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馨沈莫言知乎小说-完结版小说（慕馨沈莫言）
分类: 日记
时间: 2023-05-29 10:33:57
作者: mengjie
2018年10月10日。
我出院回家了，数日前和驴友去爬云山，没想到出现了意外。
眼睁睁看着驴友被汹涌的山洪冲走，而我无能为力。
在大自然面前，生命的力量显得那么渺小。
被困在石缝里的三天记忆已经很模糊，我也不愿去想起……
当时那种刺骨的冰冷和窒息的绝望。
我没等到爸妈来接我离开这个世界，而是等到了他。
当他出现在洞口的那一刻，我看见天亮了。
如果他是爸妈指引到我身边的守望，那我也会用心去守望我的月亮。
第十二章
沈莫言捏着日记本的拇指不自觉收紧。
原来慕馨不是恋爱脑，而是因为生命中几次变故后，把他当做了生命中唯一的寄望……
2018年10月18日。
我借着送锦旗的名义，终于打探到了他的消息。
沈莫言，沈莫言，沈莫言。
这个名字，在心里念一万遍也不为过。
——
2018年10月25日。
马上就要离校实习了，今天和即将分别的室友们聊起未来打算……
她们去追梦，祝前程似锦；而我去追光，愿得偿所愿。
——
2018年10月30日。
体检过关！
海城救援队，我来了。
沈莫言……我来了。
——
2018年11月2日。
救援队的考核真的好严格。
尽管我在进来前每天都跑五公里，疯狂锻炼体能，还是有点吃不消。
不过在看见沈莫言的那一刻，我身上的疲惫和酸痛全部消失了。
——
2018年11月30日。
今天考核需要模拟下电梯井。
因为我在黑暗狭小环境里呼吸困难，更无法保持冷静，所以没有合格。
龚教官人很好，允许我适应后再补考一次。
不管是为了进救援队，还是为了离沈莫言更近一点，我必须克服内心的恐惧！
——
2018年12月10日。
今天补考电梯井，下去后那种窒息感又来了。
我不停的在脑海里想沈莫言，想他那天对我伸出的那只手，总算好受了点。
不过……其实真正帮我解除恐惧的人是龚教官。
因为担心我倒在里面，所以他不停在探头看我，那一刻我把他看成沈莫言了，哈哈哈。
——
看到这里，沈莫言忍不住轻笑一声。
可随即苦涩与心痛从全身迅速蔓延开来。
而我就算通过考核，也要在海城‘实习’三年。
虽然现在有些话还不到时候去说……但如果不说，我恐怕会后悔一辈子吧。
——
2018年1月5日。
今天去为沈莫言送行，我鼓起勇气告白啦。
他当时的表情真的好严肃，眉毛都拧成了一个川字。
我还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沈莫言居然！答应！我了！
原来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就是你惦记的人……也在惦记你啊。
沈先生，余生请多指教！
——
2019年1月28日，休假去星城找沈莫言，是他亲自给我做的饭，厨艺也太好了吧，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什么神仙男友啊！
2019年1月30日，第一次携手逛超市，我想拍个合照，但是他拒绝了，说不喜欢拍照，嗯……我家男神真是傲娇高冷啊。
2019年1月31日，天呐我买错菜啦！沈莫言不吃鱼、不吃香菜、不吃羊肉，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菜色就是酸汤鱼和羊肉火锅……
2019年2月1日，沈莫言在家生活作息：每天5点起床，早餐一杯温牛奶和鸡蛋三明治，晨跑五公里，回家洗澡换衣服，看杂志商海，10点出门去超市买菜……
2019年2月2日。
还有三天就是除夕，可明天也是我和沈莫言的最后一天假期。
我准备了好多要和他一起做的事情，总感觉时间太少，怕来不及。
今晚原本想和沈莫言在楼下放小烟花，没想到他只顾着给楼下小朋友灌输防火知识了。
天边烟火炸开的刹那，我背对他偷偷许了个愿。
愿我和沈莫言……馨馨岁岁，平平安安。
第十三章
接下来的日记，是慕馨回到海城后写的。
里面全是毫不掩饰的思念，以及掩藏不住的爱意。
譬如每年她父母的忌日，她都会和父母念叨，不要光保佑她，还得保佑沈宴舊獨言啊。
看得沈莫言啼笑皆非的同时又热泪盈眶。
她最后一次写的日记篇幅最长，时间是2022年9月12日，也就是出事前的一周。
……
我无数次的想，如果我没有调来星城，如果那天没有撞破苏语漾在他家做饭，我和沈莫言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然而做这种假设来安慰自己，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因为从沈莫言开口说，我只是一个朋友的那刻起，结果早就已经注定。
被困电梯的那天，看着沈莫言抱起苏语漾离开，我意识到自己该醒了。
沈莫言是我穷极一生做不完的一场梦，而我不过是他一念之间刮过的一阵风。
可每每想起他对苏语柔的温柔偏爱，我还是会心疼得无法呼吸。
那种不甘和无力感，像巨大的海浪打来，把我生生淹没。
我准备好了余生，却失去了那个想要相赠的人。
好希望沈莫言爱的人是我啊。
不是也没有关系，只要幸福的人是你……就可以。
——
看着曾被慕馨泪水打湿的纸张，沈莫言将日记本贴近心脏，泪水不自觉奔涌而出。
“慕馨……如果时光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
沈莫言缓缓接起，是苏语漾。
“莫言，明天下午拍婚纱照，别忘了请假哦。”
他呼吸一窒，定定望着手中那本炙热而沉重的少女心事……
“我们今天见一面吧。”
蔚蓝海岸咖啡厅。
等沈莫言赶到的时候，苏语漾已经端起一杯咖啡优雅的喝了起来。
他眸光深深扫了眼那抹倩影，而后大步走到她面前坐下。
苏语漾似乎心情很好，温柔俏皮的看着他：“是不是想我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当面跟我说呀？”
沈莫言喉头滚了滚：“抱歉，我不能跟你结婚了。”
“什么？”苏语漾脸上满是错愕，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抱歉，我……”
不等沈莫言说完，苏语漾已经有了奔溃迹象，她痛苦的抓着头发，满脸抗拒。
话猛地被堵在喉头，仿佛有千斤重。
沈莫言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还是沉声开口道：“语漾，你冷静一点。”
“跟你结婚是出于我对你父亲的感恩和愧疚，因为这份恩情，我没办法抛下生病的你和慕馨好好在一起……所以我选择辜负了慕馨。”
“可现在她永远的离开了，慕馨是为我而死的！我不能跟你结婚，不是出于对她的愧疚，而是想遵循自己的心意，哪怕已经太迟。”
苏语漾崩溃的扯着嗓子大喊：“不！我不接受！慕馨她已经死了！你难道要为她孤寡一辈子吗？既然你迟早要结婚，对象为什么不能是我？！”
沈莫言沉痛的阖上双眼：“语漾，是我明白的太晚了，我爱的人从始至终都是慕馨，如果跟你结婚，我不会幸福，你更不会。”
“我不信……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苏语漾定定望着沈莫言，他却丝毫不为所动，于是暗暗咬紧了牙关：“如果你敢抛下我，那我就去死！”
“沈莫言，你难道不怕身上背负三条人命……余生都活在地狱之中吗？”
第十四章
饶是熟知苏语漾病情的沈莫言，此刻也不免为她的偏执感到恐惧与无力。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他不该为了哄下轻生的苏语漾答应做她男朋友。
更不该因为那份愧疚，选择用自己的余生和幸福去报答。
这段感情，从始至终都是畸形的。
沈莫言深吸一口气，拉住已经失去理智的苏语漾：“抱歉，是我太冲动了，这件事情以后再说，我们先彼此冷静一段时间吧。”
苏语漾紧紧攥着沈莫言的袖摆，眼神中满是执拗：“慕馨已经死了，我可以给你时间去接受这个事实，但我不允许你离开我身边。”
“莫言……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她眼中蓄满了泪水，然而沈莫言看在眼里，再没了从前的愧疚与心疼，只有无尽的压力和茫然。
沈莫言从前不明白，现在依旧不明白。
他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在爱与义之间平衡两全？
把苏语漾送回家后，沈莫言失魂落魄地回到救援队。
龚越泽温柔的嗓音随风传入耳中：“过两天我休假来看你，照顾好自己……”
沈莫言侧眸望去，却见龚越泽坐在操场草坪上，一边拨弄着草皮一边和谁打着电话，浑身仿佛充斥着恋爱的酸臭味。
他是什么时候谈恋爱的？沈莫言狐疑的眯起眼。
对上沈莫言探究的目光，龚越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有些急促的对电话那头说：“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要训练了，明天再跟你聊。”
龚越泽站起身时，沈莫言忍不住开口：“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这是我的私事，队长也无权过问。”龚越泽言辞犀利，径直从他身前走过。
沈莫言猛地一噎，眸光复杂的看着他的背影。
自从慕馨出事后，龚越泽对他的态度格外疏远冰冷。
一想到自己之前对慕馨的态度，还有她为了他义无反顾的那一跃……
就连沈莫言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眨眼两天过去，苏语漾终于忍不住给沈莫言打来电话：“莫言，我最近状态很不好，之前的药好像不管用了，医生让我明天去医院复查，你陪我好不好？”
“求你了，哪怕你还想冷静一段时间，哪怕你只当我是朋友，别让我一个人去面对，好吗？”
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沈莫言语气中满是疲惫：“可以。”
苏语漾语气明显轻快许多：“那好，明天见。”
次日，星城第一人民医院。
精神科外，沈莫言目送苏语漾进到诊疗室接受心理治疗。
估算着时间，他转身下楼，想去门诊大楼外抽根烟。
门诊大厅里，一个坐着轮椅的女人正在拐弯朝复健室去。
沈莫言抬眸望去，身体猛然僵在原地。
那个侧脸……太过熟悉，和慕馨有七八成相似！
