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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猛地掐了自己一把，不敢让自己多想：“是，劳烦公公传热水来。”
她自门口探头看了一眼，裴瑾靠坐在龙床上，半闭着眼睛在养神，大约今天两场宴席下来，他也并不轻松。
沈妙放轻脚步走了进去，抬手给他松了发冠，一下一下揉捏着头皮，裴瑾大约是舒服的，不轻不重的哼哼了两声，声音像是从身体深处发出来的，有些撩人。
沈妙心口颤了一下，手上动作越发用心。
“今天倒是很懂事。”
裴瑾含糊了一句，掀开眼皮目光湛湛地看了过来。
沈妙不理会他这句像极了嘲讽的称赞，仍旧不轻不重的揉捏，可下一瞬就被人抓住了手。
带着薄茧的手一下一下摩挲着她的手背，动作虽然还称得上温柔，可言语间却满是嫌弃：“都肿成萝卜了。”
沈妙一滞，猛地将手拽了出来，转身要走却又被裴瑾抓住小臂拉了回去：“朕说的不是实话吗？你看看，丑成什么样子了？”
他一边嫌弃，一边仍旧一下一下地摸，不多时指尖便顺着袖子钻了进去，另一只手也揽住了沈妙的腰，将人压在了床榻上。
“待会乖顺一些，大年节底下，别让朕不高兴。”
沈妙抿了抿嘴唇，默认了他这句话，就算不冲着年节，只看他到了含章殿还肯全须全尾地回来，她今天就不想计较别的。
可这含蓄的赞同却还是让裴瑾意外了，他撑起身体垂眼看了过来，直刺刺地许久都没移开目光。
沈妙有些羞窘：“看什么？”
裴瑾一扯嘴角：“过年还真是件喜事。”
他含糊一句猛的低头亲了下来，明明只是个亲吻，可沈妙的嘴唇却肉眼可见的红肿，甚至还隐隐有血迹渗出来。
沈妙很想纵容他，可还是被他身上浓郁的酒气给呛了一口，不得不侧头换了下呼吸。
“你先去洗漱……”
话未说完，脑海里却陡然响起来一道声音——
若不是因为醉酒怕伤了她们，你以为朕会愿意动你？
沈妙只觉一盆冰水兜头浇下，浇得她遍体生寒，她躲开了裴瑾再次亲吻下来的嘴唇，嗓音微微发颤：“你喝酒了？”
裴瑾被问得莫名其妙：“家宴如何能不喝酒？”
可沈妙问的不是这个——
“你是喝醉了才会回来的，是吗？”
裴瑾醉酒有些不清醒，见她在这紧要关头说这些有的没的，眼底顿时露出不耐烦来：“你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沈妙被他的目光刺了一下，下意识扭开了头，嘴唇上那细小伤口的刺痛感却陡然清晰剧烈了起来，果然醉酒的人容易失了力道，会伤人。
她垂下眼睛慢慢摇了摇头：“没什么。”


第54章做事就要一视同仁
裴瑾稍微迷糊了一下就醒了过来，一是习惯，虽然这些日子不上朝，可他以往都是这个时辰起身，便仍旧醒了；二则是沈妙走了。
这很正常，他不允许沈妙在龙床上过夜，那是后妃才有的恩宠，他要用这个提醒沈妙，她不配。
偶尔他闹得厉害，沈妙十分疲惫的时候，会稍微拖延一会儿，那时候他会毫不客气地将人撵下去，次数不用多，以沈妙的脾性，有那么一次就足够她教训深刻，再也不犯。
但今天是大年初一，昨天歇得又太晚，他以为沈妙多少会多赖一会儿地，没想到她会这么识趣。
外头传来开门声，是沈妙出了正殿，可脚步声却没响起，裴瑾听着外头的安静，忽然好奇起来，抬脚走到了窗前。
沈妙果然没走，外头的雪还在下，此时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沈妙裹着雪色的斗篷站在廊下，身形几乎和周遭融在了一起。
她在廊下呆了很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既不说话也不动弹，倒是安静得很。
可裴瑾却突兀地想起了那个凶巴巴的雪人，心口莫名地一揪。
大年初一，兴许可以允许她放肆一回。
他抬手将窗户推开了一些，正要开口喊人进来，沈妙便抬脚走了，她走路也无声无息的，大约是不想吵醒睡梦中的人，可裴瑾这么看着她走远，竟恍惚产生了一种她会消失在雪色里的错觉。
可终究也只是错觉，还有四年，沈妙一定会很努力地撑下去的。

四年……

他抬手摸了摸胸口，隔着单薄的寝衣，他清楚地碰到了心口的疤，那么厚，那么疼。
沈妙，你真的就没为当初的事后悔过吗？我险死还生，连你一句抱歉都得不到吗？
