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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柳然却突兀地想起了那个凶巴巴的雪人，心口莫名地一揪。
大年初一，兴许可以允许她放肆一回。
他抬手将窗户推开了一些，正要开口喊人进来，慕芸便抬脚走了，她走路也无声无息的，大约是不想吵醒睡梦中的人，可柳然这么看着她走远，竟恍惚产生了一种她会消失在雪色里的错觉。
可终究也只是错觉，还有四年，慕芸一定会很努力地撑下去的。
四年……
他抬手摸了摸胸口，隔着单薄的寝衣，他清楚地碰到了心口的疤，那么厚，那么疼。
慕芸，你真的就没为当初的事后悔过吗？我险死还生，连你一句抱歉都得不到吗？
他也站在窗前看了很久的雪，久到蔡添喜捧了朝服过来，提醒他该起身了，他才收回目光。
今日他要去给太后请安，然后去前朝接受百官和使臣的朝贺。
蔡添喜走近了些，却只觉一股凉气自柳然身上散出来，顿时被吓了一跳：“皇上可要保重龙体，这要是着了凉可怎么好。”
柳然摆了摆手，虽然有时候他会控制不住的阴阳怪气，但大部分时候都是温和可亲的。
“无妨，朕身体康健，何惧风雪。”
蔡添喜叹着气服侍他换了衣裳，外头传来细碎的说话声，是乾元宫的宫人们都预备着伺候了，旁的时候可以偷懒，今天可是必定会有赏的，若是谁偷懒错过了，会懊恼一年。
等穿戴齐整出去正殿的时候，乾元宫的宫人果然都已经起了，跟在德春身后排了四列，一见他出来，齐齐俯身拜贺：“奴婢/奴才恭贺皇上新春之喜。”
慕芸适时端着装了金裸子的红封出来，上头一个最大最醒目的便是蔡添喜的。
柳然亲手拿起来递了过去：“这一年也要劳累你了。”
蔡添喜连忙跪地谢恩，虽然每年都会有这么一回，可做奴才的能得主子这么一句话，实在是很难不感动。
他砰砰砰磕了几个头：“能伺候皇上是奴才的荣幸，奴才谢主隆恩。”
柳然弯腰将蔡添喜扶了起来，剩下的人便不够资格他亲自发，慕芸便端着托盘走了下去，宫人各自取了一个，等秀秀拿完的时候托盘已经空了。
今年照旧是没有慕芸的，哪怕是她自己装的红封，也没给自己留一个。
宫人们已经习惯了这些，只是偶尔有几个刚调过来顶缺的小宫人不懂内情，困惑又好奇地看着她。
这种时候总是难免尴尬的，但慕芸也已经习惯了，放下托盘走到了一旁：“谢恩。”
宫人们乌压压跪了一地，山呼拜谢。
柳然说了几句场面话便将人遣散了，目光却不自觉落在了慕芸身上：“新春大吉，慕芸姑姑终于又熬过一年。”
慕芸没什么反应，只将一本册子翻开递了过来：“这是待会儿要往各宫送的赏赐，和年前给您看的大致一样，只是悦嫔如今降了位，这赏赐……”
“按照妃位赏。”
柳然淡淡打断了她的话，似是猜到了慕芸还有别的话要说，他面露嘲讽，“怎么，慕芸姑姑现在也会拜高踩低，看人下菜碟了？”
慕芸有些恼怒，若是她当真看人下菜碟，两个贵人怕是早就被宫人们作践死了。
然而和柳然争论毫无意义。
“奴婢谨记皇上教诲，这后宫里的都是主子，确实不该只看分位，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
她屈膝一礼，将册子收回去转身要走，柳然却是一愣，慕芸可不是这么好办的人。
他下意识喊住了她：“你……不争辩？”
慕芸微微低下头，姿态恭谨，毫无错处：“既是皇上的意思，奴婢自然没有异议，何况这是悦嫔，奴婢也着实不敢多言什么。”
柳然被噎了一下，虽是实话，可听起来的确太过刺耳，他没再言语，抬脚就去给太后请安了。
等他们不见了影子，秀秀才凑到慕芸身边来，有些担心地看着她：“姑姑……”
慕芸一眼看出来她在想什么，略有些无奈地扯了下嘴角：“放心吧，就算皇上偏爱悦嫔，她以后也不会动你了，经了这一遭她怎么都得长点脑子了。”