尽管知道不可能，但他还是本能抬脚想要追过去看看。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我的孩子！”
回头一看手扶梯，一辆婴儿车正笔直的向下坠落！
第十五章
沈莫言箭步冲了过去，眼疾手快的按停了手扶梯。
他迅速冲上梯阶，在婴儿头着地的前一刻抱起了婴儿车。
等到孩子被安然无恙的送回母亲怀中，围观群众悬起的心仍未完全放下，却不由自主的为沈莫言鼓起掌来。
孩子母亲热泪纵横，不停地感谢着沈莫言。
他却全然不在意，心心念念都是刚才那抹熟悉的身影：“没事的，举手之劳，我还要去找人。”
沈莫言赶到复健室时，一个瘦弱的身影正撑在支架上艰难的站起。
听见突兀的脚步声，女孩微微侧头，模糊的五官渐渐明晰……
沈莫言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的确长得很像，却不是慕馨。
他眼底的光刹那间寂灭，而后失落的转过身。
回到精神科后不久，医生将沈莫言叫进了诊疗室：“苏语漾的抑郁症又回到重度了，最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莫言默了一瞬，然后将情况如实告知：“医生，我已经看清自己的心意，不能因为愧疚耽误她一生，可是她不能接受，用什么方式可以把伤害降到最低？”
医生面露难色：“经过长时间沟通，其实我能听出来，苏语漾对你的感情说不上有多深爱，反而更像一种偏执的依赖。”
“就像是飘在海上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了根浮木，如果你想解决这个问题，不妨去了解一下，苏语漾在得抑郁症前都发生了些什么。”
沈莫言闻言微微怔住，随即感激的笑了笑：“我明白了，谢谢医生。”
走出诊疗室，对上苏语漾依赖的目光，沈莫言沉重的心情多了丝喘息的余地。
“今天在外面吃吧，你想吃什么？”
见沈莫言的态度忽然转变，苏语漾眸中闪过惊喜与诧异，随即热切挽上他的手臂：“只要和你在一起，我都可以。”
尽管身体僵硬的堪比木头，可想到医生的话，沈莫言还是强行忍耐着。
离开医院时，他总感觉一道深深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可四下打量一圈，人群中没有任何异样，仿若错觉。
沁园中餐馆。
安静的包厢内，沈莫言几度欲言又止，思索着怎么委婉询问苏语漾的往事。
此时的苏语漾环顾一圈四周，满脸忧伤：“以前爸爸在的时候，一休假就会带我出来吃饭，这里的烤鸭和装修，快二十年了还是那个味道，真难得。”
沈莫言眸光沉了沉，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所以……你是因为无法接受叔叔的离开，所以才患上了抑郁症吗？”
苏语漾不知想起了什么，瞳孔猛然一震，脸上瞬间血色全无。
“也，也不全是……”
她支支吾吾，眸光湿润而闪躲：“也有中考和高考压力太大的原因，你知道的，我母亲对舊獨我期望很高，所以我高考成绩不理想的时候……”
“她选择从十八楼一跃而下，逃避这个世界的同时，也狠狠惩罚了我，从那以后，我就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第十六章
沈莫言了然的点点头，苏语漾陈述的都是他所知的事实，可不知为何，心底却始终有种异样的感觉。
一顿饭结束后，沈莫言趁着上洗手间的功夫准备顺手去前台买单。
走廊左侧传来轮椅走过的声音，他好奇的侧眸望去。
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和慕馨几乎完美重叠。
沈莫言苦笑一笑，又是错觉。
来到前台买单的沈莫言，无意间透过玻璃橱窗看见了龚越泽，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手捧鲜花朝里面的包厢走去。
想到刚才那个极像慕馨的背影，沈莫言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他抬脚跟上了龚越泽。
而对方在开门的前一刻，也用余光发现了他。
龚越泽目光并不友好：“队长，我今天要和女朋友吃饭，你走错包厢了。”
确实没有上赶着当电灯泡的，更何况他们间的关系已经闹僵。
沈莫言尴尬的笑了笑，却硬着头皮开口：“这么多年战友了？不能跟你的女朋友打个招呼吗？”
龚越泽死死挡在包厢外，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抱歉，我女朋友怕生。”
这种不惜与他为敌的明显偏袒，沈莫言只在龚越泽维护慕馨时看到过。
一个大胆的猜测涌入沈莫言脑海，他有些艰难的出声：“她是不是还活着？”
闻言，龚越泽脸色猛地一沉。
就在沈莫言心中升起希冀之时，包厢门猛地被人从里面拉开。
是今天在复健室看到的那位……很像慕馨的女孩。
“越泽，我看你这么久还没到，正想去门口接你，是我打扰你们了吗？”女孩小心翼翼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移。
龚越泽耐心哄道：“没有，我也才刚到，和他打个招呼而已。”
听着她比苏语漾还要软糯几分的嗓音，沈莫言暗暗攥紧了拳头。
哪怕大部分五官再相似，她也不是慕馨。
因为慕馨和柔弱这两个字从来搭不上边。
良久，沈莫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约会。”
他转身朝着自己的包厢走去，却在洗手间附近听到了一阵吵闹声。
“放开我！今天我是和男朋友一起来的，我要报警了！”
沈莫言脚步猛然顿住，这声音……是苏语漾。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放任她在危险之中，于是快步走去，却只见到一个匆匆离去的青年背影。
苏语漾浑身颤抖，脸色白的像是纸扎人。
“没事吧？”沈莫言蹙起眉，“他刚才是要伤害你吗？”
沉浸在恐惧中的苏语漾迟迟没有回答，沈莫言紧抿双唇：“我帮你报警。”
然而才掏出手机，却被她一把抱住手臂：“不要，不要报警……”
苏语漾眼中闪着泪光与慌乱：“只是一个发酒疯的路人而已，不用和他一般见识，莫言，我想回家，送我回家好吗？”
见她如此执拗的想要逃避，沈莫言也无可奈何：“好。”
沈莫言把送苏语漾到家门口，正要转身离开回救援队，袖口却被泛白的五指紧紧攥住。
“今天我很害怕，可以等我睡着了再走吗？”
看着情绪极其不稳定的苏语漾，害怕她又出事的沈莫言默然进了屋。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沈莫言不自在的坐在随时能离开的沙发外侧。
“我只是想泡个热水澡缓解一下。”苏语漾小声解释道。
沈莫言点点头，没再说话。
三十分钟后。
他有些疑惑的看了看手表，女孩子泡澡要这么久吗？水都该凉了吧？
于是试探性的唤道：“语漾？”
没有回应。
“苏语漾！”沈莫言拔高了音量，起身走到洗手间前叩响了门。
屋子里死一般寂静，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沈莫言猛地压下门把手。
门开的瞬间，一丝不挂的温软身体直直扑进他的怀中！
第十七章
片刻的怔愣过后，沈莫言面色铁青，迅速挣开苏语漾朝门外走去。
苏语漾捡起浴巾浅浅围住身躯，却又不敢追到外面，只能不甘的冲沈莫言大喊：“你为什么从来不肯碰我！你也嫌我脏是不是？！”
也，嫌我脏？
沈莫言敏锐的捕捉到了重要词汇，于是脚步一顿，转身定定望向站在玄关处的苏语漾：“你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苏语漾两眼通红，牙关紧咬。
“你给我滚！”
随着苏语漾一声暴呵，大门也被她重重关上。
凝视着那道紧闭的门，沈莫言眸光愈发深沉，他阔步乘电梯下楼，利落的掏出电话拨打了一个号码：“老孙，今天忙吗？出来见一面。”
一小时后，蔚蓝海岸咖啡厅。
沈莫言和年轻男人相对而坐，他率先开口：“老同学，好久不见，现在你那家侦探社生意怎么样？”
老孙耸耸肩：“还那样，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你今天这么着急找我肯定不是为了叙旧，有事就直说吧，熟人上门我可以打八折。”
见对方如此开门见山，沈莫言也不兜圈子了，拿出手机翻出和苏语漾的合照：“我想让你帮忙查查她的过去。”
“哟。”老孙把墨镜往下拉了些，“这不是你朋友圈官宣的未婚妻吗？怎么，头顶绿了？”
沈莫言面色猛地沉了下来，紧抿的双唇预示着不想谈论这个问题。
老孙连忙恢复正经：“我可不是调侃你，这姑娘那会儿我就看着眼熟，过去应该有点故事，但我现在不太确定，所以没法跟你说，行了，回去等消息吧。”
告别老孙回到救援队时，龚越泽也已经回来了，正和门口站岗的队员聊天。
队员打趣龚越泽：“怎么回来的这么早？看副队出去前如沐春风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晚上都不回来了呢。”
龚越泽低头笑了笑，耳廓蔓上可疑的红，随即柔声回答：“别这么开玩笑，她是个很传统正派的姑娘。”
沈莫言定定看着眼前这一切，脑海中闪过那张沈似慕馨的脸，心里划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
她不是慕馨，更何况慕馨在的话，也不会答应和龚越泽在一起。
坚定了这一想法，沈莫言摇摇头，大步朝英雄榜走去。
自从慕馨走后，他每晚都要过去看看她，也陪她说说话。
而出乎意料的，今天的英雄榜前多了两个人。
是总指挥带着上大学的女儿在参观，说榜上英雄的故事。
女孩敬佩的目光扫视一圈，最终落在慕馨的照片：“爸，救援队里还有女孩？”
随着一声昂长的叹息，总指挥悠悠开口：“因为救援队的选拔非常严苛，从建立以来，她还是我们队里唯一的女孩。”
“从事救援工作这么多年，你爸我啊，这辈子还没这么佩服过谁。”
总指挥抬眸扫视一圈，沈莫言不自觉靠墙隐住身形。
见四下无人，总指挥才把慕馨的故事娓娓道来：“她竭尽全力考进救援队，又在海城那边熬了三年，终于能和心爱的人在同一支队伍……”
“可刚调回来，她爱的人跟别人订婚了。”
女孩倒吸一口凉气：“这么惨？换我早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了。”
“我当初也是这么想，所以给她下了停职通知，给她台阶离开，可这姑娘倔啊，她把小爱转化成了大爱，坚持要留在救援队履行自己的职责。”
