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小棠萧霆（沈小棠萧霆）小说全集分享-2023热文沈小棠萧霆小说强推
分类: 作文
时间: 2023-05-29 21:52:35
作者: panshiji
沈小棠想起他早上发热的事情来：“让他们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萧霆眉头一皱，略有些意外的看了过来：“身上不舒服？是怎么了？”
他抬手来摸沈小棠的额头，触手只觉得温凉，并没有发热的迹象，心里一松：“府里的下人你可以使唤，身上若是不痛快不必等我回来，去请大夫也好，让管家拿了我的牌子去请太医也好……若是有人不听话，我回来再处置。”
沈小棠等他说完，才把他的手抓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热的是你。”
一天过去，果然更烫了。
萧霆显然已经忘了这茬，闻言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却是摇了摇头：“以往也有发热的时候，不必理会，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他看着沈小棠忽然笑起来：“还以为你要生我的气。”
沈小棠有些茫然，几息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今天把自己撵回来的事儿。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的话，应该也不用躲闪了……
外头却传来云水有些硬邦邦的声音：“爷，慈安堂有人来请了。”
萧霆目光微微一闪：“好，我这就过去。”
他松开了沈小棠的手，抬眼看了看床榻：“你先歇着吧，我去见见母亲。”
沈小棠想起今天长公主在城门口说的那些话，有片刻的犹豫，她想长公主肯定是在乎这个儿子的，只是……
“愁眉苦脸的做什么？”萧霆忽然抬手戳了戳她眉心，浅浅笑了一声，“怕母亲罚我？”
沈小棠下意识摇头，萧霆眼底本就不深的笑意就淡了下去：“我随口一说，夜深了，睡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等出了院子才回头看了一眼，见沈小棠还站在门口，就抬手挥了挥，对方这才退回去，然后轻轻合上了门。
“爷？”
云水催促的喊了一声，萧霆回神抬腿不轻不重的踢了他一脚：“现在倒是能好好说话了？刚才你甩脸子给谁看？”
云水十分憋屈：“奴才已经尽力了。”
“尽力？你这就叫尽力了？你就不能和寒沈学学？”
云水嘁了一声：“寒沈那是馋人家的丫头，奴才又不馋，奴才心里只有爷。”
萧霆嫌弃的看他一眼，忽然想起来：“她身边不是多了个秀水吗？你试试。”
云水一噎：“爷，您不能为了留下沈姨娘，就乱点鸳鸯谱啊，那秀水是越国人，奴才可扛不住。”
“没出息。”
“爷，您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
“不讲道理？”萧霆冷笑了一声，“我若是不讲道理，直接给你们指婚了，青藤还能连个丫头都舍不得？你说秀水哪不好？她的名字里也有个水字，和你多相配？”
“……反正奴才不干。”
为了避免他再提起这茬，云水连忙说起了正经事：“说起青藤殿下，奴才想起来了，刚才收到了驿馆送来的信，说安宁公主果然如您所说，给青藤殿下送信说要见面，他今天去了一趟青莲庵。”
萧霆眉眼微微一沉，却没说话。
云水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安宁公主还真是不太安分，都去了尼姑庵，竟然还要见外男。”
萧霆仍旧没开口，白郁宁的确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只是他绝对不会再让她有机会出来的。
第295章 这就是皇家的公主
白郁宁刚换了衣裳回到禅房，甚至没来得及躺在床上装病，房门就被推开了，主持无霆出现在门口，目光严厉的看着她：“静安，你在干什么？今天的午课为什么没有去？”
白郁宁心口乱跳，脸上却强装镇定：“我病了，先前告过假了。”
无霆皱着眉头上下打量她，片刻后眼底露出嘲讽来：“你那点小心思还想骗我？你们这些所谓的金枝玉叶我见多了，每个来的时候，心里都不安分，都想着要跑……”
她抬脚走进来，绕着屋子走了一圈，虽然没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脸色却仍旧十分凶悍：“……可没有一个能跑得掉，你知道为什么吗？”
白郁宁面不改色：“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我看你还是知道的好，这青莲庵下头，有金羽卫镇守，下去了不该下去的人，就会被就地格杀。”
她眼底嘲讽越发浓重：“往好听了说，你们是金枝玉叶来祈福，可真相如何，你们都明白，皇室的弃子罢了，要是死在这山脚下，甚至连个名头都没有。”
白郁宁被她说的心底发冷，因为她很清楚，无霆说的是实话。
“我真的只是病了……”
无霆手里拂尘一甩：“我不管这些，只知道你没去做午课就该受罚。”
白郁宁不自觉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不讲道理？”
无霆冷笑了一声：“在这青莲庵里，没有人配和我讲道理，带走！”
外头立刻进来两个年轻的姑子，一左一右将白郁宁架起来，硬生生拖到了青莲庵大殿里去了。
白郁宁有些恼怒，一路上拼命挣扎：“你们放开我……我是皇室公主，你们这是以下犯上！”
两个姑子都笑起来：“说的好像谁不是一样，在这青莲庵里，最不值钱的就是公主！”
白郁宁一愣，她知道这青莲庵里不少皇室公主，可没想到这两个整天跟在无霆身边为虎作伥的人也是。
“你们堂堂公主……怎么能听她一个老虔婆的话？”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抬手，狠狠给了白郁宁一个巴掌：“你骂谁呢？”
白郁宁被打的偏过头去，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你敢打我？”
那姑子反手又是一巴掌：“打你又如何？别以为在宫里呆了两天就不一样了，到了这里，就夹起尾巴老老实实的做人吧。”
两人将她扔进了大殿，无霆这才走进来：“你侍奉佛祖不诚，就在这里反省吧，你们两个盯着她……”
她眼底寒光一闪，给两个年轻尼姑递了个眼色，才慢悠悠补充道：“她是受罚，务必不能懈怠，听明白了吗？”
两个姑子连忙应了一声，看着白郁宁的目光亮的有些瘆人。
白郁宁不自觉站起来：“你们想干什么？”
两人上前将她强行压跪在地上：“听不懂人话吗？让你受罚，好好跪着！”
白郁宁挣脱不开，只能跪了下去，可心里并不服气，默默的发着狠，要是有一天她出去了，一定要这些人好看……
念头没落下，后背骤然一疼，竟然是一个尼姑拿着拂尘在抽她的后背，她打小没受过这种苦，顿时惨叫出来。
“叫的这么惨干什么？我们还没用力呢。”
“就是，当着面都敢骂师太，你以后的日子可舒服着呢，这只能算是开胃小菜。”
说着话，又是一拂尘落下，白郁宁承受不住的往地面跌去，可这没能引起身后两人的怜悯，拂尘反倒一下接一下，密密麻麻的抽打了下来。
“别打了，别打了……”
她疼出了眼泪，蜷缩起身体来试图躲避，慌乱中躲进了供桌底下，不肯再出去。
两个年轻姑子也不着急：“我要是你，就出来老老实实的受着，让师太出了气，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白郁宁咬着牙，哆哆嗦嗦的抱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眼泪不争气的淌了下来，可恨意却在心里不停积聚，她一定要出去，一定要让这三个人，生不如死！
然而她念头刚落下，外头的两个尼姑就语带嘲讽的开了口：“她现在心里一定发着狠想要弄死咱们。”
白郁宁一惊，她们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像是再次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另一个尼姑冷笑一声开了口：“都是这么过来的，谁不知道谁？”
“还没认清现实，以为公主多了不起呢。”
“就是，无霆师太当初还差点做了太后呢。”
白郁宁听的一愣，无霆师太差点做了太后？她难道是……
供桌的布帘忽然被掀开，一只手趁她不备，硬生生把她拽了出去：“就知道你在听我们说话，好奇她是谁？”
两人将她堵在角落里：“没什么不好告诉你的，无霆师太是先皇的贵妃，当初为了扶自己的儿子上位，下毒谋害还是皇子的皇上，却被长公主识破……”
谋害皇子？那不是死罪吗？
她震惊的看过去，就只见另一人冷笑了一声：“是死罪啊，可皇上为了仁德的名声没有杀她，而是关到了这里来，让她受尽折磨，谁都以为她会死，结果她硬是活到了现在，还做了主持，但对皇帝的恨他却是一点没少，可她碰不到皇上，就只能拿我们这些皇帝的女儿撒气，我们当初来的时候，也是被她好一顿收拾，而你……”
她幸灾乐祸的笑起来：“听说你当初救驾有功？还差点成为长公主的儿媳？”
白郁宁脸色惨白，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两个人：“你们真的也是公主？”
两个尼姑对视一眼，笑得很是嘲讽：“骗你干什么？我当初的封号是德宁，她是顺宁，但现在都只知道我们叫静德和静顺。”
“你们……来这里多久了？”
“少说也得五年了，别乱动！”
趁着说话的功夫，两人将白郁宁绑起来，强迫她跪在佛像前：“你最好老实点，要是再不乖乖跪着，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叫静德的尼姑凑到她耳边，语气阴恻恻的：“青莲庵里死个把人，可没人会计较。”