他也站在窗前看了很久的雪，久到蔡添喜捧了朝服过来，提醒他该起身了，他才收回目光。
今日他要去给太后请安，然后去前朝接受百官和使臣的朝贺。
蔡添喜走近了些，却只觉一股凉气自裴瑾身上散出来，顿时被吓了一跳：“皇上可要保重龙体，这要是着了凉可怎么好。”
裴瑾摆了摆手，虽然有时候他会控制不住的阴阳怪气，但大部分时候都是温和可亲的。
“无妨，朕身体康健，何惧风雪。”
蔡添喜叹着气服侍他换了衣裳，外头传来细碎的说话声，是乾元宫的宫人们都预备着伺候了，旁的时候可以偷懒，今天可是必定会有赏的，若是谁偷懒错过了，会懊恼一年。
等穿戴齐整出去正殿的时候，乾元宫的宫人果然都已经起了，跟在德春身后排了四列，一见他出来，齐齐俯身拜贺：“奴婢/奴才恭贺皇上新春之喜。”
沈妙适时端着装了金裸子的红封出来，上头一个最大最醒目的便是蔡添喜的。
裴瑾亲手拿起来递了过去：“这一年也要劳累你了。”
蔡添喜连忙跪地谢恩，虽然每年都会有这么一回，可做奴才的能得主子这么一句话，实在是很难不感动。
他砰砰砰磕了几个头：“能伺候皇上是奴才的荣幸，奴才谢主隆恩。”
裴瑾弯腰将蔡添喜扶了起来，剩下的人便不够资格他亲自发，沈妙便端着托盘走了下去，宫人各自取了一个，等秀秀拿完的时候托盘已经空了。
今年照旧是没有沈妙的，哪怕是她自己装的红封，也没给自己留一个。
宫人们已经习惯了这些，只是偶尔有几个刚调过来顶缺的小宫人不懂内情，困惑又好奇地看着她。
这种时候总是难免尴尬的，但沈妙也已经习惯了，放下托盘走到了一旁：“谢恩。”
宫人们乌压压跪了一地，山呼拜谢。
裴瑾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将人遣散了，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了沈妙身上：“新春大吉，沈妙姑姑终于又熬过一年。”
沈妙没什么反应，只将一本册子翻开递了过来：“这是待会儿要往各宫送的赏赐，和年前给您看的大致一样，只是悦嫔如今降了位，这赏赐……”
“按照妃位赏。”
裴瑾淡淡打断了她的话，似是猜到了沈妙还有别的话要说，他面露嘲讽，“怎么，沈妙姑姑现在也会拜高踩低，看人下菜碟了？”
沈妙有些恼怒，若是她当真看人下菜碟，两个贵人怕是早就被宫人们作践死了。
然而和裴瑾争论毫无意义。
“奴婢谨记皇上教诲，这后宫里的都是主子，确实不该只看分位，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屈膝一礼，将册子收回去转身要走，裴瑾却是一愣，沈妙可不是这么好办的人。
他下意识喊住了她：“你……不争辩？”
沈妙微微低下头，姿态恭谨，毫无错处：“既是皇上的意思，奴婢自然没有异议，何况这是悦嫔，奴婢也着实不敢多言什么。”
裴瑾被噎了一下，虽是实话，可听起来的确太过刺耳，他没再言语，抬脚就去给太后请安了。
等他们不见了影子，秀秀才凑到沈妙身边来，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姑姑……”
沈妙一眼看出来她在想什么，略有些无奈地扯了下嘴角：“放心吧，就算皇上偏爱悦嫔，她以后也不会动你了，经了这一遭她怎么都得长点脑子了。”
秀秀有些着急：“姑姑，奴婢不是担心这个……”
她是怕沈妙难过，皇上回回都护着悦嫔，不管对方做了什么，她这个旁观的心里都难受的厉害，何况是沈妙呢？
然而沈妙却没让她继续说下去，只从怀里掏出个红封来：“呐，新春大吉，万事顺遂。”
秀秀摆了摆手：“奴婢不要了，姑姑是要出宫的人，攒着以后用吧。”
沈妙塞进了她手里：“拿着吧，过了年就十三岁了，在宫外都可以议亲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你出嫁，以后给你的东西只管收着，就当是我给你攒的嫁妆。”
秀秀又害羞又感动，这才收了红封，正要退下去干活就被沈妙喊住了：“你替我往内侍省走一趟，调些宫人来，再找人去惜薪司提四篓红罗炭。”
“是，奴婢这就去……提炭用什么名目？是从官中提还是挪了哪位娘娘的份例？”
“从皇上的份例里出，就说是皇上赏给两位贵人的。”