听完总指挥的话，女孩语气里已经有了哭腔：“那她是怎么死的？希望别是为了救一个辜负过自己的人，连命都不要了……”
沈莫言的心狠狠揪起，疼得肝胆俱裂。
“是也不是。”总指挥的语气意味深长，“因为她根本没有死。”
第十八章
慕馨没有死？！
沈莫言浑身一震，抬眸的瞬间，红润的两眼直勾勾盯着前方。
如果不是为了听完慕馨的消息，他恨不得立刻冲出去质问总指挥。
“还活着吗？那太好了。”女孩松了口气，“可她为什么会在英雄榜上呢？”
总指挥叹了口气：“这是慕馨自己的意思，前段时间宾川地震，她在救灾的过程中选择替心爱的人去冒险，导致双腿残废，当时我去探病……”
“慕馨死死抓着我说，总指挥，我现在这个样子，没办法再参与救援工作，拜托你，就当我死了吧，我不想再和他见面，也不需要他的同情。”
“去做这件事情是我的选择，那么后果也由我自己承担，沈莫言快结婚了，我不希望他出于对我的愧疚，而失去他的幸福。”
女孩唏嘘不已：“现在谈恋爱都讲究等价付出，及时止损，像这么无私付出的爱，除了慕馨，我还只在奶奶讲的老故事里听过呢。”
突然冲出来的沈莫言将总指挥父女二人吓了一跳。
他眼底的疯狂与希冀像是一把熊熊烈火，烧舊獨得总指挥不能直视。
沈莫言嗓音轻轻的，却很有力：“慕馨在哪里？”
果然还是被他听见了，总指挥微微一怔，尴尬的和女儿面面相觑……
总指挥清了清嗓子：“那个，莫言啊，自从慕馨出院后，我和她也没有联系了，所以很抱歉，我帮不了你。”
沈莫言紧压着眉宇，伫立在灯光之外，薄削的五官似乎全在暗影里。
提起双腿残废，沈莫言蓦的想起那个坐轮椅的女孩，脑海中有什么念头闪过，快得几乎抓不住。
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一个人的容貌怎么能做出改变？
沉默着和总指挥对峙了几分钟，沈莫言转身向一队宿舍走去。
他不信龚越泽也不知道慕馨的下落。
沈莫言冲进宿舍的时候，龚越泽正躺在床上看书，眉目间满是温和与松快。
见他进来，龚越泽淡淡抬眸扫了沈莫言一眼，选择直接无视。
然而沈莫言却定定站在他的床前：“我知道慕馨没有死，龚越泽，慕馨在哪里？她的腿现在怎么样？”
龚越泽轻笑一声，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不知道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整天一惊一乍的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沈莫言没有生气，比起龚越泽的话，得知慕馨还活着的惊喜已经溢满了心脏。
“你不肯说也没关系，我绝不会放弃，一定能找到她。”沈莫言语气里满是笃定。
龚越泽的眼神瞬间冻成三九寒冰：“你以什么身份去见她？苏语漾的未婚夫，还是慕馨的前男友？”
沈莫言满目疮痍的心脏在此刻崩裂开来，面上升起几分措手不及的狼狈。
可龚越泽接下来的话，更是将他的灵魂掏空，茫茫然一片虚无。
“她为你差点连命都没了！现在还成了一个残废，你但凡还有一丝良知，就不要再去打扰她的生活！”
沈莫言眼底的希冀瞬间熄灭，化成无尽的悲痛与悔恨。
他嘴唇动了动，一字一句说的艰难：“都是我的错，我愿意用余生去弥补，之前带给她的所有伤害。”
看着沈莫言这副落水狗的模样，龚越泽眸光颤了颤：“跟我说这些没用，不是我把她藏起来了，你找不到慕馨，是因为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第十九章
龚越泽的声音仿佛一把明晃晃的刀，笔直的插在沈莫言心上。
他绝望的握紧了拳头，颤抖的骨节已经泛白。
就在此刻，刺耳的警铃声伴着广播响起：“一队集合换装备！星海小区顶层有人轻生！”
星海小区？
沈莫言微微一怔，那不是苏语漾所在的小区吗？
大车上，他翻看起详细情况：星海小区1A栋2单元顶层，23岁左右的单身女性……
几乎可以确定是苏语漾无疑。
沈莫言眉眼间染上一丝疲惫，他一面想要遵循内心意愿，一面又被苏父用生命换来的恩情束缚住，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他究竟该何去何从？
最重要的是，如果和苏语漾藕断丝连，他又有什么资格再闯入慕馨的生活。
大车停在星海小区外。
作为队长的沈莫言率先下车，直奔电梯间而去。
随着电梯缓缓上升，他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这次……他又要答应什么条件，才能把苏语漾劝下来？
推开天台的小门，瘦弱的白色身影直直站立在楼顶边沿，随风摇摇欲坠，看得人触目惊心。
“苏语漾，我来了，赶紧下来。”沈莫言沉声哄着，“听话，快点。”
闻声，她缓缓转过头，恐惧、绝望、愤懑……
无数复杂的感情在脸上交织，形成一种了无生气的决绝。
“沈莫言，我活不下去了，这一次，你别再劝我了。”苏语漾声音很轻，空洞有些的苍白。
“为什么？”沈莫言一边分散她的注意力一边缓缓靠近，“我陪了你这么多年，你总该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放弃自己的生命？”
不知想起了什么，苏语漾的情绪在刹那间分崩离析。
豆大的泪珠接连滚落，她嘶声道：“沈莫言，你知道我母亲为什么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吗？”
“的确有我高考落榜的原因，但这不是完整的事实，高二那年，我早恋了。”
“他是名副其实的高富帅，我在他面前很卑微，哪怕在上课，哪怕凌晨两三点，他一个消息我随叫随到，但没想到的是，我在他眼里从始至终都是玩具！”
“那个圈子……太可怕了，他们会为了新鲜感交换女友，我不愿意，他就用分手威胁我，当我下定决心和他分开，他又来认错，还在我的奶茶里下了药……”
“第二天我是被痛醒的，当时身边围了好多人啊，他们都在嬉笑，在拍照，我当时真的很害怕……身体上的痛，不及心脏的分毫。”
沈莫言眼中闪过动容与不忍，咬着牙怒骂一声：“这群畜生！”
“王宇一直不肯放过我，他为了威胁我继续维持这种关系，把那天的照片和视频发给了我母亲……现在你知道，我母亲跳楼的真正原因吗？”
“因为我已经陷入了地狱里，谁也拯救不了我！自从你出现后，我想过好好生活下去的，可是你抛弃了我……”
沈莫言嘴唇颤了颤，却听得苏语漾撕心裂肺的最后一声呐喊。
“而王宇那个魔鬼又找到了我！”
苏语漾的身体直直向楼下坠去，裙摆飞扬的弧度，像是洁白花朵在渐渐枯萎。
沈莫言向前一个猛冲，却只堪堪触及苏语漾擦着他手心而过的指尖！
第二十章
楼下围观群众的惊叫声戛然而止。
只见坠楼的苏语漾被挂在了楼下窗外的晾衣架上。
此刻那户人家的窗户被打开，一只纤细的手伸出来，牢牢抓紧了苏语漾。
“快下来帮忙！钥匙在门口鞋垫下面！”
那只手的主人似乎非常吃力，熟悉的声音令沈莫言心头一颤。
他箭步冲到楼下，从鞋垫下找到钥匙打开大门。
就在沈莫言准备进门时，强烈的撞击力将他挤到一旁，一道身影更快的冲了进去……是龚越泽。
把苏语漾从窗外拉进来后，龚越泽连忙扶着女孩在轮椅上坐下。
沈莫言脚步沉重的走上前去，却不急着查看苏语漾的情况，而是一步步向着轮椅上的人靠近。
她迟迟不肯转身，那他就站到她的身侧。
不等沈莫言仔细去打量对方的面容，身侧苏语漾猛地起身，手脚并用的朝窗外爬去。
沈莫言一把将她按下，语气聚着微凉的深意：“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如果你冷静下来还是做出这个选择，那我绝不拦你。”
苏语漾仅存的勇气早已在刚才那一次起身中消耗殆尽。
她无力的跌坐在地，含着泪大口喘息。
见这位不闹了，沈莫言再次抬眸，定定望向轮椅上的人。
眼前的人要更瘦一些，高挑的眉眼深邃，不似慕馨那般温婉，有种混血的既视感，可仔细看鼻唇与脸型，几乎和慕馨一模一样。
沈莫言深吸一口气，颤颤开口：“慕馨？”
女孩缓缓抬起静如潭水般的脸庞，静静地凝视着沈莫言，没有悲伤也没有惊愕，只有沉寂无波的平静。
终于，女孩定定开口，语气中浸满了霜意：“你认错人了。”
龚越泽挺身挡在女孩身前：“沈队长，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姜遥。”
说着，他还拿出了姜遥的身份证明，挑衅般递到沈莫言眼皮子底下。
沈莫言眸光闪烁，定定看向证件信息：“抱歉，是我过度思念，认错人了。”
听完他说的话，姜遥眼睫颤了颤，微微握拳的拇指盖用力到泛白。
龚越泽皮笑肉不笑的赶起人来：“沈队长，时间太晚了，不仅我女朋友，你的未婚妻也受到了惊吓，赶快带她回去休息吧。”
沈莫言没有接话，只是默默拉起了苏语漾。
临走之前，他深深望了眼姜遥，黑如深潭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波动。
二人回到苏语漾的家，沈莫言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递给她：“喝了吧，驱驱寒定定神。”
苏语漾神情空洞的接过水杯，表情木讷的喝了几口。
“你说的那个王宇，是不是星城安佳地产的公子哥？”
沈莫言话音刚落，苏语漾捧着水杯的手开始不停颤抖起来：“是，是他……”
闻言，沈莫言眼底蒙上一层冰寒，薄唇轻启：“如果我能帮你解决所有的问题，你愿意尝试好好生活吗？”
“不，不能报警！那些肮脏的东西不能再被更多的人看见！”
苏语漾激动之下，手中的水杯顺势滑落，却被沈莫言眼疾手快的接住。
一声轻轻的叹息从他喉咙中溢出：“语漾，脏的是他们，从来都不是你。”
“脏的……不是我吗？”苏语漾怔怔重复着，“那妈妈她，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
第二十一章
沈莫言眸中闪过一丝不忍，语气仿佛哄孩子般温柔：“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母亲不是在惩罚你，而是在惩罚舊獨她自己。”
“在你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情，比她自己亲身经历还要痛苦千百倍，她是不能原谅自己，因为她怪自己没有保护好你。”
苏语漾呆呆凝视着沈莫言，死寂的眸中渐渐泛起泪光。
见状，沈莫言蹲下身与她平视：“语漾，你好好想想，如果现在有一个女孩和你发生同样的经历，你会怎么看待她，会觉得她有错，或觉得她脏吗？”