秀秀有些着急：“姑姑，奴婢不是担心这个……”
她是怕慕芸难过，皇上回回都护着悦嫔，不管对方做了什么，她这个旁观的心里都难受的厉害，何况是慕芸呢？
然而慕芸却没让她继续说下去，只从怀里掏出个红封来：“呐，新春大吉，万事顺遂。”
秀秀摆了摆手：“奴婢不要了，姑姑是要出宫的人，攒着以后用吧。”
慕芸塞进了她手里：“拿着吧，过了年就十三岁了，在宫外都可以议亲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你出嫁，以后给你的东西只管收着，就当是我给你攒的嫁妆。”
秀秀又害羞又感动，这才收了红封，正要退下去干活就被慕芸喊住了：“你替我往内侍省走一趟，调些宫人来，再找人去惜薪司提四篓红罗炭。”
“是，奴婢这就去……提炭用什么名目？是从官中提还是挪了哪位娘娘的份例？”
“从皇上的份例里出，就说是皇上赏给两位贵人的。”
秀秀下意识答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可刚走了两步就猛地反应了过来：“从，从皇上的份例里出？皇上赏给贵人的？皇上刚才说了吗？”
她怎么没听见啊。
慕芸轻飘飘瞥了一眼乾元宫的大门：“皇上不是说了吗，不能拜高踩低，看人下菜碟，后宫的人都是主子，她们的东西不够用了，自然要从皇上的份例里出了。”
秀秀被吓了一跳：“姑姑，这，这不好吧？”
“我这是谨遵皇上的教诲，她们可都是皇上的人，他不心疼谁心疼？”
要一视同仁是吧？好啊，一视同仁给你看。
第55章家被败了
大年初一不奏政事，柳然上朝只是为了接受了百官和使臣的朝贺，鞑靼来使提了秋日来访的要求，柳然稍一沉吟便允了，随即便率百官前往祭天，等他回来时已经午后了。
恰逢江南的折子进了京他便去了御书房，江南的雪灾他一直惦记着，那地方不同于北地，为适应四季变换，房屋都修得结实耐寒。
而南方因着冬日却极短，气候又多闷热潮湿，墙体多为空斗墙或者抹灰墙，屋顶没有房梁，若当真大雪漫天而至，恐怕倒塌者不在少数。
好在江南刺史送上来的折子里并没有坏消息，虽然情况也不大好，冻伤冻病者不计其数，可好歹没出人命。
但柳然仍旧发现了一桩值得高兴的事，就是那封折子，条理清晰，言简意赅，通篇下来并没有世家喜好的夸大其词，邀功请赏，像是个能干实事的人。

唯一可惜的是，这江南刺史，当初是顶着王家的名头进的考场，入得仕途。

世家为患啊……
他叹了口气，冷不丁一缕黑烟飘过来，呛得他一咳嗽。
蔡添喜有所察觉，连忙请罪：“奴才该死，皇上没事吧？”
柳然被呛得捂住了口鼻，抬眼一瞧才发现炭盆正冒着浓烟，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御书房不是贪图安逸的地方，为了让皇帝警醒，这里是没有地龙的，冬日天寒就只能靠炭盆取暖，可现在这炭盆却很不配合，不只没有热气，还腾腾冒着黑烟。
“赶紧弄好。”
蔡添喜一边连声答应，一边愁眉苦脸地扇扇子，然而不管怎么扇，黑烟都不肯散。
柳然被熏得看不下去折子，眉心皱了起来：“今天怎么回事？”
蔡添喜尴尬地看了他一眼，好一会儿才小声开口：“是碳不对。”
柳然没察觉到他情绪的微妙，十分无语：“炭不对就让惜薪司来换，这种事难道还要朕提醒你吗？”
蔡添喜越发尴尬：“倒也不是拿错了……惜薪司那边说皇上今天的红罗炭份例都提出来了，奴才派人去的时候，他们就只给了黑炭。”
柳然懵住，他不可思议道：“都提出来了？”
他才刚到御书房，而且打从进来就一直被烟熏，什么时候让人去提红罗炭了？
蔡添喜眼见着他脸色变化，知道这是要生气了，连忙解释：“是慕芸姑娘提了您今天的份例，赏给两位贵人了。”
柳然刚酝酿出来的火气猛地顿住：“你说谁？”
