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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楚瑶死在一个大雪覆满京华的艳阳天。
在她被萧昆杰下令射杀的前一刻，她都以为自己是萧昆杰的此生挚爱。
……
人死后，不该去阴曹地府吗？
牧楚瑶第一百零八遍问自己这个问题。
她看向镜中人，乌发雪颜，唇不点而朱，牧家嫡女的的姿容，早早便名动天下。
人人都说，牧楚瑶合该成为宫里的娘娘。
被人捧在手心，荣宠一生。
而皇帝萧昆杰娶了她之后，也确实是这样做的。
她说铜镜照不清人影，萧昆杰便大费周折从波斯给她找来罕见银镜，天底下仅此一面。
她说宫中无趣，萧昆杰便将外邦的新鲜东西如流水般送到她手里。
整个后宫最华贵的，莫过于她这凤鸾宫。
萧昆杰曾笑着对她说：“若不是朕富有四海，如何养得起你。”
他对她这样好，怎么会不爱她？
可他若爱她，又怎会亲口叫她万箭穿心！
上辈子死时的痛苦似乎还残留着，牧楚瑶轻轻捂住心口，只觉里头莫名传来阵阵寒意。
这时，侍女吟霜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娘娘，这支凤凰步摇就该戴在您头上，衬的您越发雍容了。”
牧楚瑶听着，神色没有半分波动。
吟霜又道：“娘娘可是还在生气？依奴婢愚见，陛下很快就会来哄娘娘的，以往都是这样，娘娘是天下第一美人……”
牧楚瑶面无表情的打断了她。
“长得美就能得到男人的心吗？”
她死前看见了萧昆杰怀里的沈知竹，不过普通姿色罢了，可萧昆杰脸上却是她从未见过的小心翼翼。
沈知竹才是萧昆杰放在心尖的珍宝，而她……
牧楚瑶闭了闭眼，不愿再想下去。
入夜，萧昆杰果然来了。
他剑眉星目，龙袍上金丝银线缠绕，显得他气质越发矜贵清华。
“初初，看朕给你带什么了。”
立刻有太监将一个精致的竹篮放于桌上。
望着他温柔带笑的眼，牧楚瑶沉默一瞬，还是走上前去。
竹篮里，装着一颗颗鲜红圆润的荔枝。
萧昆杰笑道：“朕令人从岭南八百里加急运来的，初初可还喜欢？”
牧楚瑶心里颤了颤。
她想起来了，前世，便是从这天起，天下人都传她恃宠而骄劳民伤财，骂她是不知廉耻的奸妃……
在萧昆杰的目光下，牧楚瑶剥开一颗荔枝，将那晶莹剔透的果肉送入嘴里。
却只尝到了苦涩。
她停下了手，语气淡淡：“臣妾不喜欢。”
萧昆杰微微一顿，毫不犹豫的吩咐：“没听见吗？贵妃不喜欢，拿出去倒了。”
“等等，”牧楚瑶拦住他，轻声道，“陛下不如分给其他姐妹尝尝。”
闻言，萧昆杰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初初，你从前可不是这么大度的人。”
牧楚瑶指甲猛地掐进掌心。
从前她以为萧昆杰爱她，所以不知好歹得贪恋“一心一意”，如今她重来一世，怎么还会再知错犯错？
好在萧昆杰也没多说，按她的话去做了。
接下来，萧昆杰自然是顺理成章的留下过夜。
他屏退左右，伸手将牧楚瑶拉进怀里，意图明显。
牧楚瑶抬手抵住他的胸膛，眉眼低垂。
“陛下，臣妾今日有些不舒服，不若陛下去其他姐妹宫中。”
萧昆杰一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还是第一次，生性霸道善妒牧楚瑶将他往外推。
他眼中闪过一丝暗芒：“你这是要把朕往谁的宫中推？”
牧楚瑶脑海中划过一个人影。
“臣妾觉得，沈答应便挺好的。”
牧楚瑶说完，一抬眼正正对上萧昆杰骤然冰冷的眼。
“初初这是在试探朕对你的心意？”
牧楚瑶没想到萧昆杰会动怒，她心中一颤，下意识下跪请罪：“臣妾错了。”
