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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重锦平日里看起来脾气很好，气度沉稳，用心做事，不会跟人耍什么心眼，不会无缘无故与人为敌。且因为他是在皇帝身边做事的人，统领御林军，朝中大臣遇见他都会客客气气地喊一声：“明统领。”
但与人为善，不代表性子善。
能统领御林军之人，绝不可能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好说话，萧远霆脚步僵硬地跟他一起抵达书房，正要走进去，外面忽然响起一个匆匆的脚步声：“大将军！夫人有急事找您。”
萧远霆脚步霎时顿住，几日前愤怒之下写休书时如何厌恶，此时就有多欣喜。
不是因为欣喜萧夫人的到来，而是他隐隐猜到了萧夫人这个时候过来，定是知道了御林军来搜查的事情，为了防止密库暴露，她才来这一招。
转头看向明重锦，萧远霆淡问：“明统领，我可否出去看看？”
“只怕不行。”明重锦摇了摇头，语气坚决，“御林军奉旨办事，不管萧夫人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都得往后排排，还请大将军配合。”
萧远霆皱眉：“如果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萧夫人不是已经被休了吗？”明重锦语气淡淡，“我相信不管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都不一定非得大将军出面才能解决。”
“明统领。”萧远霆不悦，“还请注意分寸。”
“在下逾越，请大将军多多包涵。”明重锦抱拳赔罪，并转头吩咐一名御林军，“出去问问萧夫人，她找大将军是为了什么事。”
“是。”
萧远霆神色阴了阴，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
“请萧大将军打开密室。”明重锦平静却不容拒绝的语气，“御林军奉旨查抄，若大将军不配合，我只能禀明皇上，让皇上和几位御史过来一趟，亲自解决此事。”
萧远霆沉默片刻，不冷不热地说道：“这机关是假的，我的书房怎么可能会有密室？”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明重锦道，“现在有人弹劾你的赃银藏在密室，且我们确实在你的书房找到了密室的机关，萧将军还请配合一下。”
他态度强硬，显然这件事没什么可商议的。
虽然萧远霆就算不配合，他们也能找到打开机关密室的方式，但不到万不得已，明重锦还是愿意给他一点面子的。
萧远霆到底是领兵多年的武将，深知今日之事已经没办法逃避，他脸沉如水，僵持了良久，最终在明重锦强硬的眼神坚持下，缓缓旋转机关按钮。
御林军即刻冲进密室，看到了整齐摆放的一只只红木箱子。
萧远霆神色颓废，已然是大势已去的悲哀。
明重锦微一颔首：“多谢大将军配合。”
……
“殿下，御林军查抄萧家有结果了！”
傍晚时分，姜肆绾没什么事做，趁着外面凉快了一点，去花园里散散步。
刚走下长廊，冷月就疾步而来，语气兴奋地禀报：“抄出好多箱银子，哦不，大多都是黄金，金灿灿的黄金，听说萧夫人哭得嗓子都哑了，跪在地上哀求明统领放过萧家，说他们是被人栽赃陷害的……哈哈哈，谁栽赃陷害他们，会把那么多金子藏在他家密库？”
姜肆绾走到花厅里坐下来，闻言，面上泛起几许笑意：“很好。”
这下萧家不死也得死，看谁还能护得住他们？
轻轻吐出一口气，姜肆绾望着遥远的天际：“萧家算是彻底完了，本宫这心里好像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因为一个强大的对手被消灭了？”冷月猜测，“不过萧家只是其中一个对手，殿下不用觉得遗憾，后面还有很多对手呢。”
姜肆绾沉默地靠着廊柱，不是因为萧家是强大的对手，而是因为前世她在萧家生活了几年，萧家是她离开人世前感受到的人情冷暖最深刻的地方。
黎雪梨花带泪的控诉，柔柔弱弱地告状，萧云衡每次看她的眼神失望得像是她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萧夫人每次惩罚她时，手段冷酷得像是跟她有着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前世姜肆绾一直很犟，不愿低头，不愿示弱，起初解释过几次却适得其反，后来渐渐的，连解释也不需要了。
一品大将军府宅院深深，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进去了就是一辈子，想出来谈何容易？
何况父皇一心想置她于死地，她求救无门，直到死才幡然醒悟。
所以这辈子她只能靠自己。
如今回想起来，姜肆绾觉得前世的自己其实也够蠢的，就算无法摆脱萧家，以她的身手想要杀死黎雪和萧夫人却是绰绰有余，当时就应该把她们一起带下地狱去。
不过后来她们还是死了。
萧家所有人都死在了萧姜衡手上。
姜肆绾轻轻吐出一口气，抬眸看向萧姜衡，眼底有着心疼的光泽，“冷月，冷霜，你们先退下。”
“是。”
花厅里只剩下姜肆绾和萧姜衡，她从过往的思绪中抽出来，平静地开口：“萧姜衡，我曾经做过一个梦，长达数年的噩梦。”
萧姜衡微默，随即薄唇抿紧：“梦只是梦，殿下不用太当真。”
“本宫梦见自己在萧家过了数年生不如死的日子，黎雪陷害本宫，萧云衡漠视本宫，萧夫人一次次变本加厉地用家规对付本宫。”姜肆绾淡淡一哂，“本宫在萧家的每一天都身不由己，任人宰割，后来身体一天天垮了，死得凄凉。”
萧姜衡神色微变，下意识地伸手，不知想到了什么，默默把手缩了回去：“噩梦不是真的，殿下别多想。”
“本宫知道噩梦只是噩梦，只是每每想起那些，心里就积压着一股恨意，想让萧家付出血的代价。”姜肆绾轻轻一叹，“如今终于如愿以偿，竟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萧姜衡沉默地看着她，眼底色泽深邃心疼：“殿下会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姜肆绾站起身，目光微抬，看着眼前这个明显压抑着情绪的男子，眼底似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却只是伸出手臂，缓缓环住了萧姜衡劲瘦的腰：“萧姜衡。”
萧姜衡身体蓦地一僵，呆呆地站着，好半晌，才迟疑地伸手轻拍着她的脊背。


第137章你喜欢我吗？
怀里的少女身躯纤细柔软，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让人着迷的馨香，萧姜衡克制着越矩的冲动，动作僵硬地轻拍着她的脊背。
“萧姜衡。”姜肆绾轻轻叹息，“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萧姜衡身体微震，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肺腑里有温热的气流涌动。
姜肆绾声音温柔含笑：“你喜欢我吗？”
“殿下。”萧姜衡垂眸，声音带着压抑的情绪，“卑职……”
“不用那么生分。”
萧姜衡声音一卡，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喜欢。”
“喜欢什么？”
“喜欢殿下。”萧姜衡抿唇，眼底情愫深沉，“我喜欢殿下，喜欢了很久很久。”
姜肆绾退开一步，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我知道。”
萧姜衡目光落在她脸上，不舍得移开。
“我一直知道你喜欢我，但此前不确定自己对你什么感情，所以不敢急于回应。”姜肆绾声音柔软，“虽然我知道你这样的性情，一旦喜欢上了就是一辈子，最适合做夫婿，可我还是觉得对你不公平。”
萧姜衡脸色微变：“殿下……”
“别急。”姜肆绾抬手，纤细的手指抵在他的唇上，“我只是觉得不应该利用你的喜欢而满足自己的自私，你需要的是一份纯粹的感情回应。”
萧姜衡想说自己并不介意，哪怕她不喜欢他，他也愿意一辈子守着她。
但姜肆绾显然明白他的意思，“萧姜衡，两情相悦才是最美好的感情。”
萧姜衡一震，眼底藏着不敢相信的希望：“卑职跟殿下之间……算是两情相悦？”
“算。”姜肆绾笑意愉悦，“解决了萧家之事，我跟萧云衡彻底一刀两断，且世人都会知道我跟他不再有任何可能，那么我们的感情才真正是纯粹的。”
顿了顿，“只是不知萧统领介不介意我曾嫁过人，不再是清白之身？”
萧姜衡连忙摇头。
“我跟萧云衡从未圆房，连住在一起都没有过。”姜肆绾抬眸看着萧姜衡的脸，男子矜贵俊美的容颜看起来真像是一幅水墨画，越看越是顺眼，“本宫尚是清白之身。”
萧姜衡低眸，声音低沉悦耳：“我知道。”
姜肆绾挑眉：“你知道？”
萧姜衡点头：“嗯。”
“嗯，知道就知道吧。”姜肆绾扬唇浅笑，声音沉静柔和，“今天心情特别好，我们喝一杯？”
萧姜衡嗯了一声。
他心情也特别好，好得有些无法克制胸腔里的悸动和喜悦。
…
