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初梨萧靖北小说好看吗-(穆初梨萧靖北)小说全文无删减版
分类: 作文
时间: 2023-06-02 21:32:02
作者: panshiji
医生说她身体状况还可以，中午的时候公安来做了个笔录。”徐林彦停顿了一下，
“初梨说是何雪莹把她推下去了，当时房里只有她们两个，初梨坠楼的时候又有很多军属们看见，我想何雪莹估计……洗脱不了嫌疑。”
说着，他看了眼病房：“就算她森*晚*整*理没有坠楼，何雪莹干的那些事，也活不成的。”
萧靖北没有说话，他知道穆初梨想的是什么，她只是想让何雪莹的罪更重，好让何雪莹没有翻身的余地。
……
之后两个月， 萧靖北几乎每晚都会过来，他也不进病房，只是在外面站着。
因为有生意要忙，徐林彦在龙江待了两个星期就回梧林了。
天慢慢转凉，穆初梨的身体好了许多，或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她整个人都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这天中午下操， 萧靖北乘着休息的空隙来医院，想悄悄看看她怎么样了。
可刚走到病房门口，门忽然被打开，穆初梨走了出来。
穆初梨敛去情绪，语气淡淡：“医生说我已经可以出院的，我正好想去找你，把离婚手续给办了。”
听她这么说， 萧靖北只觉脸上挨了一巴掌，他不该来，应该继续泡在训练场。
可穆初梨没有给他任何拖延时间的机会，直接越过他就往楼梯走：“我临时证件已经补办好了。”
想起自己的证件被一个女人捡到，那女人又失足坠河溺亡的事，她心里是有些愧疚的，总觉得是那个女人沾了自己的晦气……
这时，穆初梨长久没下床双腿突然一软，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眼看就要摔下楼梯， 萧靖北猛地冲到面前，伸出双手将人接了个满怀！
第27章
穆初梨浑身僵住了，错愕抬起头，撞上 萧靖北幽深的眼眸。
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皱着一张脸挣扎：“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萧靖北没有放手，而是将她抱在怀里，稳步下楼：“你要是想再摔出什么好歹，耽误离婚，我可以放你下来。”
他说话时，整个胸腔都在震动，让穆初梨思绪有些乱。
她看着 萧靖北冷硬的下颚，眼神复杂。
上辈子她很贪恋他的怀抱，仿佛只要他在身边，天塌了都不算什么。
可现在，她再也提不起当初那样的悸动……
“ 萧靖北，你从前怎么就不能对我好点呢？”穆初梨不由自主地开口。
萧靖北目光一滞，绷直的唇线小弧度地抖了抖。
是啊，他怎么就不知道对穆初梨好点，如果对她好点，兴许两人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现在他也算是明白那句老话：有些人和事，往往是失去和错过才懂得珍贵。
良久， 萧靖北才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穆初梨瞳孔微微一缩。
两辈子以来，她第一次听 萧靖北说‘对不起’，他总是那么冷漠，那么具有威慑力，仿佛全世界错了，他都不会错。
她捏了捏拳，没有再说什么。
这种迟来又没有用处的道歉，接不接受都无所谓了。
萧靖北将人放到车上后脱下外套，盖在她腿上，在她拒绝前关上了车门上了驾驶位。
穆初梨捏着外套一角，转头看向车窗外。
车子启动，气氛除了沉默，只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当看到外头缓慢倒退的街景，穆初梨皱起眉：“你能开快一点吗？”
这种速度，骑着二八大杠稍微踩块一点都能赶上。
萧靖北只是低低回了句：“医院外的路段必须要慢行。”
穆初梨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他再想怎么拖延时间，这婚也离定了，哪怕她爬也要爬过去。
萧靖北握着方向盘，看着面前的道路，突然希望这条路没有头该多好，他和穆初梨就永远在路上，也不会离婚……
尽管这么想着，他也私心地放慢了速度，车子还是驶到了军区。
政治机关处。
就像领证时一样，拿离婚证时，两人好像都处于一种还不熟的状态。
经过繁琐的手续登记，穆初梨拿到了离婚证。
她将离婚证揣进兜里，仰望着灰蒙蒙的天，深吸了口气后又重重吐出。
看着穆初梨好像逃离什么深渊般的模样， 萧靖北心里堵得慌，他捏着离婚证，声音微哑：“准备回桐州？”
穆初梨回头看向他：“……嗯，介意我去家属院收拾一下东西吗？”
疏离又客气的语气像刀子，扎在 萧靖北胸口，他喉结一滚：“我还有事，你自己去吧。”
说着，径自往训练场走。
穆初梨微垂下眼，也没说什么，朝和他相反的家属院走去。
萧靖北停下脚，转身看着那渐行渐远的消瘦背影，眼眶突然有股久违的酸涩。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次哭是什么时候，而且当兵这么久，受了再重的伤，他也没掉过一滴眼泪，可现在，他竟然觉得自己随时都能哭出来……
萧靖北紧握的拳头颤了颤，突然喊道：“穆初梨！”
第28章
穆初梨停住脚，她早就感受到他那灼热到仿佛要把自己的后背烧出个洞的视线。
她就这么站着，微皱的眉下双眼里并没有多余的波澜。
萧靖北以为穆初梨至少会回头，可她只是站了一会儿，然后更加快地往前走去。
她很决绝，好像迫不及待斩断在这里的所有……
萧靖北凝着穆初梨越来越远的背影，呼吸渐重，想收回目光，却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
知道那抹身影彻底消失，他才像被抽走了力气被，双手一松。
‘啪’的一声，离婚证掉在了地上。
穆初梨回到家属院，也没理会其他军属们诧异的目光，径直上楼。
她收拾好自己所有的东西，关门时停住脚，转身环顾这不大的家属房。
这里她生活了两辈子，也承载着她的希望和绝望，但可惜的事，她还是在失去阿妈后，才彻底与这里告别。
“再见……”穆初梨低声呢喃，目光落在沙发上一件军装上，“ 萧靖北。”
她将钥匙放在窗台上，关上门，拎着木箱下了楼。
当走出军区大门的那一刻，穆初梨突然有种又重新活了一次的感觉，只是紧随而来的，还有种难言的孤寂感。
从此以后，她就孤身一人了。
可想到阿妈的话，穆初梨重新打了精神。
没关系，她自己一个人也一定可以活的很好！
不远处的树下， 萧靖北看着那抹远去的身影，泛红的眼尾流露出掩饰不住的不舍。
政委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拍了拍他的肩：“要是实在舍不得，就去追吧，趁她还没走远。”
萧靖北却摇摇头：“留不住了。”
打从看见穆初梨没有回头那一刻，他就明白，她真的不会回头了。
政委叹了口气，半劝半警告：“既然你们都决定了，那就各自过好各自的生活，特别是你，不要因为这些事影响你的训练，要知道每次执行任务，都是有危险的。”
萧靖北收回视线，看向政委：“我明白。”
龙江看守所，会见室。
穆初梨坐在椅子上，听见外头脚步的声音。
门被推开，一个女公安带着一身囚服，戴着手铐的何雪莹进来。
当看见要见自己的人是穆初梨时，何雪莹愣住了。
穆初梨打量着她，眼里没有丝毫怜悯。
比起几个月前意气风发又漂亮大方，眼前的何雪莹好像变了个人，一头有些油腻的黑发松松绑在头侧，身上的囚服也皱巴巴的，面色憔悴，整个人全然没有之前的神采。
“好久不见，听说你被判了死刑。”
穆初梨故意打趣似的，以一种戏谑的口吻去跟她打招呼。
何雪莹目光一狞，控制不住冲上去：“穆初梨！”
她刚跨出一步，就被女公安扯住，按到了椅子上。
何雪莹握着双拳，通红双眼里的恨意好像恨不得把这个看自己笑话的女人千刀万剐。
“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她咬着牙，一字字说，“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对于已经死过两次的穆初梨来说，这些恐吓实在微不足道。
她朝何雪莹倾过身子，眼神锋利地犹如把刀：“那你最好变成厉害点的鬼，否则等我死后变成鬼，我也会把你撕碎！”
第29章
何雪莹愕然看着面前明明是个软柿子的女人，背脊居然觉得有些发凉。
再想起那天穆初梨毫不犹豫从窗户上跳下去，心里又是恨又是怕。
穆初梨盯着何雪莹敢怒不敢言的脸，声音渐冷：“何雪莹，如果不是现代社会不允许，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何雪莹强撑着，露出个讽刺的笑：“穆初梨，我是翻不了身了，那你又觉得自己过的很好吗？嫁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自己妈被连累，到头来要拿命来报复我，比起我，你更失败。”
穆初梨眼神恍惚了瞬，还是轻飘飘地驳斥了句：“那又怎么样，要死的又不是我。”
只这一句，何雪莹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穆初梨站起身，抬手拍拍她煞白的脸：“下辈子，记得做个好人。”
何雪莹捏着拳，渗血般的眸子满是不甘和憎恨。
穆初梨没有多说什么，离开看守所后，给徐林彦写了封信，往信封里塞了他在梧林帮自己出医药费，然后寄了出去。
天色渐晚，绿皮火车发出几声‘呜呜’的鸣笛声后，‘哐擦哐擦’地驶离月台。
透过车窗，穆初梨望着天边的晚霞，不知怎么就哭了。
明明是要回家了，可为什么有种离家越来越远的感觉？
忽然，眼前出现一条蓝色的手帕。
她愣了瞬，转头看去，是坐在身边的一位五十来岁的大娘。
“姑娘，你咋了？来，赶紧擦擦吧。”
“谢谢……”穆初梨接过手帕，擦掉脸上的泪水，“很久没回家了，可能……”
她没有说下去，好像怕再多说几句，眼泪又会掉下来。