“不会……我只会……心疼她。”苏语漾哭得喘不上气，“我希望，世界上不要再发生我这样的事了。”
沈莫言瞳孔深处溢出阴云骇浪：“不会再有了，王宇会为此付出代价，他以后都不能再来纠缠你。”
闻言，苏语漾想扑进沈莫言的怀中，却又小心翼翼的停住：“莫言，我只有你了，你还会抛弃我吗？”
沈莫言轻叹一声：“语漾，你对我不是男女间的感情，只是一种偏执的依赖，因为你知道我永远会在第一时间出现保护你，照顾你，对吗？”
“这种依赖，朋友也可以，兄妹也可以，唯独不是爱情，你明白吗？”
苏语漾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迅速阴冷下来：“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对不对？说不结婚也是因为嫌我脏！现在还来口口声声劝我，说脏的是那群畜生！”
看着前一刻天使，后一刻入魔的苏语漾，沈莫言心底蔓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如墨般深沉的目光中满是坚定：“不是因为嫌弃，假如慕馨和你有相同的经历，我会和她结婚，会好好爱她，用一生去陪她走出这段阴影。”
“如果你不再执拗，以后也会遇到愿意包容你，无条件去爱你的男人……”
沈莫言顿了顿，还是决绝开口：“只是爱你的那个人，不会是我。”
她的脸色一寸一寸白了下去，如遭电击。
而沈莫言无可奈何的转过身：“如果你想让当初伤害过你和母亲的人受到惩罚，就不要轻易动死的念头，好好活着，好好看着。”
才登上大车，沈莫言就发现少了个人，他吐字如冰：“龚越泽呢？”
队员立刻回答：“副队跟总指挥请假了，说女朋友那边出了点问题，今晚就不回救援队了。”
沈莫言抬起头，眺望顶楼昏黄的那一簇光亮。
她好像已经在房间里休息了，那龚越泽呢？也留在了她房间里吗？会睡在她的床上吗……
光是这么想着，沈莫言的内心就好像爬满了一万只蚂蚁在不断啃噬。
“停车！”
沈莫言脱下装备，猛地跳下大车：“帮我跟总指挥请假，今晚我也不回救援队了。”
队员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探出头喊道：“可是队里的规矩是，队长和副队不能同时休假啊！”
沈莫言头也不回的摆摆手：“那就打电话把龚越泽叫回去，我肚子疼，急着去医院看盲肠！”
第二十二章
星海小区二单元楼下的花坛座椅上。
一抹挺拔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中，只有手中的烟在明明灭灭。
十五分钟后，龚越泽匆匆的身形出现在单元门，径直向外走去。
沈莫言周身气息瞬间舒朗了，掏出手机给老孙打去电话：“睡了吗？”
老孙困得哈欠连天：“还没有，这几天为了帮你查苏语漾以前的事，我几乎没睡一个好觉。”
“我已经知道她当年的经历了。”沈莫言言简意赅，把苏语漾的话复述了一遍，“老同学，我现在的诉求是找出所有当年参与这件事的人。”
电话那头的老孙顿了顿：“莫言，我理解你想帮未婚妻出气，但杀人偿命，违法的事咱可不能做啊。”
“你脑子里想什么呢？”沈莫言差点被逗乐，随即又正了颜色，“对了，你再帮我查一个人，她叫姜遥，住在星海小区1A栋2单元3006室。”
挂完电话后，沈莫言抬头仰望顶层那一抹暖光，心底酸涩且孤凉。
慕馨会为了躲避他，不惜动了那双眼睛，甚至连姓名都不要了吗？
风声将沈莫言哽咽的呢喃吹散：“慕馨……到底是不是你？”
他这一坐，从深夜到天明。
不少老头老太太携手出来晨练，甚至有老两口为了争夺健身器材还闹起了孩子脾气，沈莫言看得啼笑皆非，却又羡慕不已。
一道坐着轮椅的瘦弱身影忽然闯入视线。
沈莫言眸光一凝，下意识‘腾’的站起身来。
只见姜遥推着轮椅径直来到双杠下，她扶着杆子缓缓站了起来，颤抖的身躯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尽管眸中满是不忍，沈莫言还是强忍着没有上前。
复健的过程，谁也帮不了她，更不能伤害她的尊严和信心。
姜遥的膝盖弯曲着，根本无法直立，她双手攀上横杠，一寸一寸的平行挪步。
因为双腿早就失去了知觉，所以她每一步都迈的很谨慎。
看着她如蜗牛般缓慢移动，沈莫言不自主攥紧了双拳。
等到姜遥挪到双杠的另一端，他早已看得满身是汗。
就算是用艰难这两个字用来形容她，都是轻飘飘的，不切实的。
她弯腰钻进了双杠中间，双手一个撑起，身体瞬间腾空而上，停在空中。
尽管动作微乎其微，沈莫言还是看出她在做悬垂蹬腿。
姜遥对身体核心的掌控力，以及正常女生无法达到的臂力，沈莫言几乎可以确认……
她之前接受过长时间的专业训练，比如救援队。
无论长相和姓名如何改变，凭借慕馨身体的本能和习惯，他依然能认出她！
沈莫言缓缓走向慕馨，深邃的双眸仿佛盛满化不开的浓墨。
不知是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还是失去知觉的双腿影响了重心。
慕馨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向前倾倒！
在她摔下来的瞬间，沈莫言箭步冲上前，一把将她接在了怀中。
“谢谢你。”低着头的慕馨没有认出沈莫言，她语气中满是自卑与沮丧。
沈莫言的心像是在被人拉扯着，一下又一下，生疼。
于是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些，颤抖的嗓音中带着浓浓鼻音：“慕馨，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二十三章
慕馨的身体猛然僵住，随即不安的扭动起来，想要从沈莫言身边逃开。
“你认错人了，不过，还是很感谢你帮了我。”
她嗓音淡而清冷，仿佛像在对待一个陌生人。
沈莫言心口一阵阵闷疼，像是被人挖了个洞，疼得连呼吸都困难。
知道慕馨不想认他，沈莫言也没再这件事上坚持，只是温柔的蹲下身：“你的身体到极限了，我先送你回去吧，还是你想到处走走？”
慕馨垂下眸，将眼底的情绪尽数掩藏：“不麻烦您了，我自己可以。”
一个‘您’字，仿佛刀刃般直直插入沈莫言的心脏。
尽管知道慕馨不想见他，却不曾想到，再见时分明两人近在咫尺，却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沈莫言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哪怕慕馨还活着，他仍然会失去她，永远失去的那种。
这种痛与无助蚕食着他的理智，汹涌的爱意再也掩藏不住。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娇媚的声音：“莫言？你一整晚都在楼下守着我吗？”
竟然会遇到苏语漾！
沈莫言背脊一僵，猛地抬头去看慕馨。
却见她清浅地勾起抹淡淡笑意，带着凉意，淡得几乎一晃而过。
不怪慕馨误会，昨天苏语漾才闹到跳楼，他今天大早就满身带露含霜的出现在这里，恐怕是个人都会理解成他在保护苏语漾吧。
“慕馨，你听……”
虽然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沈莫言下意识就想消除她心里的误会。
苏语漾见势不对，猛然冲过来将他挽住：“什么慕馨？她是谁？”
慕馨清了清嗓子，字字铿锵：“别误会，我们不认识，他看我是个残疾人，所以顺手帮了一把而已。”
没想到慕馨会揭开自己的伤疤来和他划清界限，沈莫言深沉的双眸中情绪起伏不断，犹如汹涌的潮水。
慕馨推着轮椅转身离开，沈莫言的脚步却像灌了铅般，只怔怔站在原地，凝视着她背影远去。
是不是真如龚越泽所说，没有他的打扰，慕馨以后的生活才会安稳快乐？
这一刻，沈莫言坚定的心已经开始动摇。
他不希望自己的出现会再次伤害到慕馨，甚至刺激到她以自伤来逃避。
“莫言，她究竟是谁？”观察他许久的苏语漾怒目圆睁，愤恨的外表下，掩藏着害怕失去的懦弱与恐惧。
面对他直勾勾的视线与紧抿的双唇，苏语漾眸色逐渐疯狂：“你不要再看她了！我不允许你的注意力全在别的女人身上！”
沈莫言被苏语漾的怒吼声唤回理智，他知道不能再像从前那么心软，否则只会让她沉浸在这份对他的依赖之中。
他冷漠的口吻不带一丝感情：“与你无关，该说的话我已经都跟你说清楚了。”
“与我无关？”苏语漾微微一怔，随即冷声笑了：“那你在整晚在楼下守着的人舊獨是谁？是她吗？！”
“她只是个坐轮椅的残废，凭什么跟我抢你？！”
沈莫言猛地侧眸，淬了冰的眸光冷冷盯住苏语漾：“我警告你，这句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次！”
第二十四章
沈莫言的语气仿若一把小刀，刺得苏语漾缩了缩。
被震慑后，她终于沉默了，沈莫言眉宇松了松，挣开她大步离开。
却不曾察觉苏语漾眸中闪过的阴戾，以及逐渐扭曲的面部。
沈莫言才回到救援队，却被一脸不善的龚越泽拦住。
“你的盲肠割好了？”龚越泽面色铁青，说话时狠狠磨着后槽牙。
闻言，沈莫言微微一愣，随即想起自己昨晚信口胡诌的瞎话，煞有其事的回答：“嗯，医生说只是吃撑了消化不好，吃点健胃消食片就好了。”
说完，他还冲着龚越泽笑出八颗大白牙：“谢谢你的关心啊。”
龚越泽气得连连发笑：“装，继续装，听说你整晚都在星海小区看病，还在花园里住了一晚院？”
沈莫言顿了顿，面上露出古怪而尴尬的笑容，随即举起拳头锤了下龚越泽的肩：“是啊！你看你，都是兄弟，有话直说就好了，带着我兜什么圈子啊。”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龚越泽深吸一口气：“我不管你到底在想什么，总之以后不要出现在我女朋友面前！”
回想起慕馨自揭伤疤和他划清界限，那道声音撞击着沈莫言的耳膜。
好像全世界都在告诉他，慕馨和他，已经是不该再有交集的两条平行线……
心尖上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渐渐疼得像要失去知觉。
看着满脸痛色的沈莫言，龚越泽终究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
另一边，慕馨坐在阳台上眺望远方，心中满是难以言说的怅然。
四年前她有多竭尽全力奔向沈莫言，现在就有多不留余地的从他世界里消失。
为什么……
再次看见他和苏语漾亲密恩爱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感到阵阵苦涩与抽痛？
“叮咚”。
