕不会劳民伤财去救几个罪人。”
苏桐浑身的血液都因为这几个字冷了下去，她知道想让闻景答应救人没那么容易，可亲耳听到拒绝的时候，她仍旧无可避免地产生了巨大的恐慌和失望。
她膝行上前，再次抓住了闻景的手：“我知道这样不合国法，我知道这样让你为难……可是，我没有办法了，闻景，求求你，我求求你……”
闻景狠心将手拽了出来：“蔡添喜！”
蔡添喜弯腰进来，一见这情形就知道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不快，不用闻景吩咐，就上前搀扶了苏桐一把：“你先出去吧，以后等有机会再说吧……”
苏桐忍不住摇头，没机会了，如果不能说服闻景，她的家人就没机会了，她不能就这么放弃。


第74章朕嫌脏
苏桐跟着蔡添喜往外走，可不等出门她就伸手一推，将蔡添喜推了出去，随后抬手插死了门板。
她再次朝闻景走过去，可不同于刚才的靠近，她每走一步都有衣衫飘落，等她自背后抱住闻景时，身上已经只剩了小衣。
她知道这般举动很放荡，可她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要能打动闻景，只要能救苏家人，放荡就放荡吧。
何况，这是闻景，也不是旁人。
闻景却愣住了，虽然他猜到了苏桐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她会选择献身。
入宫四年，头一回投怀送抱，是为了谢家人。
一瞬间闻景只觉得自己可笑。
他放下那么刻骨的恩怨，小打小闹地放纵着苏桐，却连一句关心，一个探望都换不来，可苏家，仅仅是一个没得到验证的消息而已，她就连尊严和骄傲都放弃了。
人还真是不能对比，越对比，越让他觉得自己一文不值。
然而送上门来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他还是咬牙切齿地抓住了抱在腰间的胳膊，触手却是一片温热细腻，他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身看了过去。
一副春色映入眼帘，苏桐已然将衣服脱了。
闻景被刺激的眼睛隐隐发红，可嘴上却半分都不肯饶人：“色诱人的手段，你倒是用得熟练。”
苏桐动作明显一僵，却什么都没说，只抬手抚上了他的胸口。
瘀伤还在，一摸上去刺刺的疼，可更疼的却是隐藏在愈伤下的六年前留下的伤口。
当年那个叫做平安的小厮，手里端着装满了他送的东西的盒子，眼底满是嘲弄鄙夷：“萧公子，你也看看你自己的身份吧，说是姓萧，可谁不知道你生父来历不明？我们苏家嫡出的大小姐，做皇后都使得，你配得上吗？”
配不配得上，得让苏桐亲口告诉他。
可对方没给他这个机会，盒子底下藏着一把匕首，狠狠朝他心口刺了过来。
“萧公子，你别怪我们，你太难缠了，再让你这么闹下去，和齐王的婚事可就要黄了，你还是死了省事些……”
闻景自往事里回神，眼神又冷了一些，他抬手抓住了苏桐的手，目光自她闻红的肚兜上一扫而过，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情欲，可又透着浓浓的嘲讽：“你当初也是这么勾引齐王的？”
苏桐陡然一僵，震惊地睁大眼睛看了过来：“你说什么？”
闻景一哂，竟轻笑出来：“做什么这么看着朕？难道朕说错了？”
他弯腰逼近了一些：“你不是素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吗？今天能为了救你家人来勾引朕，当年自然也能为了更进一步去勾引齐王……”
“啪！”
不等闻景说完，一巴掌就狠狠地打了下来。
闻景猝不及防，被打得歪过头去，心里却只觉得可笑，恼羞成怒了？
你做都做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伸出舌尖舔了下肿起来的嘴角，有点腥甜，破了。
苏桐似乎也被那一抹血色刺激的回了神，眼底闪过惊慌，下意识抬手来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那当年齐王碰你的时候，你也动过手吗？