白郁宁不敢再吭声，如果这两个人说的是真的，那她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可她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
想起今天青藤对她的态度，她紧紧咬着牙，她一定会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离开这里的，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青莲庵这三个贱人，还有沈小棠，萧霆……
第296章 你是萧家人
萧霆低头理了理衣裳，见没有何处不妥，才抬手隔着门板行了个礼：“儿子来给母亲请安。”
屋子里立刻响起脚步声，不多时孙嬷嬷从里头打开了门：“爷来了？快进来，殿下可是等了很久了。”
萧霆直起腰来，透过门打开的缝隙，看见了端坐在罗汉床上的长公主，他手指微微一蜷：“是我不孝。”
“爷这话说的，何至于，快进来。”
萧霆这才抬脚进了屋子，却仍旧朝长公主又行了个礼：“母亲。”
长公主变换了一下姿势，目光落在萧霆脸上，一天过去，巴掌印还在，只是萧霆这两日风吹日晒的不如以往白皙，才衬得那红肿并不明显。
“起来吧，刚轮值回来？”
萧霆这才直起腰：“怕见母亲失了礼数，沐浴更衣后又来的。”
长公主一噎，见母亲还怕失了礼数？
她没好气的瞪着萧霆：“本宫还以为你是记恨本宫那一巴掌，不愿意过来呢。”
萧霆一愣，有些惊愕的抬头看过去：“母亲何出此言？”
长公主自觉失言，她的确因为那一巴掌，心里有些疙瘩，只是当时人那么多，萧霆又素来鲜少顶撞她，冷不丁瞧见那副不阴不阳的态度，又是为了个女人，实在是没忍住。
不过萧霆这样子，倒的确是没放在心上的，大约也也觉得自己那一巴掌挨得并不冤枉。
她叹了口气：“没什么，给你留了汤，喝一点吧。”
萧霆便没再多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孙嬷嬷连忙凑过去给他盛汤，顺带替母子两人缓和有些沉凝的气氛：“爷是长公主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哪能不疼你？先前气急动了手，回来后心里便一直惦记着，多少年没下厨的人了，今天特意给爷炖了汤。”
萧霆抬眼朝长公主看过去：“多谢母亲。”
原本听着孙嬷嬷说那些话，长公主便有些不自在，眼下萧霆又要谢她，便让她的不自在里多了几分烦躁：“有什么好谢的？谁家母亲替儿子做些事情还要谢？”
萧霆便闭了嘴，只当长公主眼下的不悦还是因为自己守城门的事，说起来先前对方的指责也并不只是气话，他的确是给萧家丢了人。
他端着碗的手一紧，碗里的汤有些喝不进去了，可毕竟是长公主亲手熬的，总不能这么剩下。
他还是喝了进去，等放下了碗才站起来：“母亲先前教训的是，儿子会尽快解决的。”
长公主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教训是什么，愣了片刻才想起来是自己那句气话，顿时有些难受，下意识要张嘴解释，可却又反应过来，萧霆说要解决。
她眼睛不由一亮：“你改主意了？”
萧霆没开口，但看神情却是半分长公主想要的放弃都没有。
长公主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不该对这个儿子抱有什么希望，可心里却仍旧有些恼怒：“你不肯改主意又要怎么解决？”
萧霆却也不说，只含糊了一句：“母亲放心就是，儿子自有法子。”
长公主眉心突突直跳，莫名就想起来萧霆去豫州的时候，兵部下的调令，她连忙摆手：“你且慢着，你说的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主意，本宫也不强求你真的放弃沈小棠，可娶她为妻难如登天，你心知肚明，何必如此为难自己？退一步对大家都好。”
萧霆垂下眼睛没有说话，他的确知道，可知道了就什么都不做了吗？他怎么和沈小棠交代？怎么和自己交代？
只是他这个说法，长公主也不会接受，所以连口舌都不必浪费，他缓缓的吐了口气，又朝长公主行了一礼：“夜深了，母亲歇着吧。”
他转身要走，身后却响起一声巨响，是长公主拍了桌子：“站住。”
萧霆脚步一顿，转身看向自己的母亲，面露困惑：“母亲还有吩咐？”
长公主慢慢站起来，垂眼严厉的看着他：“萧霆，我希望你明白，你是一个男人，一个夫君之前，你先是萧家的掌权人，是大昌的忠勇侯，别为了儿女私情，耽误了你的责任。”
否则，就算母亲舍不得，也不得不让你难过了。
只是这句话她顾及母子之情没有说出来，可萧霆不蠢，仍旧听的清楚明白，他没再开口，只是远远的和自己的母亲对视了一眼，然后抬手行礼，转身迅速消失在了黑夜里。
云水见他脸色沉凝，一时也不敢多嘴，直到萧霆喊他：“有件事要你去做。”
他低语几句，云水脸色有些发白：“爷，这……”
“去。”
云水很是犹豫：“这太冒险了。”
萧霆看了眼近在咫尺的主院：“我有分寸，你只管去。”
云水实在不情愿，可看萧霆的样子，半分要改主意的意思都没有，只能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萧霆抬脚进了主院，刚要推门进屋子，喉咙里就涌上来一股痒意，他连忙住了手，扶着门口的柱子压抑而克制的咳了几声，等呼吸再次平缓下来，他才缓了口气，抬手推开了房门。
沈小棠已经睡了，床头留了一盏灯，萧霆远远的看着她，明知她是不愿意自己靠近的，可到底还是没忍住抬脚走了过去。
床上的人睡梦中眉头也是拧着的，看起来并不太安稳的样子，萧霆小心翼翼的抬手，试图抚平她的眉心，然而不等碰上，对方就扭开了头。
他的手僵在半空，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刚才的躲闪，是沈小棠睡梦中无意识的举动，还是明明想装睡却没能控制住自己。
但不管是哪个，表达的意思都很明确，沈小棠不喜欢他靠近。
他不自觉想起那天晚上萧炎的那些话，咳嗽的冲动又涌了上来，他捂紧了嘴转身出了内室，桌子上放着茶，早已经冷了，他没顾得上再喊人来送热水，抬手倒了一杯灌了下去。
凉意顺着咽喉直达肺腑，在这秋日的深夜里，让他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好在咳嗽也被压了下去。
他又回头看了眼沈小棠，对方却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充满了抗拒和冷漠的背影，他却仍旧愣愣的看了许久，久到天色见亮，他才仰起头微微闭了闭眼睛，沈小棠……
第297章 萧霆的敌人
沈小棠一觉睡到天色大亮，等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自己脸上，她睫毛才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身边的床榻是凉的，萧霆也不在身边，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她有些意外自己竟然会一觉睡到这个时辰。
“秀水？”
门推开，进来的却是彩雀：“姑娘，秀水早上起来练了一套拳，刚才去换衣裳了。”
沈小棠原本还想问问秀水白郁宁那边什么情况的，眼下彩雀来了倒是不好再问。
“奴婢伺候姑娘梳洗可好？”
沈小棠摇摇头：“我自己来，你忙你的去吧。”
“那奴婢去给姑娘做好吃的。”
她转身匆匆跑了，沈小棠忍不住笑了笑，彩雀还是以前的样子，不，比以前要还要活泼了些，自己不在，她倒是过的更好了。
自己当初算不算拖累了她？
她心情有些复杂，洗漱完出来正要换衣裳，秀水就偷偷摸摸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封信：“姑娘，有人送进来的。”
沈小棠一愣，萧霆守卫不算稀松，竟然能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信来给她？
“谁的？”
“说是叫明公子。”
沈小棠一愣，明公子？她不记得认识这么个人。
思考无果，她拆开信封将信纸抽出来看了一眼，却紧跟着就是瞳孔一缩，猛地将信压在了桌子上：“去守着门。”
秀水应了一声连忙去了，沈小棠这才再次将信打开，上头的字不多，却看的沈小棠心头一紧，对方明言知道她的心思，要与她合作，约她下午在西城门的茶楼里想见。
沈小棠将信在灯烛上点燃，看着那字迹慢慢化成飞灰才轻轻松了口气，这个明公子是什么人？怎么会盯上她？合作又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萧家的仇敌？
见还是不见？
她心里犹豫不决，直到用完饭才决定还是去看一眼，只是却没打算进茶楼，而是想着找个隐蔽的角落观察，说不定运气好就能找出来送信的人，到时候不管对方是真的知道自己的心思，还是在诈她，她都能占据主动。
车夫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将马车停了下来，沈小棠掀开车帘，本意是想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进出茶楼，可却不自觉看向了萧霆。
男人仍旧在守城门，只是今天城门多了些人，听萧围人的谈话，仿佛是十六卫派人来查验城门守卫。
十六卫统管京城守备，乃是整个凉京城最有实权，也最让人忌惮的地方，先前皇帝赐婚萧霆和白郁宁的时候，就说过要将京畿守备的重任交给萧霆，便也就是进入十六卫任职。
而眼下出现在西城门的人，就是右威卫中郎将陈敬如，也算是沈小棠的熟人，她既在春风楼见过这人本人，也在青藤给她的簿子上背过这人的喜好。
陈敬如，年四十，性暴虐，喜辛辣，好幼女，好鞭笞。娶妻胡家女，一岁卒，续弦仍出胡家，再三岁，又卒，遂鳏。乾瑞十三年罪于萧，遭贬斥，至今不得迁。
沈小棠不曾选这人进自己的房间，自然不知道他是否如同青藤簿子里写的那样，是真的性情暴虐，只是眼下来看，他似乎和萧家有仇。
若那个胡氏女的胡是御史令的那个胡，那仇就不只一桩。
只是乾瑞十三年，萧霆也才十三岁，就算陈敬如因为萧家获罪遭到了贬斥，也不能算在萧霆头上。