忽如其来的门铃声将慕馨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推着轮椅来到门边，却没有直接开门：“哪位？”
如今行动不便的双腿让慕馨被迫成为弱势群体，她对外界的东西也生成一种天然的防备。
“您好，我是昨天跳楼的那位，特地亲手做了些甜品来感谢你！”
听见苏语漾的声音，慕馨的表情有片刻凝固。
“举手之劳，不必了。”她顿了顿，还是想了个更委婉的说辞，“心意我受到了，只是我行动不便，你还是自己带回去吃吧。”
门那头片刻寂静，随即传来苏语漾哽咽的声音：“我昨天的行为确实有些疯狂，像我们这种情绪不稳定的病人，你会抵触我也能理解，打扰了。”
慕馨闻言一滞，还是伸出手打开了门。
我出院回家了，数日前和驴友去爬云山，没想到出现了意外。
眼睁睁看着驴友被汹涌的山洪冲走，而我无能为力。
在大自然面前，生命的力量显得那么渺小。
被困在石缝里的三天记忆已经很模糊，我也不愿去想起……
当时那种刺骨的冰冷和窒息的绝望。
我没等到爸妈来接我离开这个世界，而是等到了他。
当他出现在洞口的那一刻，我看见天亮了。
如果他是爸妈指引到我身边的守望，那我也会用心去守望我的月亮。
第十二章
沈莫言捏着日记本的拇指不自觉收紧。
原来慕馨不是恋爱脑，而是因为生命中几次变故后，把他当做了生命中唯一的寄望……
2018年10月18日。
我借着送锦旗的名义，终于打探到了他的消息。
沈莫言，沈莫言，沈莫言。
这个名字，在心里念一万遍也不为过。
——
2018年10月25日。
马上就要离校实习了，今天和即将分别的室友们聊起未来打算……
她们去追梦，祝前程似锦；而我去追光，愿得偿所愿。
——
2018年10月30日。
体检过关！
海城救援队，我来了。
沈莫言……我来了。
——
2018年11月2日。
救援队的考核真的好严格。
尽管我在进来前每天都跑五公里，疯狂锻炼体能，还是有点吃不消。
不过在看见沈莫言的那一刻，我身上的疲惫和酸痛全部消失了。
——
2018年11月30日。
今天考核需要模拟下电梯井。
因为我在黑暗狭小环境里呼吸困难，更无法保持冷静，所以没有合格。
龚教官人很好，允许我适应后再补考一次。
不管是为了进救援队，还是为了离沈莫言更近一点，我必须克服内心的恐惧！
——
2018年12月10日。
今天补考电梯井，下去后那种窒息感又来了。
我不停的在脑海里想沈莫言，想他那天对我伸出的那只手，总算好受了点。
不过……其实真正帮我解除恐惧的人是龚教官。
因为担心我倒在里面，所以他不停在探头看我，那一刻我把他看成沈莫言了，哈哈哈。
——
看到这里，沈莫言忍不住轻笑一声。
可随即苦涩与心痛从全身迅速蔓延开来。
2018年12月25日。
而我就算通过考核，也要在海城‘实习’三年。
虽然现在有些话还不到时候去说……但如果不说，我恐怕会后悔一辈子吧。
——
2018年1月5日。
今天去为沈莫言送行，我鼓起勇气告白啦。
他当时的表情真的好严肃，眉毛都拧成了一个川字。
我还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沈莫言居然！答应！我了！
原来世界上最美好的事，就是你惦记的人……也在惦记你啊。
沈先生，余生请多指教！
——
2019年1月28日，休假去星城找沈莫言，是他亲自给我做的饭，厨艺也太好了吧，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什么神仙男友啊！
2019年1月30日，第一次携手逛超市，我想拍个合照，但是他拒绝了，说不喜欢拍照，嗯……我家男神真是傲娇高冷啊。
2019年1月31日，天呐我买错菜啦！沈莫言不吃鱼、不吃香菜、不吃羊肉，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菜色就是酸汤鱼和羊肉火锅……
2019年2月1日，沈莫言在家生活作息：每天5点起床，早餐一杯温牛奶和鸡蛋三明治，晨跑五公里，回家洗澡换衣服，看杂志商海，10点出门去超市买菜……
2019年2月2日。
还有三天就是除夕，可明天也是我和沈莫言的最后一天假期。
我准备了好多要和他一起做的事情，总感觉时间太少，怕来不及。
今晚原本想和沈莫言在楼下放小烟花，没想到他只顾着给楼下小朋友灌输防火知识了。
天边烟火炸开的刹那，我背对他偷偷许了个愿。
愿我和沈莫言……馨馨岁岁，平平安安。
第十三章
接下来的日记，是慕馨回到海城后写的。
里面全是毫不掩饰的思念，以及掩藏不住的爱意。
譬如每年她父母的忌日，她都会和父母念叨，不要光保佑她，还得保佑沈宴舊獨言啊。
看得沈莫言啼笑皆非的同时又热泪盈眶。
她最后一次写的日记篇幅最长，时间是2022年9月12日，也就是出事前的一周。
……
我无数次的想，如果我没有调来星城，如果那天没有撞破苏语漾在他家做饭，我和沈莫言的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然而做这种假设来安慰自己，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因为从沈莫言开口说，我只是一个朋友的那刻起，结果早就已经注定。
被困电梯的那天，看着沈莫言抱起苏语漾离开，我意识到自己该醒了。
沈莫言是我穷极一生做不完的一场梦，而我不过是他一念之间刮过的一阵风。
可每每想起他对苏语柔的温柔偏爱，我还是会心疼得无法呼吸。
那种不甘和无力感，像巨大的海浪打来，把我生生淹没。
我准备好了余生，却失去了那个想要相赠的人。
好希望沈莫言爱的人是我啊。
不是也没有关系，只要幸福的人是你……就可以。
——
看着曾被慕馨泪水打湿的纸张，沈莫言将日记本贴近心脏，泪水不自觉奔涌而出。
“慕馨……如果时光可以重来，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手机铃声突兀的响起。
沈莫言缓缓接起，是苏语漾。
“莫言，明天下午拍婚纱照，别忘了请假哦。”
他呼吸一窒，定定望着手中那本炙热而沉重的少女心事……
“我们今天见一面吧。”
蔚蓝海岸咖啡厅。
等沈莫言赶到的时候，苏语漾已经端起一杯咖啡优雅的喝了起来。
他眸光深深扫了眼那抹倩影，而后大步走到她面前坐下。
苏语漾似乎心情很好，温柔俏皮的看着他：“是不是想我了？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当面跟我说呀？”
沈莫言喉头滚了滚：“抱歉，我不能跟你结婚了。”
“什么？”苏语漾脸上满是错愕，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抱歉，我……”
不等沈莫言说完，苏语漾已经有了奔溃迹象，她痛苦的抓着头发，满脸抗拒。
话猛地被堵在喉头，仿佛有千斤重。
沈莫言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还是沉声开口道：“语漾，你冷静一点。”
“跟你结婚是出于我对你父亲的感恩和愧疚，因为这份恩情，我没办法抛下生病的你和慕馨好好在一起……所以我选择辜负了慕馨。”
“可现在她永远的离开了，慕馨是为我而死的！我不能跟你结婚，不是出于对她的愧疚，而是想遵循自己的心意，哪怕已经太迟。”
苏语漾崩溃的扯着嗓子大喊：“不！我不接受！慕馨她已经死了！你难道要为她孤寡一辈子吗？既然你迟早要结婚，对象为什么不能是我？！”
沈莫言沉痛的阖上双眼：“语漾，是我明白的太晚了，我爱的人从始至终都是慕馨，如果跟你结婚，我不会幸福，你更不会。”
“我不信……我不信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
苏语漾定定望着沈莫言，他却丝毫不为所动，于是暗暗咬紧了牙关：“如果你敢抛下我，那我就去死！”
“沈莫言，你难道不怕身上背负三条人命……余生都活在地狱之中吗？”
第十四章
饶是熟知苏语漾病情的沈莫言，此刻也不免为她的偏执感到恐惧与无力。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
他不该为了哄下轻生的苏语漾答应做她男朋友。
更不该因为那份愧疚，选择用自己的余生和幸福去报答。
这段感情，从始至终都是畸形的。
沈莫言深吸一口气，拉住已经失去理智的苏语漾：“抱歉，是我太冲动了，这件事情以后再说，我们先彼此冷静一段时间吧。”
苏语漾紧紧攥着沈莫言的袖摆，眼神中满是执拗：“慕馨已经死了，我可以给你时间去接受这个事实，但我不允许你离开我身边。”
“莫言……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她眼中蓄满了泪水，然而沈莫言看在眼里，再没了从前的愧疚与心疼，只有无尽的压力和茫然。
沈莫言从前不明白，现在依旧不明白。
他究竟该怎么做，才能在爱与义之间平衡两全？
把苏语漾送回家后，沈莫言失魂落魄地回到救援队。
龚越泽温柔的嗓音随风传入耳中：“过两天我休假来看你，照顾好自己……”
沈莫言侧眸望去，却见龚越泽坐在操场草坪上，一边拨弄着草皮一边和谁打着电话，浑身仿佛充斥着恋爱的酸臭味。
他是什么时候谈恋爱的？沈莫言狐疑的眯起眼。
对上沈莫言探究的目光，龚越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有些急促的对电话那头说：“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要训练了，明天再跟你聊。”
龚越泽站起身时，沈莫言忍不住开口：“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这是我的私事，队长也无权过问。”龚越泽言辞犀利，径直从他身前走过。
沈莫言猛地一噎，眸光复杂的看着他的背影。
自从慕馨出事后，龚越泽对他的态度格外疏远冰冷。
一想到自己之前对慕馨的态度，还有她为了他义无反顾的那一跃……
就连沈莫言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眨眼两天过去，苏语漾终于忍不住给沈莫言打来电话：“莫言，我最近状态很不好，之前的药好像不管用了，医生让我明天去医院复查，你陪我好不好？”
“求你了，哪怕你还想冷静一段时间，哪怕你只当我是朋友，别让我一个人去面对，好吗？”
拒绝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沈莫言语气中满是疲惫：“可以。”
苏语漾语气明显轻快许多：“那好，明天见。”