蔡添喜头几乎低到了心口：“是慕芸姑娘，她说经过皇上教诲，她幡然悔悟了，眼见贵人们份例不足，整日受寒，她知道您肯定心疼，所以就将您今日的红罗炭份例赏给两位贵人了。”
柳然僵在原地半晌没动弹，蔡添喜的话他每个字都听得懂，可合在一起却怎么听怎么透着诡异。
慕芸把他的炭赏出去了？还说他心疼两个贵人？
他什么时候心疼她们了？他连她们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为什么要心疼她们？
慕芸是怎么想的？她是病傻了还是气疯了？
他叫嚣的思绪陡然一顿，早上故意气慕芸的话浮现在脑海里，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慕芸是故意的。
她这是气他早上的言语讥讽，所以抓着他的话头做文章。
好你个慕芸！
他气得咬牙切齿，怪不得之前那么好说话，没拿宫规说事也没问些有的没的，原来是打定了主意要这么收拾他。
真是反了，她到底还记不记得他是皇帝？
自己不让她痛快，她也不让自己痛快是吧？
他被慕芸的小心眼给气笑了，硬生生掰断了一根毛笔。
蔡添喜看得头皮发麻，忙不迭开口：“奴才这就去官中再提一些红罗炭。”
“不用了，”柳然换了支笔批复了江南刺史的折子，“朕不缺这几篓炭，炭盆撤了吧，泡杯参茶来。”
蔡添喜欲言又止，柳然看得眉心一跳，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又怎么了？”
“今天长年殿的人来了一趟，说良嫔守岁的时候着了风，病又重了，慕芸姑娘就把您泡茶喝的参给送过去了。”
“……都送过去了？”
蔡添喜头都不敢抬，却伸手比划了一下：“都送过去了，各个年份的都有，这么大一箱呢，好几个人才送完呢。”
柳然：“……”
蔡添喜等了好一会儿也听见上面的人说话，一时忐忑起来，小心翼翼地抬眼瞄了一眼，却见柳然诡异的平静。
他心里却越发不安，按理说不该是这幅反应啊。
“皇上……”
“应该还有吧？”柳然忽然开口，语气里竟没有丝毫类似于愤怒之类的情绪，“她还送了什么？”
蔡添喜紧张的吞了下口水，虽然有些不敢开口，可皇上都问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是，还有一些，她还给惠嫔娘娘添了八盒血燕窝，八盒鹿筋，八盒鱼翅，庄妃娘娘六对东珠，六对……”
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柳然的脸色，见他眉头逐渐拧紧，嘴边剩下的一长串单子立刻咽了下去，补充道：“也没落下悦嫔娘娘，给了两块上好的翡翠，足够打几套头面了。”
然而柳然的脸色仍旧没有好转，但也没说话，他只是慢慢伏在了桌子上，抬手捂住了心口。
肉好疼。
慕芸这个混账，什么贵给什么，那些千年人参，满大昌都找不出几对的东珠，极品翡翠……那些可都是他私库里出的，他登基才三年，攒下这些东西容易吗？
蔡添喜见他迟迟不开口，担忧的上前一步：“皇上，您没事吧？”
柳然抖着手抓住了桌沿，他强自镇定，若非一开口声音发颤，任谁都看不出不妥来。
“蔡添喜……”
蔡添喜忙不迭答应一声：“奴才在。”
柳然抠着桌沿的手青筋都凸了起来：“以后私库的钥匙归你管，她要拿什么你都得先知道。”
再这么下去，他的私库迟早要被慕芸造完，可他还不能说什么，谁让他把赐福的事交给了慕芸呢？
那就是默许了她可以随意处置他私库里的东西。
失策了。
第56章后妃
后宫，长年殿。
窦安康探头看着殿外，瞧见进来送赏的人是个全然陌生的面孔，脸色微微一暗：“慕姐姐还是不愿意见面。”
奶嬷嬷又给她裹了件披风：“姑娘也体谅体谅她吧，家道中落，如今要为奴为婢才能过活，谁愿意和故人想见？”
窦安康叹了口气：“说的是，是我自私了。”