而胡沁街头胡闹的时候，萧霆还在家里养伤，也牵扯不到他身上，所以怎么看，陈敬如都不该和萧霆为难。
可对方却径直走到了萧霆面前，仰起头和对方说了几句话。
沈小棠听不见对方说了什么，但能很清楚的看见萧霆的脸色阴沉下去，甚至身体往前一探，摆出了要动手的姿势来，可最后他还是忍住了，只是仰起头，没再分一个眼神给他。
陈敬如得意的笑了几声，走到了城门口摆着的椅子上，撩开衣摆坐了下来，然后将手里的佩刀扔到了萧霆脚底下。
“捡过来。”
萧霆充耳不闻，木头似的站着不动，陈敬如笑容越发得意：“哟，萧侯这是不服我？你可知道这军里的规矩，不服从命令是要动军法的。”
萧霆冷冷看着他，半晌目光才一瞥身前不远处的刀，随即脚一抬，将那刀踢了出去，碰的一声响，刀身撞在陈敬如坐的椅子上，将一条椅子腿撞得四分五裂。
陈敬如猝不及防，一屁股摔在了地上，这一下大概摔得不轻，他脸色一瞬间就白了，捂着尾椎骨的位置半晌没能爬起来，眼神却越来越阴沉：“你……萧霆，你穿着守城卫的衣服，还敢耍忠勇侯的脾气？！真以为你们萧家是百年世家，就能无所顾忌了？！”
萧霆嗤了一声，抬手摘了头盔，然后去解身上的锁子甲：“不必牵扯上萧家，我不服军令，受军法就是，只是你这种混账，不配我弯腰。”
他将衣裳丢在一旁，露出精悍的胸膛来。
陈敬如嘿了一声，虽然是笑，可脸色却铁青：“真是有骨气，既然你主动要求，那我就不客气了，杨彪，鞭子呢？”
杨校尉虽然因为昨天的事对萧霆有些意见，可毕竟顾及萧霆的身份，因此十分犹豫，陈敬如干脆将鞭子从他腰间抢走，抬手朝着萧霆的胸膛狠狠抽了下去，那是御马的鞭子，便是不用力也能将人抽的血肉模糊，何况陈敬如还是用足了力气，于是这一鞭下去，简直是鲜血飞溅。
沈小棠猛地关上了窗户，却仍旧不自觉摸了摸脸颊，仿佛萧霆的血远远的溅到了她身上一样。
可事实上，萧霆连惨叫都没有，他哑巴一样，咬紧了牙一声都没吭。
沈小棠的呼吸却仍旧慢慢急促起来，她这是头一回见萧霆受刑，原来是这样的画面，原来只是看着就觉得好疼……
她靠在车厢上，许久才缓过神来：“回去吧。”
秀水有些诧异：“姑娘，你不过去看看？”
沈小棠摇了摇头，却没有出声。
秀水仍旧明白了她的意思，马车很快就动起来，沈小棠回了主院，靠在床榻上出神。
“姑娘。”
沈小棠身体微微一颤，被吓着了似的回过神来：“怎么了？”
她反应有些大，秀水不自觉顿了一下才又递过来一封信：“还是那位明公子，奴婢刚才泡了茶过来，就看见信被钉在门上。”
沈小棠接过来打开，上面只有八个字，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沈小棠一怔，短暂的困惑过后猛地反应过来，今天陈敬如去为难萧霆，是这个明公子安排的。
第298章 是个人渣
萧霆被贬的这些日子，虽然被姜国人为难，可除了萧炎那个蠢货其余朝臣却都没有动静，显然还是顾忌萧霆的身份的。
可今天陈敬如却如此嚣张，他背后的靠山，那位明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沈小棠一遍遍回忆青藤给自己的那本簿子，却什么蛛丝马迹都没发现，到底是谁？
她吩咐秀水去查查这个陈敬如，看看他最近和谁接触过，对方却迟迟没来回复，直到天色暗淡，彩雀进来，将屋子里的灯烛都点亮也没见到人影。
沈小棠叹了口气，刚要站起来，眼前却忽然一黑，她一愣，身体本能地一僵，下意识想去把匕首，可随即便察觉到了那双捂着自己眼睛的手很粗糙。
是萧霆。
她心里一松，刚要说话，对方却先自己松开了。
“抱歉，我没想吓你。”
萧霆开了口，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将手里的纸包递到她跟前晃了晃：“枣花糕。”
沈小棠伸手想去接，却碰到了萧霆的手，以往她总是迫不及待的要松开，这次却有些无法动弹，她摸着萧霆有些发烫的手，心口莫名沉闷。
其实萧霆越倒霉，她越该高兴才对，可……
“不喜欢？”萧霆愣了愣，他似乎误会了什么，将手里的纸包丢在了一旁，原本还算轻快的语气沉凝了下去，“抱歉，我还没弄明白你的口味。”
沈小棠摇摇头：“没，喜欢的。”
她看着萧霆，目光不自觉落在他胸膛上，他已经又换了衣裳，檀香的香气比以往要浓郁许多，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先入为主的原因，她竟然仍旧觉得鼻翼间带着血腥气。
“你……”
她想问问萧霆的伤怎么样，话到嘴边却又有些说不出口。
萧霆却已经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手摸了摸胸口：“今天也去了？”
沈小棠没想瞒他，毕竟自己出去坐的是侯府的马车，他若是想知道，一问就能知道。
萧霆抬手解开衣裳：“那给我上点药吧，刚才没来得及处理。”
沈小棠点点头，先前远远看着就觉得陈敬如下手狠毒，眼下靠的这么近去看，就觉得更触目惊心，先前后背的杖责是瘀伤，虽然也流了血，可毕竟还是隔着一层皮肤的。
可眼下萧霆的胸膛，却颇有些让人无从下手的感觉，仿佛即便是上了药也会被血冲掉，她不自觉想到了很久以前萧霆小腹被刺伤的时候，那时候也是流血流的很厉害：“……这么厉害，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
萧霆摇摇头：“看着吓人，其实就是皮肉伤，大夫来了也只是开些无关痛痒的药，我也没功夫喝。”
他开了小柜子，取了一个小瓷瓶塞进沈小棠手里：“有劳你了。”
“我该做的……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萧霆沉默了下去，这让沈小棠有些意外，她以为萧霆吃了这么大的亏，会想着法子报复回去的。
可他现在却没说话。
她仰头看过去，本想看看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可一抬眼却发现萧霆正看着自己。
“怎么了？我手重了？”
萧霆摇摇头：“没有……陈敬如这个人，虽然心黑手辣，可不是没脑子的，他今天敢来挑衅，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在查出来之前，不太好动他。”
沈小棠手一顿，萧霆这是猜到了？他知道陈敬如身后有人……那会不会能查到明公子是谁？
可她不能问，只好点点头，继续给萧霆上药，可刚才扑上去的药粉却已经不见了，她只好重新再上一遍，萧霆靠在床榻上闭上了眼睛，久久没再吭声，安静的沈小棠都以为他睡着了。
直到她再次上完药，用白布将他的伤口包扎好，抬起头来才发现萧霆脸色白的厉害，嘴唇也被咬出了牙印，他很疼。
沈小棠手一颤，小瓷瓶险些摔在地上：“萧霆？！”
萧霆睁开眼睛，轻轻的嗯了一声，沈小棠松了口气，她还以为萧霆疼昏过去了。
“没事就歇着吧。”
萧霆看了眼天色：“今天难得回来的早，我去给母亲请个安。”
这副样子还去？可人家母子间的事儿沈小棠又不能拦着，只好点点头：“路上小心点。”
萧霆笑了笑，转身出了门，等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沈小棠才垂下眼睛，却一眼就看见了自己满手的血，都是萧霆的。
萧霆现在不能动陈敬如，那明天那个人还会不会去找萧霆的麻烦？不过萧霆去找长公主了，说不定就是要求救……
她不该操心这些的，反正萧霆只要还存着娶她的念头就好，旁的，管他做什么？
她叹了口气，秀水送了一摞纸进来：“姑娘，查到了一些陈敬如的事，但是没找出线索来，那个明公子不知道是谁。”
这在沈小棠意料之中，若是秀水能那么轻易就查到人，萧霆也就不必委屈自己，留着陈敬如了。
她接过秀水手里的纸张一页页的看过去。
乾瑞七年夏，陈家死契奴仆七岁幼女投湖而死，遍体鞭伤，惨不忍睹。
乾瑞七年冬，购入九岁女童，次月无，遍寻无果，乃至深井，得寻，失血而死。
…………
乾瑞九年春，众公子与陈家山林狩猎，现大坑，坑内三尸具为幼童，草席裹尸，不辨容貌。
…………
沈小棠将纸张狠狠拍在桌子上，气的浑身发抖：“禽兽！”
秀水没开口，她先前查到的时候也是气的厉害，可这样的人，做了这样的事，却仍旧还在朝廷做官。
“姑娘，你别生气了，这种事不是没人知道，可他害的都是自家的死契奴才，还都有罪名，旁人就算知道了，也不能说什么。”
沈小棠说不出话来，她想管，可管不了，而能管的人，却并不愿意去做。
她难过的叹了口气，秀水语气却忽然急促了起来：“姑娘，来人了。”
那些纸张来不及再烧，只能匆忙塞进秀水手里，不多时萧霆果然进来了。
沈小棠调整了一下脸色，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来：“这么快？”
“母亲要休息了。”
萧霆目光扫过秀水，落在她手里的纸张上，沈小棠心脏不自觉提了起来，唯恐萧霆问一句那是什么。
可直到她给秀水递了眼色，直到秀水退出了屋子，萧霆都没再说一句话。
第299章 萧霆的把柄
沈小棠有心想利用萧霆收拾了陈敬如，可又怕露出马脚来，只能小心翼翼的试探了一句：“今天那个人，不怕你吗？他怎么敢和你动手？”
萧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往事，眼神阴沉了些：“有些过节，不提也罢。”
沈小棠被他堵住了话头，也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萧霆看了眼天色：“不早了，睡吧。”
说着话他却站了起来，沈小棠一愣：“还有事？”
萧霆抱了床被子往外走：“眼下后背的伤也不碍事了，我起的又早，回回都把你吵醒怎么好？还是睡外头安生些。”
这话让沈小棠很吃惊，她打量着萧霆，试图从他身上看出点别的来，这个人应该步步紧逼才对，为什么忽然后退了？
这么快就对自己失去兴趣了吗？
可他刚才回来的时候还给她带了糕点……
她摸不着头脑，心里各种思绪翻转，却始终没找到合理的解释，对方却已经将软榻收拾好了，放下被子又走了回来：“怎么还不睡？”
沈小棠在想要不要开口留下他，可若是说了，仿佛就很急切，若是不说，萧霆会不会因为分开睡，而慢慢失去了对自己的兴趣？
怎么办呢？
萧霆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你这么看着我，会让我以为你想我留下。”