大娘努力回想着什么，磕磕巴巴憋出句：“那句话叫啥来着……近乡……近乡情更怯！姑娘，回家是好事，该高兴啊，哭啥？”
穆初梨扯出个笑容：“对，回家是该高兴。”
说着，她望向窗外，看着被树木隐去的城市，思绪渐远。
阿妈，我们回家。
……
三年后。
南省某山村，河东小学。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稚嫩的朗读声从破旧的瓦房中传出。
“同学们，你们知道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这首诗的意思说的是粮食都很珍贵，让我们不要浪费每一粒米！”
“冬冬说的真对，其他同学们明白了吗？”
“明白了！”
‘砰’的一声轻响，陈旧的书本被放在桌上，穆初梨刚想继续讲课，门突然被敲响。
“穆老师。”
转头一看，是村支书李三东。
她看向认真读书的李冬冬：“冬冬，你是班长，带大家继续读书啊。”
李冬冬乖巧地点点头：“知道了，老师。”
说完，穆初梨走了出去：“支书，什么事啊？”
李三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穆老师，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穆初梨也笑了：“支书，我来这儿这么久，你们一直照顾着我，有什么事能帮的我一定帮。”
“穆老师别这么说，你大老远从桐州过来教书，咱们都感谢你呢。”李三东挠了挠头，这才把事儿说出来，“是这么个事儿，刚才来了很多军人，好像是需要带路，但咱们村里会说普通话的就穆老师你，所以……”
第30章
听到李三东这话，穆初梨明白了，原来是要自己去当翻译带路啊。
她爽朗一笑：“我知道了，等我上完课马上就过去。”
李三东卸下块大石头似的一拍大腿，直直点头：“哎哎哎，谢谢穆老师了！”
目送李三东离开，穆初梨才回到教室继续上课。
树林间，身穿作战服的士兵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休息着。
“团长！团长！”
一营新营长杨凯跑了过来，解释道：“村支书的意思好像是有人可以帮忙带路，其他的我实在听不明白了。”
萧靖北嗯了一声，整个团里也就杨凯能听懂这里一两句的方言，但知道有人可以带路，他也放下了心。
这里地势险峻，很多路地图上都没有清晰标注，冒然前进可能会发生意外，只能请一个熟悉这里的人带着。
萧靖北找了块石头坐下，一片落叶飘然落入他的手中。
他一怔，不由想起三年前离开的穆初梨。
她走的干净利落，一件可以让他怀念的东西都没留下，仿佛他生命中从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他也在休假时回桐城悄悄去找过她，可穆家大门紧闭，邻居说她回去后没多久又走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
想到这些， 萧靖北眼底划过丝微不可察的低落。
天色渐晚，吊在树杈上锈迹斑斑的铁轨被敲出‘叮叮’声响。
穆初梨一如既往叮嘱道：“同学们，放学了，大家一定要记住，回去的路上要小心！”
“知道了，老师！”
同学们乖乖应了声，拎着书包撒欢似的跑了出去。
穆初梨收拾好桌上的书本，正要去找李三东，李三东先过来了。
她连忙放下书，小跑着出去：“支书，我们现在就走吧。”
李三东摆摆手：“今天走不了哩，一会儿就要下雨了。”
穆初梨抬头看了眼天，云层只是有点厚，但在这儿长大的人已经摸透了阴晴不变的天，说是要下雨，十有八九真的会下。
“你也知道，咱这的雨一下得大半天，肯定是走不了。”李三东指了指一个山头，“他们都在那边休息，我想让他们去咱们村民家里，虽然挤了点，但好歹能避避雨。”
穆初梨想想也是该这样：“也是，要不然该病倒多少人……”
说着，她就被李三东带着往山头走。
还没走多久，天空果然飘起了雨，远处也传来滚滚闷雷声。
远远的，穆初梨就看见树林里一片穿着军装的战士。
她目光滞了瞬，自从和 萧靖北离婚，离开龙江军区，她就很久没看到过这么多军人，也再没想起过 萧靖北……
两人刚进林子，杨凯就过来了，敬了个礼后视线落在穆初梨身上，眼中闪过抹诧异。
眼前的女人大概二十八岁，穿着件淡蓝色的的确良衬衫，柳眉杏眼，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挽着，皮肤很白，怎么看都像是城里人。
穆初梨率先开口：“同志你好，我叫穆初梨，是这里河东小学的老师，一会儿就要下大雨了，支书说想让你们去村民们家躲躲雨，等雨停了，我再带你们往前走。”
第31章
杨凯回过神，感激地笑了笑：“谢谢老乡，但我们有规定，不能麻烦乡亲们。”
穆初梨微微蹙起眉：“我知道你们有帐篷，可这里的地形不好，树木密集，帐篷没办法撑起来的。”
听她这么一说，杨凯才想起这里是个陡坡，树木的确很密集，地上本就松软的泥因为雨水的缘故稀成了泥水。
穆初梨又劝道：“如果你们不想麻烦村民，可以在村子里平坦的地方搭帐篷，大家都不会有意见的。”
杨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去请示一下团长。”
说着，敬了个礼转身走了。
穆初梨和李三东等了一会儿，杨凯跑了回来，脸上带着腼腆的笑：“那什么，老乡，麻烦您带一下路吧。”
穆初梨点点头，跟着李三东在前头带路，浩浩荡荡的一队绿色行军从山上下来。
在这偏僻又清贫的村子，除了三年前过来教书的穆初梨，再没有外人过来，这会儿来了这么多军人，不少人都站在家门口看热闹，小孩也都跑了出来，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看着。
他们没有进村，而是在外头找空地，乘着雨还不大，开始支帐篷。
李三东招呼村民们去做饭，穆初梨也跟着去帮忙。
“杨营长，团长怎么没过来？”
“他说他再去看看地势，一会儿就过来。”
天色渐晚，李三东和村民们端着几大锅蒸红薯和窝窝头过来，招呼他们吃，可没有一个战士肯接受。
穆初梨打着伞，大声劝：“我知道你们有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的规定，可这些都是乡亲们的心意，你们就吃吧。”
然而，他们只是目带感激，还是没有人拿。
李三东和村民们有些急了，穆初梨索性找到杨凯：“杨营长，你们团长呢？我去跟他说。”
杨凯愣住，感觉这位老师似乎很了解部队的事。
他本想谢绝，但架不住穆初梨执着，只能带着她去团长的帐篷。
“团长，学校的老师有话给你说。”
雨声太大，杨凯只能扯着嗓子喊。
穆初梨抹去被吹到脸上的雨水，只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吧’，有点耳熟，但她也没去细想。
她走进去，顺手收了伞，正在看地图的 萧靖北闻声抬起头。
‘轰！’
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天际，风晃动着简易桌上的蜡烛，映照着两人震惊的脸庞。
萧靖北紧缩的眸子颤抖着，不敢相信消失了三年的穆初梨竟然就在眼前。
烛火照着她满是惊讶的脸，相比三年前，她虽然瘦了些，但眉眼有了神采，全然不见当初的沉闷……
穆初梨僵在原地，平静三年了的心一下好像又起伏起来。
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和 萧靖北居然能在这里遇见。
他没什么变化，但或许是因为在外没时间打理，他下巴已经长出了些胡渣，可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势，反而透着股沉稳和成熟。
穆初梨回过神，平复着心口的动荡，生硬开口：“是你……”
话还没说完，眼前高大的身影风似的扑了过来，紧接着，她整个身体都被揽入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中。
‘砰’的一声轻响，她手中的伞掉落在地。
第32章
萧靖北几乎丧失了所有自制力，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揉进怀里，好像这样就能确认她是真的存在，再也不会走……
穆初梨反应过来，恼怒地推搡起来：“放开我！”
可她的力气对男人来说就像猫爪子似的，没有一丝杀伤力。
萧靖北反而搂的更紧，沙哑的声音夹杂着丝哽意：“你为什么连消息也不给我？”
闻言，穆初梨面色微变：“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离婚就没关系了。”
轻飘飘的话扎的 萧靖北心头一紧。
乘着他失神，穆初梨用力推开他，侧身整理被弄皱的衣服，眉眼里还带着愠怒。
面对她的抗拒， 萧靖北只觉胸口压了三年的石头好像又沉了许多。
穆初梨并不想跟他谈论其他话题，只说：“乡亲们做了很多吃的，战士们一定也累了，让他们吃口热乎的吧，别辜负了乡亲们的一片好心。”
见她刻意回避自己， 萧靖北喉间一哽：“……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桐州离这个快要接近边境的小山村比龙江还远，她怎么会突然来这儿。
穆初梨抿抿唇，转头看向她：“你是要我回答你的问题，才肯让他们接受乡亲们吃的吗？”
萧靖北没有说话，但一副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穆初梨皱着眉，简单解释了句：“文革前我爸带着我和我妈在这儿支过教。”
她顿了顿，又问：“可以了？”
萧靖北顿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杨凯。”
外头的杨凯应了声，走了进来，察觉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但也不敢多问：“团长，有什么指示？”
萧靖北看着穆初梨，声音低沉：“大家跋涉几天都累了，都吃口热乎的吧。”