“冷霜，我不是眼花吧？”不远处的长廊上，冷月悄悄朝花厅方向瞥过来，忍不住用手指捂着眼，“公主殿下和统领大人居然抱在一起了？这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发展得太快了？”
冷霜沉默地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可能是萧家被抄，公主殿下太高兴了，所以一时情难自禁。”莲月走过来，手里端着一盘刚切好的西瓜，“不过你们别说，统领大人和公主殿下蛮般配的，一个强悍沉稳，一个聪明睿智，简直天生一对。”
容貌上也般配。
统领大人虽然冷了些，但无可否认那张脸真是俊美逼人，而公主容色倾城，同样让人惊艳。
冷月转头看她一眼，顺便从她盘子里拿了根竹签，叉了一块西瓜放进嘴里：“莲月，你太没规矩了，这西瓜是切给主子吃的，还是给你自己吃的？”
“原本是切给主子吃的，但我忽然觉得主子现在不需要吃西瓜。”莲月远远望着花厅方向，“他们更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
冷霜双手环胸，对两人说的话不予置评。
“真看不出来，冷漠寡淡的统领大人居然也是个用情至深的人。”莲月叹了口气，“这世间如统领大人这般只知默默守护的男人实在太少了。”
冷月眼神微妙：“莲月姐姐见识的男人那么多，就没遇见一个让你觉得不错的？”
“青楼勾栏之地有几个好男人？”莲月嗤笑，“好男人不会踏足那种地方。”
冷月微默，随即缓缓点头。
倒也是。
莲月的任务就是穿梭于青楼萧馆，经常跟三教九流之人打交道，接触的男人没几个安分的。
正经男子确实很少踏足那种地方。
“希望统领大人和公主殿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冷月羡慕极了，“让我们也见证一下美好的感情。”
“冷月。”花厅里传来吩咐。
冷月一惊，连忙小跑步去了花厅，姜肆绾和萧姜衡已经在桌前坐了下来：“去拿两坛好酒过来。”
“是。”冷月应下，“属下吩咐厨房炒几个小酒小菜吧，光喝酒不吃菜伤身体。”
姜肆绾嗯了一声：“随你安排。”
冷月福了福身，欣然转身离开。
她一定要让厨房准备几分美味佳肴，让统领大人和公主殿下好好享用一顿美食。
心情好吧，庆祝一下是应该的。
“暗影阁出来的这几个女子性情完全不同。”姜肆绾望着冷月不掩欢快的背影，“冷月看起来很高兴，冷霜大多时候都是喜怒不形于色。”
萧姜衡眼睛落在姜肆绾脸上，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冷月的办事效率很高，厨房人手多，酒菜很快准备好，为了担心公主殿下喝醉，冷月给她拿的是不醉人的果子酒，酸酸甜甜带着一点点酒味，很好喝。
一整个下午，萧姜衡和姜肆绾就坐在花厅喝酒，一杯接着一杯，姜肆绾以前几乎没怎么喝过酒，然而这果子酒味道实在不错，她一不小心就喝多了些，大概八九杯下肚，两颊开始驼红，眼神泛起几分迷蒙之色。
“萧姜衡。”九公主殿下抬眸看着萧姜衡，嗓音变得沙哑，目光落在萧姜衡脸上，“你长得真好看，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气度……比皇族那几个皇子看起来尊贵沉稳多了。”
萧姜衡伸手把她的酒盏拿过来放在桌上，揽着她的肩膀：“殿下醉了？”
“嗯？”姜肆绾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有些着迷似的，“冷硬有型，好看，真好看……”
萧姜衡俊眸锁着她难得的娇憨神态，眼里一片温柔，“卑职送殿下回寝殿休息？”
“好啊。”姜肆绾点头，伸手勾着他的脖子，“你抱本宫回去。”
萧姜衡唇角微抿，嘴角泄出一丝笑意：“是。”
他觉得她醉酒的样子很可爱，跟平日里清冷通透的样子不同，但一样让人着迷。


第138章隐藏的身份
回到寝殿，萧姜衡打了水给姜肆绾洗漱，伺候得很周到：“殿下好好睡一觉。”
声音也格外的温柔，跟往日冷漠疏离的语调完全不同。
“不想睡。”姜肆绾伸手攀着萧姜衡的肩膀，靠坐在榻上，“萧姜衡。”
“殿下。”
“萧姜衡。”姜肆绾眼睛落在萧姜衡脸上，不知是突然来了兴致，还是觉得萧姜衡长得好看，竟忍不住伸手勾画着萧姜衡冷峻分明的轮廓，“你怎么不笑？”
萧姜衡一愣，随即唇角微扬：“殿下。”
“你笑起来更好看。”姜肆绾眼睛里放着光，面上带着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纯真，“比所有人都好看。”
萧姜衡盯着她娇嫩的容颜，温柔且极有耐心地说道：“殿下喜欢就行。”
“嗯，我挺喜欢的。”姜肆绾点头，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嗝，“很喜欢，很喜欢。”
一连两个“很喜欢”像是在强调着什么，让萧姜衡心窝里都是热的，欢喜之情无法克制。
“萧姜衡。”姜肆绾伸手点了点他的心口：“你是我的，不许跟别的女子勾勾搭搭，听到没？”
“是。”萧姜衡温顺地点头，“卑职不会跟任何人勾勾搭搭。”
“……这才乖。”姜肆绾咕哝了一句，“你是我一个人的，只属于我一个人……”
萧姜衡把她打横抱起来，脚步沉稳地走进内殿：“殿下睡一会儿吧，睡醒了会舒服些。”
姜肆绾闭上眼，声音迷糊了些：“等我睡醒，一定要告诉我，萧家有没有……有没有被押进大牢，我要他们……嗯，都得到报应。”
萧姜衡蹲在床前给她脱了鞋子，声音低沉而温柔：“殿下放心，萧家一定会被下入大狱，并且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
姜肆绾闭着眼，动了动嘴巴，像是想说些什么，然而声音在喉咙里滚了滚，彻底陷入一阵安静。
睡着了。
萧姜衡静静凝视着她的睡颜，心头一片安然。
殿下。
修长的手指轻轻撩过贴在脸颊上的发丝，将之温柔掖在耳后，萧姜衡目光眷恋而温柔，唇角忍不住轻抿。
好想亲亲她。
萧姜衡有些悸动，却不得不克制着，这是他要呵护一生的女孩，是他视若珍宝的姑娘，不能太着急。
定定看着她好一会儿，确定女孩呼吸平稳睡得香沉之后，萧姜衡站起身，仔细替她调整好舒服的睡姿，不舍地又看了一眼，才转身走出去。
冷月行礼：“统领大人。”
“看好这里。”萧姜衡冷冷命令，“我回来之前，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到她。”
“是。”
冷月和冷霜像是两尊门神，安静地守在殿门处，确定不会打扰到殿下睡眠，却能在殿下醒了之后第一眼看到她。
萧姜衡走出公主府时，天色已落下黑幕。
萧家被查已经结束了，结果早已心知肚明，萧姜衡没兴趣去过问，身形一闪，完全融入黑夜之中。
御宝阁内院精致的阁楼上，一人正坐在窗前等着他。
萧姜衡缓步而入，随手关上房门。
“主子。”坐在窗前的男子外表年轻而斯文，见他进来，恭敬地起身行礼，“属下传给主子的信，主子可看到了？”
萧姜衡淡漠点头：“那边怎么说？”
“皇后已经为你定下了婚事，标准的世家贵女，此女的父亲是朝中权臣——”
“无关紧要的事情，不必浪费唇舌。”萧姜衡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冷漠如霜，“我的私事轮不到旁人做主。”
斯文男子沉默了一瞬：“他们坚持。”
“我答应回去的条件就是，所有人必须遵守我的规矩，否则免谈。”
斯文男子低眉：“是。那属下今天晚上写一封信送过去。”
萧姜衡走到窗前站着，身姿颀长凛峭，周身隐隐流露出慑人的威压，“不日会有东幽使臣过来，可以写信告诉他们，让他们派一个最有说话分量的人过来谈。”
“是。”斯文男子恭敬应下，迟疑了片刻，又道：“东幽目前处境不太好，皇族宗亲的几位世子其实并不希望主子回去，若主子坚持不回，皇帝就只能从宗室中择一人过继，立为太子，继承帝位，只是皇后不可能同意，坚决要寻回正统皇子。”
正统皇子？
萧姜衡表情寒凉，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迅速下降了几个度，“与我何干？”
“皇上和皇后意见一致，都是想寻回主子。”
萧姜衡负手而立，目光落向窗外，表情漠然，浑身散发出冰冷寒气。
“皇后还说，宗室子弟做梦都想梦到这个机会，主子只要点个头，皇位唾手可得。”
“她可以把机会让给别人。”萧姜衡语气冰冷，不近人情，“我不稀罕。”
“皇后固然可以把皇位让给别人，只是母子团聚才是她最大的心愿。”阁楼里响起另外一个声音，“希望皇子殿下体恤皇后思子心切，能抽个空回去见见她。”
萧姜衡沉默不语，侧颜冷峻如冰雕，窥不见丝毫感情波动。
一个中年男子从内室走出来，一身绣蟒纹的墨绿长袍，整个人贵气沉稳，他目光落在萧姜衡侧脸，打量着这个流落在外二十余年的男子，心头微凛。
萧姜衡身姿峭拔，整个人如一柄利剑立在那里，锋锐内敛，周身隐藏着杀伐之气，看起来就不是个好惹的主。
想要说服他回去，确实不太容易。
“皇上快不行了，本王亲自来跟你谈，算是给足了你面子。”中年男子目光沉沉，“东幽这些年血脉渐渐凋零，皇帝龙体一日不如一日，现在迫切地需要寻回储君主持大局，希望你郑重考虑，从大局出发。”
给足他面子？
萧姜衡缓缓转头看他，眉眼疏冷，目光漠然至极：“你的面子在我这里并不值钱。”
“你！”中年男子一怒，当即就要发作，然而他不知顾忌着什么，很快把情绪压了下来：“到底怎么样，你才肯好好谈？”