沈小棠下意识摇头：“没有，你想多了。”
她转身上了床，背朝着萧霆没再看他，心里却有些懊恼，刚才反应太激烈了，她其实可以更缓和一些的，最好是给萧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至少不该拒绝的那么干脆。
可做都做了，还能怎么弥补？
她叹了口气，抱紧被子闭上了眼睛，但没多久身后就响起了脚步声，先是由近到远，再由远及近，随后身边的床榻微微一沉。
萧霆还是过来了。
沈小棠心里一松，涌上来一股莫名的庆幸，随即这份庆幸就变成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感觉，但她没敢往细了想，只是强逼着自己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一宿她睡得还算安稳，至少萧霆起身的时候她毫无察觉，等阳光再次透过窗户落在她身上，她才睁开眼睛。
她翻了个身正要起来，一撩被子，却瞧见上面氤氲着成片的血迹，是萧霆的伤……鞭子怎么能抽出这么多血来。
她心里叹了口气，扭开头没再看。
她在屋子里读了一整天萧霆的书，却没看进去多少，秀水每进来一回，她便要紧绷一回，可那位明公子没有再送信过来，那是不是说，陈敬如没有再去？
她将手里的书合上，随手一丢，一封薄薄的信却从书里面飘了出来，她随手捡起来本想塞回书里去，可瞥了一眼，立刻就愣住了。
乾瑞十三年，陈敬如曾因萧家获罪，沈小棠一直以为和萧霆没关系，毕竟那时候他才十三岁，可这封信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萧霆的十三岁并不只是个寻常少年。
至少那时候他已经学会了栽赃陷害，并用这个法子，将陈敬如从一个右威卫将军，连降三级，变成了一个中郎将。
从十三年，到如今的二十一年，八年间，竟然一次都没有升迁，天子脚下，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除非有人压着，不许人再给陈敬如升官。
而这个人即便不是萧霆，也一定和萧家有关系。
当初萧霆栽赃陷害陈敬如的证据，现在就在沈小棠手里，若是这东西到了陈敬如手里，或者是那个明公子手里，萧霆一定会获罪，那她此行的目的就算是达成了。
可这么重要的东西，萧霆怎么能那么粗心，放在这小书房里？
沈小棠一时间心思烦乱，外头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她连忙将信放了回去，起身走到一旁，拿起剪刀假装在修剪花枝。
云水在外头喊了一声：“阿沈姑娘可在？爷落下了东西，让奴才回来取。”
沈小棠应了一声：“进来吧。”
她放下剪刀：“落下了什么，可我要帮你找？”
云水目光看向小书房，警惕的摇了摇头：“不劳烦姑娘了，奴才自己去找就好。”
沈小棠没再开口，抬脚出了屋子，透过打开的窗户缝往里头看，就见云水将那本藏着信的书拿起来翻了翻，看见信还在才松了口气：“真是越来越糊涂了，爷让我拿几本书出来，我怎么把这个也稍带出来了，好在东西没丢……”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摸索着转动了旁边的花瓶，书架咔咔响了两声，然后露出来一个暗格，他将书放了进去，随后随便拿了点什么，转身往外头来了。
沈小棠拐到了墙角，没有让云水看见自己，等他走远了才慢慢走出来，心里却一沉，云水这样紧张，那封信大约是真的，所以那封信被自己看见，也可能真的只是个意外？
那摆在她面前的问题，就彻底变了，要不要推萧霆一把？
只要把那封信交出去，她的目的就算达到了，以后再也不必留在凉京，不必再看见萧霆，也不必自责后悔了，要交出去吗？
她陷入沉思里。
天不知不觉就黑了下来，萧霆回来的比昨天还要早一些，沈小棠有些意外，可念头一转就有些明白了，想必是身上的伤不好受，有些扛不住了，也或许是守城门的日子，让他有些受够了。
萧霆的脸色果然比昨天还要不好看，他今天难得能在家里用晚饭，却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
“是不是很累？”
沈小棠面露关切，萧霆换了筷子给她夹菜：“不必理会我，只是中午吃多了。”
他说着话一直扭头看外头，沈小棠琢磨着他应该是还惦记着去给长公主请安，便也放下了碗筷：“我陪你去慈安堂吧。”
萧霆僵了僵，犹豫片刻才答应下来：“好。”
两人背着一身月色慢慢往慈安堂去，天气已经越来越冷，沈小棠虽然没有多大感觉，可身体毕竟留下了病根，不知不觉间，手指就冰凉了。
她正要揉搓一下，萧霆的手忽然握了上来：“冷吗？”
沈小棠摇摇头，她的确是不冷，但手凉却不受控制，萧霆没再追问，大约是觉得她在逞强，然后便将她的手虚虚的握进了掌心里。
沈小棠垂眼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心里莫名的有些遗憾，要是她刚来侯府的时候，萧霆对她能有现在的一半好，该多好。
慈安堂就在不远处，她压下心里杂乱的思绪，将手抽了出来：“我就不进去了。”
萧霆轻轻应了一声，抬脚往前走了两步，正要抬手叩门，灯火辉煌的慈安堂，就突兀的黑了下去。
第300章 母亲不肯见我
沈小棠一愣，这灯熄的未免也太凑巧了，倒像是不愿意见萧霆一样。
她不由抬头朝男人看过去，正想问问他还要不要进去，就见他敲门的手正慢慢垂下去。
人还是那个人，可兴许是今天的月色太过清冷，竟照的萧霆有些落寞，他站在慈安堂门外，影子被月光拉的很长，越发衬得他孤单伶落。
沈小棠心口莫名揪了一下，忽然间就很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可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吞了下去，这时候她要做的不是安慰，而是挑拨，让他们那本就不算和睦的母子关系越发糟糕。
“……长公主以往都睡这么早吗？”
她听见自己这么说，然后萧霆半晌都没开口。
她有些按捺不住，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却见萧霆正回头看着自己，四目相对的瞬间，对方扯着嘴角笑了笑，那笑不算好看，可眼睛却像是将月光都吸了进去，清凌凌的荡着波纹，仿佛能看透人心一样。
“大约……是吧。”
他低低说了一声，然后抬手隔着门板朝里头行了一礼，却是一声没吭，一字没说。
里面的人既然不愿意见他，他便不开口去惹人心烦。
沈小棠找了药出来，等萧霆解开衣裳的时候，她却愣住了，早上包扎好的细布，眼下竟然红彤彤一片，全都被血晕染了。
鞭伤怎么会出这么多血？
她试探着去解布条，可很快就发现干涸的血液已经将布条牢牢的粘在了一起，她只是试探着拽了拽，萧霆的身体便不自觉颤抖了起来，喉间也溢出了一声闷哼。
当初萧霆小腹被刺的时候，她都没听见这个男人喊疼。
“对不起。”
她有些不敢再动作了，萧霆忽然抬起手，用手背蹭了下她的脸颊：“我刚才只是没防备，也没有多疼，你扯吧。”
沈小棠抬手摸了把他的额头，湿漉漉的，全是冷汗，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嘴到底有多硬，这种时候还要撒谎。
她就该按照他说的，真的去扯才对，让他好好吃一次亏，才知道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逞强的。
可惜了，她还不能彻底将心里的恶意都朝萧霆发作出来，只能忍一忍了。
“彩雀，打些热水来。”
彩雀连忙应了，没多久就端了一盆热水进来，瞧见萧霆一胸膛的血，忍不住叫了一声。
萧霆眉头一拧，他从来不喜欢旁人大呼小叫，因此下意识就想教训彩雀，可话到嘴边，眼角就瞥见了沈小棠也不算多好看的脸色，话又咽了下去，算了算了，和个丫头计较什么。
他扯了扯衣襟，将血淋淋的胸膛遮了起来，但很快就被沈小棠再次掀开了：“别乱动。”
她的眉头也拧了起来，看着有些不耐烦，唬得原本还想开口的萧霆默默的闭了嘴，重新躺了回去。
彩雀也没敢再说话，兑好了热水端到了沈小棠手边：“姑娘，可要奴婢帮忙？”
沈小棠摇了摇头，让她下去了，自己撸起袖子一点点浸湿了萧霆胸口的细布，只是就算如此，仍旧难免会有粘连，等她将细布全都揭下来的时候，萧霆连嘴唇上的血色都退了下去，只是除了最开始的闷哼，他再没发出声音来。
“长公主也不在，你可以喊。”
“罢了……”
他撑着床榻试图坐起来，被沈小棠摁住了肩膀：“别着急，还得上药，我去换盆水。”
她匆匆站起来出了门，等回来的时候，萧霆还躺在床榻上，眼睛却已经闭上了，呼吸也跟着轻缓了起来。
他竟然睡着了。
“这么厉害的伤，怎么睡得着？”
她叹了口气，抬手拧干净了布巾，一点一点擦拭萧霆的伤口，试图将血迹清理干净，可许久过去，那胸膛上仍旧是血淋淋的一片，甚至连伤口都有些模糊不清。
她起初以为是血迹晕染的，现在才察觉到不对劲，靠近些看，分明是伤口被撕扯挤压过。
今天陈敬如又去了？那为什么那个幕后黑手没有给自己送信？
她一走神，指尖不小心戳进了萧霆伤口里，床榻上的男人一颤，猛地一侧身弯起了腰。
沈小棠一惊：“对不起，我不小心的。”
萧霆摇了摇头，却紧紧抿着嘴，仿佛不愿意开口一样，沈小棠看着他额角的青筋，忽然福至心灵，萧霆不开口，是不是怕他会喊出来？
“萧霆……”
萧霆舒了口气，仿佛是压下了这份痛苦，只是看过来的目光略有些复杂，有暗淡，有无奈，也有纵容，但不等沈小棠深究，他就再次闭上了眼睛，放松身体重新躺回了床榻上：“……没事，不必在意……可要再碰一碰？”
沈小棠连忙摇头，觉得这人大约是刚才疼糊涂了，她都说了，是不小心的。
可她懒得再解释，也不敢再走神，只是那伤实在是有些可怖，她总觉得自己待会还会手抖，干脆找个话题，好分散注意力：“今天那个人有没有再去？有再遇见麻烦吗？”
萧霆摇了摇头，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没有，就算只是个寻常守城卫，也是大昌的战士，不是能随意为难的。”