次日，星城第一人民医院。
精神科外，沈莫言目送苏语漾进到诊疗室接受心理治疗。
估算着时间，他转身下楼，想去门诊大楼外抽根烟。
门诊大厅里，一个坐着轮椅的女人正在拐弯朝复健室去。
沈莫言抬眸望去，身体猛然僵在原地。
那个侧脸……太过熟悉，和慕馨有七八成相似！
尽管知道不可能，但他还是本能抬脚想要追过去看看。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我的孩子！”
回头一看手扶梯，一辆婴儿车正笔直的向下坠落！
第十五章
沈莫言箭步冲了过去，眼疾手快的按停了手扶梯。
他迅速冲上梯阶，在婴儿头着地的前一刻抱起了婴儿车。
等到孩子被安然无恙的送回母亲怀中，围观群众悬起的心仍未完全放下，却不由自主的为沈莫言鼓起掌来。
孩子母亲热泪纵横，不停地感谢着沈莫言。
他却全然不在意，心心念念都是刚才那抹熟悉的身影：“没事的，举手之劳，我还要去找人。”
沈莫言赶到复健室时，一个瘦弱的身影正撑在支架上艰难的站起。
听见突兀的脚步声，女孩微微侧头，模糊的五官渐渐明晰……
沈莫言的心瞬间沉到谷底。
的确长得很像，却不是慕馨。
他眼底的光刹那间寂灭，而后失落的转过身。
回到精神科后不久，医生将沈莫言叫进了诊疗室：“苏语漾的抑郁症又回到重度了，最近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莫言默了一瞬，然后将情况如实告知：“医生，我已经看清自己的心意，不能因为愧疚耽误她一生，可是她不能接受，用什么方式可以把伤害降到最低？”
医生面露难色：“经过长时间沟通，其实我能听出来，苏语漾对你的感情说不上有多深爱，反而更像一种偏执的依赖。”
“就像是飘在海上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了根浮木，如果你想解决这个问题，不妨去了解一下，苏语漾在得抑郁症前都发生了些什么。”
沈莫言闻言微微怔住，随即感激的笑了笑：“我明白了，谢谢医生。”
走出诊疗室，对上苏语漾依赖的目光，沈莫言沉重的心情多了丝喘息的余地。
“今天在外面吃吧，你想吃什么？”
见沈莫言的态度忽然转变，苏语漾眸中闪过惊喜与诧异，随即热切挽上他的手臂：“只要和你在一起，我都可以。”
尽管身体僵硬的堪比木头，可想到医生的话，沈莫言还是强行忍耐着。
离开医院时，他总感觉一道深深的目光在注视着自己，可四下打量一圈，人群中没有任何异样，仿若错觉。
沁园中餐馆。
安静的包厢内，沈莫言几度欲言又止，思索着怎么委婉询问苏语漾的往事。
此时的苏语漾环顾一圈四周，满脸忧伤：“以前爸爸在的时候，一休假就会带我出来吃饭，这里的烤鸭和装修，快二十年了还是那个味道，真难得。”
沈莫言眸光沉了沉，装作不经意的问道：“所以……你是因为无法接受叔叔的离开，所以才患上了抑郁症吗？”
苏语漾不知想起了什么，瞳孔猛然一震，脸上瞬间血色全无。
“也，也不全是……”
她支支吾吾，眸光湿润而闪躲：“也有中考和高考压力太大的原因，你知道的，我母亲对舊獨我期望很高，所以我高考成绩不理想的时候……”
“她选择从十八楼一跃而下，逃避这个世界的同时，也狠狠惩罚了我，从那以后，我就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第十六章
沈莫言了然的点点头，苏语漾陈述的都是他所知的事实，可不知为何，心底却始终有种异样的感觉。
一顿饭结束后，沈莫言趁着上洗手间的功夫准备顺手去前台买单。
走廊左侧传来轮椅走过的声音，他好奇的侧眸望去。
熟悉的背影映入眼帘，和慕馨几乎完美重叠。
沈莫言苦笑一笑，又是错觉。
来到前台买单的沈莫言，无意间透过玻璃橱窗看见了龚越泽，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意，手捧鲜花朝里面的包厢走去。
想到刚才那个极像慕馨的背影，沈莫言心中瞬间警铃大作。
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他抬脚跟上了龚越泽。
而对方在开门的前一刻，也用余光发现了他。
龚越泽目光并不友好：“队长，我今天要和女朋友吃饭，你走错包厢了。”
确实没有上赶着当电灯泡的，更何况他们间的关系已经闹僵。
沈莫言尴尬的笑了笑，却硬着头皮开口：“这么多年战友了？不能跟你的女朋友打个招呼吗？”
龚越泽死死挡在包厢外，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抱歉，我女朋友怕生。”
这种不惜与他为敌的明显偏袒，沈莫言只在龚越泽维护慕馨时看到过。
一个大胆的猜测涌入沈莫言脑海，他有些艰难的出声：“她是不是还活着？”
闻言，龚越泽脸色猛地一沉。
就在沈莫言心中升起希冀之时，包厢门猛地被人从里面拉开。
是今天在复健室看到的那位……很像慕馨的女孩。
“越泽，我看你这么久还没到，正想去门口接你，是我打扰你们了吗？”女孩小心翼翼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游移。
龚越泽耐心哄道：“没有，我也才刚到，和他打个招呼而已。”
听着她比苏语漾还要软糯几分的嗓音，沈莫言暗暗攥紧了拳头。
哪怕大部分五官再相似，她也不是慕馨。
因为慕馨和柔弱这两个字从来搭不上边。
良久，沈莫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先走了，不打扰你们约会。”
他转身朝着自己的包厢走去，却在洗手间附近听到了一阵吵闹声。
“放开我！今天我是和男朋友一起来的，我要报警了！”
沈莫言脚步猛然顿住，这声音……是苏语漾。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放任她在危险之中，于是快步走去，却只见到一个匆匆离去的青年背影。
苏语漾浑身颤抖，脸色白的像是纸扎人。
“没事吧？”沈莫言蹙起眉，“他刚才是要伤害你吗？”
沉浸在恐惧中的苏语漾迟迟没有回答，沈莫言紧抿双唇：“我帮你报警。”
然而才掏出手机，却被她一把抱住手臂：“不要，不要报警……”
苏语漾眼中闪着泪光与慌乱：“只是一个发酒疯的路人而已，不用和他一般见识，莫言，我想回家，送我回家好吗？”
见她如此执拗的想要逃避，沈莫言也无可奈何：“好。”
沈莫言把送苏语漾到家门口，正要转身离开回救援队，袖口却被泛白的五指紧紧攥住。
“今天我很害怕，可以等我睡着了再走吗？”
看着情绪极其不稳定的苏语漾，害怕她又出事的沈莫言默然进了屋。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沈莫言不自在的坐在随时能离开的沙发外侧。
“我只是想泡个热水澡缓解一下。”苏语漾小声解释道。
沈莫言点点头，没再说话。
三十分钟后。
他有些疑惑的看了看手表，女孩子泡澡要这么久吗？水都该凉了吧？
于是试探性的唤道：“语漾？”
没有回应。
“苏语漾！”沈莫言拔高了音量，起身走到洗手间前叩响了门。
屋子里死一般寂静，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沈莫言猛地压下门把手。
门开的瞬间，一丝不挂的温软身体直直扑进他的怀中！
第十七章
片刻的怔愣过后，沈莫言面色铁青，迅速挣开苏语漾朝门外走去。
苏语漾捡起浴巾浅浅围住身躯，却又不敢追到外面，只能不甘的冲沈莫言大喊：“你为什么从来不肯碰我！你也嫌我脏是不是？！”
也，嫌我脏？
沈莫言敏锐的捕捉到了重要词汇，于是脚步一顿，转身定定望向站在玄关处的苏语漾：“你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苏语漾两眼通红，牙关紧咬。
“你给我滚！”
随着苏语漾一声暴呵，大门也被她重重关上。
凝视着那道紧闭的门，沈莫言眸光愈发深沉，他阔步乘电梯下楼，利落的掏出电话拨打了一个号码：“老孙，今天忙吗？出来见一面。”
一小时后，蔚蓝海岸咖啡厅。
沈莫言和年轻男人相对而坐，他率先开口：“老同学，好久不见，现在你那家侦探社生意怎么样？”
老孙耸耸肩：“还那样，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你今天这么着急找我肯定不是为了叙旧，有事就直说吧，熟人上门我可以打八折。”
见对方如此开门见山，沈莫言也不兜圈子了，拿出手机翻出和苏语漾的合照：“我想让你帮忙查查她的过去。”
“哟。”老孙把墨镜往下拉了些，“这不是你朋友圈官宣的未婚妻吗？怎么，头顶绿了？”
沈莫言面色猛地沉了下来，紧抿的双唇预示着不想谈论这个问题。
老孙连忙恢复正经：“我可不是调侃你，这姑娘那会儿我就看着眼熟，过去应该有点故事，但我现在不太确定，所以没法跟你说，行了，回去等消息吧。”
告别老孙回到救援队时，龚越泽也已经回来了，正和门口站岗的队员聊天。
队员打趣龚越泽：“怎么回来的这么早？看副队出去前如沐春风的样子，我还以为你晚上都不回来了呢。”
龚越泽低头笑了笑，耳廓蔓上可疑的红，随即柔声回答：“别这么开玩笑，她是个很传统正派的姑娘。”
沈莫言定定看着眼前这一切，脑海中闪过那张沈似慕馨的脸，心里划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
她不是慕馨，更何况慕馨在的话，也不会答应和龚越泽在一起。
坚定了这一想法，沈莫言摇摇头，大步朝英雄榜走去。
自从慕馨走后，他每晚都要过去看看她，也陪她说说话。
而出乎意料的，今天的英雄榜前多了两个人。
是总指挥带着上大学的女儿在参观，说榜上英雄的故事。
女孩敬佩的目光扫视一圈，最终落在慕馨的照片：“爸，救援队里还有女孩？”
随着一声昂长的叹息，总指挥悠悠开口：“因为救援队的选拔非常严苛，从建立以来，她还是我们队里唯一的女孩。”
“从事救援工作这么多年，你爸我啊，这辈子还没这么佩服过谁。”
总指挥抬眸扫视一圈，沈莫言不自觉靠墙隐住身形。
见四下无人，总指挥才把慕馨的故事娓娓道来：“她竭尽全力考进救援队，又在海城那边熬了三年，终于能和心爱的人在同一支队伍……”
“可刚调回来，她爱的人跟别人订婚了。”
女孩倒吸一口凉气：“这么惨？换我早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了。”
“我当初也是这么想，所以给她下了停职通知，给她台阶离开，可这姑娘倔啊，她把小爱转化成了大爱，坚持要留在救援队履行自己的职责。”
听完总指挥的话，女孩语气里已经有了哭腔：“那她是怎么死的？希望别是为了救一个辜负过自己的人，连命都不要了……”