“东幽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你们的皇帝什么时候驾崩，我也不关心。”萧姜衡声音越发冰冷，“如果你想用血脉来跟我谈条件，那么我只能告诉你，你打错了如意算盘。”


第139章梦魇
中年男子被他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东幽皇族曾是天下几国之中最彪悍的一国，军事强大，兵强马壮，经济也富庶，天下共尊之。
然而这一代皇族血脉凋零，后宫像是受了诅咒似的，皇后嫔妃每每有孕，接二连三生下来的皆是公主，仅有的一个皇子也因为身体孱弱而早早夭折。
眼下东幽皇帝正当壮年，可年轻时带兵打仗而落下大伤小伤无数，以至于早早就透支了身体，这些年操劳国事更是雪上加霜，眼看着膝下无人继承帝位，朝中大臣个个忧心社稷。
当今皇帝兄弟众多，这也就导致皇族中年轻子弟不少，帝王众多侄子之中，文武双全能数得上号就有十来个，这些宗室子弟虎视眈眈地盯着皇位，甚至彼此防备，恨不得像是孔雀开屏似的在皇帝面前展示各种学识和处事能力。
更有甚者，竟不惜主动到皇帝面前请求侍疾，尽尽自己的孝心。

所以即便没有皇子，也比皇子之间的竞争凶残激烈。

如此处境之中，皇后忽然想起自己有个儿子流落在外，跟皇帝商议一番之后，决定寻回这个儿子。
这位穿着蟒袍来替皇上谈条件的王爷，乃是东幽皇族唯一的异姓王，不涉党争，只对皇帝忠心。他以为多年不见，这位皇子殿下应该很好拿捏，至少有皇位作为诱惑，对方定会妥协。
毕竟东幽那几位世子都争得你死我活，没道理这位皇子会眼睁睁看着储位旁落而无动于衷。
可是事实却出乎他的意料。
沉默了好一会儿，这位东幽大将军王淡淡开口：“你愿意回去东幽的条件是什么？”
“一座独立的府邸，至少一万精锐之兵，姻缘的自由，以及任何人不可干涉的行事自由。”萧姜衡声音冷漠强硬，不容拒绝，“缺一不可。”
“没有轻重之分？”
萧姜衡冷冷重复一遍：“缺一不可。”
“你多年不曾回去东幽，在朝堂上没有任何势力可用，若不通过联姻的方式笼络大臣，以后只怕……”
“我不想过多重复。”萧姜衡不耐，“你可以回去与他们慢慢商议，我不着急，眼下我还有事在身，恕不奉陪。”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阁楼里两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孤冷无情的态度，完全没有对皇位的一丝在意。
回到公主府，姜肆绾还没醒。
萧姜衡站在殿外沉默了好一会儿，缓缓拾阶而上，跨进殿门，抵达内室。
看着还在沉睡的女孩，萧姜衡面色转柔，不发一语地在床沿坐了下来，正要抬手去撩女孩发丝，却见她忽然蹙眉，像是被噩梦困扰一般：“萧姜衡……”
“殿下。”萧姜衡连忙握着她的手，“我在。”
“萧姜衡，萧姜衡……”姜肆绾脸色渐渐苍白，额头上渗出冷汗，“萧姜衡！”
整个人猛然坐起，眼底带着未曾散去的惊惧不安。
“殿下。”萧姜衡伸手把她揽入怀里，声音绷紧，不断地拍着她的脊背，“别怕，没事，没事的……”
姜肆绾安静地靠在他臂弯，闭上眼，心头一阵惊惧。
“殿下做噩梦了？”低沉的声音里藏着担忧，“梦是假的，殿下不要多心。”
姜肆绾情绪微微平复，缓缓抬眼看他：“你一直守在这里？”
萧姜衡抿唇，轻轻摇头：“方才出去了一下。”
“有事？”
“嗯。”萧姜衡点头，“殿下还想不想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姜肆绾抬手揉了揉鬓角，“从没有喝醉过酒，这一喝酒就开始做噩梦，等酒醒了再睡。”
萧姜衡垂眸：“是不是很难受？”
“……还好。”姜肆绾伸手缠着他的头发，略有些疲惫地闭着眼，“让我靠一会儿就行。”
萧姜衡很喜欢此时的感觉，他忍不住想说，就算靠一辈子也可以。
这段日子以来，姜肆绾表现出了与实际年纪不符的自主果决，跟以前的九公主判若两人，像是一个不需要依靠、不需要臂弯的强悍女子。
这样全心全意靠着他信任他的机会太难得，萧姜衡忍不住有些沉溺，不舍得松开。
甚至恨不得时间就此停止，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萧姜衡心里清楚，他们之间是他依赖着肆绾更多一些，肆绾不同于那些娇娇弱弱的女子，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运筹帷幄，处事果决，以至于他常常害怕她根本不需要他。
甚至连自保能力她都具备，只是有冷月和冷霜在身边，她从不需要亲自出手——可这并不能磨灭她的本领。
冷月端着水站在外面，安静等了片刻，才走进去：“殿下，醒了先洗个脸，再喝杯参茶解解酒，头就没那么难受了。”
姜肆绾轻轻叹了口气：“倒也不是特别难受。”
她纯粹是被噩梦惊醒的，方才情绪失控也是因为噩梦。
亲眼见着前世那一幕重演一遍，眼睁睁看着萧姜衡被乱箭射死，那些箭矢像是射在她的心上，让人痛彻心扉。
姜肆绾长长吁了口气，决定以后还是不能放纵自己，酒要少沾。
从萧姜衡怀里离开，姜肆绾坐在床沿，在冷月伺候下洗了把脸，接过侍女手里的参茶喝了几口，定了定神：“让你们担心了。”
冷月摇头：“最担心的是统领大人。”
姜肆绾微默，随即抬眸看向萧姜衡，“方才有人找你？”
“嗯。”萧姜衡点头，“稍后等殿下舒服了一些，卑职再说给殿下听。”
姜肆绾浑身疏懒，没骨头似的靠在床头：“我现在就想听。”
萧姜衡忍不住笑了一下，“好。”
说着，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参茶，示意冷月和侍女都出去。
“之前卑职说有件事瞒着殿下。”萧姜衡敛眸，“方才出去就是为了这件事。”
姜肆绾注视着他的脸：“很重要？”
萧姜衡沉默片刻：“其实不太重要。”
“哦。”姜肆绾点头，“说罢。”
“殿下知道东幽？”
姜肆绾嗯了一声：“知道。东幽曾是天下最强悍的一国，兵强马壮，且当今皇帝酷爱战争，年轻时最喜欢征伐天下。”


第140章皇族弃子
“东幽皇龙体欠安，如今就算还有征伐天下的野心，也已力不从心。”萧姜衡平静地开口，语调里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他除了喜欢战争，还酷爱美人，年轻时每征伐一个地方，就会带走当地最有名的美人，回宫封妃封嫔。”
姜肆绾沉默。
她虽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东幽，但如果他隐瞒的事情跟东幽有关，是不是代表萧姜衡的身世跟东幽皇族有牵扯？
眉心微拧，姜肆绾目光落在萧姜衡这张俊美如天神一般的脸上，轮廓分明，天生贵气，根本不是寻常百姓之家会生出来的孩子会有的容貌。
“帝王后宫三千佳丽，其中有一位听说擅长占卜之术，通晓未知之事。”萧姜衡语气淡淡，“被封为卦妃。”
姜肆绾若有所思地点头：“嗯。”
“她生得美，皇帝年轻时很宠爱她，对她几乎言听计从，连后宫皇后妃嫔都信任她，因为此女命中注定没有子嗣，寻常也不太争宠，再加上深居后宫，常以占卜之术测算嫔妃们的命运，以至于没人敢对付她，担心反噬。”
姜肆绾缓缓点头：“听起来有点神秘的意味。”
“皇族嫡长子出生之后，这位擅长占卜的妃子算出此子命中带煞，不能留在宫里，否则会克死自己的父皇母后。”萧姜衡敛眸，声音越发平静，平静到近乎漠然，“皇帝那时正年轻，皇后也风华正茂，两人都不敢冒这个险，就让人把这个孩子扔了。”
“扔了？”姜肆绾愕然，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把自己的亲生骨肉扔了？”
萧姜衡点头：“嗯，扔了。”
姜肆绾皱眉，简直匪夷所思：“不是说虎毒不食子吗？刚出生的孩子，他们怎么忍心？”
虽然太后当年也做过狸猫换太子的事情，但好歹被换出去的女儿一直在她掌握之中，她能及时得知女儿的动向，知她过得好不好，甚至还在女儿长大之后想办法让她进宫，就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虽说后来还是发生了意外，但太后至少没冷酷无情到漠视女儿生死。
何况还是皇族嫡长子。
东幽帝王和皇后居然只因一个卦妃的言论，就把皇族嫡长子丢弃，一条小生命就这么随手扔了？
简直让人不敢置信。
萧姜衡神色淡漠：“后来东幽皇族血脉凋零，后宫嫔妃每每有孕，诞下的皆是公主，二十多年过去了，仅有一个身体孱弱的皇子早早夭折。这些年皇帝龙体渐衰，皇族却后继无人，于是想起了这个被他们丢弃的皇子，欲将之寻回，以继承江山大统。”
姜肆绾沉默片刻：“当年丢弃自己的亲生儿子，二十多年后皇族无嗣才想起这个儿子，显然不是出于父子情深或者母子情深，不过是因为想要自己的血脉继承江山罢了。”
“嗯。”萧姜衡点头，表情平静得看不出情绪波动，“皇室宗亲倒也不是没有没有侄子可以过继，但皇后坚持要寻回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无视那些想要储位的宗室子弟，派人千里迢迢来了大雍。”
千里迢迢来了大雍？
姜肆绾微愣，目光缓缓抬起，看着眼前这个神色平静到像是事不关己的男子，“萧姜衡。”
“嗯。”