沈小棠想起来，他昨天挨罚，好像的确是因为先对陈敬如动过手，心里不由就信了：“那就好……能坐起来吗？我给你包扎一下。”
萧霆很听话，由着她摆弄。
“睡吧，我看你的伤好像更厉害了一些，明天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萧霆含糊的应了一声，沈小棠也没多想，毕竟没有人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这种事情也不必旁人操心。
然而第二天晚上，萧霆再回来的时候，却连伤口都不让她看了。
她有些困惑：“总不可能两天就好了，我给你上点药……”
萧霆摇了摇头：“已经不碍事了，我自己也能处理。”
沈小棠狐疑的看着萧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萧霆的脸色似乎比昨天更难看了些。
只是萧霆既然不让她看，她也不好强求，明天再问问吧，他总不能不上药。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萧霆从那之后，便不肯给她看自己的伤了。
萧霆眉头一皱，略有些意外的看了过来：“身上不舒服？是怎么了？”
他抬手来摸沈小棠的额头，触手只觉得温凉，并没有发热的迹象，心里一松：“府里的下人你可以使唤，身上若是不痛快不必等我回来，去请大夫也好，让管家拿了我的牌子去请太医也好……若是有人不听话，我回来再处置。”
沈小棠等他说完，才把他的手抓下来，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热的是你。”
一天过去，果然更烫了。
萧霆显然已经忘了这茬，闻言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却是摇了摇头：“以往也有发热的时候，不必理会，过两天自己就好了……”
他看着沈小棠忽然笑起来：“还以为你要生我的气。”
沈小棠有些茫然，几息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今天把自己撵回来的事儿。
“我何至于这样小气？”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的话，应该也不用躲闪了……
外头却传来云水有些硬邦邦的声音：“爷，慈安堂有人来请了。”
萧霆目光微微一闪：“好，我这就过去。”
他松开了沈小棠的手，抬眼看了看床榻：“你先歇着吧，我去见见母亲。”
沈小棠想起今天长公主在城门口说的那些话，有片刻的犹豫，她想长公主肯定是在乎这个儿子的，只是……
“愁眉苦脸的做什么？”萧霆忽然抬手戳了戳她眉心，浅浅笑了一声，“怕母亲罚我？”
沈小棠下意识摇头，萧霆眼底本就不深的笑意就淡了下去：“我随口一说，夜深了，睡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等出了院子才回头看了一眼，见沈小棠还站在门口，就抬手挥了挥，对方这才退回去，然后轻轻合上了门。
“爷？”
云水催促的喊了一声，萧霆回神抬腿不轻不重的踢了他一脚：“现在倒是能好好说话了？刚才你甩脸子给谁看？”
云水十分憋屈：“奴才已经尽力了。”
“尽力？你这就叫尽力了？你就不能和寒沈学学？”
云水嘁了一声：“寒沈那是馋人家的丫头，奴才又不馋，奴才心里只有爷。”
萧霆嫌弃的看他一眼，忽然想起来：“她身边不是多了个秀水吗？你试试。”
云水一噎：“爷，您不能为了留下沈姨娘，就乱点鸳鸯谱啊，那秀水是越国人，奴才可扛不住。”
“没出息。”
“爷，您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
“不讲道理？”萧霆冷笑了一声，“我若是不讲道理，直接给你们指婚了，青藤还能连个丫头都舍不得？你说秀水哪不好？她的名字里也有个水字，和你多相配？”
“……反正奴才不干。”
为了避免他再提起这茬，云水连忙说起了正经事：“说起青藤殿下，奴才想起来了，刚才收到了驿馆送来的信，说安宁公主果然如您所说，给青藤殿下送信说要见面，他今天去了一趟青莲庵。”
萧霆眉眼微微一沉，却没说话。
云水忍不住叹了口气：“这安宁公主还真是不太安分，都去了尼姑庵，竟然还要见外男。”
萧霆仍旧没开口，白郁宁的确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只是他绝对不会再让她有机会出来的。
第295章 这就是皇家的公主
白郁宁刚换了衣裳回到禅房，甚至没来得及躺在床上装病，房门就被推开了，主持无霆出现在门口，目光严厉的看着她：“静安，你在干什么？今天的午课为什么没有去？”
白郁宁心口乱跳，脸上却强装镇定：“我病了，先前告过假了。”
无霆皱着眉头上下打量她，片刻后眼底露出嘲讽来：“你那点小心思还想骗我？你们这些所谓的金枝玉叶我见多了，每个来的时候，心里都不安分，都想着要跑……”
她抬脚走进来，绕着屋子走了一圈，虽然没发现任何可疑的痕迹，脸色却仍旧十分凶悍：“……可没有一个能跑得掉，你知道为什么吗？”
白郁宁面不改色：“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不想知道。”
“不想知道？我看你还是知道的好，这青莲庵下头，有金羽卫镇守，下去了不该下去的人，就会被就地格杀。”
她眼底嘲讽越发浓重：“往好听了说，你们是金枝玉叶来祈福，可真相如何，你们都明白，皇室的弃子罢了，要是死在这山脚下，甚至连个名头都没有。”
白郁宁被她说的心底发冷，因为她很清楚，无霆说的是实话。
“我真的只是病了……”
无霆手里拂尘一甩：“我不管这些，只知道你没去做午课就该受罚。”
白郁宁不自觉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不讲道理？”
无霆冷笑了一声：“在这青莲庵里，没有人配和我讲道理，带走！”
外头立刻进来两个年轻的姑子，一左一右将白郁宁架起来，硬生生拖到了青莲庵大殿里去了。
白郁宁有些恼怒，一路上拼命挣扎：“你们放开我……我是皇室公主，你们这是以下犯上！”
两个姑子都笑起来：“说的好像谁不是一样，在这青莲庵里，最不值钱的就是公主！”
白郁宁一愣，她知道这青莲庵里不少皇室公主，可没想到这两个整天跟在无霆身边为虎作伥的人也是。
“你们堂堂公主……怎么能听她一个老虔婆的话？”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抬手，狠狠给了白郁宁一个巴掌：“你骂谁呢？”
白郁宁被打的偏过头去，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你敢打我？”
那姑子反手又是一巴掌：“打你又如何？别以为在宫里呆了两天就不一样了，到了这里，就夹起尾巴老老实实的做人吧。”
两人将她扔进了大殿，无霆这才走进来：“你侍奉佛祖不诚，就在这里反省吧，你们两个盯着她……”
她眼底寒光一闪，给两个年轻尼姑递了个眼色，才慢悠悠补充道：“她是受罚，务必不能懈怠，听明白了吗？”
两个姑子连忙应了一声，看着白郁宁的目光亮的有些瘆人。
白郁宁不自觉站起来：“你们想干什么？”
两人上前将她强行压跪在地上：“听不懂人话吗？让你受罚，好好跪着！”
白郁宁挣脱不开，只能跪了下去，可心里并不服气，默默的发着狠，要是有一天她出去了，一定要这些人好看……
念头没落下，后背骤然一疼，竟然是一个尼姑拿着拂尘在抽她的后背，她打小没受过这种苦，顿时惨叫出来。
“叫的这么惨干什么？我们还没用力呢。”
“就是，当着面都敢骂师太，你以后的日子可舒服着呢，这只能算是开胃小菜。”
说着话，又是一拂尘落下，白郁宁承受不住的往地面跌去，可这没能引起身后两人的怜悯，拂尘反倒一下接一下，密密麻麻的抽打了下来。
“别打了，别打了……”
她疼出了眼泪，蜷缩起身体来试图躲避，慌乱中躲进了供桌底下，不肯再出去。
两个年轻姑子也不着急：“我要是你，就出来老老实实的受着，让师太出了气，以后的日子也能好过许多。”
白郁宁咬着牙，哆哆嗦嗦的抱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眼泪不争气的淌了下来，可恨意却在心里不停积聚，她一定要出去，一定要让这三个人，生不如死！
然而她念头刚落下，外头的两个尼姑就语带嘲讽的开了口：“她现在心里一定发着狠想要弄死咱们。”
白郁宁一惊，她们怎么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像是再次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另一个尼姑冷笑一声开了口：“都是这么过来的，谁不知道谁？”
“还没认清现实，以为公主多了不起呢。”
“就是，无霆师太当初还差点做了太后呢。”
白郁宁听的一愣，无霆师太差点做了太后？她难道是……
供桌的布帘忽然被掀开，一只手趁她不备，硬生生把她拽了出去：“就知道你在听我们说话，好奇她是谁？”
两人将她堵在角落里：“没什么不好告诉你的，无霆师太是先皇的贵妃，当初为了扶自己的儿子上位，下毒谋害还是皇子的皇上，却被长公主识破……”
谋害皇子？那不是死罪吗？
她震惊的看过去，就只见另一人冷笑了一声：“是死罪啊，可皇上为了仁德的名声没有杀她，而是关到了这里来，让她受尽折磨，谁都以为她会死，结果她硬是活到了现在，还做了主持，但对皇帝的恨他却是一点没少，可她碰不到皇上，就只能拿我们这些皇帝的女儿撒气，我们当初来的时候，也是被她好一顿收拾，而你……”
她幸灾乐祸的笑起来：“听说你当初救驾有功？还差点成为长公主的儿媳？”
白郁宁脸色惨白，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两个人：“你们真的也是公主？”
两个尼姑对视一眼，笑得很是嘲讽：“骗你干什么？我当初的封号是德宁，她是顺宁，但现在都只知道我们叫静德和静顺。”
“你们……来这里多久了？”
“少说也得五年了，别乱动！”