闻景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拍开了她的手，慢慢退开了一步，再看过去的时候，神情彻底冷了下来：“别碰朕，朕嫌脏。”
短短六个字而已，却听得苏桐瞬间僵住，石化一般，连眼神都没了波澜。
闻景眼看着她刚才还盛满愤怒和担忧的眼睛，在这短短一瞬间褪去了所有神采，心口微微一突。
他从没见过这幅样子的苏桐，仿佛伤心到了极致的样子，可——一个唯利是图女人，有什么东西能真的伤到她呢？
“朕换个地方睡。”
话音落下，他转身就走。
身后没有动静，苏桐没有追上来，兴许是没什么可解释的吧。
闻景早有所料，可心情却并没有因此而缓和，甚至越发糟糕，他走着走着就抬腿狠狠踢了一脚灯台。
“浪荡！”
他咬牙切齿地加快了脚步，刚才苏桐的眼睛却又浮现在了脑海里。
明明是很鲜活的一双眼睛，会倔强得让人咬牙切齿，会柔软的让人魂牵梦萦，也会狡黠地让人无可奈何……可在刚才那一瞬间，所有的光华却都褪了下去。
一瞬间就灰败了。
他无意识地停下脚步，一股莫名的不安涌了上来。
他有些烦躁地咬了咬牙，有什么好不安的？苏桐还能因为几句话就想不开吗？
可脚下的步子却死活没能再次迈开，闻景戳在原地和自己僵持了很久，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蔡添喜。”
“奴才在。”
对方一直落后他一步，安静地跟在他身后。
闻景抬手扶住身边的灯台，慢慢握紧：“你回去告诉她，苏家的事，朕应了。”
蔡添喜并不知道谢家出了什么事，但他从来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得了吩咐转身就回去了。
乾元宫仍旧灯火通明，却安静得有些渗人。
他敲了敲偏殿的门，许久都没人应，苏桐并不是这么无礼的人，也一向浅眠，不可能听见了还不回应。
大约是还没回来。
蔡添喜又匆匆去了正殿，一开门就见苏桐果然在，她正在慢慢地穿衣服，身上已经打理得很工整，她却还在抚平衣角，一下一下，认真得有些过分。
蔡添喜看得莫名其妙，却古怪得不敢大声，好一会儿才堆起笑凑了过去：“恭喜姑娘了，刚才皇上让老奴才传话，说苏家的事他答应了。”
苏桐抚平衣角的动作这才停下来，可这么大的喜事，她身上却没染上喜意，反而是怔了很久才侧头看过来，语气轻得发飘：“……劳烦公公，替我道谢。”
蔡添喜“哎呦”了一声：“谢恩这种事自然还是要姑娘你亲自去的好，这种时候最是能……”
苏桐径直从他身边穿了过去。
她只穿着单薄的宫装，还是天寒地冻的时候，她却连件斗篷都没披，就这么出了正殿。
蔡添喜看得心头一跳，没说完的话顿时咽了下去，犹豫片刻他还是追了出去，外头却已经没了苏桐的影子。


第75章她无处可去
苏桐无处可去，可她不想再呆在乾元宫里。
入宫这四年，闻景对她不好，她知道，可再不好她也没想过有一天会从闻景嘴里听见那么恶毒的话。
“别碰朕，朕嫌脏……”
短短六个字，每一个都如利刃，扎得她血肉模糊。
她知道闻景介意她的过往，言语间他提及过不少次，可床榻间他又那么肆无忌惮，她就以为这介意是可以被磨平的。
可原来，并不是。
她忽然有些不敢想象，床榻间闻景是怀着什么心情面对她的……是一面被情欲掌控，一面却在心里厌恶她，排斥她……恶心她吗？
朕嫌脏……
嫌脏……
脏……
苏桐低吼一声，抬手紧紧地捂住了耳朵，可闻景的声音仍旧如影随形，一下一下往她脑袋里钻。
她痛苦地颤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遭受这些。
她为什么要遇见齐王，为什么要进宫，为什么要被挚爱的人这么毫不留情地伤害……
想逃……
一口井忽然映入眼帘，苏桐撕裂似的痛苦微微一顿，她不自觉看了过去。
这种井其实不新鲜，为了走水时能及时救火，哪座宫里都会留这么一口井，可它在这个时候出现在了苏桐眼前，就仿佛多了一些别的含义。
一瞬间，不堪回首的往事消失了，闻景那尖锐刺耳的话也不见了，她着了魔一般所有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冥冥中，仿佛有人在她耳边低语，跳下去，一切就都结束了。