杨凯脸上闪过抹诧异，下意识看向面无表情的穆初梨，感慨这老师嘴皮子这么厉害吗？居然能说动向来把‘军令如山’、‘纪律为重’挂在嘴边的 萧靖北。
但能吃上新鲜的食物，杨凯心里也乐呵，敬了个礼就出去了。
穆初梨像是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似的，也赶忙跟了出去。
萧靖北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看地图的心思全都没了。
他曾以为这辈子都和穆初梨无缘了，可在千里之外的南省，两个人又这样遇见了，这是不是说明，老天爷是在给他机会？
萧靖北眸色渐深，冒雨走了出去。
外头，穆初梨正做着翻译，帮村民们传话，即便光线很暗，也能看到她脸上发自内心的笑。
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她对谁好像都会笑，唯独对自己……
穆初梨转头间，撞上 萧靖北的视线。
萧靖北不由自主上前，杨凯把雨衣披在他身上：“团长，把雨衣穿上啊。”
他没有说话，只是见穆初梨表情僵凝了瞬，然后她像没看见一样移开了。
萧靖北目光暗了暗，利落穿上雨衣。
为了报答村民们的好意，乘着天还没彻底黑完， 萧靖北带着一些人去帮家里漏雨的村民修房顶。
修好李三东家的房顶后， 萧靖北扫了一圈，没看到穆初梨，下意识问身边不停道谢的李三东：“穆初梨住哪儿？”
第33章
李三东虽然不会说普通话，但也勉强能听出意思，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萧靖北问的是穆初梨，立刻指了指不远处一个亮着灯的瓦房。
“谢谢。”
萧靖北道了谢，立刻大步过去。
屋子里，煤油灯的火光被风吹得忽明忽灭，正在改作业的穆初梨刚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一滴水落在了头顶。
她抬头一看，雨水正从破损瓦片的空隙漏进来。
穆初梨叹了口气，只能把桌子移开，出去准备从厨房拿个盆来接着。
谁知刚开门， 萧靖北就迎面走来。
她一怔：“你……”
萧靖北看了眼里头‘水帘洞’似的漏水，微微蹙眉：“一会儿可能下暴雨，我们帮着乡亲们修修屋顶。”
穆初梨朝外头看了看，的确，不少人家的屋顶上都趴了人。
她又看看自家的屋顶，这间房子比她岁数都大，平时雨稍微大点就会漏水，弄得屋子又潮又湿。
只是……怎么偏偏是 萧靖北……
捕捉到穆初梨眼里的纠结， 萧靖北薄唇轻启：“只是帮你补个屋顶，不会睡你这儿的。”
听了这话，穆初梨‘噌’的冒了火苗，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谢谢，不过你想睡也没地方。”
话都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再矫情，索性开了门。
萧靖北走进去一看，里头很简陋。
正中间放着张不太稳当又破旧的四方桌，桌子上还放着个接雨的铁盆，一张长椅，两张小板凳摞在衣柜前。
衣柜的暗红色的漆已经掉完，衣柜门上贴着一张褪色日历。
一张看起来刚刚移动过的书桌，上面放着一摞书和批改到一半的作业本。
整个屋子，也只有角落的那张单人床幸免于难。
“你一直住在这儿？” 萧靖北眼底划过抹心疼。
穆初梨家境虽然算不上特别好，但从小也没吃过什么苦，即便随军到了西北，也没有现在这么清贫。
“比起一些连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的人，我条件已经很好了。”
穆初梨看的很淡，一边回答一边挪动书桌。
萧靖北眉拧的更紧了，上去直接把书桌不费吹灰之力地抬起，放到床尾去。
“有梯子吗？”他问。
穆初梨指了指门口。
萧靖北把梯子扛到外头，三两下就爬了上去。
穆初梨站在屋檐下，听着上面的动静，心情有些微妙。
屋顶的瓦大部分都已经破损， 萧靖北便找来一块尼龙布盖住固定，又翻了翻屋檐的瓦，见水顺利往下流才下来。
这时，天已经黑完了。
萧靖北把梯子放回去，回身时，穆初梨倒了杯递给他：“谢谢，辛苦了。”
他怔了怔，面对她客气又疏离的眼神，喉结一动：“……谢谢。”
萧靖北接过水一饮而尽，两人陷入无言中。
穆初梨不喜欢这样的气氛，有些生硬地打开话匣子：“你赶紧去休息吧。”
她这是下逐客令了？
萧靖北承认，他并不想走，他总觉得两人应该有很多话说说才对。
他抿抿唇：“我……”
萧靖北刚一开口，一道有些粗狂的男人声音直接打断了她。
“初梨，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第34章
萧靖北转过头，只见一个三十来岁，高高壮壮的男人拎着一条草鱼走来。
他脚上的解放鞋全是泥，绿色的裤子裤腿卷到了膝盖，外罩着件发黄的棉麻衣，里头只穿了件工字背心。
男人皮肤黝黑，国字脸，五官周正，但右眉上有道半指上的刀疤，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凶神恶煞。
穆初梨走上前：“二牛哥，你咋来了？”
田二牛咧嘴一笑，晃了晃手里的鱼：“我不是去犁地了吗，回来的时候路过塘子，顺便摸了条鱼回来给你。”
说着，又指了指外头：“对了，村子里怎么多了那么多当兵的？”
穆初梨刚要解释，田二牛视线突然落在 萧靖北身上，他才发现这里还站了个男人。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军装，外罩雨衣的男人，脸上有警惕也有不满。
萧靖北冷着脸，虽然听不懂他们两个刚刚说了些什么，但看到穆初梨和这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很熟的模样，就是觉得扎眼。
“他谁啊？”田二牛问道。
穆初梨解释：“……他是萧团长，他们路过这里，暂时修整。”
田二牛不知道团长意味着什么，但在穆初梨家里看到其他男人，就让他不舒服。
他刚要伸手拉过穆初梨， 萧靖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你干什么？”田二牛眼一横。
萧靖北看了眼愣住的穆初梨：“说话就好好说，拉拉扯扯的做什么？”
听了这话，穆初梨面色一僵，眼中有些不悦。
他什么意思？是在教训自己？
常年训练的 萧靖北手劲很大，让干惯了农活的田二牛都有些吃不消，他龇牙咧嘴地抽出手，瞪着 萧靖北的眼神更加不和善。
田二牛看想穆初梨，像是在劝告：“初梨，这当兵的要不得，赶紧让他走吧。”
穆初梨头隐隐作痛：“萧团长，屋顶事谢谢你了，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萧靖北没有动，反而问：“他是谁？”
穆初梨头更疼了。
看她不说话， 萧靖北面色一沉：“你的再婚对象？”
穆初梨气一下就上来了：“他是田二牛，是支书的侄子，是我朋友！”
得到这个回答， 萧靖北的表情才松了些。
再看面前站在一起的两人，根本不般配，穆初梨就算要再找，也不该找田二牛这样的。
见 萧靖北还是不动，穆初梨又气又无奈，偏偏田二牛在，她总不能把人给赶出去。
无奈之下，她只好转头看向田二牛：“二牛哥，你先回去吧，萧团长明天得走，我跟他说说村子外头的路。”
一听穆初梨让自己先走，田二牛当即不乐意了，可又听对方明天就走，也舒心了。
反正这人又不是村里的，能待多久……
田二牛把鱼塞给穆初梨：“那行，这鱼给你，你炖了吃好好补补。”
穆初梨尴尬又感激地笑了笑：“谢谢二牛哥……”
田二牛瞥了眼 萧靖北，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穆初梨目送他离开，视线却很快被挡住。
萧靖北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眼神含着不满和显而易见的妒意：“你跟他感情很好？”
面对他一再试探的挖掘，穆初梨恼了：“对，我跟二牛哥感情一直都很好。”
第35章
一声‘二牛哥’像是针刺着 萧靖北的耳膜，他脸色骤黑。
居然是这么亲昵的称呼……
先不说穆初梨突然不再叫他哥哥，还总是连名带姓地喊他。
面对 萧靖北的黑脸，穆初梨反倒像出了口气似的爽快，又添了句：“我来这儿之后，二牛哥一直都很照顾我，经常帮我去买教材，支书也有意撮合我跟他。”
“我也在考虑，毕竟二牛哥很会照顾人，你看，他去干活回来都想着我，还摸黑给我送了条鱼来给我补身体。”
说着，她炫耀似的晃了晃手里的鱼。
可这每一句话，都像是火点燃了 萧靖北心里炸弹。
他咬着牙，突然伸出手。
‘砰’的一声，鱼掉在地上，穆初梨一脸惊讶地被按在桌子上：“你干什么！”
她正要挣扎起来， 萧靖北两条手臂像是铁窗似的撑在她腰的两侧，双腿抵住她，让她难以挣脱。
穆初梨彻底怒了：“ 萧靖北！”
“对他你就‘二牛哥二牛哥’的叫个不停，对我就连名带姓……”
萧靖北凝着她，深邃的眼眸翻涌着风浪：“就算我们离婚了，你连‘哥哥’也不叫了？”
穆初梨气红了，又有些局促地看了眼敞开的门。
这要是谁在门口路过看见了，她是彻底没脸了。
“你赶紧起开！”穆初梨推搡着，可男人的身体就像山一样纹丝不动。
萧靖北也有气，三年来她杳无音讯，他甚至以为她又做了什么傻事，可现在看来，这女人是没有一点惦记过他。
想到这儿， 萧靖北压下身，靠近穆初梨被气红了的脸：“穆初梨，你刚刚那些话是故意气我吗？”
穆初梨直视他的眼睛，语气倔强：“气你？难道说实话就是气你？还是说你觉得我离开你，就找不到好男人了？”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拿婚姻当儿戏，为了赌气随便结婚？”
萧靖北目光骤沉，只觉胸口隐隐有什么东西要炸开。
“我没有赌气，当年和你结婚是真心的！”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何雪莹，我只是答应死去的战友，好好照顾她！”
原本，他不想提这事。
可眼前的女人就像只刺猬，恨不得把身上的刺都扎在他身上。