沈莫言的心狠狠揪起，疼得肝胆俱裂。
“是也不是。”总指挥的语气意味深长，“因为她根本没有死。”
第十八章
慕馨没有死？！
沈莫言浑身一震，抬眸的瞬间，红润的两眼直勾勾盯着前方。
如果不是为了听完慕馨的消息，他恨不得立刻冲出去质问总指挥。
“还活着吗？那太好了。”女孩松了口气，“可她为什么会在英雄榜上呢？”
总指挥叹了口气：“这是慕馨自己的意思，前段时间宾川地震，她在救灾的过程中选择替心爱的人去冒险，导致双腿残废，当时我去探病……”
“慕馨死死抓着我说，总指挥，我现在这个样子，没办法再参与救援工作，拜托你，就当我死了吧，我不想再和他见面，也不需要他的同情。”
“去做这件事情是我的选择，那么后果也由我自己承担，沈莫言快结婚了，我不希望他出于对我的愧疚，而失去他的幸福。”
女孩唏嘘不已：“现在谈恋爱都讲究等价付出，及时止损，像这么无私付出的爱，除了慕馨，我还只在奶奶讲的老故事里听过呢。”
突然冲出来的沈莫言将总指挥父女二人吓了一跳。
他眼底的疯狂与希冀像是一把熊熊烈火，烧舊獨得总指挥不能直视。
沈莫言嗓音轻轻的，却很有力：“慕馨在哪里？”
果然还是被他听见了，总指挥微微一怔，尴尬的和女儿面面相觑……
总指挥清了清嗓子：“那个，莫言啊，自从慕馨出院后，我和她也没有联系了，所以很抱歉，我帮不了你。”
沈莫言紧压着眉宇，伫立在灯光之外，薄削的五官似乎全在暗影里。
提起双腿残废，沈莫言蓦的想起那个坐轮椅的女孩，脑海中有什么念头闪过，快得几乎抓不住。
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一个人的容貌怎么能做出改变？
沉默着和总指挥对峙了几分钟，沈莫言转身向一队宿舍走去。
他不信龚越泽也不知道慕馨的下落。
沈莫言冲进宿舍的时候，龚越泽正躺在床上看书，眉目间满是温和与松快。
见他进来，龚越泽淡淡抬眸扫了沈莫言一眼，选择直接无视。
然而沈莫言却定定站在他的床前：“我知道慕馨没有死，龚越泽，慕馨在哪里？她的腿现在怎么样？”
龚越泽轻笑一声，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不知道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整天一惊一乍的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沈莫言没有生气，比起龚越泽的话，得知慕馨还活着的惊喜已经溢满了心脏。
“你不肯说也没关系，我绝不会放弃，一定能找到她。”沈莫言语气里满是笃定。
龚越泽的眼神瞬间冻成三九寒冰：“你以什么身份去见她？苏语漾的未婚夫，还是慕馨的前男友？”
沈莫言满目疮痍的心脏在此刻崩裂开来，面上升起几分措手不及的狼狈。
可龚越泽接下来的话，更是将他的灵魂掏空，茫茫然一片虚无。
“她为你差点连命都没了！现在还成了一个残废，你但凡还有一丝良知，就不要再去打扰她的生活！”
沈莫言眼底的希冀瞬间熄灭，化成无尽的悲痛与悔恨。
他嘴唇动了动，一字一句说的艰难：“都是我的错，我愿意用余生去弥补，之前带给她的所有伤害。”
看着沈莫言这副落水狗的模样，龚越泽眸光颤了颤：“跟我说这些没用，不是我把她藏起来了，你找不到慕馨，是因为她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第十九章
龚越泽的声音仿佛一把明晃晃的刀，笔直的插在沈莫言心上。
他绝望的握紧了拳头，颤抖的骨节已经泛白。
就在此刻，刺耳的警铃声伴着广播响起：“一队集合换装备！星海小区顶层有人轻生！”
星海小区？
沈莫言微微一怔，那不是苏语漾所在的小区吗？
大车上，他翻看起详细情况：星海小区1A栋2单元顶层，23岁左右的单身女性……
几乎可以确定是苏语漾无疑。
沈莫言眉眼间染上一丝疲惫，他一面想要遵循内心意愿，一面又被苏父用生命换来的恩情束缚住，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他究竟该何去何从？
最重要的是，如果和苏语漾藕断丝连，他又有什么资格再闯入慕馨的生活。
大车停在星海小区外。
作为队长的沈莫言率先下车，直奔电梯间而去。
随着电梯缓缓上升，他的心情也沉重起来。
这次……他又要答应什么条件，才能把苏语漾劝下来？
推开天台的小门，瘦弱的白色身影直直站立在楼顶边沿，随风摇摇欲坠，看得人触目惊心。
“苏语漾，我来了，赶紧下来。”沈莫言沉声哄着，“听话，快点。”
闻声，她缓缓转过头，恐惧、绝望、愤懑……
无数复杂的感情在脸上交织，形成一种了无生气的决绝。
“沈莫言，我活不下去了，这一次，你别再劝我了。”苏语漾声音很轻，空洞有些的苍白。
“为什么？”沈莫言一边分散她的注意力一边缓缓靠近，“我陪了你这么多年，你总该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放弃自己的生命？”
不知想起了什么，苏语漾的情绪在刹那间分崩离析。
豆大的泪珠接连滚落，她嘶声道：“沈莫言，你知道我母亲为什么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吗？”
“的确有我高考落榜的原因，但这不是完整的事实，高二那年，我早恋了。”
“他是名副其实的高富帅，我在他面前很卑微，哪怕在上课，哪怕凌晨两三点，他一个消息我随叫随到，但没想到的是，我在他眼里从始至终都是玩具！”
“那个圈子……太可怕了，他们会为了新鲜感交换女友，我不愿意，他就用分手威胁我，当我下定决心和他分开，他又来认错，还在我的奶茶里下了药……”
“第二天我是被痛醒的，当时身边围了好多人啊，他们都在嬉笑，在拍照，我当时真的很害怕……身体上的痛，不及心脏的分毫。”
沈莫言眼中闪过动容与不忍，咬着牙怒骂一声：“这群畜生！”
“王宇一直不肯放过我，他为了威胁我继续维持这种关系，把那天的照片和视频发给了我母亲……现在你知道，我母亲跳楼的真正原因吗？”
“因为我已经陷入了地狱里，谁也拯救不了我！自从你出现后，我想过好好生活下去的，可是你抛弃了我……”
沈莫言嘴唇颤了颤，却听得苏语漾撕心裂肺的最后一声呐喊。
“而王宇那个魔鬼又找到了我！”
苏语漾的身体直直向楼下坠去，裙摆飞扬的弧度，像是洁白花朵在渐渐枯萎。
沈莫言向前一个猛冲，却只堪堪触及苏语漾擦着他手心而过的指尖！
第二十章
楼下围观群众的惊叫声戛然而止。
只见坠楼的苏语漾被挂在了楼下窗外的晾衣架上。
此刻那户人家的窗户被打开，一只纤细的手伸出来，牢牢抓紧了苏语漾。
“快下来帮忙！钥匙在门口鞋垫下面！”
那只手的主人似乎非常吃力，熟悉的声音令沈莫言心头一颤。
他箭步冲到楼下，从鞋垫下找到钥匙打开大门。
就在沈莫言准备进门时，强烈的撞击力将他挤到一旁，一道身影更快的冲了进去……是龚越泽。
把苏语漾从窗外拉进来后，龚越泽连忙扶着女孩在轮椅上坐下。
沈莫言脚步沉重的走上前去，却不急着查看苏语漾的情况，而是一步步向着轮椅上的人靠近。
她迟迟不肯转身，那他就站到她的身侧。
不等沈莫言仔细去打量对方的面容，身侧苏语漾猛地起身，手脚并用的朝窗外爬去。
沈莫言一把将她按下，语气聚着微凉的深意：“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如果你冷静下来还是做出这个选择，那我绝不拦你。”
苏语漾仅存的勇气早已在刚才那一次起身中消耗殆尽。
她无力的跌坐在地，含着泪大口喘息。
见这位不闹了，沈莫言再次抬眸，定定望向轮椅上的人。
眼前的人要更瘦一些，高挑的眉眼深邃，不似慕馨那般温婉，有种混血的既视感，可仔细看鼻唇与脸型，几乎和慕馨一模一样。
沈莫言深吸一口气，颤颤开口：“慕馨？”
女孩缓缓抬起静如潭水般的脸庞，静静地凝视着沈莫言，没有悲伤也没有惊愕，只有沉寂无波的平静。
终于，女孩定定开口，语气中浸满了霜意：“你认错人了。”
龚越泽挺身挡在女孩身前：“沈队长，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姜遥。”
说着，他还拿出了姜遥的身份证明，挑衅般递到沈莫言眼皮子底下。
沈莫言眸光闪烁，定定看向证件信息：“抱歉，是我过度思念，认错人了。”
听完他说的话，姜遥眼睫颤了颤，微微握拳的拇指盖用力到泛白。
龚越泽皮笑肉不笑的赶起人来：“沈队长，时间太晚了，不仅我女朋友，你的未婚妻也受到了惊吓，赶快带她回去休息吧。”
沈莫言没有接话，只是默默拉起了苏语漾。
临走之前，他深深望了眼姜遥，黑如深潭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波动。
二人回到苏语漾的家，沈莫言转身去厨房倒了杯温水递给她：“喝了吧，驱驱寒定定神。”
苏语漾神情空洞的接过水杯，表情木讷的喝了几口。
“你说的那个王宇，是不是星城安佳地产的公子哥？”
沈莫言话音刚落，苏语漾捧着水杯的手开始不停颤抖起来：“是，是他……”
闻言，沈莫言眼底蒙上一层冰寒，薄唇轻启：“如果我能帮你解决所有的问题，你愿意尝试好好生活吗？”
“不，不能报警！那些肮脏的东西不能再被更多的人看见！”
苏语漾激动之下，手中的水杯顺势滑落，却被沈莫言眼疾手快的接住。
一声轻轻的叹息从他喉咙中溢出：“语漾，脏的是他们，从来都不是你。”
“脏的……不是我吗？”苏语漾怔怔重复着，“那妈妈她，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
第二十一章
沈莫言眸中闪过一丝不忍，语气仿佛哄孩子般温柔：“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母亲不是在惩罚你，而是在惩罚舊獨她自己。”
“在你身上发生的这些事情，比她自己亲身经历还要痛苦千百倍，她是不能原谅自己，因为她怪自己没有保护好你。”
苏语漾呆呆凝视着沈莫言，死寂的眸中渐渐泛起泪光。
见状，沈莫言蹲下身与她平视：“语漾，你好好想想，如果现在有一个女孩和你发生同样的经历，你会怎么看待她，会觉得她有错，或觉得她脏吗？”
“不会……我只会……心疼她。”苏语漾哭得喘不上气，“我希望，世界上不要再发生我这样的事了。”
沈莫言瞳孔深处溢出阴云骇浪：“不会再有了，王宇会为此付出代价，他以后都不能再来纠缠你。”
闻言，苏语漾想扑进沈莫言的怀中，却又小心翼翼的停住：“莫言，我只有你了，你还会抛弃我吗？”
沈莫言轻叹一声：“语漾，你对我不是男女间的感情，只是一种偏执的依赖，因为你知道我永远会在第一时间出现保护你，照顾你，对吗？”