她抬了抬脸颊，奶嬷嬷会意，连忙给送赏的宫女塞了个金镯子：“劳烦姑娘了。”
秀秀笑着和窦安康请了安，贺了新春之喜，又和奶嬷嬷寒暄几句，说话间目光几次扫过窦安康，见她脸色虽然不好，气息却还算匀称，心里觉得能和慕芸交差了，就要道别离开。
奶嬷嬷却又将一个荷包塞了过来：“我家娘娘和乾元宫里的慕姑姑有旧，这个红封劳烦你捎回去给她，就当是讨个吉利。”
一听是给慕芸的，秀秀连忙收了起来，态度热情了些：“嬷嬷放心，奴婢一定送到。”
等将人送了出去，奶嬷嬷才一一看过那些东西，先前就听说过宫里新春赐福的东西是哪些，眼下都一一对得上，只是按照分位多了些旁的。
可还有一人高的木盒子摞在了一起，奶嬷嬷思来想去也没想起来这是什么，只得打开看了一眼，随即诧异的“呀”了一声。
窦安康压下翻涌而至的咳嗽，嗓音嘶哑的开口：“怎么了？”
奶嬷嬷一连开了好几个盒子，见都是顶好的野参，顿时满脸惊喜：“可见慕姑娘还是惦记着姑娘的，这么多极品的参，可不就是知道姑娘你现在每日里都得用参汤吗？”
窦安康起身走近了些，眼看着奶嬷嬷一盒一盒的打开，脸色从最初的高兴逐渐变了味道，她一把抓住奶嬷嬷的手：“别开了……这么多，慕姐姐该不会是把皇上的私库搬空了吧？你快去打听打听，别让她因着我获了罪。”
昭阳殿。
“这一定是然哥哥专门给我的，他知道我被罚会不开心，所以不止按照妃位赏的赐福礼，还特意给我添了这两个宝贝。”
她身上已经完全瞧不见受罚的颓唐了，高兴的像个孩子。
慕合原本还有话要说，此时见她如此高兴，嘴边的话立刻咽了下去。
如果萧宝宝还是妃位，这后宫赐福第一个就是她，可现在只是个嫔，所以乾元宫的人是先去的含章殿，慕合早早地就让人去看着了，那边也是规制之外还多了别的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想必也不会比这翡翠差。
萧宝宝这并不是独一份。
可如果说实话会惹怒主子，慕合还是选择隐瞒，反正她不说萧宝宝也不知道。
“皇上还是最疼爱主子的。”
慕合笑吟吟开了口，她如今已经知道怎么讨好这位主子了。
萧宝宝闻言果然高兴，抬手摘下头上的金簪子扔了过来：“赏你的。”
慕合受宠若惊，可并没有被这点恩惠蒙蔽眼睛，她含笑开口：“奴婢只是说了句实话，怎么敢要主子的赏？要是换了旁人，不说殴打庄妃，只这僭越的罪就足够被打入冷宫了，可皇上却只是让您禁足，还要亲自来接您，这可是大周开朝以来独一份的恩宠。”
萧宝宝对后宫的事并不了解，闻言很是惊讶：“是这样吗？”
她控制不住的咧开嘴，抬手捂住脸笑的满脸通红：“然哥哥……我错怪你了，我还以为……”
慕合趁机继续开口：“可是主子，你有没有想过尚服局怎么会有这么大胆子？您不知道百鸟朝凤，可尚服局也不知道吗？”
萧宝宝脸色的喜色淡了，她踢了下桌子：“我就说是慕芸陷害我，然哥哥非不信。”
慕合有些无奈，这主子虽然好哄，可脑子着实不好用，她只好说得更明白了一些：“您说的有道理，只是说也奇怪，庄妃怎么就那么巧做了那种事呢？若不是她被您推倒的事被太后亲眼看见，您也不至于降位。”
萧宝宝一怔，似是被这句话提醒了什么，眼底闪过恍然，她扭头目光灼灼的看着慕合：“你是说……”
慕合忙不迭点头：“正是，庄妃她……”
“她被慕芸下蛊控制了！”萧宝宝斩钉截铁道，说着话逐渐兴奋了起来，“我都听话本里说了，很多人都养那种虫子……”
“娘娘！”
慕合忍无可忍，开口打断了她，这主子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她叹了口气：“庄妃娘娘好歹是妃位，慕芸怎么可能做得到这种事？比起慕芸主使，您不觉得庄妃更可疑吗？”
萧宝宝嫌弃的瞥她一眼：“你没生病吧？我和王惜奴无冤无仇的，她陷害我干什么？”