趁着说话的功夫，两人将白郁宁绑起来，强迫她跪在佛像前：“你最好老实点，要是再不乖乖跪着，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叫静德的尼姑凑到她耳边，语气阴恻恻的：“青莲庵里死个把人，可没人会计较。”
白郁宁不敢再吭声，如果这两个人说的是真的，那她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
可她不能就这么死在这里。
想起今天青藤对她的态度，她紧紧咬着牙，她一定会抓住这根救命稻草，离开这里的，那些伤害过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青莲庵这三个贱人，还有沈小棠，萧霆……
第296章 你是萧家人
萧霆低头理了理衣裳，见没有何处不妥，才抬手隔着门板行了个礼：“儿子来给母亲请安。”
屋子里立刻响起脚步声，不多时孙嬷嬷从里头打开了门：“爷来了？快进来，殿下可是等了很久了。”
萧霆直起腰来，透过门打开的缝隙，看见了端坐在罗汉床上的长公主，他手指微微一蜷：“是我不孝。”
“爷这话说的，何至于，快进来。”
萧霆这才抬脚进了屋子，却仍旧朝长公主又行了个礼：“母亲。”
长公主变换了一下姿势，目光落在萧霆脸上，一天过去，巴掌印还在，只是萧霆这两日风吹日晒的不如以往白皙，才衬得那红肿并不明显。
“起来吧，刚轮值回来？”
萧霆这才直起腰：“怕见母亲失了礼数，沐浴更衣后又来的。”
长公主一噎，见母亲还怕失了礼数？
她没好气的瞪着萧霆：“本宫还以为你是记恨本宫那一巴掌，不愿意过来呢。”
萧霆一愣，有些惊愕的抬头看过去：“母亲何出此言？”
长公主自觉失言，她的确因为那一巴掌，心里有些疙瘩，只是当时人那么多，萧霆又素来鲜少顶撞她，冷不丁瞧见那副不阴不阳的态度，又是为了个女人，实在是没忍住。
不过萧霆这样子，倒的确是没放在心上的，大约也也觉得自己那一巴掌挨得并不冤枉。
她叹了口气：“没什么，给你留了汤，喝一点吧。”
萧霆便没再多言，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孙嬷嬷连忙凑过去给他盛汤，顺带替母子两人缓和有些沉凝的气氛：“爷是长公主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哪能不疼你？先前气急动了手，回来后心里便一直惦记着，多少年没下厨的人了，今天特意给爷炖了汤。”
萧霆抬眼朝长公主看过去：“多谢母亲。”
原本听着孙嬷嬷说那些话，长公主便有些不自在，眼下萧霆又要谢她，便让她的不自在里多了几分烦躁：“有什么好谢的？谁家母亲替儿子做些事情还要谢？”
萧霆便闭了嘴，只当长公主眼下的不悦还是因为自己守城门的事，说起来先前对方的指责也并不只是气话，他的确是给萧家丢了人。
他端着碗的手一紧，碗里的汤有些喝不进去了，可毕竟是长公主亲手熬的，总不能这么剩下。
他还是喝了进去，等放下了碗才站起来：“母亲先前教训的是，儿子会尽快解决的。”
长公主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教训是什么，愣了片刻才想起来是自己那句气话，顿时有些难受，下意识要张嘴解释，可却又反应过来，萧霆说要解决。
她眼睛不由一亮：“你改主意了？”
萧霆没开口，但看神情却是半分长公主想要的放弃都没有。
长公主叹了口气，她就知道不该对这个儿子抱有什么希望，可心里却仍旧有些恼怒：“你不肯改主意又要怎么解决？”
萧霆却也不说，只含糊了一句：“母亲放心就是，儿子自有法子。”
长公主眉心突突直跳，莫名就想起来萧霆去豫州的时候，兵部下的调令，她连忙摆手：“你且慢着，你说的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主意，本宫也不强求你真的放弃沈小棠，可娶她为妻难如登天，你心知肚明，何必如此为难自己？退一步对大家都好。”
萧霆垂下眼睛没有说话，他的确知道，可知道了就什么都不做了吗？他怎么和沈小棠交代？怎么和自己交代？
只是他这个说法，长公主也不会接受，所以连口舌都不必浪费，他缓缓的吐了口气，又朝长公主行了一礼：“夜深了，母亲歇着吧。”
他转身要走，身后却响起一声巨响，是长公主拍了桌子：“站住。”
萧霆脚步一顿，转身看向自己的母亲，面露困惑：“母亲还有吩咐？”
长公主慢慢站起来，垂眼严厉的看着他：“萧霆，我希望你明白，你是一个男人，一个夫君之前，你先是萧家的掌权人，是大昌的忠勇侯，别为了儿女私情，耽误了你的责任。”
否则，就算母亲舍不得，也不得不让你难过了。
只是这句话她顾及母子之情没有说出来，可萧霆不蠢，仍旧听的清楚明白，他没再开口，只是远远的和自己的母亲对视了一眼，然后抬手行礼，转身迅速消失在了黑夜里。
云水见他脸色沉凝，一时也不敢多嘴，直到萧霆喊他：“有件事要你去做。”
他低语几句，云水脸色有些发白：“爷，这……”
“去。”
云水很是犹豫：“这太冒险了。”
萧霆看了眼近在咫尺的主院：“我有分寸，你只管去。”
云水实在不情愿，可看萧霆的样子，半分要改主意的意思都没有，只能叹了口气，转身走了。
萧霆抬脚进了主院，刚要推门进屋子，喉咙里就涌上来一股痒意，他连忙住了手，扶着门口的柱子压抑而克制的咳了几声，等呼吸再次平缓下来，他才缓了口气，抬手推开了房门。
沈小棠已经睡了，床头留了一盏灯，萧霆远远的看着她，明知她是不愿意自己靠近的，可到底还是没忍住抬脚走了过去。
床上的人睡梦中眉头也是拧着的，看起来并不太安稳的样子，萧霆小心翼翼的抬手，试图抚平她的眉心，然而不等碰上，对方就扭开了头。
他的手僵在半空，一时间有些分不清刚才的躲闪，是沈小棠睡梦中无意识的举动，还是明明想装睡却没能控制住自己。
但不管是哪个，表达的意思都很明确，沈小棠不喜欢他靠近。
他不自觉想起那天晚上萧炎的那些话，咳嗽的冲动又涌了上来，他捂紧了嘴转身出了内室，桌子上放着茶，早已经冷了，他没顾得上再喊人来送热水，抬手倒了一杯灌了下去。
凉意顺着咽喉直达肺腑，在这秋日的深夜里，让他不自觉打了个冷颤，好在咳嗽也被压了下去。
他又回头看了眼沈小棠，对方却只留给他一个背影，充满了抗拒和冷漠的背影，他却仍旧愣愣的看了许久，久到天色见亮，他才仰起头微微闭了闭眼睛，沈小棠……
第297章 萧霆的敌人
沈小棠一觉睡到天色大亮，等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自己脸上，她睫毛才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身边的床榻是凉的，萧霆也不在身边，这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她有些意外自己竟然会一觉睡到这个时辰。
“秀水？”
门推开，进来的却是彩雀：“姑娘，秀水早上起来练了一套拳，刚才去换衣裳了。”
沈小棠原本还想问问秀水白郁宁那边什么情况的，眼下彩雀来了倒是不好再问。
“奴婢伺候姑娘梳洗可好？”
沈小棠摇摇头：“我自己来，你忙你的去吧。”
“那奴婢去给姑娘做好吃的。”
她转身匆匆跑了，沈小棠忍不住笑了笑，彩雀还是以前的样子，不，比以前要还要活泼了些，自己不在，她倒是过的更好了。
自己当初算不算拖累了她？
她心情有些复杂，洗漱完出来正要换衣裳，秀水就偷偷摸摸进来了，手里还拿着一封信：“姑娘，有人送进来的。”
沈小棠一愣，萧霆守卫不算稀松，竟然能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信来给她？
“谁的？”
“说是叫明公子。”
沈小棠一愣，明公子？她不记得认识这么个人。
思考无果，她拆开信封将信纸抽出来看了一眼，却紧跟着就是瞳孔一缩，猛地将信压在了桌子上：“去守着门。”
秀水应了一声连忙去了，沈小棠这才再次将信打开，上头的字不多，却看的沈小棠心头一紧，对方明言知道她的心思，要与她合作，约她下午在西城门的茶楼里想见。
沈小棠将信在灯烛上点燃，看着那字迹慢慢化成飞灰才轻轻松了口气，这个明公子是什么人？怎么会盯上她？合作又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萧家的仇敌？
见还是不见？
她心里犹豫不决，直到用完饭才决定还是去看一眼，只是却没打算进茶楼，而是想着找个隐蔽的角落观察，说不定运气好就能找出来送信的人，到时候不管对方是真的知道自己的心思，还是在诈她，她都能占据主动。
车夫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将马车停了下来，沈小棠掀开车帘，本意是想看看有没有可疑的人进出茶楼，可却不自觉看向了萧霆。
男人仍旧在守城门，只是今天城门多了些人，听萧围人的谈话，仿佛是十六卫派人来查验城门守卫。
十六卫统管京城守备，乃是整个凉京城最有实权，也最让人忌惮的地方，先前皇帝赐婚萧霆和白郁宁的时候，就说过要将京畿守备的重任交给萧霆，便也就是进入十六卫任职。
而眼下出现在西城门的人，就是右威卫中郎将陈敬如，也算是沈小棠的熟人，她既在春风楼见过这人本人，也在青藤给她的簿子上背过这人的喜好。
陈敬如，年四十，性暴虐，喜辛辣，好幼女，好鞭笞。娶妻胡家女，一岁卒，续弦仍出胡家，再三岁，又卒，遂鳏。乾瑞十三年罪于萧，遭贬斥，至今不得迁。
沈小棠不曾选这人进自己的房间，自然不知道他是否如同青藤簿子里写的那样，是真的性情暴虐，只是眼下来看，他似乎和萧家有仇。
若那个胡氏女的胡是御史令的那个胡，那仇就不只一桩。
只是乾瑞十三年，萧霆也才十三岁，就算陈敬如因为萧家获罪遭到了贬斥，也不能算在萧霆头上。
而胡沁街头胡闹的时候，萧霆还在家里养伤，也牵扯不到他身上，所以怎么看，陈敬如都不该和萧霆为难。
可对方却径直走到了萧霆面前，仰起头和对方说了几句话。
沈小棠听不见对方说了什么，但能很清楚的看见萧霆的脸色阴沉下去，甚至身体往前一探，摆出了要动手的姿势来，可最后他还是忍住了，只是仰起头，没再分一个眼神给他。
陈敬如得意的笑了几声，走到了城门口摆着的椅子上，撩开衣摆坐了下来，然后将手里的佩刀扔到了萧霆脚底下。
“捡过来。”
萧霆充耳不闻，木头似的站着不动，陈敬如笑容越发得意：“哟，萧侯这是不服我？你可知道这军里的规矩，不服从命令是要动军法的。”