但穆初梨早就不在乎这些了。
见他还没有要放开自己的意思，穆初梨更加气了：“ 萧靖北，我当初瞎了眼才会喜欢你，我告诉你，如果老爷天让我再活一次，我死都不会嫁给你！”
‘铮！’
萧靖北脑子里紧绷的弦好像一下断了，愤怒、慌乱和痛苦一股脑涌了上来。
他拳头捏的‘咔咔’作响，声音低哑：“可惜，你没有再活一次的机会。”
说完，猛地俯下头。
当冰凉的薄唇贴上来，穆初梨瞳孔骤然紧缩。
她下意识要怒骂，对方却在她森*晚*整*理张嘴时侵入，卷着她的舌头肆意扫荡。
呼吸也一寸寸被夺走，男人粗糙的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进她的衣服里，在细腻的腰间游走了一圈突然向上，捏住她最柔软的前胸。
被电流穿过的麻酥感让穆初梨浑身一颤，就在意识都快被对方扯进深渊时，男人过分用力揉搓引起的刺痛让她骤然回神。
穆初梨心一横，用力咬下。
萧靖北吃痛地闷哼一声，一股铁锈味瞬间在两人口腔里漫延。
他下意识退开，紧接着，‘啪’的一声，一耳光狠狠落在他的脸颊上！
第36章
“ 萧靖北，没有人比你更混蛋了！”
穆初梨怒斥着，一双杏眼红通通的，委屈又愤恨。
萧靖北也愣住了，俨然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这样做，但想到穆初梨真的要跟那么田二牛在一起，他就控制不住。
他忍着舌尖的痛意，哑声开口：“如果……我说我爱你，你还能接受我吗？”
穆初梨怔住，突然觉得 萧靖北这话很荒唐。
她深吸口气，竭力克制着情绪：“萧团长，你把爱情想的是不是太简单了？你是不是还忘了曾经我们发生过什么？先不说我还爱不爱你，就妈的死，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接受你。”
看着 萧靖北僵硬的表情，穆初梨又继续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吗？因为我不想留在桐州。”
“我爸妈虽然葬在那儿，但你也是那里的人，你如果复原肯定会回去，我们曾一起在那里长大，只要待在那个城市，我就会想到你对我的所作所为，我就会恨你，这会让我活的很累。”
“所以我才来这儿，这里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也没有人知道你，我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一个没有你的新生活。”
一字一句，她说的清晰而铿锵有力，夹杂的不满又像在指责他，为什么又要介入她的生活，打破她的平静。
穆初梨凝着 萧靖北闪烁的眼神，垂在身侧的手不断紧握。
不知道过了多久， 萧靖北好像一下卸了全部的气，垂下眼，扔出沙哑的一句：“早点休息。”
说完，他转身离开，冒着雨消失在雨幕。
等那抹背影彻底消失，穆初梨才有些脱力地坐下，紧绷着脸整理被弄乱的衣服。
这一夜，两人都没有合眼。
雨越下越大，拍打着帐篷‘哒哒’作响。
萧靖北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穆初梨的控诉。
他抿着唇，只觉心被一只手揪着，一会儿松，一会儿被捏的紧紧的，如此反复，折磨翻倍。
直到此刻，他才感受到穆初梨对自己真正毫不留情的抗拒。
仿佛在她的认知里，自己就不该出现……
风穿过窗隙，吹开桌上的书本。
穆初梨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屋顶，怎么都睡不着。
她希望 萧靖北明白，也不要再对两人的复合抱有希望，他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
夜渐深，雨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趋势。
直到天刚蒙蒙亮时，巨大的声响把整个村子连同村子外的战士们都给吓醒了，所有人都跑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啥声这么大？”李三东穿着衣服，跑出来往声源看去。
穆初梨也撑着伞出来，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就在她准备过去看看时，住在村尾的李强满身泥泞，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倒……倒了！”
李三东一头雾水：“什么倒了？”
李强直拍大腿，突然就哭了出来：“山倒了！房子跟人都压在里头！”
听到这话，穆初梨心猛地一揪。
山体滑坡！
李三东率先反应过来，忙喊了起来：“都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救人啊！”
一时间，整个村子都乱做一团。
萧靖北得知消息后，立刻带人去村尾救人，可到哪儿一看，所有人的心都凉了半截。
两侧倾倒的山体，将恰好处于山沟的村尾全部埋了！
第37章
“救人！快！”
萧靖北一声令下，所有战士都拿出兵工铲涌了过去。
穆初梨看着面前被掩埋的几乎成了废墟的村子，突然想起半晌住在村尾的李冬冬，那个父母双亡，只跟奶奶相依为命的小男孩……
她心一颤，忙往李冬冬家跑去：“冬冬！冬冬！”
可刚跑出几步，就被 萧靖北扯住：“你站住，很危险知不知道！”
穆初梨红了眼，眼巴巴看着李冬冬家的方向：“冬冬，冬冬被埋在里面……”
说着，她挣扎着就要往那边跑。
萧靖北紧皱起眉，直接把她按住，声音低沉：“我去找！”
话落，他放开穆初梨，带着人往穆初梨看着的方向跑去。
由于村子偏僻，最近的镇也要翻过一座山，可唯一的路也被山体滑坡堵住。
出于高低而幸免于难的村头成了一座孤岛，除了 萧靖北团里的卫生队，村子里只有一个赤脚医生可以医治伤员。
雨还在下，救出来的村民越来越多，可有一大半已经没气了。
这一整天，穆初梨耳边都萦绕着村民们的哭声。
天渐渐暗了，雨终于小了些。
穆初梨坐在石头上，翻着李冬冬一本本沾满泥土的课本，上面还能看到稚嫩认真的笔记。
当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等我长大后，我也要像穆老师一样做一个老师，回来教书，让每个人都能走出大山’。
她颤抖的手抚摸那清晰的字迹，眼泪一颗颗落下。
忽然，头顶一暗。
穆初梨怔怔抬头， 萧靖北撑着伞站在面前。
看着她眼中的泪水， 萧靖北面露不忍地坐下，视线扫过她手里的书：“至少，他不会孤单了。”
穆初梨眼神颤了颤，不由想起阿妈的去世。
她从来没想到，自己的生命里会有这么多来不及说再见的永别。
“冬冬很聪明，但也很苦，他爸爸在一岁的时候因病去世，妈妈再他三岁的时候也病死了，他只跟着他奶奶相依为命……”
“我刚来这里教书的时候，我发现他总是迟到，学校每天发给学生们的鸡蛋，他也不吃，我问他为什么，他总是不肯说，有一次我在上学前去找他，才发现他奶奶眼睛看不见，他得帮奶奶洗脸、穿衣服、做饭，他还把省下来的鸡蛋给奶奶吃，等奶奶吃完了饭，他才跑着去学校。”
“他是个好孩子，他们……也都是好人……”
说到这儿，穆初梨抽泣起来，含泪的双眼看向 萧靖北：“我阿妈，我阿妈也是好人啊……为什么他们偏偏都要走的这么匆忙？连，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为什么啊？”
萧靖北眼眶泛酸，伸手将人揽入怀中，他张了张嘴想安慰，可突然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只是收拢手臂，将人抱紧。
穆初梨这一次没有再推开他，而是抓着他的衣角，嚎啕大哭起来。
今天她一直忍着，哪怕亲眼看见李冬冬和他奶奶的遗体被挖出来，她那时都没哭。
感受着 萧靖北胸膛下心脏有力的跳动，她哽咽呢喃：“ 萧靖北，你早点爱我的话，该有多好……”
第38章
如果 萧靖北早点爱她，她不会错过和阿妈的最后一面，不会到这儿来，也不用亲身经历这么多生死离别……
可她又觉得自己很自私，她仿佛只是想着自己不要经历这些。
萧靖北的心好像都被穆初梨这句无力的感叹揪了起来，他喉结滚动，声音沉哑：“对不起……”
穆初梨神色渐暗，缓过来后退离他的怀抱：“谢谢……”
她擦掉眼泪，将李冬冬的课本小心收起来后起身继续去帮医生照顾伤员。
萧靖北看着她的背影，落空的手臂有种不真实的僵硬感。
他还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靠近穆初梨。
他明白，他应该退出她的生活，毕竟两人有着不愉快的过去，可再次遇见，再次看到他的眼泪，他就无法说服自己再去坦然的放手……
因为山体滑坡，通信受到了阻碍， 萧靖北他们只能暂时留在村子里，帮助受灾的村民们清理泥土，重建房屋。
……
一个星期后。
村尾倾泻下的土泥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只是田地也都被毁了。
又过了几天，通讯恢复， 萧靖北收到首长指令，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军区。
帐篷一个个被收起， 萧靖北看向穆初梨家的方向，犹豫了会儿，抬腿走过去。
正在看地图的杨凯愣住：“团长，你去哪儿啊？”
一旁的通讯员忍不住问：“营长，团长跟穆老师是不是认识啊？”
杨凯啧了一声：“看起来好像是，穆老师跟团长都是桐州人。”
屋子里。
因为李冬冬和其他几个学生的去世，已经两三天没合过眼的穆初梨趴在桌子上，精神疲惫。
听见脚步声后，她才抬起沉重的眼皮，满是血丝的双眼定定看着来人。
“有事吗？”
穆初梨直起身，苍白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萧靖北抿抿唇，半晌才回答：“我一会儿就走了。”
闻言，穆初梨心一顿：“我给你带过路了，你应该记得住路线。”
萧靖北皱了皱眉，他并不是想说这个，可说其他的，她似乎又没心思听。