慕合心力交瘁，深吸一口气才再次打起精神来：“话是这么说，可您想想，这事最后是谁得到的好处最多？”
萧宝宝终于肯认真思考了，神情逐渐凝重了起来。
慕合适时开口：“昨天她可是和皇上同席而坐的，晚上还将皇上带去了含章殿，之前她可是最不受皇上待见的那一个，现在被您推了一下，名声有了，宠爱也有了，哪有那么巧的事儿？”
说别的萧宝宝还没有反应，可提起柳然去含章殿，她就想起了刚进宫时被她截胡柳然的事情来。
她恨得咬牙切齿：“你说的对，王惜奴的确不是好东西。”
说着她又有些不甘心：“你真觉得和慕芸无关？”
“她哪敢啊。”
慕合恨不得诅咒发誓，她不知道萧宝宝和慕芸之间有什么恩怨，可那是皇帝身边的人，在龙床上的时间，比所有后妃见皇帝的时间加起来还多，这样一个人能不得罪就不得罪，毕竟再多的偏爱也抵不过日积月累的诋毁。
比起和那样一个人为敌，她宁愿主子和庄妃对上。
不同于长年殿和昭阳殿的欣赏，九华殿的惠嫔十分直接，东西一到便让人送去了小厨房，炖了甜汤出来。
而含章殿此时却诡异的平静。
藤萝看着那熠熠生辉的东珠，又看一眼不为所动的庄妃，还是按捺不住开了口：“娘娘，听说这些东珠是慕芸姑姑做主送过来的，奴婢看过了，都是极品的好东西，她大约是想和您表忠心的。”
庄妃正和自己对弈，闻言头都没抬：“皇上私库里的东西自然都是好的……可说到底也是皇上的，慕芸拿着别人的东西来表忠心，太过不值钱了些。”
藤萝有些尴尬，她私心里盼着庄妃能将慕芸收为己用的，便替她找补了两句：“她毕竟落魄了，一个奴婢手里能有什么像样的东西？也只能逮着机会做点什么了，至少有心不是？”
庄妃这才将东珠拈起来看了一眼：“去打听打听，旁人宫里除了规制内的东西，还都给了什么。”
藤萝转身就要走，却又被庄妃喊住：“别急着回来，看看御书房和乾元宫都有什么动静。”
藤萝不敢多问，转身匆匆去了。
庄妃此时才看着那东珠笑了一声：“的确是稀罕物件……可这真的是皇上赏的吗……”
第57章朕不说停不准停
慕芸亲自去了一趟长秋殿，两个贵人都住在这里，原本两人是有各自的住处的，可入宫后太过寂寞，她们便想去求柳然好住在一处。
可不受宠的后妃还不如奴才，她们别说去和柳然求情，连见都没能见到，最终还是慕芸遇见她们，替她们传了话。
事情倒是不难办，可慕芸看见的却是如死地般的寂寞，她不敢想如果自己和这两位贵人易地而处，她能撑多久。
所以她一定要离开这里，哪怕以后会在滇南受瘴毒而死，她也要离开这里。
至于柳然……
她已经给了他们两人任性的机会，由着自己呆在他身边那么多年，足够了。
两位贵人知道会有人来，早就守在门口等着了，她们炭火不够，今天又下了雪，脸颊已经冷得通红。
瞧见慕芸过来，她们脸上立刻带了笑，远远地就迎了上来：“呀，慕芸姑姑怎么亲自来了。”
林贵人抓住了慕芸的手：“还以为姑姑忙，今年就不自己来了。”
往年新春赐福，因着宫里只有这两位后妃，慕芸都是亲自来送的，可今年多了那么多人，于情于理她都不该过来。
可慕芸还是来了。
两人十分惊喜，赵勤地围着她道谢。
慕芸并不接茬，她来这里主要是为了避开气头上的柳然，虽然也有一点是想让两人以后的日子不至于太难过，但这一点并不值得提起，举手之劳她也不觉得有必要被人感激。
“两位贵人先接赏吧。”
林贵人张贵人连忙跪地，慕芸读完了单子将两人搀扶了起来：“今年皇上开恩，规制之外多赏了几篓子红罗炭，还有些素锦棉絮，贵人们若是得闲，做些衣服被子打发时间也好。”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感动，这些东西一看就不是皇帝赏的，柳然从没正眼看过她们，又怎么会知道她们缺的就是炭和棉衣？
可这宫里最忌讳多嘴，两人只能忍下万般情绪再次道了谢。
宫女小草端了茶上来，茶叶很寻常，慕芸却仍旧喝了一大半，等道了谢她才又开口：“听说惠嫔娘娘是个爱热闹的性子，两位的闲不如去九华殿走走。”