萧霆冷冷看着他，半晌目光才一瞥身前不远处的刀，随即脚一抬，将那刀踢了出去，碰的一声响，刀身撞在陈敬如坐的椅子上，将一条椅子腿撞得四分五裂。
陈敬如猝不及防，一屁股摔在了地上，这一下大概摔得不轻，他脸色一瞬间就白了，捂着尾椎骨的位置半晌没能爬起来，眼神却越来越阴沉：“你……萧霆，你穿着守城卫的衣服，还敢耍忠勇侯的脾气？！真以为你们萧家是百年世家，就能无所顾忌了？！”
萧霆嗤了一声，抬手摘了头盔，然后去解身上的锁子甲：“不必牵扯上萧家，我不服军令，受军法就是，只是你这种混账，不配我弯腰。”
他将衣裳丢在一旁，露出精悍的胸膛来。
陈敬如嘿了一声，虽然是笑，可脸色却铁青：“真是有骨气，既然你主动要求，那我就不客气了，杨彪，鞭子呢？”
杨校尉虽然因为昨天的事对萧霆有些意见，可毕竟顾及萧霆的身份，因此十分犹豫，陈敬如干脆将鞭子从他腰间抢走，抬手朝着萧霆的胸膛狠狠抽了下去，那是御马的鞭子，便是不用力也能将人抽的血肉模糊，何况陈敬如还是用足了力气，于是这一鞭下去，简直是鲜血飞溅。
沈小棠猛地关上了窗户，却仍旧不自觉摸了摸脸颊，仿佛萧霆的血远远的溅到了她身上一样。
可事实上，萧霆连惨叫都没有，他哑巴一样，咬紧了牙一声都没吭。
沈小棠的呼吸却仍旧慢慢急促起来，她这是头一回见萧霆受刑，原来是这样的画面，原来只是看着就觉得好疼……
她靠在车厢上，许久才缓过神来：“回去吧。”
秀水有些诧异：“姑娘，你不过去看看？”
沈小棠摇了摇头，却没有出声。
秀水仍旧明白了她的意思，马车很快就动起来，沈小棠回了主院，靠在床榻上出神。
“姑娘。”
沈小棠身体微微一颤，被吓着了似的回过神来：“怎么了？”
她反应有些大，秀水不自觉顿了一下才又递过来一封信：“还是那位明公子，奴婢刚才泡了茶过来，就看见信被钉在门上。”
沈小棠接过来打开，上面只有八个字，小小心意，还请笑纳。
沈小棠一怔，短暂的困惑过后猛地反应过来，今天陈敬如去为难萧霆，是这个明公子安排的。
第298章 是个人渣
萧霆被贬的这些日子，虽然被姜国人为难，可除了萧炎那个蠢货其余朝臣却都没有动静，显然还是顾忌萧霆的身份的。
可今天陈敬如却如此嚣张，他背后的靠山，那位明公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沈小棠一遍遍回忆青藤给自己的那本簿子，却什么蛛丝马迹都没发现，到底是谁？
她吩咐秀水去查查这个陈敬如，看看他最近和谁接触过，对方却迟迟没来回复，直到天色暗淡，彩雀进来，将屋子里的灯烛都点亮也没见到人影。
沈小棠叹了口气，刚要站起来，眼前却忽然一黑，她一愣，身体本能地一僵，下意识想去把匕首，可随即便察觉到了那双捂着自己眼睛的手很粗糙。
是萧霆。
她心里一松，刚要说话，对方却先自己松开了。
“抱歉，我没想吓你。”
萧霆开了口，在她面前蹲了下来，将手里的纸包递到她跟前晃了晃：“枣花糕。”
沈小棠伸手想去接，却碰到了萧霆的手，以往她总是迫不及待的要松开，这次却有些无法动弹，她摸着萧霆有些发烫的手，心口莫名沉闷。
其实萧霆越倒霉，她越该高兴才对，可……
“不喜欢？”萧霆愣了愣，他似乎误会了什么，将手里的纸包丢在了一旁，原本还算轻快的语气沉凝了下去，“抱歉，我还没弄明白你的口味。”
沈小棠摇摇头：“没，喜欢的。”
她看着萧霆，目光不自觉落在他胸膛上，他已经又换了衣裳，檀香的香气比以往要浓郁许多，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先入为主的原因，她竟然仍旧觉得鼻翼间带着血腥气。
“你……”
她想问问萧霆的伤怎么样，话到嘴边却又有些说不出口。
萧霆却已经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抬手摸了摸胸口：“今天也去了？”
沈小棠没想瞒他，毕竟自己出去坐的是侯府的马车，他若是想知道，一问就能知道。
萧霆抬手解开衣裳：“那给我上点药吧，刚才没来得及处理。”
沈小棠点点头，先前远远看着就觉得陈敬如下手狠毒，眼下靠的这么近去看，就觉得更触目惊心，先前后背的杖责是瘀伤，虽然也流了血，可毕竟还是隔着一层皮肤的。
可眼下萧霆的胸膛，却颇有些让人无从下手的感觉，仿佛即便是上了药也会被血冲掉，她不自觉想到了很久以前萧霆小腹被刺伤的时候，那时候也是流血流的很厉害：“……这么厉害，要不要找大夫来看看？”
萧霆摇摇头：“看着吓人，其实就是皮肉伤，大夫来了也只是开些无关痛痒的药，我也没功夫喝。”
他开了小柜子，取了一个小瓷瓶塞进沈小棠手里：“有劳你了。”
“我该做的……那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萧霆沉默了下去，这让沈小棠有些意外，她以为萧霆吃了这么大的亏，会想着法子报复回去的。
可他现在却没说话。
她仰头看过去，本想看看他现在是什么表情，可一抬眼却发现萧霆正看着自己。
“怎么了？我手重了？”
萧霆摇摇头：“没有……陈敬如这个人，虽然心黑手辣，可不是没脑子的，他今天敢来挑衅，一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在查出来之前，不太好动他。”
沈小棠手一顿，萧霆这是猜到了？他知道陈敬如身后有人……那会不会能查到明公子是谁？
可她不能问，只好点点头，继续给萧霆上药，可刚才扑上去的药粉却已经不见了，她只好重新再上一遍，萧霆靠在床榻上闭上了眼睛，久久没再吭声，安静的沈小棠都以为他睡着了。
直到她再次上完药，用白布将他的伤口包扎好，抬起头来才发现萧霆脸色白的厉害，嘴唇也被咬出了牙印，他很疼。
沈小棠手一颤，小瓷瓶险些摔在地上：“萧霆？！”
萧霆睁开眼睛，轻轻的嗯了一声，沈小棠松了口气，她还以为萧霆疼昏过去了。
“没事就歇着吧。”
萧霆看了眼天色：“今天难得回来的早，我去给母亲请个安。”
这副样子还去？可人家母子间的事儿沈小棠又不能拦着，只好点点头：“路上小心点。”
萧霆笑了笑，转身出了门，等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沈小棠才垂下眼睛，却一眼就看见了自己满手的血，都是萧霆的。
萧霆现在不能动陈敬如，那明天那个人还会不会去找萧霆的麻烦？不过萧霆去找长公主了，说不定就是要求救……
她不该操心这些的，反正萧霆只要还存着娶她的念头就好，旁的，管他做什么？
她叹了口气，秀水送了一摞纸进来：“姑娘，查到了一些陈敬如的事，但是没找出线索来，那个明公子不知道是谁。”
这在沈小棠意料之中，若是秀水能那么轻易就查到人，萧霆也就不必委屈自己，留着陈敬如了。
她接过秀水手里的纸张一页页的看过去。
乾瑞七年夏，陈家死契奴仆七岁幼女投湖而死，遍体鞭伤，惨不忍睹。
乾瑞七年冬，购入九岁女童，次月无，遍寻无果，乃至深井，得寻，失血而死。
…………
乾瑞九年春，众公子与陈家山林狩猎，现大坑，坑内三尸具为幼童，草席裹尸，不辨容貌。
…………
沈小棠将纸张狠狠拍在桌子上，气的浑身发抖：“禽兽！”
秀水没开口，她先前查到的时候也是气的厉害，可这样的人，做了这样的事，却仍旧还在朝廷做官。
“姑娘，你别生气了，这种事不是没人知道，可他害的都是自家的死契奴才，还都有罪名，旁人就算知道了，也不能说什么。”
沈小棠说不出话来，她想管，可管不了，而能管的人，却并不愿意去做。
她难过的叹了口气，秀水语气却忽然急促了起来：“姑娘，来人了。”
那些纸张来不及再烧，只能匆忙塞进秀水手里，不多时萧霆果然进来了。
沈小棠调整了一下脸色，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来：“这么快？”
“母亲要休息了。”
萧霆目光扫过秀水，落在她手里的纸张上，沈小棠心脏不自觉提了起来，唯恐萧霆问一句那是什么。
可直到她给秀水递了眼色，直到秀水退出了屋子，萧霆都没再说一句话。
第299章 萧霆的把柄
沈小棠有心想利用萧霆收拾了陈敬如，可又怕露出马脚来，只能小心翼翼的试探了一句：“今天那个人，不怕你吗？他怎么敢和你动手？”
萧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往事，眼神阴沉了些：“有些过节，不提也罢。”
沈小棠被他堵住了话头，也不好再继续这个话题，萧霆看了眼天色：“不早了，睡吧。”
说着话他却站了起来，沈小棠一愣：“还有事？”
萧霆抱了床被子往外走：“眼下后背的伤也不碍事了，我起的又早，回回都把你吵醒怎么好？还是睡外头安生些。”
这话让沈小棠很吃惊，她打量着萧霆，试图从他身上看出点别的来，这个人应该步步紧逼才对，为什么忽然后退了？
这么快就对自己失去兴趣了吗？
可他刚才回来的时候还给她带了糕点……
她摸不着头脑，心里各种思绪翻转，却始终没找到合理的解释，对方却已经将软榻收拾好了，放下被子又走了回来：“怎么还不睡？”
沈小棠在想要不要开口留下他，可若是说了，仿佛就很急切，若是不说，萧霆会不会因为分开睡，而慢慢失去了对自己的兴趣？
怎么办呢？
萧霆忽然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你这么看着我，会让我以为你想我留下。”
沈小棠下意识摇头：“没有，你想多了。”
她转身上了床，背朝着萧霆没再看他，心里却有些懊恼，刚才反应太激烈了，她其实可以更缓和一些的，最好是给萧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至少不该拒绝的那么干脆。
可做都做了，还能怎么弥补？
她叹了口气，抱紧被子闭上了眼睛，但没多久身后就响起了脚步声，先是由近到远，再由远及近，随后身边的床榻微微一沉。
萧霆还是过来了。
沈小棠心里一松，涌上来一股莫名的庆幸，随即这份庆幸就变成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感觉，但她没敢往细了想，只是强逼着自己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一宿她睡得还算安稳，至少萧霆起身的时候她毫无察觉，等阳光再次透过窗户落在她身上，她才睁开眼睛。