踌躇了良久，他才问：“你打算在这儿里待多久？”
穆初梨恍惚了一下，抚摸着手边的作业本：“……不知道，也许一辈子吧。”
经历这么多，她真的已经疲惫了，但她清楚，阿妈一定是希望她坚强面对这一切。
“不走？” 萧靖北又问。
听着他确认答案似的语气，穆初梨微微蹙眉：“怎么了？”
萧靖北敛去眼中的急切：“只是问问……”
四目相对，两人仿佛都藏着说不出的心思。
这时，外面传来杨凯的声音：“团长，我们该走了。”
穆初梨收回视线，低低说了声：“一路顺风。”
萧靖北脸上闪过抹不舍：“……保重。”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穆初梨还有不免有些惆怅。
在她的生命里，似乎总是充斥着各种离别，想见的，见不到，不想见得，总是不期而遇……
她仰头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但愿这次和 萧靖北分开，两人不要再有什么交集了。
“初梨说是何雪莹把她推下去了，当时房里只有她们两个，初梨坠楼的时候又有很多军属们看见，我想何雪莹估计……洗脱不了嫌疑。”
说着，他看了眼病房：“就算她森*晚*整*理没有坠楼，何雪莹干的那些事，也活不成的。”
萧靖北没有说话，他知道穆初梨想的是什么，她只是想让何雪莹的罪更重，好让何雪莹没有翻身的余地。
……
之后两个月， 萧靖北几乎每晚都会过来，他也不进病房，只是在外面站着。
因为有生意要忙，徐林彦在龙江待了两个星期就回梧林了。
天慢慢转凉，穆初梨的身体好了许多，或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她整个人都变得沉默寡言起来。
这天中午下操， 萧靖北乘着休息的空隙来医院，想悄悄看看她怎么样了。
可刚走到病房门口，门忽然被打开，穆初梨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两人眼里都有些惊讶。
穆初梨敛去情绪，语气淡淡：“医生说我已经可以出院的，我正好想去找你，把离婚手续给办了。”
听她这么说， 萧靖北只觉脸上挨了一巴掌，他不该来，应该继续泡在训练场。
可穆初梨没有给他任何拖延时间的机会，直接越过他就往楼梯走：“我临时证件已经补办好了。”
想起自己的证件被一个女人捡到，那女人又失足坠河溺亡的事，她心里是有些愧疚的，总觉得是那个女人沾了自己的晦气……
这时，穆初梨长久没下床双腿突然一软，整个人都倒了下去。
眼看就要摔下楼梯， 萧靖北猛地冲到面前，伸出双手将人接了个满怀！
第27章
穆初梨浑身僵住了，错愕抬起头，撞上 萧靖北幽深的眼眸。
好半晌，她才反应过来，皱着一张脸挣扎：“放开我，我自己能走！”
萧靖北没有放手，而是将她抱在怀里，稳步下楼：“你要是想再摔出什么好歹，耽误离婚，我可以放你下来。”
他说话时，整个胸腔都在震动，让穆初梨思绪有些乱。
她看着 萧靖北冷硬的下颚，眼神复杂。
上辈子她很贪恋他的怀抱，仿佛只要他在身边，天塌了都不算什么。
可现在，她再也提不起当初那样的悸动……
“ 萧靖北，你从前怎么就不能对我好点呢？”穆初梨不由自主地开口。
萧靖北目光一滞，绷直的唇线小弧度地抖了抖。
是啊，他怎么就不知道对穆初梨好点，如果对她好点，兴许两人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现在他也算是明白那句老话：有些人和事，往往是失去和错过才懂得珍贵。
良久， 萧靖北才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穆初梨瞳孔微微一缩。
两辈子以来，她第一次听 萧靖北说‘对不起’，他总是那么冷漠，那么具有威慑力，仿佛全世界错了，他都不会错。
她捏了捏拳，没有再说什么。
这种迟来又没有用处的道歉，接不接受都无所谓了。
萧靖北将人放到车上后脱下外套，盖在她腿上，在她拒绝前关上了车门上了驾驶位。
穆初梨捏着外套一角，转头看向车窗外。
车子启动，气氛除了沉默，只有种说不出的压抑。
当看到外头缓慢倒退的街景，穆初梨皱起眉：“你能开快一点吗？”
这种速度，骑着二八大杠稍微踩块一点都能赶上。
萧靖北只是低低回了句：“医院外的路段必须要慢行。”
穆初梨瞥了他一眼，没有回应，他再想怎么拖延时间，这婚也离定了，哪怕她爬也要爬过去。
萧靖北握着方向盘，看着面前的道路，突然希望这条路没有头该多好，他和穆初梨就永远在路上，也不会离婚……
尽管这么想着，他也私心地放慢了速度，车子还是驶到了军区。
政治机关处。
就像领证时一样，拿离婚证时，两人好像都处于一种还不熟的状态。
经过繁琐的手续登记，穆初梨拿到了离婚证。
她将离婚证揣进兜里，仰望着灰蒙蒙的天，深吸了口气后又重重吐出。
看着穆初梨好像逃离什么深渊般的模样， 萧靖北心里堵得慌，他捏着离婚证，声音微哑：“准备回桐州？”
穆初梨回头看向他：“……嗯，介意我去家属院收拾一下东西吗？”
疏离又客气的语气像刀子，扎在 萧靖北胸口，他喉结一滚：“我还有事，你自己去吧。”
说着，径自往训练场走。
穆初梨微垂下眼，也没说什么，朝和他相反的家属院走去。
萧靖北停下脚，转身看着那渐行渐远的消瘦背影，眼眶突然有股久违的酸涩。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次哭是什么时候，而且当兵这么久，受了再重的伤，他也没掉过一滴眼泪，可现在，他竟然觉得自己随时都能哭出来……
萧靖北紧握的拳头颤了颤，突然喊道：“穆初梨！”
第28章
穆初梨停住脚，她早就感受到他那灼热到仿佛要把自己的后背烧出个洞的视线。
她就这么站着，微皱的眉下双眼里并没有多余的波澜。
萧靖北以为穆初梨至少会回头，可她只是站了一会儿，然后更加快地往前走去。
她很决绝，好像迫不及待斩断在这里的所有……
萧靖北凝着穆初梨越来越远的背影，呼吸渐重，想收回目光，却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
知道那抹身影彻底消失，他才像被抽走了力气被，双手一松。
‘啪’的一声，离婚证掉在了地上。
穆初梨回到家属院，也没理会其他军属们诧异的目光，径直上楼。
她收拾好自己所有的东西，关门时停住脚，转身环顾这不大的家属房。
这里她生活了两辈子，也承载着她的希望和绝望，但可惜的事，她还是在失去阿妈后，才彻底与这里告别。
“再见……”穆初梨低声呢喃，目光落在沙发上一件军装上，“ 萧靖北。”
她将钥匙放在窗台上，关上门，拎着木箱下了楼。
当走出军区大门的那一刻，穆初梨突然有种又重新活了一次的感觉，只是紧随而来的，还有种难言的孤寂感。
从此以后，她就孤身一人了。
可想到阿妈的话，穆初梨重新打了精神。
没关系，她自己一个人也一定可以活的很好！
不远处的树下， 萧靖北看着那抹远去的身影，泛红的眼尾流露出掩饰不住的不舍。
政委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拍了拍他的肩：“要是实在舍不得，就去追吧，趁她还没走远。”
萧靖北却摇摇头：“留不住了。”
打从看见穆初梨没有回头那一刻，他就明白，她真的不会回头了。
政委叹了口气，半劝半警告：“既然你们都决定了，那就各自过好各自的生活，特别是你，不要因为这些事影响你的训练，要知道每次执行任务，都是有危险的。”
萧靖北收回视线，看向政委：“我明白。”
龙江看守所，会见室。
穆初梨坐在椅子上，听见外头脚步的声音。
门被推开，一个女公安带着一身囚服，戴着手铐的何雪莹进来。
当看见要见自己的人是穆初梨时，何雪莹愣住了。
穆初梨打量着她，眼里没有丝毫怜悯。
比起几个月前意气风发又漂亮大方，眼前的何雪莹好像变了个人，一头有些油腻的黑发松松绑在头侧，身上的囚服也皱巴巴的，面色憔悴，整个人全然没有之前的神采。
“好久不见，听说你被判了死刑。”
穆初梨故意打趣似的，以一种戏谑的口吻去跟她打招呼。
何雪莹目光一狞，控制不住冲上去：“穆初梨！”
她刚跨出一步，就被女公安扯住，按到了椅子上。
何雪莹握着双拳，通红双眼里的恨意好像恨不得把这个看自己笑话的女人千刀万剐。
“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她咬着牙，一字字说，“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对于已经死过两次的穆初梨来说，这些恐吓实在微不足道。
她朝何雪莹倾过身子，眼神锋利地犹如把刀：“那你最好变成厉害点的鬼，否则等我死后变成鬼，我也会把你撕碎！”
第29章
何雪莹愕然看着面前明明是个软柿子的女人，背脊居然觉得有些发凉。
再想起那天穆初梨毫不犹豫从窗户上跳下去，心里又是恨又是怕。
穆初梨盯着何雪莹敢怒不敢言的脸，声音渐冷：“何雪莹，如果不是现代社会不允许，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何雪莹强撑着，露出个讽刺的笑：“穆初梨，我是翻不了身了，那你又觉得自己过的很好吗？嫁了一个不爱自己的人，自己妈被连累，到头来要拿命来报复我，比起我，你更失败。”
穆初梨眼神恍惚了瞬，还是轻飘飘地驳斥了句：“那又怎么样，要死的又不是我。”
只这一句，何雪莹再也说不出其他的话。
穆初梨站起身，抬手拍拍她煞白的脸：“下辈子，记得做个好人。”
何雪莹捏着拳，渗血般的眸子满是不甘和憎恨。
穆初梨没有多说什么，离开看守所后，给徐林彦写了封信，往信封里塞了他在梧林帮自己出医药费，然后寄了出去。
天色渐晚，绿皮火车发出几声‘呜呜’的鸣笛声后，‘哐擦哐擦’地驶离月台。
透过车窗，穆初梨望着天边的晚霞，不知怎么就哭了。
明明是要回家了，可为什么有种离家越来越远的感觉？
忽然，眼前出现一条蓝色的手帕。
她愣了瞬，转头看去，是坐在身边的一位五十来岁的大娘。
“姑娘，你咋了？来，赶紧擦擦吧。”
“谢谢……”穆初梨接过手帕，擦掉脸上的泪水，“很久没回家了，可能……”
她没有说下去，好像怕再多说几句，眼泪又会掉下来。