萧昆杰拉住她的手，不过片刻又恢复了往日模样：“莫再吃这样的飞醋，朕心里只有你一个。”
牧楚瑶没有试探他的心思，她是真的想成全萧昆杰和沈知竹。
但没想到她的真心话，换来的却是萧昆杰这样的反应。
牧楚瑶挤出一抹笑：“臣妾只是怕陛下独宠，引得言官进谏。”
萧昆杰这才收回眼底的怀疑。
“初初，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
他将牧楚瑶抱起，往寝殿走去：“今年吐蕃献上了不少好东西，明日朕拿单子来，你喜欢什么尽管挑。”
牧楚瑶靠着他胸膛，苦笑。
寝殿内，水声四溅，浪潮沉浮。
牧楚瑶指尖狠狠掐入萧昆杰结实的臂膀中，可她心里却酸胀难当。
萧昆杰在床笫间，从未叫过她的名字。
哪怕近在咫尺，她也看不清萧昆杰的脸，更不知道，他是否将自己当成了别人。
云月终歇，牧楚瑶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醒来，身边早已空空荡荡。
她浑身如同被车轮碾过，又疼又酸。
吟霜进来为她更衣，嘴里说着晨间听到的传闻。
牧楚瑶轻声问：“本宫让你去打听的事情，可有消息？”
吟霜立刻美滋滋回道：“陛下果然听娘娘的话，将荔枝都分了出去，沈答应那边，的确也送了一份。”
牧楚瑶手一顿，心里除了刺痛，却又有种果然如此的恍然。
她终于从层层叠叠的回忆里看清了真相。
前世，宫里分荔枝，沈知竹永远会有一份。
如今牧楚瑶明白了，原来爱吃荔枝的是沈知竹，萧昆杰只不过是借着她的名头兴师动众。
这样一来，沈知竹如愿以偿，而骂名，却是她一力担了。
前世种种，如同一把生锈的刀在牧楚瑶心里来回切割，疼的她脸色发白。
许久，她才缓过劲来。
只是牧楚瑶没想到，她一个无心之举竟让众嫔妃前来道谢。
牧楚瑶坐在主位上，看着坐在角落丝毫不起眼的沈知竹，想起她的身份。
太傅之女，和她一同入宫，本不该只封一个小小答应。
牧楚瑶只看了几眼便收回目光，有些心不在焉地与其他妃嫔闲聊。
这时，门外传来声通传：“陛下驾到！”
萧昆杰的身影一出现，众妃嫔皆是起身行礼。
牧楚瑶注意到，他迈过门槛的第一件事，便朝沈知竹看了过去。
她心里像被针尖狠狠扎了一下。
萧昆杰转瞬便收回了目光，扶起牧楚瑶：“你身子需静养，日后她们来，你只管回绝了就是。”
这话，让一众嫔妃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牧楚瑶笑也一僵：“臣妾……不觉得打扰，宫中无趣，有人陪着说说话也好。”
萧昆杰眉一皱，摆了摆手：“都退下！”
众人鱼贯而出。
殿内顿时只剩他们两人。
萧昆杰这才放下帝王威严，拉过牧楚瑶的手，语气温柔：“朕说过，这后宫之中你没必要顾及任何人，朕会为你撑腰。”
牧楚瑶看着他宠溺的目光，心却颤了起来。
萧昆杰这话，前世她信了，结果就是在后宫树敌无数，成为众人的眼中钉。
而后宫与前朝千丝万缕，牧家在朝中也就越发举步维艰。
牧楚瑶沉默着。
萧昆杰又将她拉入怀中：“初初，如今朝堂稳固，朕该立后了。”
牧楚瑶猛地抬眸，对上萧昆杰笑意盎然的眼。
“初初，朕只想让你坐这个位置，但朕不能主动提起，只怕要丞相请命了。”
牧楚瑶心里瞬间被疼痛填满。
上一世她听了萧昆杰的话，自然是欣喜无比，连夜传信回丞相府。
可结果却是她爹刚说完，便被朝臣弹劾，更被百姓唾骂，丞相府的名声也是从这时开始一落千丈……
牧楚瑶藏在袖子下的手微微发颤。
“陛下，后宫不得干政，臣妾能做陛下的贵妃，已经是三生有幸，不敢再有他求。”
萧昆杰看着她，眼里飞快闪过一丝异色。
他向来顺着牧楚瑶，此事便不了了之，但当夜，他没来凤鸾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