这是在给她们指出路。
她们本就是太后身边的人，不得柳然喜爱后也就失去了价值，所以进宫后哪怕日子过得辛苦，太后也没多看一眼。
可偏偏她们身上仍旧打着长信宫的标签，想另找出路都不成。
两人对视一眼，纷纷苦笑出来：“我们也不是没去过，九华殿的豆包姑娘没让我们进去，说惠嫔娘娘在休息。”
话说得还算客气，可内里就是嫌弃她们，不想让她们这样的无用之人拖累惠嫔。
慕芸不以为意：“一次见不到就去两次，两次见不到就去三次，比起往后的日子，现在的这点脸皮算什么呢？”
若她也这样脸皮薄，早在被柳然百般羞辱的时候，已经死了。
“两位贵人若当真豁不出去就多想想以后吧，给自己一个念想，眼下的苦自然就熬得过去了，奴婢言尽于此，告退了。”
两人都没再言语，只一路送着她出了门。
可她却走得不疾不徐，甚至还在路上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回了乾元宫。
柳然不出所料已经回来了，整个乾元宫的气氛都透着紧绷。
慕芸脚步顿在了门口，送柳然东西的时候倒是解气了，现在却多少都有些心虚，哪怕明知道柳然没什么理由把她如何。
“姑姑，”秀秀偷偷溜过来，小脸绷得紧紧的，“您可回来了，皇上一回来就找您，脸色可吓人了，奴婢就说不能这么做，皇上果然生气了……要不奴婢去把东西要回来吧？”
慕芸虽然紧张，却还是被她给逗笑了：“你要是真那么干了，皇上只会更生气。”
那就不只是肉疼了，还脸疼。
秀秀失望地叹了口气，将一个荷包递了过来：“奴婢去长年殿的时候好好看过良嫔娘娘了，病得不重，只是虚弱些，应该不要紧的，这是娘娘身边的奶嬷嬷给的，说是给你的。”
慕芸心口被戳了一下，安康给她的。
她抬手接过来，明明只是个很寻常的荷包，她拿在手里却仿佛有千斤重，坠得她手直颤。
窦安康，安康妹妹……
她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勇气打开，只珍而重之的塞进了怀里，一支软枕忽然自正殿里扔了出来，唬得两人都是心口一颤。
“给朕滚进来！”
柳然沉甸甸的声音响起，一听就是压抑着怒气。
秀秀吓得抓住了慕芸的胳膊：“姑姑……”
慕芸摇摇头全当安抚她，随即深吸一口气进了正殿。
柳然果然是很生气的，大马金刀地坐在罗汉床上，一副准备算账的样子，一见慕芸进来，他咬肌立刻绷紧了，一句话每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哟，散财童子回来了，真是有失远迎啊。”
这阴阳怪气的样子看得慕芸想笑，但她死命绷住了，一脸正经道：“皇上谬赞了，奴婢也只是不想辜负皇上的教诲，再说都是些身外之物，能博娘娘们一笑，想来皇上也会高兴。”
柳然脸色铁青：“高兴？对，朕高兴得很……过来。”
慕芸没动，反倒后退了两步。
柳然眼睛眯起来：“你躲什么？你不是说朕很高兴吗？朕龙颜大悦，你有什么好怕的？”
慕芸还没见过他这幅样子，心里多少有些打怵：“皇上，奴婢还有些活要做……”
“你没有。”
慕芸还要辩驳，柳然已经起身走了过来，他身形挺拔，这么紧盯着人走近的时候，压迫感强大得仿佛要凝成乌漆漆的阴影。
慕芸被惊得转身就想跑，门板却砰的一声被关上了，蔡添喜的声音从门外传过来：“赶紧关上，关好了就都下去吧。”
慕芸：“……”
蔡公公你可真有眼力见。
她无奈只能站在原地：“皇上，赐福的东西是您让奴婢做主的……”
柳然冷笑着哼了一声：“朕也没说不是啊。”
他将慕芸紧紧抵在身后的门板上，声音低了下去：“打从你进门开始，朕可有责备过你一句？”
慕芸一怔，好像还真没有。
“话是朕自己说出口的，不会因为这种事追究你。”
虽然这话说得让人安心，可他的一举一动却透着和话语截然相反的意思。