姜肆绾心底隐约已有答案：“你就是那个被丢弃的东幽皇子？”
萧姜衡默了一瞬，缓缓点头：“嗯。”
“他们找到你，是因为一直知道你在大雍暗影阁？”
“是。”
“这么多年，他们眼睁睁看着你吃尽苦头，却从未有过一丝心疼？”
萧姜衡声音漠然：“我不需要他们心疼。”
“现在后继无人了，才想起你？”姜肆绾皱眉，“凭什么？”
萧姜衡看着她，目光柔软：“殿下是为我抱不平？”
“难道不应该？”姜肆绾皱眉，“他们还有一点人性吗？东幽皇帝和皇后知不知道，你当年差点死在暗影阁？”
“殿下不用生气。”萧姜衡敛眸，“我从未见过他们，对他们也没有感情，所以不怨不恨，没有感觉。”
姜肆绾心头泛起针扎似的疼痛。
没感觉？
若真的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或者贫寒家中实在养不起太多的孩子，送一个给朝廷培养，这样的理由也无可厚非。
然而生生被丢弃的孩子。
刚出襁褓就被自己的亲生父母丢弃，经历过九死一生，数次差点把命搭进去，如今却一句轻飘飘的后继无人，就想把儿子认回去？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姜肆绾脸色不好看，“你是怎么想的？”
“还没想好。”
“没想好？”姜肆绾皱眉，“有什么纠结的？想回去东幽还是留在大雍，不就是看你自己的意愿？”
萧姜衡沉默片刻：“殿下觉得我应该如何抉择？”
姜肆绾靠在床头，陷入沉思。
“按理说，若此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应该不会回去认这对冷血无情的父母。”姜肆绾语气冷冷，“江山他们爱给谁给谁，我不稀罕。”
萧姜衡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他很想说，他们的想法是一样的，他也不稀罕。
尤其看此时肆绾替他不平的样子，萧姜衡心里忍不住动容，觉得什么江山社稷都不如陪在她身边来得重要。
于是他低声说道：“我也不稀罕。”
姜肆绾沉吟片刻：“不过我的想法不能左右你的想法，男人心怀天下，如果你想要东幽江山，本宫会尊重你的决定。”
萧姜衡没说话。
“萧姜衡。”姜肆绾看着他，“事关重大，你可以好好考虑。”
“没什么需要考虑的。”萧姜衡声音低低的，“江山社稷比不上殿下重要，但是……”
“但是什么？”
萧姜衡显然已经做了决定：“得了东幽，可以助殿下更快地达成所愿。”
姜肆绾一怔。
“东幽没有我在乎的人，他们的江山我不稀罕，但是得了东幽江山，殿下就得了强大的后盾，这个后盾比兵权、财力、各大世家的支持更强硬，无可撼动。”
姜肆绾叹气：“萧姜衡，你不用为我做这么多。”
“我心甘情愿的。”萧姜衡伸手，小心地握着她的手，“况且拿到了东幽帝位，我才能配得上殿下，以后娶了殿下才有更大的底气。“
“底气？”姜肆绾挑眉，“你想要什么底气？三宫六院的底气，还是君临天下的底气？”


第141章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萧姜衡连忙摇头：“不是。”
姜肆绾声音闲适：“这些应该算是你的秘密，你如此轻易就告诉我，不担心我泄密？”
“卑职不会瞒殿下任何事情。”萧姜衡声音低沉，“况且早点知道真相，遇到突发状况也能及时做出应对，不会受制于人。”
突发状况？
姜肆绾稍作沉吟：“你的意思是，会有人找我的麻烦？”
“卑职会尽可能地把所有麻烦及时扼杀，但依然要以防万一。”
姜肆绾抬手揉了揉眉心：“我喝醉酒之后，有没有说胡话？”
“殿下说了一些话，但不是胡话。”萧姜衡垂眸，声音平静沉稳，“殿下说卑职长得好看，还说……”
姜肆绾揉眉心的动作一顿，缓缓抬眸看他：“还说了什么？”
萧姜衡抿唇。
姜肆绾其实算是半醉半熏，这会儿拧眉想了想，很快就想起来自己说了什么，“哦，本宫还说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萧姜衡眉目温软，看起来心情很好。
“本宫清醒时就说了我们是两情相悦，所以你也不用为了本宫酒后说真话而窃喜。”姜肆绾语气悠然，“毕竟本宫对待感情的态度是很认真的，没打算骗心骗身。”
萧姜衡忍不住扬唇：“卑职愿意被殿下骗心骗身。”
“萧姜衡。”姜肆绾瞥了他一眼，声音淡定极了，“本宫还是建议你保持以往的冷峻孤傲。”
萧姜衡沉默片刻，悄悄握着她的手，“在殿下面前，卑职没办法维持孤冷，因为只看着殿下，卑职就会满心欢喜，情难自禁。”
是吗？
姜肆绾狐疑：“那你没来本宫身边之前，每天都心情不好？”
“没有好坏之分。”
姜肆绾沉默，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感觉？只看着她，就觉得满心欢喜？
目光定格在他脸上，好一会儿，姜肆绾发现他说的是对的。
大概看着一个人，越看越觉得他好看，越看越觉得他顺眼，也是一种满心欢喜的体现？
姜肆绾示意他靠近点。
萧姜衡微默，起身坐在离她更近的位置，近到能看清她的睫毛长长的，像一排扇子，垂眸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唇瓣，娇艳欲滴，让人心扉悸动……
一股馨香袭来，刹那间乱了心神，萧姜衡微微一怔。
姜肆绾又靠在他的臂弯，两只手从胸膛绕过去，环着他坚实的脊背。
少女声音带着点慵懒：“坚硬的胸膛，让人有安全感。”
萧姜衡伸手环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得更舒服一点：“只要殿下想靠，卑职随时为殿下敞开——”
“本宫要做个独立强大的女子，不能一直依靠着你。”姜肆绾声音淡淡，“偶尔放纵一次还可以，久了就会让人变得软弱了。”
萧姜衡沉默，低低地嗯了一声。
“难过了？”姜肆绾扬起头，抬眸看他，“我们可以做彼此最强大的后盾，但不能过度依赖彼此，你明白我的意思？”
萧姜衡点头：“嗯。”
最强大的后盾，相互信任，彼此依靠，并肩作战，但不能过度依赖。
他明白。
他喜欢的姑娘从来都是坚强而有主见的，不是柔弱的菟丝花，不攀附于任何一人。
“好了。”姜肆绾拍拍他的脊背，“时辰不早了，本宫要沐浴，让她们进来伺候吧。”
萧姜衡怅然若失地松开她，压抑着心里的不舍，“卑职先出去候着。”
姜肆绾没说什么，由着他暂时避开。
简单沐浴之后，姜肆绾换上一身雪白寝衣，放松身体靠在窗前锦榻上，灯火笼罩下，少女容颜精致秀美，肌肤白皙无瑕，一头乌黑发丝披散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慵懒而无害。
“大半夜的别人都在睡觉，本宫这会儿却一点都睡不着。”姜肆绾翻看着书册，“萧姜衡，你忙了一下午和一晚上，先去睡会儿吧，本宫自己待着就行。”
萧姜衡站在一旁，“卑职也睡不着。”
姜肆绾翻书的手一顿，抬起头看他一眼：“那你坐下来陪我一起说说话？”
萧姜衡点头：“嗯。”
姜肆绾笑了笑，“冷月，去沏壶茶过来，你跟冷霜早点去休息，不必守在这里了。”
“是。”
冷月明白殿下是要和统领大人单独相处嘛，没问题。
于是一壶茶沏过来，冷月和冷霜转身去歇着了，不打扰这对刚表达了一点感情的有情人。
寝殿里气氛静谧柔和。
沐浴之后，姜肆绾已经清醒了很多，这会儿没有一点困意，原本想看看书打发一下时间，顺便思索一点事情。
可对面那双灼灼的眸子一直锁在她脸上，目光火热到让姜肆绾想忽略都难。
“萧姜衡。”姜肆绾放下书，忍不住想提醒他，“不管是作为暗影阁统领，还是未来的东幽储君，你都应该保持往日喜怒不形于色的定力，永远一副沉稳高深莫测的表情，让人无法得知你心里在想什么，眼神要波澜不惊，平静得让人猜不头你内心的想法，看不出你在意什么。”
顿了顿，“此时这般眼神，会破坏你孤傲冷漠的形象。”
萧姜衡默了默，眉心微皱：“在殿下面前也要维持孤傲冷漠？”
姜肆绾想了想：“虽不用完全维持，但眼神也尽量别太露骨。”
萧姜衡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殿下是害羞？”
害羞？
姜肆绾眉头拧了拧：“不是。”
她怎么会害羞？
萧姜衡声音淡定：“卑职这是情难自禁，看着殿下就觉得欢喜。”
姜肆绾道：“你可以克制一下。”
“如果克制不了呢？”
“怎么可能？”姜肆绾皱眉，“别忘了你是训练有素的暗影阁统领，自制力是最强悍的。”
萧姜衡：“……”
没有七情六欲的暗影卫确实可以很强悍，可是他早已动情至深，无数个日夜魂不守舍地想着她，哪来的自制力？
姜肆绾觉得这个话题已经不再适合深聊，淡淡开口：“东幽的事情，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去年秋。”萧姜衡身体坐得笔直，“他们起初找到卑职时，卑职未曾理会，后来东幽皇族派来的探子一直通过传信的方式给卑职递消息，卑职就慢慢知道了前因后果。”


第142章云端和地狱
姜肆绾略作沉吟：“那个卦妃现在如何？”
东幽皇帝和皇后当年毫不手软地丢弃嫡长子，起因就是这个卦妃，若说她没有存着阴毒心思，姜肆绾绝不相信。
卦妃？
姜肆绾冷冷一哂，毒妃还差不多。
“卑职不太清楚，他们没提，卑职对她也不感兴趣。”萧姜衡声音平静沉稳，却听得出对东幽皇族的厌恶，“原本卑职不愿理会东幽之人，也从未想过要回去认识那群陌生人，但是……”