大娘努力回想着什么，磕磕巴巴憋出句：“那句话叫啥来着……近乡……近乡情更怯！姑娘，回家是好事，该高兴啊，哭啥？”
穆初梨扯出个笑容：“对，回家是该高兴。”
说着，她望向窗外，看着被树木隐去的城市，思绪渐远。
阿妈，我们回家。
……
三年后。
南省某山村，河东小学。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稚嫩的朗读声从破旧的瓦房中传出。
“同学们，你们知道这首诗是什么意思吗？”
“我知道！这首诗的意思说的是粮食都很珍贵，让我们不要浪费每一粒米！”
“冬冬说的真对，其他同学们明白了吗？”
“明白了！”
‘砰’的一声轻响，陈旧的书本被放在桌上，穆初梨刚想继续讲课，门突然被敲响。
“穆老师。”
转头一看，是村支书李三东。
她看向认真读书的李冬冬：“冬冬，你是班长，带大家继续读书啊。”
李冬冬乖巧地点点头：“知道了，老师。”
说完，穆初梨走了出去：“支书，什么事啊？”
李三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穆老师，有件事情想请你帮个忙。”
穆初梨也笑了：“支书，我来这儿这么久，你们一直照顾着我，有什么事能帮的我一定帮。”
“穆老师别这么说，你大老远从桐州过来教书，咱们都感谢你呢。”李三东挠了挠头，这才把事儿说出来，“是这么个事儿，刚才来了很多军人，好像是需要带路，但咱们村里会说普通话的就穆老师你，所以……”
第30章
听到李三东这话，穆初梨明白了，原来是要自己去当翻译带路啊。
她爽朗一笑：“我知道了，等我上完课马上就过去。”
李三东卸下块大石头似的一拍大腿，直直点头：“哎哎哎，谢谢穆老师了！”
目送李三东离开，穆初梨才回到教室继续上课。
树林间，身穿作战服的士兵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休息着。
“团长！团长！”
一营新营长杨凯跑了过来，解释道：“村支书的意思好像是有人可以帮忙带路，其他的我实在听不明白了。”
萧靖北嗯了一声，整个团里也就杨凯能听懂这里一两句的方言，但知道有人可以带路，他也放下了心。
这里地势险峻，很多路地图上都没有清晰标注，冒然前进可能会发生意外，只能请一个熟悉这里的人带着。
萧靖北找了块石头坐下，一片落叶飘然落入他的手中。
他一怔，不由想起三年前离开的穆初梨。
她走的干净利落，一件可以让他怀念的东西都没留下，仿佛他生命中从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他也在休假时回桐城悄悄去找过她，可穆家大门紧闭，邻居说她回去后没多久又走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儿……
想到这些， 萧靖北眼底划过丝微不可察的低落。
天色渐晚，吊在树杈上锈迹斑斑的铁轨被敲出‘叮叮’声响。
穆初梨一如既往叮嘱道：“同学们，放学了，大家一定要记住，回去的路上要小心！”
“知道了，老师！”
同学们乖乖应了声，拎着书包撒欢似的跑了出去。
穆初梨收拾好桌上的书本，正要去找李三东，李三东先过来了。
她连忙放下书，小跑着出去：“支书，我们现在就走吧。”
李三东摆摆手：“今天走不了哩，一会儿就要下雨了。”
穆初梨抬头看了眼天，云层只是有点厚，但在这儿长大的人已经摸透了阴晴不变的天，说是要下雨，十有八九真的会下。
“你也知道，咱这的雨一下得大半天，肯定是走不了。”李三东指了指一个山头，“他们都在那边休息，我想让他们去咱们村民家里，虽然挤了点，但好歹能避避雨。”
穆初梨想想也是该这样：“也是，要不然该病倒多少人……”
说着，她就被李三东带着往山头走。
还没走多久，天空果然飘起了雨，远处也传来滚滚闷雷声。
远远的，穆初梨就看见树林里一片穿着军装的战士。
她目光滞了瞬，自从和 萧靖北离婚，离开龙江军区，她就很久没看到过这么多军人，也再没想起过 萧靖北……
两人刚进林子，杨凯就过来了，敬了个礼后视线落在穆初梨身上，眼中闪过抹诧异。
眼前的女人大概二十八岁，穿着件淡蓝色的的确良衬衫，柳眉杏眼，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挽着，皮肤很白，怎么看都像是城里人。
穆初梨率先开口：“同志你好，我叫穆初梨，是这里河东小学的老师，一会儿就要下大雨了，支书说想让你们去村民们家躲躲雨，等雨停了，我再带你们往前走。”
第31章
杨凯回过神，感激地笑了笑：“谢谢老乡，但我们有规定，不能麻烦乡亲们。”
穆初梨微微蹙起眉：“我知道你们有帐篷，可这里的地形不好，树木密集，帐篷没办法撑起来的。”
听她这么一说，杨凯才想起这里是个陡坡，树木的确很密集，地上本就松软的泥因为雨水的缘故稀成了泥水。
穆初梨又劝道：“如果你们不想麻烦村民，可以在村子里平坦的地方搭帐篷，大家都不会有意见的。”
杨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去请示一下团长。”
说着，敬了个礼转身走了。
穆初梨和李三东等了一会儿，杨凯跑了回来，脸上带着腼腆的笑：“那什么，老乡，麻烦您带一下路吧。”
穆初梨点点头，跟着李三东在前头带路，浩浩荡荡的一队绿色行军从山上下来。
在这偏僻又清贫的村子，除了三年前过来教书的穆初梨，再没有外人过来，这会儿来了这么多军人，不少人都站在家门口看热闹，小孩也都跑了出来，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看着。
他们没有进村，而是在外头找空地，乘着雨还不大，开始支帐篷。
李三东招呼村民们去做饭，穆初梨也跟着去帮忙。
“杨营长，团长怎么没过来？”
“他说他再去看看地势，一会儿就过来。”
天色渐晚，李三东和村民们端着几大锅蒸红薯和窝窝头过来，招呼他们吃，可没有一个战士肯接受。
穆初梨打着伞，大声劝：“我知道你们有不拿百姓一针一线的规定，可这些都是乡亲们的心意，你们就吃吧。”
然而，他们只是目带感激，还是没有人拿。
李三东和村民们有些急了，穆初梨索性找到杨凯：“杨营长，你们团长呢？我去跟他说。”
杨凯愣住，感觉这位老师似乎很了解部队的事。
他本想谢绝，但架不住穆初梨执着，只能带着她去团长的帐篷。
“团长，学校的老师有话给你说。”
雨声太大，杨凯只能扯着嗓子喊。
穆初梨抹去被吹到脸上的雨水，只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进来吧’，有点耳熟，但她也没去细想。
她走进去，顺手收了伞，正在看地图的 萧靖北闻声抬起头。
‘轰！’
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响彻天际，风晃动着简易桌上的蜡烛，映照着两人震惊的脸庞。
萧靖北紧缩的眸子颤抖着，不敢相信消失了三年的穆初梨竟然就在眼前。
烛火照着她满是惊讶的脸，相比三年前，她虽然瘦了些，但眉眼有了神采，全然不见当初的沉闷……
穆初梨僵在原地，平静三年了的心一下好像又起伏起来。
她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和 萧靖北居然能在这里遇见。
他没什么变化，但或许是因为在外没时间打理，他下巴已经长出了些胡渣，可丝毫不影响他的气势，反而透着股沉稳和成熟。
穆初梨回过神，平复着心口的动荡，生硬开口：“是你……”
话还没说完，眼前高大的身影风似的扑了过来，紧接着，她整个身体都被揽入一个坚实温热的怀抱中。
‘砰’的一声轻响，她手中的伞掉落在地。
第32章
萧靖北几乎丧失了所有自制力，恨不得将眼前的人揉进怀里，好像这样就能确认她是真的存在，再也不会走……
穆初梨反应过来，恼怒地推搡起来：“放开我！”
可她的力气对男人来说就像猫爪子似的，没有一丝杀伤力。
萧靖北反而搂的更紧，沙哑的声音夹杂着丝哽意：“你为什么连消息也不给我？”
闻言，穆初梨面色微变：“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已经离婚了，离婚就没关系了。”
轻飘飘的话扎的 萧靖北心头一紧。
乘着他失神，穆初梨用力推开他，侧身整理被弄皱的衣服，眉眼里还带着愠怒。
面对她的抗拒， 萧靖北只觉胸口压了三年的石头好像又沉了许多。
穆初梨并不想跟他谈论其他话题，只说：“乡亲们做了很多吃的，战士们一定也累了，让他们吃口热乎的吧，别辜负了乡亲们的一片好心。”
见她刻意回避自己， 萧靖北喉间一哽：“……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桐州离这个快要接近边境的小山村比龙江还远，她怎么会突然来这儿。
穆初梨抿抿唇，转头看向她：“你是要我回答你的问题，才肯让他们接受乡亲们吃的吗？”
萧靖北没有说话，但一副准备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模样。
穆初梨皱着眉，简单解释了句：“文革前我爸带着我和我妈在这儿支过教。”
她顿了顿，又问：“可以了？”
萧靖北顿觉一拳打在棉花上，沉默了半晌才开口：“杨凯。”
外头的杨凯应了声，走了进来，察觉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但也不敢多问：“团长，有什么指示？”
萧靖北看着穆初梨，声音低沉：“大家跋涉几天都累了，都吃口热乎的吧。”
杨凯脸上闪过抹诧异，下意识看向面无表情的穆初梨，感慨这老师嘴皮子这么厉害吗？居然能说动向来把‘军令如山’、‘纪律为重’挂在嘴边的 萧靖北。
但能吃上新鲜的食物，杨凯心里也乐呵，敬了个礼就出去了。
穆初梨像是躲避什么洪水猛兽似的，也赶忙跟了出去。
萧靖北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着，看地图的心思全都没了。
他曾以为这辈子都和穆初梨无缘了，可在千里之外的南省，两个人又这样遇见了，这是不是说明，老天爷是在给他机会？
萧靖北眸色渐深，冒雨走了出去。