身体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兀自站了起来，一步步朝着井口走去。
“桐儿，你想干什么？！”
一声厉喝骤然响起，苏桐浑身一颤，混沌的大脑有瞬间的清明，却在下一瞬回到了六年前。
她身在自己典雅的闺房，苏夫人一身华服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抬手狠狠给了她一巴掌：“我苏家怎么会生出你这样一个为了男人就寻死腻活的孩子来！你不想活了是吧？当娘得陪你！”
苏桐浑身一颤，骤然惊醒，她慌张地后退一步：“母亲，我没有，我没有想做傻事……”
她连忙解释，想扎进母亲怀里寻求安慰，可一转头，迎接她的却是苍茫寂寥的夜色。
她一愣，迟钝地抬手碰了碰，触手是冰凉的井台，可以让她藏起来的苏家闺房不见了，爱之深责之切的苏夫人也不见了……一场梦而已。
苏桐跌坐在地上，被抛弃的幼兽一般靠着井台慢慢缩成了一团。
天色大亮，乾元宫逐渐热闹起来。
闻景下朝回来，目光下意识扫向廊下，以往这个时候，苏桐都是在那里擦洗地面的。
可今天却是另一个人。
生气了？不肯干活了？
他搓了下指腹，心不在焉地回了正殿。
没多久外头就吵闹了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怎么了？”
蔡添喜连忙进来回话，神情有些古怪：“皇上，偏殿的秀秀来禀报，说苏桐姑娘不见了。”
闻景一愣：“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
“说是今天早上派差事的时候就没见到人，还以为是身体不舒服没起，她就往偏殿找了过去，里头却没人，这一上午了也没得到消息，小丫头就急了。”
苏桐前阵子的确神秘的厉害，轻易见不到人，可那都是在干完自己的差事之后才会不见的，像这种大早上就找不到人的事，还是头一回。
闻景显然也觉得不对劲，起身径直去了偏殿，秀秀正等在门口，见他来连忙跪了下去。
他却连看一眼都懒得，径直推门进去了。
偏殿里有些凌乱，这在苏桐身上是很少见的，大约是最近被苏家的事闹得没心思收拾了。
可即便凌乱，这里也透着冷清，尤其是床榻，叠得工工整整，显然昨天晚上并没有人在这里睡过。
一夜未归……
“除了这里，她可还有别的住处？”
蔡添喜为难地摇头：“奴才不知。”
闻景拧眉：“宫里还有你不知道的事儿？”
蔡添喜有些冤枉，虽然为了差事，他的确在宫里布置了很多眼线，可说到底苏桐只是个宫女，而且昨天晚上离开的时候都那个时辰了，就算是宫人也是要睡觉的。
可他不敢解释，只能讪讪低下了头：“那奴才派人去找？”
闻景动了动嘴唇，很想说一句算了，想说苏桐不会出事，迟早会自己回来的，可话到嘴边脑海里却又浮现出了苏桐的眼睛。
他犹豫再三，嘴边的话还是没能说出来：“那就去吧，她和良嫔有旧，要是实在找不到就去那边看看。”
蔡添喜连忙应声，将宫人打发了出去找人。
他没动用禁军，并不是不重视，只是人毕竟在后宫，禁军会有诸多不便，而且也容易将事情闹大。
苏桐已经是后妃的眼中钉肉中刺，要是再闹大了，只会让她往后的处境更糟糕。
可人一少找得就慢了。
闻景一天没出乾元宫，可却迟迟没等到消息，他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有没有认真找？长年殿去过了吗？”
蔡添喜只能苦笑：“奴才哪敢不尽心，长年殿也去过了，那边的宫人也都出来帮忙了，可就是找不到，奴才寻思着是不是……”
他说着看了闻景一眼，欲言又止。
闻景越发不耐：“说！”
蔡添喜腰深深地弯了下去：“奴才斗胆，想问问皇上昨天和苏姑娘说了什么，其实昨天晚上奴才传话的时候就觉得苏桐姑娘的状态不大对。”
闻景皱眉，说了什么？不过就是心里不痛快，和往常似的刺了她几句而已，最多也就是稍微难听了些。
然而蔡添喜听完，却一脸震惊，他不可思议地看了过来，头一回忘了奴才的分寸，直视了他这个主子。