自从姜肆绾从萧家离开之后，萧姜衡就慢慢改变了主意。
姜肆绾沉默地望着窗外。
此时她不由又回想起了前世，彼时她并不知道萧姜衡还有这一层身世秘密，或者说，前世萧姜衡应该从未跟东幽皇族有过联系。
否则他不应该死在萧家，就算替她复仇，他也完全可以用别的方式，不需要亲自去灭萧家满门，也不会让自己死得那么惨。
这一世他之所以改变主意，应该是明白了她的野心，想要助她，所以才勉为其难地跟东幽派来的人谈条件。
被一个人这样全心全意地喜欢着，庇护着，没有人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尤其曾经还切切实实付出了性命的代价。
替她收殓时，萧姜衡那般绝望哀伤的神情，浑身散发出来的孤寂悲怆气息，是她永生难忘的伤，至今让她无法释怀。
每每想起来都让她心头钝痛。
收回视线，姜肆绾端起茶盏，从往事中回神，心头像是压着一块大石似的难受，真希望那只是一场单纯的噩梦。
“萧姜衡。”她沉静开口，“你觉得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萧姜衡一怔，“殿下的意思是……”
“大雍江山。”
哦。
萧姜衡一颗心骤然松懈下来，他还以为她说的是感情。
“只要是殿下做的决定，那就是正确的。”他说道，语气没有丝毫迟疑态度，“况且还有皇后的血海深仇，殿下想要复仇，就必须让皇帝从那张椅子上滚下来。”
姜肆绾嗯了一声，嘴角忍不住翘起。
行吧，反正只要是她做的事情，在他看来都是对的。
错的也是对的。
“萧姜衡。”姜肆绾轻轻叹了口气，“有你真好。”
萧姜衡又是一怔。
“本宫上辈子是不是做了太多的善事，这辈子才得以遇见你？”姜肆绾说着，眉心忽然蹙起，“可若是这样的遇见需要你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本宫又觉得上天太过残忍。”
那么小的孩子刚出生就被丢弃，谁知道外面波诡云谲的命运之下，他会遭到怎样惨烈的对待？
东幽皇帝
明重锦平日里看起来脾气很好，气度沉稳，用心做事，不会跟人耍什么心眼，不会无缘无故与人为敌。且因为他是在皇帝身边做事的人，统领御林军，朝中大臣遇见他都会客客气气地喊一声：“明统领。”
但与人为善，不代表性子善。
能统领御林军之人，绝不可能如表面上看起来那般好说话，萧远霆脚步僵硬地跟他一起抵达书房，正要走进去，外面忽然响起一个匆匆的脚步声：“大将军！夫人有急事找您。”
萧远霆脚步霎时顿住，几日前愤怒之下写休书时如何厌恶，此时就有多欣喜。
不是因为欣喜萧夫人的到来，而是他隐隐猜到了萧夫人这个时候过来，定是知道了御林军来搜查的事情，为了防止密库暴露，她才来这一招。
转头看向明重锦，萧远霆淡问：“明统领，我可否出去看看？”
“只怕不行。”明重锦摇了摇头，语气坚决，“御林军奉旨办事，不管萧夫人有什么十万火急的大事，都得往后排排，还请大将军配合。”
萧远霆皱眉：“如果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萧夫人不是已经被休了吗？”明重锦语气淡淡，“我相信不管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都不一定非得大将军出面才能解决。”
“明统领。”萧远霆不悦，“还请注意分寸。”
“在下逾越，请大将军多多包涵。”明重锦抱拳赔罪，并转头吩咐一名御林军，“出去问问萧夫人，她找大将军是为了什么事。”
“是。”
萧远霆神色阴了阴，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
“请萧大将军打开密室。”明重锦平静却不容拒绝的语气，“御林军奉旨查抄，若大将军不配合，我只能禀明皇上，让皇上和几位御史过来一趟，亲自解决此事。”
萧远霆沉默片刻，不冷不热地说道：“这机关是假的，我的书房怎么可能会有密室？”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明重锦道，“现在有人弹劾你的赃银藏在密室，且我们确实在你的书房找到了密室的机关，萧将军还请配合一下。”
他态度强硬，显然这件事没什么可商议的。
虽然萧远霆就算不配合，他们也能找到打开机关密室的方式，但不到万不得已，明重锦还是愿意给他一点面子的。
萧远霆到底是领兵多年的武将，深知今日之事已经没办法逃避，他脸沉如水，僵持了良久，最终在明重锦强硬的眼神坚持下，缓缓旋转机关按钮。
御林军即刻冲进密室，看到了整齐摆放的一只只红木箱子。
萧远霆神色颓废，已然是大势已去的悲哀。
明重锦微一颔首：“多谢大将军配合。”
……
“殿下，御林军查抄萧家有结果了！”
傍晚时分，姜肆绾没什么事做，趁着外面凉快了一点，去花园里散散步。
刚走下长廊，冷月就疾步而来，语气兴奋地禀报：“抄出好多箱银子，哦不，大多都是黄金，金灿灿的黄金，听说萧夫人哭得嗓子都哑了，跪在地上哀求明统领放过萧家，说他们是被人栽赃陷害的……哈哈哈，谁栽赃陷害他们，会把那么多金子藏在他家密库？”
姜肆绾走到花厅里坐下来，闻言，面上泛起几许笑意：“很好。”
这下萧家不死也得死，看谁还能护得住他们？
轻轻吐出一口气，姜肆绾望着遥远的天际：“萧家算是彻底完了，本宫这心里好像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因为一个强大的对手被消灭了？”冷月猜测，“不过萧家只是其中一个对手，殿下不用觉得遗憾，后面还有很多对手呢。”
姜肆绾沉默地靠着廊柱，不是因为萧家是强大的对手，而是因为前世她在萧家生活了几年，萧家是她离开人世前感受到的人情冷暖最深刻的地方。
黎雪梨花带泪的控诉，柔柔弱弱地告状，萧云衡每次看她的眼神失望得像是她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萧夫人每次惩罚她时，手段冷酷得像是跟她有着解不开的深仇大恨……前世姜肆绾一直很犟，不愿低头，不愿示弱，起初解释过几次却适得其反，后来渐渐的，连解释也不需要了。
一品大将军府宅院深深，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进去了就是一辈子，想出来谈何容易？
何况父皇一心想置她于死地，她求救无门，直到死才幡然醒悟。
所以这辈子她只能靠自己。
如今回想起来，姜肆绾觉得前世的自己其实也够蠢的，就算无法摆脱萧家，以她的身手想要杀死黎雪和萧夫人却是绰绰有余，当时就应该把她们一起带下地狱去。
不过后来她们还是死了。
萧家所有人都死在了萧姜衡手上。
姜肆绾轻轻吐出一口气，抬眸看向萧姜衡，眼底有着心疼的光泽，“冷月，冷霜，你们先退下。”
“是。”
花厅里只剩下姜肆绾和萧姜衡，她从过往的思绪中抽出来，平静地开口：“萧姜衡，我曾经做过一个梦，长达数年的噩梦。”
萧姜衡微默，随即薄唇抿紧：“梦只是梦，殿下不用太当真。”
“本宫梦见自己在萧家过了数年生不如死的日子，黎雪陷害本宫，萧云衡漠视本宫，萧夫人一次次变本加厉地用家规对付本宫。”姜肆绾淡淡一哂，“本宫在萧家的每一天都身不由己，任人宰割，后来身体一天天垮了，死得凄凉。”
萧姜衡神色微变，下意识地伸手，不知想到了什么，默默把手缩了回去：“噩梦不是真的，殿下别多想。”
“本宫知道噩梦只是噩梦，只是每每想起那些，心里就积压着一股恨意，想让萧家付出血的代价。”姜肆绾轻轻一叹，“如今终于如愿以偿，竟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萧姜衡沉默地看着她，眼底色泽深邃心疼：“殿下会事事顺遂，称心如意。”
姜肆绾站起身，目光微抬，看着眼前这个明显压抑着情绪的男子，眼底似有千言万语想说，最终却只是伸出手臂，缓缓环住了萧姜衡劲瘦的腰：“萧姜衡。”
萧姜衡身体蓦地一僵，呆呆地站着，好半晌，才迟疑地伸手轻拍着她的脊背。


第137章你喜欢我吗？
怀里的少女身躯纤细柔软，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让人着迷的馨香，萧姜衡克制着越矩的冲动，动作僵硬地轻拍着她的脊背。
“萧姜衡。”姜肆绾轻轻叹息，“我好像有点喜欢你了。”
萧姜衡身体微震，那一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肺腑里有温热的气流涌动。
姜肆绾声音温柔含笑：“你喜欢我吗？”
“殿下。”萧姜衡垂眸，声音带着压抑的情绪，“卑职……”
“不用那么生分。”
萧姜衡声音一卡，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喜欢。”
“喜欢什么？”
“喜欢殿下。”萧姜衡抿唇，眼底情愫深沉，“我喜欢殿下，喜欢了很久很久。”
姜肆绾退开一步，嘴角扬起一抹浅笑：“我知道。”
萧姜衡目光落在她脸上，不舍得移开。
“我一直知道你喜欢我，但此前不确定自己对你什么感情，所以不敢急于回应。”姜肆绾声音柔软，“虽然我知道你这样的性情，一旦喜欢上了就是一辈子，最适合做夫婿，可我还是觉得对你不公平。”
萧姜衡脸色微变：“殿下……”
“别急。”姜肆绾抬手，纤细的手指抵在他的唇上，“我只是觉得不应该利用你的喜欢而满足自己的自私，你需要的是一份纯粹的感情回应。”