外头，穆初梨正做着翻译，帮村民们传话，即便光线很暗，也能看到她脸上发自内心的笑。
他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她对谁好像都会笑，唯独对自己……
穆初梨转头间，撞上 萧靖北的视线。
萧靖北不由自主上前，杨凯把雨衣披在他身上：“团长，把雨衣穿上啊。”
他没有说话，只是见穆初梨表情僵凝了瞬，然后她像没看见一样移开了。
萧靖北目光暗了暗，利落穿上雨衣。
为了报答村民们的好意，乘着天还没彻底黑完， 萧靖北带着一些人去帮家里漏雨的村民修房顶。
修好李三东家的房顶后， 萧靖北扫了一圈，没看到穆初梨，下意识问身边不停道谢的李三东：“穆初梨住哪儿？”
第33章
李三东虽然不会说普通话，但也勉强能听出意思，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萧靖北问的是穆初梨，立刻指了指不远处一个亮着灯的瓦房。
“谢谢。”
萧靖北道了谢，立刻大步过去。
屋子里，煤油灯的火光被风吹得忽明忽灭，正在改作业的穆初梨刚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一滴水落在了头顶。
她抬头一看，雨水正从破损瓦片的空隙漏进来。
穆初梨叹了口气，只能把桌子移开，出去准备从厨房拿个盆来接着。
谁知刚开门， 萧靖北就迎面走来。
她一怔：“你……”
萧靖北看了眼里头‘水帘洞’似的漏水，微微蹙眉：“一会儿可能下暴雨，我们帮着乡亲们修修屋顶。”
穆初梨朝外头看了看，的确，不少人家的屋顶上都趴了人。
她又看看自家的屋顶，这间房子比她岁数都大，平时雨稍微大点就会漏水，弄得屋子又潮又湿。
只是……怎么偏偏是 萧靖北……
捕捉到穆初梨眼里的纠结， 萧靖北薄唇轻启：“只是帮你补个屋顶，不会睡你这儿的。”
听了这话，穆初梨‘噌’的冒了火苗，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谢谢，不过你想睡也没地方。”
话都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再矫情，索性开了门。
萧靖北走进去一看，里头很简陋。
正中间放着张不太稳当又破旧的四方桌，桌子上还放着个接雨的铁盆，一张长椅，两张小板凳摞在衣柜前。
衣柜的暗红色的漆已经掉完，衣柜门上贴着一张褪色日历。
一张看起来刚刚移动过的书桌，上面放着一摞书和批改到一半的作业本。
整个屋子，也只有角落的那张单人床幸免于难。
“你一直住在这儿？” 萧靖北眼底划过抹心疼。
穆初梨家境虽然算不上特别好，但从小也没吃过什么苦，即便随军到了西北，也没有现在这么清贫。
“比起一些连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的人，我条件已经很好了。”
穆初梨看的很淡，一边回答一边挪动书桌。
萧靖北眉拧的更紧了，上去直接把书桌不费吹灰之力地抬起，放到床尾去。
“有梯子吗？”他问。
穆初梨指了指门口。
萧靖北把梯子扛到外头，三两下就爬了上去。
穆初梨站在屋檐下，听着上面的动静，心情有些微妙。
屋顶的瓦大部分都已经破损， 萧靖北便找来一块尼龙布盖住固定，又翻了翻屋檐的瓦，见水顺利往下流才下来。
这时，天已经黑完了。
萧靖北把梯子放回去，回身时，穆初梨倒了杯递给他：“谢谢，辛苦了。”
他怔了怔，面对她客气又疏离的眼神，喉结一动：“……谢谢。”
萧靖北接过水一饮而尽，两人陷入无言中。
穆初梨不喜欢这样的气氛，有些生硬地打开话匣子：“你赶紧去休息吧。”
她这是下逐客令了？
萧靖北承认，他并不想走，他总觉得两人应该有很多话说说才对。
他抿抿唇：“我……”
萧靖北刚一开口，一道有些粗狂的男人声音直接打断了她。
“初梨，看我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第34章
萧靖北转过头，只见一个三十来岁，高高壮壮的男人拎着一条草鱼走来。
他脚上的解放鞋全是泥，绿色的裤子裤腿卷到了膝盖，外罩着件发黄的棉麻衣，里头只穿了件工字背心。
男人皮肤黝黑，国字脸，五官周正，但右眉上有道半指上的刀疤，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几分凶神恶煞。
穆初梨走上前：“二牛哥，你咋来了？”
田二牛咧嘴一笑，晃了晃手里的鱼：“我不是去犁地了吗，回来的时候路过塘子，顺便摸了条鱼回来给你。”
说着，又指了指外头：“对了，村子里怎么多了那么多当兵的？”
穆初梨刚要解释，田二牛视线突然落在 萧靖北身上，他才发现这里还站了个男人。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穿着军装，外罩雨衣的男人，脸上有警惕也有不满。
萧靖北冷着脸，虽然听不懂他们两个刚刚说了些什么，但看到穆初梨和这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很熟的模样，就是觉得扎眼。
“他谁啊？”田二牛问道。
穆初梨解释：“……他是萧团长，他们路过这里，暂时修整。”
田二牛不知道团长意味着什么，但在穆初梨家里看到其他男人，就让他不舒服。
他刚要伸手拉过穆初梨， 萧靖北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你干什么？”田二牛眼一横。
萧靖北看了眼愣住的穆初梨：“说话就好好说，拉拉扯扯的做什么？”
听了这话，穆初梨面色一僵，眼中有些不悦。
他什么意思？是在教训自己？
常年训练的 萧靖北手劲很大，让干惯了农活的田二牛都有些吃不消，他龇牙咧嘴地抽出手，瞪着 萧靖北的眼神更加不和善。
田二牛看想穆初梨，像是在劝告：“初梨，这当兵的要不得，赶紧让他走吧。”
穆初梨头隐隐作痛：“萧团长，屋顶事谢谢你了，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萧靖北没有动，反而问：“他是谁？”
穆初梨头更疼了。
看她不说话， 萧靖北面色一沉：“你的再婚对象？”
穆初梨气一下就上来了：“他是田二牛，是支书的侄子，是我朋友！”
得到这个回答， 萧靖北的表情才松了些。
再看面前站在一起的两人，根本不般配，穆初梨就算要再找，也不该找田二牛这样的。
见 萧靖北还是不动，穆初梨又气又无奈，偏偏田二牛在，她总不能把人给赶出去。
无奈之下，她只好转头看向田二牛：“二牛哥，你先回去吧，萧团长明天得走，我跟他说说村子外头的路。”
一听穆初梨让自己先走，田二牛当即不乐意了，可又听对方明天就走，也舒心了。
反正这人又不是村里的，能待多久……
田二牛把鱼塞给穆初梨：“那行，这鱼给你，你炖了吃好好补补。”
穆初梨尴尬又感激地笑了笑：“谢谢二牛哥……”
田二牛瞥了眼 萧靖北，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穆初梨目送他离开，视线却很快被挡住。
萧靖北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眼神含着不满和显而易见的妒意：“你跟他感情很好？”
面对他一再试探的挖掘，穆初梨恼了：“对，我跟二牛哥感情一直都很好。”
第35章
一声‘二牛哥’像是针刺着 萧靖北的耳膜，他脸色骤黑。
居然是这么亲昵的称呼……
先不说穆初梨突然不再叫他哥哥，还总是连名带姓地喊他。
面对 萧靖北的黑脸，穆初梨反倒像出了口气似的爽快，又添了句：“我来这儿之后，二牛哥一直都很照顾我，经常帮我去买教材，支书也有意撮合我跟他。”
“我也在考虑，毕竟二牛哥很会照顾人，你看，他去干活回来都想着我，还摸黑给我送了条鱼来给我补身体。”
说着，她炫耀似的晃了晃手里的鱼。
可这每一句话，都像是火点燃了 萧靖北心里炸弹。
他咬着牙，突然伸出手。
‘砰’的一声，鱼掉在地上，穆初梨一脸惊讶地被按在桌子上：“你干什么！”
她正要挣扎起来， 萧靖北两条手臂像是铁窗似的撑在她腰的两侧，双腿抵住她，让她难以挣脱。
穆初梨彻底怒了：“ 萧靖北！”
“对他你就‘二牛哥二牛哥’的叫个不停，对我就连名带姓……”
萧靖北凝着她，深邃的眼眸翻涌着风浪：“就算我们离婚了，你连‘哥哥’也不叫了？”
穆初梨气红了，又有些局促地看了眼敞开的门。
这要是谁在门口路过看见了，她是彻底没脸了。
“你赶紧起开！”穆初梨推搡着，可男人的身体就像山一样纹丝不动。
萧靖北也有气，三年来她杳无音讯，他甚至以为她又做了什么傻事，可现在看来，这女人是没有一点惦记过他。
想到这儿， 萧靖北压下身，靠近穆初梨被气红了的脸：“穆初梨，你刚刚那些话是故意气我吗？”
穆初梨直视他的眼睛，语气倔强：“气你？难道说实话就是气你？还是说你觉得我离开你，就找不到好男人了？”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拿婚姻当儿戏，为了赌气随便结婚？”
萧靖北目光骤沉，只觉胸口隐隐有什么东西要炸开。
“我没有赌气，当年和你结婚是真心的！”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何雪莹，我只是答应死去的战友，好好照顾她！”
原本，他不想提这事。
可眼前的女人就像只刺猬，恨不得把身上的刺都扎在他身上。
但穆初梨早就不在乎这些了。
见他还没有要放开自己的意思，穆初梨更加气了：“ 萧靖北，我当初瞎了眼才会喜欢你，我告诉你，如果老爷天让我再活一次，我死都不会嫁给你！”
‘铮！’
萧靖北脑子里紧绷的弦好像一下断了，愤怒、慌乱和痛苦一股脑涌了上来。
他拳头捏的‘咔咔’作响，声音低哑：“可惜，你没有再活一次的机会。”
说完，猛地俯下头。
当冰凉的薄唇贴上来，穆初梨瞳孔骤然紧缩。
她下意识要怒骂，对方却在她森*晚*整*理张嘴时侵入，卷着她的舌头肆意扫荡。
呼吸也一寸寸被夺走，男人粗糙的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滑进她的衣服里，在细腻的腰间游走了一圈突然向上，捏住她最柔软的前胸。