慕芸轻轻缩了下肩膀：“既然皇上不追究，那奴婢就……”
她的话戛然而止，因为柳然扛着她的腰粗暴地把她扔上了罗汉床，咬牙切齿的声音这才再次响起：“但朕今天看你不顺眼。”
他栖身压下来，盖章似的在慕芸锁骨上咬了个牙印：“做主做得很痛快是吧？喜欢做主是吧？朕今天让你做个够！”
他翻身将慕芸举到了自己身上：“自己动，朕不说停，不准停。”
第58章他还记得她爱吃什么
慕芸累极而眠，身体蜷成不大的一团缩在罗汉床上。
她大约是头一回做这种事，又被胁迫着不敢偷懒，被放下来的时候连话都没说一句就睡了过去。
柳然目光扫过她斑驳的颈侧，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看你还敢有下一次……”
积聚了一整天闷气慢慢散了，捏着慕芸鼻子的手却没有挪开，只稍微松了松，给她留出了呼吸的空间，目光却又黏了上来。
那目光沿着鼻尖一路移到了闭合的眼睛上，脑海里却突兀地浮现出了另一个画面，那是今天凌晨的时候，慕芸站在廊下看雪时的背影。
她那时候在想什么呢？
柳然猜得入神，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慕芸的脸颊，一不留神就将人弄醒了。
他其实很少见到慕芸刚睡醒时的样子，大部分时候慕芸会在他睡梦中离开，极偶尔的情况，就比如之前他在偏殿过夜的时候，会完事就走，那时候慕芸都还没来得及睡着。
他从不知道慕芸刚醒的时候，声音是软糯沙哑的，像个孩子，完全没有平日里气人和犟嘴时候的冷静和刚硬。
像是变了个人。
他听得耳朵发痒，连带着心口也痒了起来，一瞬间竟产生了亲吻她的念头。
然而慕芸要醒了。
柳然迟疑片刻，亲吻变成了啃咬，等慕芸真的醒过来的时候，锁骨上已经多了两个牙印。
她闷哼一声，挣扎着要起身。
柳然将她摁了回去：“这不是龙床，朕允你多待一会儿。”
慕芸叹了口气：“一滴精十滴血，请皇上自重。”
柳然一哽，这女人果然是一醒了就不招人待见了。
他抬手捂住了对方的嘴：“劝谏是皇后的职责，还轮不到你来做，朕让你睡你就老实睡，听懂了吗？”
慕芸动了动嘴唇，似是还有话要说的，可柳然捂得严实，她试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能发出来，最后只好妥协，闭上眼睛重新睡了过去。
她仍旧是疲惫的，刚才的清醒也不过是之前被柳然踹下龙床的记忆太过深刻，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可她虽然睡着了，却很快又被迫醒了过来，柳然就在她身边，哪怕不说话不动弹，存在感也很鲜明，何况现在他还大狗似的一下一下舔着她的锁骨。
她又不愿意睁开眼睛，很多时候只要她不开口，柳然也不会说话，这份难得的亲昵就会多持续一会儿。
如她所料，柳然始终没有开口，只是舔弄她锁骨的动作逐渐轻柔了起来，恍惚中竟给了慕芸一点旖旎的错觉。
可殿门却在此时被敲响了，蔡添喜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来：“皇上，该用晚膳了。”
慕芸心里叹了一声，之前那句说蔡添喜有眼力见的称赞她要收回来，他并没有。
柳然应了一声，随即起身下了地。
慕芸感觉到什么东西蒙在了头上，大约是被子，将她笼罩得严严实实的，外头的动静却仍旧听得清楚。
先是推门声，应该是蔡添喜进来了，然后才是两人说话的声音，
“皇上的晚膳在哪里用？”
“就传到这里吧……多添副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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