她翻了个身正要起来，一撩被子，却瞧见上面氤氲着成片的血迹，是萧霆的伤……鞭子怎么能抽出这么多血来。
她心里叹了口气，扭开头没再看。
她在屋子里读了一整天萧霆的书，却没看进去多少，秀水每进来一回，她便要紧绷一回，可那位明公子没有再送信过来，那是不是说，陈敬如没有再去？
她将手里的书合上，随手一丢，一封薄薄的信却从书里面飘了出来，她随手捡起来本想塞回书里去，可瞥了一眼，立刻就愣住了。
乾瑞十三年，陈敬如曾因萧家获罪，沈小棠一直以为和萧霆没关系，毕竟那时候他才十三岁，可这封信明明白白的告诉她，萧霆的十三岁并不只是个寻常少年。
至少那时候他已经学会了栽赃陷害，并用这个法子，将陈敬如从一个右威卫将军，连降三级，变成了一个中郎将。
从十三年，到如今的二十一年，八年间，竟然一次都没有升迁，天子脚下，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除非有人压着，不许人再给陈敬如升官。
而这个人即便不是萧霆，也一定和萧家有关系。
当初萧霆栽赃陷害陈敬如的证据，现在就在沈小棠手里，若是这东西到了陈敬如手里，或者是那个明公子手里，萧霆一定会获罪，那她此行的目的就算是达成了。
可这么重要的东西，萧霆怎么能那么粗心，放在这小书房里？
沈小棠一时间心思烦乱，外头却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她连忙将信放了回去，起身走到一旁，拿起剪刀假装在修剪花枝。
云水在外头喊了一声：“阿沈姑娘可在？爷落下了东西，让奴才回来取。”
沈小棠应了一声：“进来吧。”
她放下剪刀：“落下了什么，可我要帮你找？”
云水目光看向小书房，警惕的摇了摇头：“不劳烦姑娘了，奴才自己去找就好。”
沈小棠没再开口，抬脚出了屋子，透过打开的窗户缝往里头看，就见云水将那本藏着信的书拿起来翻了翻，看见信还在才松了口气：“真是越来越糊涂了，爷让我拿几本书出来，我怎么把这个也稍带出来了，好在东西没丢……”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摸索着转动了旁边的花瓶，书架咔咔响了两声，然后露出来一个暗格，他将书放了进去，随后随便拿了点什么，转身往外头来了。
沈小棠拐到了墙角，没有让云水看见自己，等他走远了才慢慢走出来，心里却一沉，云水这样紧张，那封信大约是真的，所以那封信被自己看见，也可能真的只是个意外？
那摆在她面前的问题，就彻底变了，要不要推萧霆一把？
只要把那封信交出去，她的目的就算达到了，以后再也不必留在凉京，不必再看见萧霆，也不必自责后悔了，要交出去吗？
她陷入沉思里。
天不知不觉就黑了下来，萧霆回来的比昨天还要早一些，沈小棠有些意外，可念头一转就有些明白了，想必是身上的伤不好受，有些扛不住了，也或许是守城门的日子，让他有些受够了。
萧霆的脸色果然比昨天还要不好看，他今天难得能在家里用晚饭，却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
“是不是很累？”
沈小棠面露关切，萧霆换了筷子给她夹菜：“不必理会我，只是中午吃多了。”
他说着话一直扭头看外头，沈小棠琢磨着他应该是还惦记着去给长公主请安，便也放下了碗筷：“我陪你去慈安堂吧。”
萧霆僵了僵，犹豫片刻才答应下来：“好。”
两人背着一身月色慢慢往慈安堂去，天气已经越来越冷，沈小棠虽然没有多大感觉，可身体毕竟留下了病根，不知不觉间，手指就冰凉了。
她正要揉搓一下，萧霆的手忽然握了上来：“冷吗？”
沈小棠摇摇头，她的确是不冷，但手凉却不受控制，萧霆没再追问，大约是觉得她在逞强，然后便将她的手虚虚的握进了掌心里。
沈小棠垂眼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心里莫名的有些遗憾，要是她刚来侯府的时候，萧霆对她能有现在的一半好，该多好。
慈安堂就在不远处，她压下心里杂乱的思绪，将手抽了出来：“我就不进去了。”
萧霆轻轻应了一声，抬脚往前走了两步，正要抬手叩门，灯火辉煌的慈安堂，就突兀的黑了下去。
第300章 母亲不肯见我
沈小棠一愣，这灯熄的未免也太凑巧了，倒像是不愿意见萧霆一样。
她不由抬头朝男人看过去，正想问问他还要不要进去，就见他敲门的手正慢慢垂下去。
人还是那个人，可兴许是今天的月色太过清冷，竟照的萧霆有些落寞，他站在慈安堂门外，影子被月光拉的很长，越发衬得他孤单伶落。
沈小棠心口莫名揪了一下，忽然间就很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可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吞了下去，这时候她要做的不是安慰，而是挑拨，让他们那本就不算和睦的母子关系越发糟糕。
“……长公主以往都睡这么早吗？”
她听见自己这么说，然后萧霆半晌都没开口。
她有些按捺不住，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却见萧霆正回头看着自己，四目相对的瞬间，对方扯着嘴角笑了笑，那笑不算好看，可眼睛却像是将月光都吸了进去，清凌凌的荡着波纹，仿佛能看透人心一样。
“大约……是吧。”
他低低说了一声，然后抬手隔着门板朝里头行了一礼，却是一声没吭，一字没说。
里面的人既然不愿意见他，他便不开口去惹人心烦。
沈小棠找了药出来，等萧霆解开衣裳的时候，她却愣住了，早上包扎好的细布，眼下竟然红彤彤一片，全都被血晕染了。
鞭伤怎么会出这么多血？
她试探着去解布条，可很快就发现干涸的血液已经将布条牢牢的粘在了一起，她只是试探着拽了拽，萧霆的身体便不自觉颤抖了起来，喉间也溢出了一声闷哼。
当初萧霆小腹被刺的时候，她都没听见这个男人喊疼。
“对不起。”
她有些不敢再动作了，萧霆忽然抬起手，用手背蹭了下她的脸颊：“我刚才只是没防备，也没有多疼，你扯吧。”
沈小棠抬手摸了把他的额头，湿漉漉的，全是冷汗，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嘴到底有多硬，这种时候还要撒谎。
她就该按照他说的，真的去扯才对，让他好好吃一次亏，才知道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逞强的。
可惜了，她还不能彻底将心里的恶意都朝萧霆发作出来，只能忍一忍了。
“彩雀，打些热水来。”
彩雀连忙应了，没多久就端了一盆热水进来，瞧见萧霆一胸膛的血，忍不住叫了一声。
萧霆眉头一拧，他从来不喜欢旁人大呼小叫，因此下意识就想教训彩雀，可话到嘴边，眼角就瞥见了沈小棠也不算多好看的脸色，话又咽了下去，算了算了，和个丫头计较什么。
他扯了扯衣襟，将血淋淋的胸膛遮了起来，但很快就被沈小棠再次掀开了：“别乱动。”
她的眉头也拧了起来，看着有些不耐烦，唬得原本还想开口的萧霆默默的闭了嘴，重新躺了回去。
彩雀也没敢再说话，兑好了热水端到了沈小棠手边：“姑娘，可要奴婢帮忙？”
沈小棠摇了摇头，让她下去了，自己撸起袖子一点点浸湿了萧霆胸口的细布，只是就算如此，仍旧难免会有粘连，等她将细布全都揭下来的时候，萧霆连嘴唇上的血色都退了下去，只是除了最开始的闷哼，他再没发出声音来。
“长公主也不在，你可以喊。”
“罢了……”
他撑着床榻试图坐起来，被沈小棠摁住了肩膀：“别着急，还得上药，我去换盆水。”
她匆匆站起来出了门，等回来的时候，萧霆还躺在床榻上，眼睛却已经闭上了，呼吸也跟着轻缓了起来。
他竟然睡着了。
“这么厉害的伤，怎么睡得着？”
她叹了口气，抬手拧干净了布巾，一点一点擦拭萧霆的伤口，试图将血迹清理干净，可许久过去，那胸膛上仍旧是血淋淋的一片，甚至连伤口都有些模糊不清。
她起初以为是血迹晕染的，现在才察觉到不对劲，靠近些看，分明是伤口被撕扯挤压过。
今天陈敬如又去了？那为什么那个幕后黑手没有给自己送信？
她一走神，指尖不小心戳进了萧霆伤口里，床榻上的男人一颤，猛地一侧身弯起了腰。
沈小棠一惊：“对不起，我不小心的。”
萧霆摇了摇头，却紧紧抿着嘴，仿佛不愿意开口一样，沈小棠看着他额角的青筋，忽然福至心灵，萧霆不开口，是不是怕他会喊出来？
“萧霆……”
萧霆舒了口气，仿佛是压下了这份痛苦，只是看过来的目光略有些复杂，有暗淡，有无奈，也有纵容，但不等沈小棠深究，他就再次闭上了眼睛，放松身体重新躺回了床榻上：“……没事，不必在意……可要再碰一碰？”
沈小棠连忙摇头，觉得这人大约是刚才疼糊涂了，她都说了，是不小心的。
可她懒得再解释，也不敢再走神，只是那伤实在是有些可怖，她总觉得自己待会还会手抖，干脆找个话题，好分散注意力：“今天那个人有没有再去？有再遇见麻烦吗？”
萧霆摇了摇头，声音听起来还算平静：“没有，就算只是个寻常守城卫，也是大昌的战士，不是能随意为难的。”
沈小棠想起来，他昨天挨罚，好像的确是因为先对陈敬如动过手，心里不由就信了：“那就好……能坐起来吗？我给你包扎一下。”
萧霆很听话，由着她摆弄。
“睡吧，我看你的伤好像更厉害了一些，明天还是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萧霆含糊的应了一声，沈小棠也没多想，毕竟没有人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这种事情也不必旁人操心。
然而第二天晚上，萧霆再回来的时候，却连伤口都不让她看了。
她有些困惑：“总不可能两天就好了，我给你上点药……”
萧霆摇了摇头：“已经不碍事了，我自己也能处理。”
沈小棠狐疑的看着萧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萧霆的脸色似乎比昨天更难看了些。
只是萧霆既然不让她看，她也不好强求，明天再问问吧，他总不能不上药。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萧霆从那之后，便不肯给她看自己的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