萧姜衡想说自己并不介意，哪怕她不喜欢他，他也愿意一辈子守着她。
但姜肆绾显然明白他的意思，“萧姜衡，两情相悦才是最美好的感情。”
萧姜衡一震，眼底藏着不敢相信的希望：“卑职跟殿下之间……算是两情相悦？”
“算。”姜肆绾笑意愉悦，“解决了萧家之事，我跟萧云衡彻底一刀两断，且世人都会知道我跟他不再有任何可能，那么我们的感情才真正是纯粹的。”
顿了顿，“只是不知萧统领介不介意我曾嫁过人，不再是清白之身？”
萧姜衡连忙摇头。
“我跟萧云衡从未圆房，连住在一起都没有过。”姜肆绾抬眸看着萧姜衡的脸，男子矜贵俊美的容颜看起来真像是一幅水墨画，越看越是顺眼，“本宫尚是清白之身。”
萧姜衡低眸，声音低沉悦耳：“我知道。”
姜肆绾挑眉：“你知道？”
萧姜衡点头：“嗯。”
“嗯，知道就知道吧。”姜肆绾扬唇浅笑，声音沉静柔和，“今天心情特别好，我们喝一杯？”
萧姜衡嗯了一声。
他心情也特别好，好得有些无法克制胸腔里的悸动和喜悦。
…
“冷霜，我不是眼花吧？”不远处的长廊上，冷月悄悄朝花厅方向瞥过来，忍不住用手指捂着眼，“公主殿下和统领大人居然抱在一起了？这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发展得太快了？”
冷霜沉默地看她一眼，不置可否。
“可能是萧家被抄，公主殿下太高兴了，所以一时情难自禁。”莲月走过来，手里端着一盘刚切好的西瓜，“不过你们别说，统领大人和公主殿下蛮般配的，一个强悍沉稳，一个聪明睿智，简直天生一对。”
容貌上也般配。
统领大人虽然冷了些，但无可否认那张脸真是俊美逼人，而公主容色倾城，同样让人惊艳。
冷月转头看她一眼，顺便从她盘子里拿了根竹签，叉了一块西瓜放进嘴里：“莲月，你太没规矩了，这西瓜是切给主子吃的，还是给你自己吃的？”
“原本是切给主子吃的，但我忽然觉得主子现在不需要吃西瓜。”莲月远远望着花厅方向，“他们更需要一个安静的空间。”
冷霜双手环胸，对两人说的话不予置评。
“真看不出来，冷漠寡淡的统领大人居然也是个用情至深的人。”莲月叹了口气，“这世间如统领大人这般只知默默守护的男人实在太少了。”
冷月眼神微妙：“莲月姐姐见识的男人那么多，就没遇见一个让你觉得不错的？”
“青楼勾栏之地有几个好男人？”莲月嗤笑，“好男人不会踏足那种地方。”
冷月微默，随即缓缓点头。
倒也是。
莲月的任务就是穿梭于青楼萧馆，经常跟三教九流之人打交道，接触的男人没几个安分的。
正经男子确实很少踏足那种地方。
“希望统领大人和公主殿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冷月羡慕极了，“让我们也见证一下美好的感情。”
“冷月。”花厅里传来吩咐。
冷月一惊，连忙小跑步去了花厅，姜肆绾和萧姜衡已经在桌前坐了下来：“去拿两坛好酒过来。”
“是。”冷月应下，“属下吩咐厨房炒几个小酒小菜吧，光喝酒不吃菜伤身体。”
姜肆绾嗯了一声：“随你安排。”
冷月福了福身，欣然转身离开。
她一定要让厨房准备几分美味佳肴，让统领大人和公主殿下好好享用一顿美食。
心情好吧，庆祝一下是应该的。
“暗影阁出来的这几个女子性情完全不同。”姜肆绾望着冷月不掩欢快的背影，“冷月看起来很高兴，冷霜大多时候都是喜怒不形于色。”
萧姜衡眼睛落在姜肆绾脸上，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冷月的办事效率很高，厨房人手多，酒菜很快准备好，为了担心公主殿下喝醉，冷月给她拿的是不醉人的果子酒，酸酸甜甜带着一点点酒味，很好喝。
一整个下午，萧姜衡和姜肆绾就坐在花厅喝酒，一杯接着一杯，姜肆绾以前几乎没怎么喝过酒，然而这果子酒味道实在不错，她一不小心就喝多了些，大概八九杯下肚，两颊开始驼红，眼神泛起几分迷蒙之色。
“萧姜衡。”九公主殿下抬眸看着萧姜衡，嗓音变得沙哑，目光落在萧姜衡脸上，“你长得真好看，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气度……比皇族那几个皇子看起来尊贵沉稳多了。”
萧姜衡伸手把她的酒盏拿过来放在桌上，揽着她的肩膀：“殿下醉了？”
“嗯？”姜肆绾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有些着迷似的，“冷硬有型，好看，真好看……”
萧姜衡俊眸锁着她难得的娇憨神态，眼里一片温柔，“卑职送殿下回寝殿休息？”
“好啊。”姜肆绾点头，伸手勾着他的脖子，“你抱本宫回去。”
萧姜衡唇角微抿，嘴角泄出一丝笑意：“是。”
他觉得她醉酒的样子很可爱，跟平日里清冷通透的样子不同，但一样让人着迷。


第138章隐藏的身份
回到寝殿，萧姜衡打了水给姜肆绾洗漱，伺候得很周到：“殿下好好睡一觉。”
声音也格外的温柔，跟往日冷漠疏离的语调完全不同。
“不想睡。”姜肆绾伸手攀着萧姜衡的肩膀，靠坐在榻上，“萧姜衡。”
“殿下。”
“萧姜衡。”姜肆绾眼睛落在萧姜衡脸上，不知是突然来了兴致，还是觉得萧姜衡长得好看，竟忍不住伸手勾画着萧姜衡冷峻分明的轮廓，“你怎么不笑？”
萧姜衡一愣，随即唇角微扬：“殿下。”
“你笑起来更好看。”姜肆绾眼睛里放着光，面上带着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女该有的纯真，“比所有人都好看。”
萧姜衡盯着她娇嫩的容颜，温柔且极有耐心地说道：“殿下喜欢就行。”
“嗯，我挺喜欢的。”姜肆绾点头，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嗝，“很喜欢，很喜欢。”
一连两个“很喜欢”像是在强调着什么，让萧姜衡心窝里都是热的，欢喜之情无法克制。
“萧姜衡。”姜肆绾伸手点了点他的心口：“你是我的，不许跟别的女子勾勾搭搭，听到没？”
“是。”萧姜衡温顺地点头，“卑职不会跟任何人勾勾搭搭。”
“……这才乖。”姜肆绾咕哝了一句，“你是我一个人的，只属于我一个人……”
萧姜衡把她打横抱起来，脚步沉稳地走进内殿：“殿下睡一会儿吧，睡醒了会舒服些。”
姜肆绾闭上眼，声音迷糊了些：“等我睡醒，一定要告诉我，萧家有没有……有没有被押进大牢，我要他们……嗯，都得到报应。”
萧姜衡蹲在床前给她脱了鞋子，声音低沉而温柔：“殿下放心，萧家一定会被下入大狱，并且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翻身的机会。”
姜肆绾闭着眼，动了动嘴巴，像是想说些什么，然而声音在喉咙里滚了滚，彻底陷入一阵安静。
睡着了。
萧姜衡静静凝视着她的睡颜，心头一片安然。
殿下。
修长的手指轻轻撩过贴在脸颊上的发丝，将之温柔掖在耳后，萧姜衡目光眷恋而温柔，唇角忍不住轻抿。
好想亲亲她。
萧姜衡有些悸动，却不得不克制着，这是他要呵护一生的女孩，是他视若珍宝的姑娘，不能太着急。
定定看着她好一会儿，确定女孩呼吸平稳睡得香沉之后，萧姜衡站起身，仔细替她调整好舒服的睡姿，不舍地又看了一眼，才转身走出去。
冷月行礼：“统领大人。”
“看好这里。”萧姜衡冷冷命令，“我回来之前，不允许任何人打扰到她。”
“是。”
冷月和冷霜像是两尊门神，安静地守在殿门处，确定不会打扰到殿下睡眠，却能在殿下醒了之后第一眼看到她。
萧姜衡走出公主府时，天色已落下黑幕。
萧家被查已经结束了，结果早已心知肚明，萧姜衡没兴趣去过问，身形一闪，完全融入黑夜之中。
御宝阁内院精致的阁楼上，一人正坐在窗前等着他。
萧姜衡缓步而入，随手关上房门。
“主子。”坐在窗前的男子外表年轻而斯文，见他进来，恭敬地起身行礼，“属下传给主子的信，主子可看到了？”
萧姜衡淡漠点头：“那边怎么说？”
“皇后已经为你定下了婚事，标准的世家贵女，此女的父亲是朝中权臣——”
“无关紧要的事情，不必浪费唇舌。”萧姜衡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冷漠如霜，“我的私事轮不到旁人做主。”
斯文男子沉默了一瞬：“他们坚持。”
“我答应回去的条件就是，所有人必须遵守我的规矩，否则免谈。”
斯文男子低眉：“是。那属下今天晚上写一封信送过去。”
萧姜衡走到窗前站着，身姿颀长凛峭，周身隐隐流露出慑人的威压，“不日会有东幽使臣过来，可以写信告诉他们，让他们派一个最有说话分量的人过来谈。”
“是。”斯文男子恭敬应下，迟疑了片刻，又道：“东幽目前处境不太好，皇族宗亲的几位世子其实并不希望主子回去，若主子坚持不回，皇帝就只能从宗室中择一人过继，立为太子，继承帝位，只是皇后不可能同意，坚决要寻回正统皇子。”
正统皇子？
萧姜衡表情寒凉，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迅速下降了几个度，“与我何干？”
“皇上和皇后意见一致，都是想寻回主子。”
萧姜衡负手而立，目光落向窗外，表情漠然，浑身散发出冰冷寒气。
“皇后还说，宗室子弟做梦都想梦到这个机会，主子只要点个头，皇位唾手可得。”
“她可以把机会让给别人。”萧姜衡语气冰冷，不近人情，“我不稀罕。”
“皇后固然可以把皇位让给别人，只是母子团聚才是她最大的心愿。”阁楼里响起另外一个声音，“希望皇子殿下体恤皇后思子心切，能抽个空回去见见她。”