被电流穿过的麻酥感让穆初梨浑身一颤，就在意识都快被对方扯进深渊时，男人过分用力揉搓引起的刺痛让她骤然回神。
穆初梨心一横，用力咬下。
萧靖北吃痛地闷哼一声，一股铁锈味瞬间在两人口腔里漫延。
他下意识退开，紧接着，‘啪’的一声，一耳光狠狠落在他的脸颊上！
第36章
“ 萧靖北，没有人比你更混蛋了！”
穆初梨怒斥着，一双杏眼红通通的，委屈又愤恨。
萧靖北也愣住了，俨然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这样做，但想到穆初梨真的要跟那么田二牛在一起，他就控制不住。
他忍着舌尖的痛意，哑声开口：“如果……我说我爱你，你还能接受我吗？”
穆初梨怔住，突然觉得 萧靖北这话很荒唐。
她深吸口气，竭力克制着情绪：“萧团长，你把爱情想的是不是太简单了？你是不是还忘了曾经我们发生过什么？先不说我还爱不爱你，就妈的死，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接受你。”
看着 萧靖北僵硬的表情，穆初梨又继续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这儿吗？因为我不想留在桐州。”
“我爸妈虽然葬在那儿，但你也是那里的人，你如果复原肯定会回去，我们曾一起在那里长大，只要待在那个城市，我就会想到你对我的所作所为，我就会恨你，这会让我活的很累。”
“所以我才来这儿，这里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也没有人知道你，我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一个没有你的新生活。”
一字一句，她说的清晰而铿锵有力，夹杂的不满又像在指责他，为什么又要介入她的生活，打破她的平静。
穆初梨凝着 萧靖北闪烁的眼神，垂在身侧的手不断紧握。
不知道过了多久， 萧靖北好像一下卸了全部的气，垂下眼，扔出沙哑的一句：“早点休息。”
说完，他转身离开，冒着雨消失在雨幕。
等那抹背影彻底消失，穆初梨才有些脱力地坐下，紧绷着脸整理被弄乱的衣服。
这一夜，两人都没有合眼。
雨越下越大，拍打着帐篷‘哒哒’作响。
萧靖北辗转反侧，满脑子都是穆初梨的控诉。
他抿着唇，只觉心被一只手揪着，一会儿松，一会儿被捏的紧紧的，如此反复，折磨翻倍。
直到此刻，他才感受到穆初梨对自己真正毫不留情的抗拒。
仿佛在她的认知里，自己就不该出现……
风穿过窗隙，吹开桌上的书本。
穆初梨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屋顶，怎么都睡不着。
她希望 萧靖北明白，也不要再对两人的复合抱有希望，他们……本来就不该在一起。
夜渐深，雨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趋势。
直到天刚蒙蒙亮时，巨大的声响把整个村子连同村子外的战士们都给吓醒了，所有人都跑了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啥声这么大？”李三东穿着衣服，跑出来往声源看去。
穆初梨也撑着伞出来，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就在她准备过去看看时，住在村尾的李强满身泥泞，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倒……倒了！”
李三东一头雾水：“什么倒了？”
李强直拍大腿，突然就哭了出来：“山倒了！房子跟人都压在里头！”
听到这话，穆初梨心猛地一揪。
山体滑坡！
李三东率先反应过来，忙喊了起来：“都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救人啊！”
一时间，整个村子都乱做一团。
萧靖北得知消息后，立刻带人去村尾救人，可到哪儿一看，所有人的心都凉了半截。
两侧倾倒的山体，将恰好处于山沟的村尾全部埋了！
第37章
“救人！快！”
萧靖北一声令下，所有战士都拿出兵工铲涌了过去。
穆初梨看着面前被掩埋的几乎成了废墟的村子，突然想起半晌住在村尾的李冬冬，那个父母双亡，只跟奶奶相依为命的小男孩……
她心一颤，忙往李冬冬家跑去：“冬冬！冬冬！”
可刚跑出几步，就被 萧靖北扯住：“你站住，很危险知不知道！”
穆初梨红了眼，眼巴巴看着李冬冬家的方向：“冬冬，冬冬被埋在里面……”
说着，她挣扎着就要往那边跑。
萧靖北紧皱起眉，直接把她按住，声音低沉：“我去找！”
话落，他放开穆初梨，带着人往穆初梨看着的方向跑去。
由于村子偏僻，最近的镇也要翻过一座山，可唯一的路也被山体滑坡堵住。
出于高低而幸免于难的村头成了一座孤岛，除了 萧靖北团里的卫生队，村子里只有一个赤脚医生可以医治伤员。
雨还在下，救出来的村民越来越多，可有一大半已经没气了。
这一整天，穆初梨耳边都萦绕着村民们的哭声。
天渐渐暗了，雨终于小了些。
穆初梨坐在石头上，翻着李冬冬一本本沾满泥土的课本，上面还能看到稚嫩认真的笔记。
当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等我长大后，我也要像穆老师一样做一个老师，回来教书，让每个人都能走出大山’。
她颤抖的手抚摸那清晰的字迹，眼泪一颗颗落下。
忽然，头顶一暗。
穆初梨怔怔抬头， 萧靖北撑着伞站在面前。
看着她眼中的泪水， 萧靖北面露不忍地坐下，视线扫过她手里的书：“至少，他不会孤单了。”
穆初梨眼神颤了颤，不由想起阿妈的去世。
她从来没想到，自己的生命里会有这么多来不及说再见的永别。
“冬冬很聪明，但也很苦，他爸爸在一岁的时候因病去世，妈妈再他三岁的时候也病死了，他只跟着他奶奶相依为命……”
“我刚来这里教书的时候，我发现他总是迟到，学校每天发给学生们的鸡蛋，他也不吃，我问他为什么，他总是不肯说，有一次我在上学前去找他，才发现他奶奶眼睛看不见，他得帮奶奶洗脸、穿衣服、做饭，他还把省下来的鸡蛋给奶奶吃，等奶奶吃完了饭，他才跑着去学校。”
“他是个好孩子，他们……也都是好人……”
说到这儿，穆初梨抽泣起来，含泪的双眼看向 萧靖北：“我阿妈，我阿妈也是好人啊……为什么他们偏偏都要走的这么匆忙？连，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为什么啊？”
萧靖北眼眶泛酸，伸手将人揽入怀中，他张了张嘴想安慰，可突然觉得现在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只是收拢手臂，将人抱紧。
穆初梨这一次没有再推开他，而是抓着他的衣角，嚎啕大哭起来。
今天她一直忍着，哪怕亲眼看见李冬冬和他奶奶的遗体被挖出来，她那时都没哭。
感受着 萧靖北胸膛下心脏有力的跳动，她哽咽呢喃：“ 萧靖北，你早点爱我的话，该有多好……”
第38章
如果 萧靖北早点爱她，她不会错过和阿妈的最后一面，不会到这儿来，也不用亲身经历这么多生死离别……
可她又觉得自己很自私，她仿佛只是想着自己不要经历这些。
萧靖北的心好像都被穆初梨这句无力的感叹揪了起来，他喉结滚动，声音沉哑：“对不起……”
穆初梨神色渐暗，缓过来后退离他的怀抱：“谢谢……”
她擦掉眼泪，将李冬冬的课本小心收起来后起身继续去帮医生照顾伤员。
萧靖北看着她的背影，落空的手臂有种不真实的僵硬感。
他还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靠近穆初梨。
他明白，他应该退出她的生活，毕竟两人有着不愉快的过去，可再次遇见，再次看到他的眼泪，他就无法说服自己再去坦然的放手……
因为山体滑坡，通信受到了阻碍， 萧靖北他们只能暂时留在村子里，帮助受灾的村民们清理泥土，重建房屋。
……
一个星期后。
村尾倾泻下的土泥被清理的差不多了，只是田地也都被毁了。
又过了几天，通讯恢复， 萧靖北收到首长指令，需要以最快的速度回军区。
帐篷一个个被收起， 萧靖北看向穆初梨家的方向，犹豫了会儿，抬腿走过去。
正在看地图的杨凯愣住：“团长，你去哪儿啊？”
一旁的通讯员忍不住问：“营长，团长跟穆老师是不是认识啊？”
杨凯啧了一声：“看起来好像是，穆老师跟团长都是桐州人。”
屋子里。
因为李冬冬和其他几个学生的去世，已经两三天没合过眼的穆初梨趴在桌子上，精神疲惫。
听见脚步声后，她才抬起沉重的眼皮，满是血丝的双眼定定看着来人。
“有事吗？”
穆初梨直起身，苍白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萧靖北抿抿唇，半晌才回答：“我一会儿就走了。”
闻言，穆初梨心一顿：“我给你带过路了，你应该记得住路线。”
萧靖北皱了皱眉，他并不是想说这个，可说其他的，她似乎又没心思听。
踌躇了良久，他才问：“你打算在这儿里待多久？”
穆初梨恍惚了一下，抚摸着手边的作业本：“……不知道，也许一辈子吧。”
经历这么多，她真的已经疲惫了，但她清楚，阿妈一定是希望她坚强面对这一切。
“不走？” 萧靖北又问。
听着他确认答案似的语气，穆初梨微微蹙眉：“怎么了？”
萧靖北敛去眼中的急切：“只是问问……”
四目相对，两人仿佛都藏着说不出的心思。
这时，外面传来杨凯的声音：“团长，我们该走了。”
穆初梨收回视线，低低说了声：“一路顺风。”
萧靖北脸上闪过抹不舍：“……保重。”
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穆初梨还有不免有些惆怅。
在她的生命里，似乎总是充斥着各种离别，想见的，见不到，不想见得，总是不期而遇……
她仰头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但愿这次和 萧靖北分开，两人不要再有什么交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