“皇上，这可不只是难听了些而已啊，这，这这这谁家的姑娘受得了这样的话？这要是性子烈的，一时想不开寻短见都有可能啊。”
“她不会的！”
闻景一口否决，可他虽然说得坚决，脑海里却莫名地又一次回想起了苏桐的眼睛。
他有些烦躁，瞪了一眼蔡添喜：“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老老实实地去找。”
蔡添喜不敢反驳，心里却着实懊恼，都怪以前闻景就说话不客气，每次苏桐被丢下的时候状态都不好，他习以为常了就没多想，要是昨天多问两句也不至于这样……
他叹着气也出去寻人了，可仍旧是许久都没消息。
眼看着天都黑了，闻景彻底坐不住了，宫里再大，苏桐能去的地方也不多，怎么会这么久还没找到人呢？
难道出宫了？
不可能，苏桐知道逃宫是什么罪过，而且苏家人的命还捏在他手里，苏桐不可能做这么冒险的事。
她会去哪里呢？
她现在不比以前，没身份没地位，哪会有人帮她？
如果不是躲起来，那……
他不自觉想起刚才蔡添喜的话来，心口一突，彻底等不下去了，起身就往外走。
可他刚出了乾元宫门，就迎面看见苏桐回来了。


第76章我会哄她
闻景愣住了，虽然他早就猜到了会是这个结果，虽然他早就知道苏桐除了回来无处可去，可当发现事实当真如此的时候，他竟然半分都高兴不起来。
“回来了？”
许久后他才开口，语气冷静又平淡，仿佛苏桐只是出门送了趟东西，而不是失踪了一天一夜。
苏桐轻轻应了一声，她显然也不打算再提昨天晚上的争景，他们之间素来如此，闹过后会不约而同的遗忘，仿佛这样，就能抹去那件事，就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次应该也会这样。
“回去休息吧。”
僵了半晌，闻景才再次开口，苏桐又应了一声，慢慢自他身边走了过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闻景察觉到一股凉气自苏桐身上溢出来，他不自觉侧头多看了两眼，这一看才看出来，她还穿着昨天的衣裳。
这么说也不确切，因为昨天她外面其实还套着一件厚厚的外袍，可现在那袍子还在乾元宫的地上。
她竟然就是穿着这样单薄的衣裳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呆了一宿。
倒春寒的天气，她就不怕会冻死在外头吗？
闻景抬手脱了外袍就想给她披上，可手刚抬起来，还不等靠近，苏桐便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一般，猛地躲开了。
闻景的手僵在半空，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苏桐略有些仓皇的低下了头：“奴婢告退了。”
话音落下不等闻景反应，她就转身跌跌撞撞的回了偏殿，她走的急，脚步又不稳，进门的时候险些跌倒。
闻景下意识伸了下手，可隔着那么远，他是不可能扶到的，所以那手空荡荡的伸出去，又空荡荡的收了回来。
他盯着那被重重合上的门板出了会儿神，脑子里却都是苏桐身上的凉气。
会生病的吧。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蔡添喜累的气喘吁吁：“皇上，刚才有宫人说看见苏桐姑娘了，往，往这边来了，您瞧见没有？”
闻景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她回来了，不用找了。”
蔡添喜一愣，随即长长地松了口气：“回来了好，回来了好……人没事吧？”
他说着下意识往偏殿走近两步，抻长了脖子往那边看，可偏殿门关的严实，他再怎么努力也只能看见厚重的木板。
他“啧”了一声，有些失望地收回了目光，可一转头却发现闻景在看他。
他心里一个激灵，忙不迭解释：“皇上，奴才可没别的意思……”
“想看就去看看她吧，带个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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