萧姜衡沉默不语，侧颜冷峻如冰雕，窥不见丝毫感情波动。
一个中年男子从内室走出来，一身绣蟒纹的墨绿长袍，整个人贵气沉稳，他目光落在萧姜衡侧脸，打量着这个流落在外二十余年的男子，心头微凛。
萧姜衡身姿峭拔，整个人如一柄利剑立在那里，锋锐内敛，周身隐藏着杀伐之气，看起来就不是个好惹的主。
想要说服他回去，确实不太容易。
“皇上快不行了，本王亲自来跟你谈，算是给足了你面子。”中年男子目光沉沉，“东幽这些年血脉渐渐凋零，皇帝龙体一日不如一日，现在迫切地需要寻回储君主持大局，希望你郑重考虑，从大局出发。”
给足他面子？
萧姜衡缓缓转头看他，眉眼疏冷，目光漠然至极：“你的面子在我这里并不值钱。”
“你！”中年男子一怒，当即就要发作，然而他不知顾忌着什么，很快把情绪压了下来：“到底怎么样，你才肯好好谈？”
“东幽是死是活与我无关，你们的皇帝什么时候驾崩，我也不关心。”萧姜衡声音越发冰冷，“如果你想用血脉来跟我谈条件，那么我只能告诉你，你打错了如意算盘。”


第139章梦魇
中年男子被他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东幽皇族曾是天下几国之中最彪悍的一国，军事强大，兵强马壮，经济也富庶，天下共尊之。
然而这一代皇族血脉凋零，后宫像是受了诅咒似的，皇后嫔妃每每有孕，接二连三生下来的皆是公主，仅有的一个皇子也因为身体孱弱而早早夭折。
眼下东幽皇帝正当壮年，可年轻时带兵打仗而落下大伤小伤无数，以至于早早就透支了身体，这些年操劳国事更是雪上加霜，眼看着膝下无人继承帝位，朝中大臣个个忧心社稷。
当今皇帝兄弟众多，这也就导致皇族中年轻子弟不少，帝王众多侄子之中，文武双全能数得上号就有十来个，这些宗室子弟虎视眈眈地盯着皇位，甚至彼此防备，恨不得像是孔雀开屏似的在皇帝面前展示各种学识和处事能力。
更有甚者，竟不惜主动到皇帝面前请求侍疾，尽尽自己的孝心。
所以即便没有皇子，也比皇子之间的竞争凶残激烈。
如此处境之中，皇后忽然想起自己有个儿子流落在外，跟皇帝商议一番之后，决定寻回这个儿子。
这位穿着蟒袍来替皇上谈条件的王爷，乃是东幽皇族唯一的异姓王，不涉党争，只对皇帝忠心。他以为多年不见，这位皇子殿下应该很好拿捏，至少有皇位作为诱惑，对方定会妥协。
毕竟东幽那几位世子都争得你死我活，没道理这位皇子会眼睁睁看着储位旁落而无动于衷。
可是事实却出乎他的意料。
沉默了好一会儿，这位东幽大将军王淡淡开口：“你愿意回去东幽的条件是什么？”
“一座独立的府邸，至少一万精锐之兵，姻缘的自由，以及任何人不可干涉的行事自由。”萧姜衡声音冷漠强硬，不容拒绝，“缺一不可。”
“没有轻重之分？”
萧姜衡冷冷重复一遍：“缺一不可。”
“你多年不曾回去东幽，在朝堂上没有任何势力可用，若不通过联姻的方式笼络大臣，以后只怕……”
“我不想过多重复。”萧姜衡不耐，“你可以回去与他们慢慢商议，我不着急，眼下我还有事在身，恕不奉陪。”
丢下这句话，他转身离开。
阁楼里两人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离开，孤冷无情的态度，完全没有对皇位的一丝在意。
回到公主府，姜肆绾还没醒。
萧姜衡站在殿外沉默了好一会儿，缓缓拾阶而上，跨进殿门，抵达内室。
看着还在沉睡的女孩，萧姜衡面色转柔，不发一语地在床沿坐了下来，正要抬手去撩女孩发丝，却见她忽然蹙眉，像是被噩梦困扰一般：“萧姜衡……”
“殿下。”萧姜衡连忙握着她的手，“我在。”
“萧姜衡，萧姜衡……”姜肆绾脸色渐渐苍白，额头上渗出冷汗，“萧姜衡！”
整个人猛然坐起，眼底带着未曾散去的惊惧不安。
“殿下。”萧姜衡伸手把她揽入怀里，声音绷紧，不断地拍着她的脊背，“别怕，没事，没事的……”
姜肆绾安静地靠在他臂弯，闭上眼，心头一阵惊惧。
“殿下做噩梦了？”低沉的声音里藏着担忧，“梦是假的，殿下不要多心。”
姜肆绾情绪微微平复，缓缓抬眼看他：“你一直守在这里？”
萧姜衡抿唇，轻轻摇头：“方才出去了一下。”
“有事？”
“嗯。”萧姜衡点头，“殿下还想不想再睡一会儿？”
“不睡了。”姜肆绾抬手揉了揉鬓角，“从没有喝醉过酒，这一喝酒就开始做噩梦，等酒醒了再睡。”
萧姜衡垂眸：“是不是很难受？”
“……还好。”姜肆绾伸手缠着他的头发，略有些疲惫地闭着眼，“让我靠一会儿就行。”
萧姜衡很喜欢此时的感觉，他忍不住想说，就算靠一辈子也可以。
这段日子以来，姜肆绾表现出了与实际年纪不符的自主果决，跟以前的九公主判若两人，像是一个不需要依靠、不需要臂弯的强悍女子。
这样全心全意靠着他信任他的机会太难得，萧姜衡忍不住有些沉溺，不舍得松开。
甚至恨不得时间就此停止，永远定格在这一刻。
萧姜衡心里清楚，他们之间是他依赖着肆绾更多一些，肆绾不同于那些娇娇弱弱的女子，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运筹帷幄，处事果决，以至于他常常害怕她根本不需要他。
甚至连自保能力她都具备，只是有冷月和冷霜在身边，她从不需要亲自出手——可这并不能磨灭她的本领。
冷月端着水站在外面，安静等了片刻，才走进去：“殿下，醒了先洗个脸，再喝杯参茶解解酒，头就没那么难受了。”
姜肆绾轻轻叹了口气：“倒也不是特别难受。”
她纯粹是被噩梦惊醒的，方才情绪失控也是因为噩梦。
亲眼见着前世那一幕重演一遍，眼睁睁看着萧姜衡被乱箭射死，那些箭矢像是射在她的心上，让人痛彻心扉。
姜肆绾长长吁了口气，决定以后还是不能放纵自己，酒要少沾。
从萧姜衡怀里离开，姜肆绾坐在床沿，在冷月伺候下洗了把脸，接过侍女手里的参茶喝了几口，定了定神：“让你们担心了。”
冷月摇头：“最担心的是统领大人。”
姜肆绾微默，随即抬眸看向萧姜衡，“方才有人找你？”
“嗯。”萧姜衡点头，“稍后等殿下舒服了一些，卑职再说给殿下听。”
姜肆绾浑身疏懒，没骨头似的靠在床头：“我现在就想听。”
萧姜衡忍不住笑了一下，“好。”
说着，伸手接过她手里的参茶，示意冷月和侍女都出去。
“之前卑职说有件事瞒着殿下。”萧姜衡敛眸，“方才出去就是为了这件事。”
姜肆绾注视着他的脸：“很重要？”
萧姜衡沉默片刻：“其实不太重要。”
“哦。”姜肆绾点头，“说罢。”
“殿下知道东幽？”
姜肆绾嗯了一声：“知道。东幽曾是天下最强悍的一国，兵强马壮，且当今皇帝酷爱战争，年轻时最喜欢征伐天下。”


第140章皇族弃子
“东幽皇龙体欠安，如今就算还有征伐天下的野心，也已力不从心。”萧姜衡平静地开口，语调里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他除了喜欢战争，还酷爱美人，年轻时每征伐一个地方，就会带走当地最有名的美人，回宫封妃封嫔。”
姜肆绾沉默。
她虽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东幽，但如果他隐瞒的事情跟东幽有关，是不是代表萧姜衡的身世跟东幽皇族有牵扯？
眉心微拧，姜肆绾目光落在萧姜衡这张俊美如天神一般的脸上，轮廓分明，天生贵气，根本不是寻常百姓之家会生出来的孩子会有的容貌。
“帝王后宫三千佳丽，其中有一位听说擅长占卜之术，通晓未知之事。”萧姜衡语气淡淡，“被封为卦妃。”
姜肆绾若有所思地点头：“嗯。”
“她生得美，皇帝年轻时很宠爱她，对她几乎言听计从，连后宫皇后妃嫔都信任她，因为此女命中注定没有子嗣，寻常也不太争宠，再加上深居后宫，常以占卜之术测算嫔妃们的命运，以至于没人敢对付她，担心反噬。”
姜肆绾缓缓点头：“听起来有点神秘的意味。”
“皇族嫡长子出生之后，这位擅长占卜的妃子算出此子命中带煞，不能留在宫里，否则会克死自己的父皇母后。”萧姜衡敛眸，声音越发平静，平静到近乎漠然，“皇帝那时正年轻，皇后也风华正茂，两人都不敢冒这个险，就让人把这个孩子扔了。”
“扔了？”姜肆绾愕然，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把自己的亲生骨肉扔了？”
萧姜衡点头：“嗯，扔了。”
姜肆绾皱眉，简直匪夷所思：“不是说虎毒不食子吗？刚出生的孩子，他们怎么忍心？”
虽然太后当年也做过狸猫换太子的事情，但好歹被换出去的女儿一直在她掌握之中，她能及时得知女儿的动向，知她过得好不好，甚至还在女儿长大之后想办法让她进宫，就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虽说后来还是发生了意外，但太后至少没冷酷无情到漠视女儿生死。
何况还是皇族嫡长子。
东幽帝王和皇后居然只因一个卦妃的言论，就把皇族嫡长子丢弃，一条小生命就这么随手扔了？
简直让人不敢置信。
萧姜衡神色淡漠：“后来东幽皇族血脉凋零，后宫嫔妃每每有孕，诞下的皆是公主，二十多年过去了，仅有一个身体孱弱的皇子早早夭折。这些年皇帝龙体渐衰，皇族却后继无人，于是想起了这个被他们丢弃的皇子，欲将之寻回，以继承江山大统。”
姜肆绾沉默片刻：“当年丢弃自己的亲生儿子，二十多年后皇族无嗣才想起这个儿子，显然不是出于父子情深或者母子情深，不过是因为想要自己的血脉继承江山罢了。”
“嗯。”萧姜衡点头，表情平静得看不出情绪波动，“皇室宗亲倒也不是没有没有侄子可以过继，但皇后坚持要寻回自己的亲生儿子，所以无视那些想要储位的宗室子弟，派人千里迢迢来了大雍。”