秀秀下意识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可刚走了两步就猛地反应了过来：“从，从皇上的份例里出？皇上赏给贵人的？皇上刚才说了吗？”
她怎么没听见啊。
沈妙轻飘飘瞥了一眼乾元宫的大门：“皇上不是说了吗，不能拜高踩低，看人下菜碟，后宫的人都是主子，她们的东西不够用了，自然要从皇上的份例里出了。”
秀秀被吓了一跳：“姑姑，这，这不好吧？”
“我这是谨遵皇上的教诲，她们可都是皇上的人，他不心疼谁心疼？”
要一视同仁是吧？好啊，一视同仁给你看。


第55章家被败了
大年初一不奏政事，裴瑾上朝只是为了接受了百官和使臣的朝贺，鞑靼来使提了秋日来访的要求，裴瑾稍一沉吟便允了，随即便率百官前往祭天，等他回来时已经午后了。
恰逢江南的折子进了京他便去了御书房，江南的雪灾他一直惦记着，那地方不同于北地，为适应四季变换，房屋都修得结实耐寒。
而南方因着冬日却极短，气候又多闷热潮湿，墙体多为空斗墙或者抹灰墙，屋顶没有房梁，若当真大雪漫天而至，恐怕倒塌者不在少数。
好在江南刺史送上来的折子里并没有坏消息，虽然情况也不大好，冻伤冻病者不计其数，可好歹没出人命。
但裴瑾仍旧发现了一桩值得高兴的事，就是那封折子，条理清晰，言简意赅，通篇下来并没有世家喜好的夸大其词，邀功请赏，像是个能干实事的人。
唯一可惜的是，这江南刺史，当初是顶着王家的名头进的考场，入得仕途。
世家为患啊……
他叹了口气，冷不丁一缕黑烟飘过来，呛得他一咳嗽。
蔡添喜有所察觉，连忙请罪：“奴才该死，皇上没事吧？”
裴瑾被呛得捂住了口鼻，抬眼一瞧才发现炭盆正冒着浓烟，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御书房不是贪图安逸的地方，为了让皇帝警醒，这里是没有地龙的，冬日天寒就只能靠炭盆取暖，可现在这炭盆却很不配合，不只没有热气，还腾腾冒着黑烟。
“赶紧弄好。”
蔡添喜一边连声答应，一边愁眉苦脸地扇扇子，然而不管怎么扇，黑烟都不肯散。
裴瑾被熏得看不下去折子，眉心皱了起来：“今天怎么回事？”
蔡添喜尴尬地看了他一眼，好一会儿才小声开口：“是碳不对。”
裴瑾没察觉到他情绪的微妙，十分无语：“炭不对就让惜薪司来换，这种事难道还要朕提醒你吗？”
蔡添喜越发尴尬：“倒也不是拿错了……惜薪司那边说皇上今天的红罗炭份例都提出来了，奴才派人去的时候，他们就只给了黑炭。”
裴瑾懵住，他不可思议道：“都提出来了？”
他才刚到御书房，而且打从进来就一直被烟熏，什么时候让人去提红罗炭了？
蔡添喜眼见着他脸色变化，知道这是要生气了，连忙解释：“是沈妙姑娘提了您今天的份例，赏给两位贵人了。”
裴瑾刚酝酿出来的火气猛地顿住：“你说谁？”
蔡添喜头几乎低到了心口：“是沈妙姑娘，她说经过皇上教诲，她幡然悔悟了，眼见贵人们份例不足，整日受寒，她知道您肯定心疼，所以就将您今日的红罗炭份例赏给两位贵人了。”
裴瑾僵在原地半晌没动弹，蔡添喜的话他每个字都听得懂，可合在一起却怎么听怎么透着诡异。
沈妙把他的炭赏出去了？还说他心疼两个贵人？
他什么时候心疼她们了？他连她们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为什么要心疼她们？
沈妙是怎么想的？她是病傻了还是气疯了？
他叫嚣的思绪陡然一顿，早上故意气沈妙的话浮现在脑海里，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沈妙是故意的。
她这是气他早上的言语讥讽，所以抓着他的话头做文章。
好你个沈妙！
他气得咬牙切齿，怪不得之前那么好说话，没拿宫规说事也没问些有的没的，原来是打定了主意要这么收拾他。
真是反了，她到底还记不记得他是皇帝？
自己不让她痛快，她也不让自己痛快是吧？
他被沈妙的小心眼给气笑了，硬生生掰断了一根毛笔。
蔡添喜看得头皮发麻，忙不迭开口：“奴才这就去官中再提一些红罗炭。”
“不用了，”裴瑾换了支笔批复了江南刺史的折子，“朕不缺这几篓炭，炭盆撤了吧，泡杯参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