“这种依赖，朋友也可以，兄妹也可以，唯独不是爱情，你明白吗？”
苏语漾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随即迅速阴冷下来：“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对不对？说不结婚也是因为嫌我脏！现在还来口口声声劝我，说脏的是那群畜生！”
看着前一刻天使，后一刻入魔的苏语漾，沈莫言心底蔓上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如墨般深沉的目光中满是坚定：“不是因为嫌弃，假如慕馨和你有相同的经历，我会和她结婚，会好好爱她，用一生去陪她走出这段阴影。”
“如果你不再执拗，以后也会遇到愿意包容你，无条件去爱你的男人……”
沈莫言顿了顿，还是决绝开口：“只是爱你的那个人，不会是我。”
她的脸色一寸一寸白了下去，如遭电击。
而沈莫言无可奈何的转过身：“如果你想让当初伤害过你和母亲的人受到惩罚，就不要轻易动死的念头，好好活着，好好看着。”
才登上大车，沈莫言就发现少了个人，他吐字如冰：“龚越泽呢？”
队员立刻回答：“副队跟总指挥请假了，说女朋友那边出了点问题，今晚就不回救援队了。”
沈莫言抬起头，眺望顶楼昏黄的那一簇光亮。
她好像已经在房间里休息了，那龚越泽呢？也留在了她房间里吗？会睡在她的床上吗……
光是这么想着，沈莫言的内心就好像爬满了一万只蚂蚁在不断啃噬。
“停车！”
沈莫言脱下装备，猛地跳下大车：“帮我跟总指挥请假，今晚我也不回救援队了。”
队员几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探出头喊道：“可是队里的规矩是，队长和副队不能同时休假啊！”
沈莫言头也不回的摆摆手：“那就打电话把龚越泽叫回去，我肚子疼，急着去医院看盲肠！”
第二十二章
星海小区二单元楼下的花坛座椅上。
一抹挺拔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中，只有手中的烟在明明灭灭。
十五分钟后，龚越泽匆匆的身形出现在单元门，径直向外走去。
沈莫言周身气息瞬间舒朗了，掏出手机给老孙打去电话：“睡了吗？”
老孙困得哈欠连天：“还没有，这几天为了帮你查苏语漾以前的事，我几乎没睡一个好觉。”
“我已经知道她当年的经历了。”沈莫言言简意赅，把苏语漾的话复述了一遍，“老同学，我现在的诉求是找出所有当年参与这件事的人。”
电话那头的老孙顿了顿：“莫言，我理解你想帮未婚妻出气，但杀人偿命，违法的事咱可不能做啊。”
“你脑子里想什么呢？”沈莫言差点被逗乐，随即又正了颜色，“对了，你再帮我查一个人，她叫姜遥，住在星海小区1A栋2单元3006室。”
挂完电话后，沈莫言抬头仰望顶层那一抹暖光，心底酸涩且孤凉。
慕馨会为了躲避他，不惜动了那双眼睛，甚至连姓名都不要了吗？
风声将沈莫言哽咽的呢喃吹散：“慕馨……到底是不是你？”
他这一坐，从深夜到天明。
不少老头老太太携手出来晨练，甚至有老两口为了争夺健身器材还闹起了孩子脾气，沈莫言看得啼笑皆非，却又羡慕不已。
一道坐着轮椅的瘦弱身影忽然闯入视线。
沈莫言眸光一凝，下意识‘腾’的站起身来。
只见姜遥推着轮椅径直来到双杠下，她扶着杆子缓缓站了起来，颤抖的身躯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尽管眸中满是不忍，沈莫言还是强忍着没有上前。
复健的过程，谁也帮不了她，更不能伤害她的尊严和信心。
姜遥的膝盖弯曲着，根本无法直立，她双手攀上横杠，一寸一寸的平行挪步。
因为双腿早就失去了知觉，所以她每一步都迈的很谨慎。
看着她如蜗牛般缓慢移动，沈莫言不自主攥紧了双拳。
等到姜遥挪到双杠的另一端，他早已看得满身是汗。
就算是用艰难这两个字用来形容她，都是轻飘飘的，不切实的。
她弯腰钻进了双杠中间，双手一个撑起，身体瞬间腾空而上，停在空中。
尽管动作微乎其微，沈莫言还是看出她在做悬垂蹬腿。
姜遥对身体核心的掌控力，以及正常女生无法达到的臂力，沈莫言几乎可以确认……
她之前接受过长时间的专业训练，比如救援队。
无论长相和姓名如何改变，凭借慕馨身体的本能和习惯，他依然能认出她！
沈莫言缓缓走向慕馨，深邃的双眸仿佛盛满化不开的浓墨。
不知是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还是失去知觉的双腿影响了重心。
慕馨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向前倾倒！
在她摔下来的瞬间，沈莫言箭步冲上前，一把将她接在了怀中。
“谢谢你。”低着头的慕馨没有认出沈莫言，她语气中满是自卑与沮丧。
沈莫言的心像是在被人拉扯着，一下又一下，生疼。
于是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些，颤抖的嗓音中带着浓浓鼻音：“慕馨，我终于找到你了……”
第二十三章
慕馨的身体猛然僵住，随即不安的扭动起来，想要从沈莫言身边逃开。
“你认错人了，不过，还是很感谢你帮了我。”
她嗓音淡而清冷，仿佛像在对待一个陌生人。
沈莫言心口一阵阵闷疼，像是被人挖了个洞，疼得连呼吸都困难。
知道慕馨不想认他，沈莫言也没再这件事上坚持，只是温柔的蹲下身：“你的身体到极限了，我先送你回去吧，还是你想到处走走？”
慕馨垂下眸，将眼底的情绪尽数掩藏：“不麻烦您了，我自己可以。”
一个‘您’字，仿佛刀刃般直直插入沈莫言的心脏。
尽管知道慕馨不想见他，却不曾想到，再见时分明两人近在咫尺，却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
沈莫言有了一个可怕的念头，哪怕慕馨还活着，他仍然会失去她，永远失去的那种。
这种痛与无助蚕食着他的理智，汹涌的爱意再也掩藏不住。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娇媚的声音：“莫言？你一整晚都在楼下守着我吗？”
竟然会遇到苏语漾！
沈莫言背脊一僵，猛地抬头去看慕馨。
却见她清浅地勾起抹淡淡笑意，带着凉意，淡得几乎一晃而过。
不怪慕馨误会，昨天苏语漾才闹到跳楼，他今天大早就满身带露含霜的出现在这里，恐怕是个人都会理解成他在保护苏语漾吧。
“慕馨，你听……”
虽然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沈莫言下意识就想消除她心里的误会。
苏语漾见势不对，猛然冲过来将他挽住：“什么慕馨？她是谁？”
慕馨清了清嗓子，字字铿锵：“别误会，我们不认识，他看我是个残疾人，所以顺手帮了一把而已。”
没想到慕馨会揭开自己的伤疤来和他划清界限，沈莫言深沉的双眸中情绪起伏不断，犹如汹涌的潮水。
慕馨推着轮椅转身离开，沈莫言的脚步却像灌了铅般，只怔怔站在原地，凝视着她背影远去。
是不是真如龚越泽所说，没有他的打扰，慕馨以后的生活才会安稳快乐？
这一刻，沈莫言坚定的心已经开始动摇。
他不希望自己的出现会再次伤害到慕馨，甚至刺激到她以自伤来逃避。
“莫言，她究竟是谁？”观察他许久的苏语漾怒目圆睁，愤恨的外表下，掩藏着害怕失去的懦弱与恐惧。
面对他直勾勾的视线与紧抿的双唇，苏语漾眸色逐渐疯狂：“你不要再看她了！我不允许你的注意力全在别的女人身上！”
沈莫言被苏语漾的怒吼声唤回理智，他知道不能再像从前那么心软，否则只会让她沉浸在这份对他的依赖之中。
他冷漠的口吻不带一丝感情：“与你无关，该说的话我已经都跟你说清楚了。”
“与我无关？”苏语漾微微一怔，随即冷声笑了：“那你在整晚在楼下守着的人舊獨是谁？是她吗？！”
“她只是个坐轮椅的残废，凭什么跟我抢你？！”
沈莫言猛地侧眸，淬了冰的眸光冷冷盯住苏语漾：“我警告你，这句话我不想再听见第二次！”
第二十四章
沈莫言的语气仿若一把小刀，刺得苏语漾缩了缩。
被震慑后，她终于沉默了，沈莫言眉宇松了松，挣开她大步离开。
却不曾察觉苏语漾眸中闪过的阴戾，以及逐渐扭曲的面部。
沈莫言才回到救援队，却被一脸不善的龚越泽拦住。
“你的盲肠割好了？”龚越泽面色铁青，说话时狠狠磨着后槽牙。
闻言，沈莫言微微一愣，随即想起自己昨晚信口胡诌的瞎话，煞有其事的回答：“嗯，医生说只是吃撑了消化不好，吃点健胃消食片就好了。”
说完，他还冲着龚越泽笑出八颗大白牙：“谢谢你的关心啊。”
龚越泽气得连连发笑：“装，继续装，听说你整晚都在星海小区看病，还在花园里住了一晚院？”
沈莫言顿了顿，面上露出古怪而尴尬的笑容，随即举起拳头锤了下龚越泽的肩：“是啊！你看你，都是兄弟，有话直说就好了，带着我兜什么圈子啊。”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龚越泽深吸一口气：“我不管你到底在想什么，总之以后不要出现在我女朋友面前！”
回想起慕馨自揭伤疤和他划清界限，那道声音撞击着沈莫言的耳膜。
好像全世界都在告诉他，慕馨和他，已经是不该再有交集的两条平行线……
心尖上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渐渐疼得像要失去知觉。
看着满脸痛色的沈莫言，龚越泽终究没有再开口说些什么。
另一边，慕馨坐在阳台上眺望远方，心中满是难以言说的怅然。
四年前她有多竭尽全力奔向沈莫言，现在就有多不留余地的从他世界里消失。
为什么……
再次看见他和苏语漾亲密恩爱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感到阵阵苦涩与抽痛？
“叮咚”。
忽如其来的门铃声将慕馨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推着轮椅来到门边，却没有直接开门：“哪位？”
如今行动不便的双腿让慕馨被迫成为弱势群体，她对外界的东西也生成一种天然的防备。
“您好，我是昨天跳楼的那位，特地亲手做了些甜品来感谢你！”
听见苏语漾的声音，慕馨的表情有片刻凝固。
“举手之劳，不必了。”她顿了顿，还是想了个更委婉的说辞，“心意我受到了，只是我行动不便，你还是自己带回去吃吧。”
门那头片刻寂静，随即传来苏语漾哽咽的声音：“我昨天的行为确实有些疯狂，像我们这种情绪不稳定的病人，你会抵触我也能理解，打扰了。”
慕馨闻言一滞，还是伸出手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