千里迢迢来了大雍？
姜肆绾微愣，目光缓缓抬起，看着眼前这个神色平静到像是事不关己的男子，“萧姜衡。”
“嗯。”
姜肆绾心底隐约已有答案：“你就是那个被丢弃的东幽皇子？”
萧姜衡默了一瞬，缓缓点头：“嗯。”
“他们找到你，是因为一直知道你在大雍暗影阁？”
“是。”
“这么多年，他们眼睁睁看着你吃尽苦头，却从未有过一丝心疼？”
萧姜衡声音漠然：“我不需要他们心疼。”
“现在后继无人了，才想起你？”姜肆绾皱眉，“凭什么？”
萧姜衡看着她，目光柔软：“殿下是为我抱不平？”
“难道不应该？”姜肆绾皱眉，“他们还有一点人性吗？东幽皇帝和皇后知不知道，你当年差点死在暗影阁？”
“殿下不用生气。”萧姜衡敛眸，“我从未见过他们，对他们也没有感情，所以不怨不恨，没有感觉。”
姜肆绾心头泛起针扎似的疼痛。
没感觉？
若真的只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或者贫寒家中实在养不起太多的孩子，送一个给朝廷培养，这样的理由也无可厚非。
然而生生被丢弃的孩子。
刚出襁褓就被自己的亲生父母丢弃，经历过九死一生，数次差点把命搭进去，如今却一句轻飘飘的后继无人，就想把儿子认回去？
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姜肆绾脸色不好看，“你是怎么想的？”
“还没想好。”
“没想好？”姜肆绾皱眉，“有什么纠结的？想回去东幽还是留在大雍，不就是看你自己的意愿？”
萧姜衡沉默片刻：“殿下觉得我应该如何抉择？”
姜肆绾靠在床头，陷入沉思。
“按理说，若此事发生在我身上，我应该不会回去认这对冷血无情的父母。”姜肆绾语气冷冷，“江山他们爱给谁给谁，我不稀罕。”
萧姜衡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他很想说，他们的想法是一样的，他也不稀罕。
尤其看此时肆绾替他不平的样子，萧姜衡心里忍不住动容，觉得什么江山社稷都不如陪在她身边来得重要。
于是他低声说道：“我也不稀罕。”
姜肆绾沉吟片刻：“不过我的想法不能左右你的想法，男人心怀天下，如果你想要东幽江山，本宫会尊重你的决定。”
萧姜衡没说话。
“萧姜衡。”姜肆绾看着他，“事关重大，你可以好好考虑。”
“没什么需要考虑的。”萧姜衡声音低低的，“江山社稷比不上殿下重要，但是……”
“但是什么？”
萧姜衡显然已经做了决定：“得了东幽，可以助殿下更快地达成所愿。”
姜肆绾一怔。
“东幽没有我在乎的人，他们的江山我不稀罕，但是得了东幽江山，殿下就得了强大的后盾，这个后盾比兵权、财力、各大世家的支持更强硬，无可撼动。”
姜肆绾叹气：“萧姜衡，你不用为我做这么多。”
“我心甘情愿的。”萧姜衡伸手，小心地握着她的手，“况且拿到了东幽帝位，我才能配得上殿下，以后娶了殿下才有更大的底气。“
“底气？”姜肆绾挑眉，“你想要什么底气？三宫六院的底气，还是君临天下的底气？”


第141章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萧姜衡连忙摇头：“不是。”
姜肆绾声音闲适：“这些应该算是你的秘密，你如此轻易就告诉我，不担心我泄密？”
“卑职不会瞒殿下任何事情。”萧姜衡声音低沉，“况且早点知道真相，遇到突发状况也能及时做出应对，不会受制于人。”
突发状况？
姜肆绾稍作沉吟：“你的意思是，会有人找我的麻烦？”
“卑职会尽可能地把所有麻烦及时扼杀，但依然要以防万一。”
姜肆绾抬手揉了揉眉心：“我喝醉酒之后，有没有说胡话？”
“殿下说了一些话，但不是胡话。”萧姜衡垂眸，声音平静沉稳，“殿下说卑职长得好看，还说……”
姜肆绾揉眉心的动作一顿，缓缓抬眸看他：“还说了什么？”
萧姜衡抿唇。
姜肆绾其实算是半醉半熏，这会儿拧眉想了想，很快就想起来自己说了什么，“哦，本宫还说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萧姜衡眉目温软，看起来心情很好。
“本宫清醒时就说了我们是两情相悦，所以你也不用为了本宫酒后说真话而窃喜。”姜肆绾语气悠然，“毕竟本宫对待感情的态度是很认真的，没打算骗心骗身。”
萧姜衡忍不住扬唇：“卑职愿意被殿下骗心骗身。”
“萧姜衡。”姜肆绾瞥了他一眼，声音淡定极了，“本宫还是建议你保持以往的冷峻孤傲。”
萧姜衡沉默片刻，悄悄握着她的手，“在殿下面前，卑职没办法维持孤冷，因为只看着殿下，卑职就会满心欢喜，情难自禁。”
是吗？
姜肆绾狐疑：“那你没来本宫身边之前，每天都心情不好？”
“没有好坏之分。”
姜肆绾沉默，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感觉？只看着她，就觉得满心欢喜？
目光定格在他脸上，好一会儿，姜肆绾发现他说的是对的。
大概看着一个人，越看越觉得他好看，越看越觉得他顺眼，也是一种满心欢喜的体现？
姜肆绾示意他靠近点。
萧姜衡微默，起身坐在离她更近的位置，近到能看清她的睫毛长长的，像一排扇子，垂眸就看见了近在咫尺的唇瓣，娇艳欲滴，让人心扉悸动……
一股馨香袭来，刹那间乱了心神，萧姜衡微微一怔。
姜肆绾又靠在他的臂弯，两只手从胸膛绕过去，环着他坚实的脊背。
少女声音带着点慵懒：“坚硬的胸膛，让人有安全感。”
萧姜衡伸手环着她的肩膀，让她靠得更舒服一点：“只要殿下想靠，卑职随时为殿下敞开——”
“本宫要做个独立强大的女子，不能一直依靠着你。”姜肆绾声音淡淡，“偶尔放纵一次还可以，久了就会让人变得软弱了。”
萧姜衡沉默，低低地嗯了一声。
“难过了？”姜肆绾扬起头，抬眸看他，“我们可以做彼此最强大的后盾，但不能过度依赖彼此，你明白我的意思？”
萧姜衡点头：“嗯。”
最强大的后盾，相互信任，彼此依靠，并肩作战，但不能过度依赖。
他明白。
他喜欢的姑娘从来都是坚强而有主见的，不是柔弱的菟丝花，不攀附于任何一人。
“好了。”姜肆绾拍拍他的脊背，“时辰不早了，本宫要沐浴，让她们进来伺候吧。”
萧姜衡怅然若失地松开她，压抑着心里的不舍，“卑职先出去候着。”
姜肆绾没说什么，由着他暂时避开。
简单沐浴之后，姜肆绾换上一身雪白寝衣，放松身体靠在窗前锦榻上，灯火笼罩下，少女容颜精致秀美，肌肤白皙无瑕，一头乌黑发丝披散下来，整个人看起来慵懒而无害。
“大半夜的别人都在睡觉，本宫这会儿却一点都睡不着。”姜肆绾翻看着书册，“萧姜衡，你忙了一下午和一晚上，先去睡会儿吧，本宫自己待着就行。”
萧姜衡站在一旁，“卑职也睡不着。”
姜肆绾翻书的手一顿，抬起头看他一眼：“那你坐下来陪我一起说说话？”
萧姜衡点头：“嗯。”
姜肆绾笑了笑，“冷月，去沏壶茶过来，你跟冷霜早点去休息，不必守在这里了。”
“是。”
冷月明白殿下是要和统领大人单独相处嘛，没问题。
于是一壶茶沏过来，冷月和冷霜转身去歇着了，不打扰这对刚表达了一点感情的有情人。
寝殿里气氛静谧柔和。
沐浴之后，姜肆绾已经清醒了很多，这会儿没有一点困意，原本想看看书打发一下时间，顺便思索一点事情。
可对面那双灼灼的眸子一直锁在她脸上，目光火热到让姜肆绾想忽略都难。
“萧姜衡。”姜肆绾放下书，忍不住想提醒他，“不管是作为暗影阁统领，还是未来的东幽储君，你都应该保持往日喜怒不形于色的定力，永远一副沉稳高深莫测的表情，让人无法得知你心里在想什么，眼神要波澜不惊，平静得让人猜不头你内心的想法，看不出你在意什么。”
顿了顿，“此时这般眼神，会破坏你孤傲冷漠的形象。”
萧姜衡默了默，眉心微皱：“在殿下面前也要维持孤傲冷漠？”
姜肆绾想了想：“虽不用完全维持，但眼神也尽量别太露骨。”
萧姜衡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殿下是害羞？”
害羞？
姜肆绾眉头拧了拧：“不是。”
她怎么会害羞？
萧姜衡声音淡定：“卑职这是情难自禁，看着殿下就觉得欢喜。”
姜肆绾道：“你可以克制一下。”
“如果克制不了呢？”
“怎么可能？”姜肆绾皱眉，“别忘了你是训练有素的暗影阁统领，自制力是最强悍的。”
萧姜衡：“……”
没有七情六欲的暗影卫确实可以很强悍，可是他早已动情至深，无数个日夜魂不守舍地想着她，哪来的自制力？
姜肆绾觉得这个话题已经不再适合深聊，淡淡开口：“东幽的事情，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
“去年秋。”萧姜衡身体坐得笔直，“他们起初找到卑职时，卑职未曾理会，后来东幽皇族派来的探子一直通过传信的方式给卑职递消息，卑职就慢慢知道了前因后果。”


第142章云端和地狱
姜肆绾略作沉吟：“那个卦妃现在如何？”
东幽皇帝和皇后当年毫不手软地丢弃嫡长子，起因就是这个卦妃，若说她没有存着阴毒心思，姜肆绾绝不相信。
卦妃？
姜肆绾冷冷一哂，毒妃还差不多。
“卑职不太清楚，他们没提，卑职对她也不感兴趣。”萧姜衡声音平静沉稳，却听得出对东幽皇族的厌恶，“原本卑职不愿理会东幽之人，也从未想过要回去认识那群陌生人，但是……”
自从姜肆绾从萧家离开之后，萧姜衡就慢慢改变了主意。
姜肆绾沉默地望着窗外。
此时她不由又回想起了前世，彼时她并不知道萧姜衡还有这一层身世秘密，或者说，前世萧姜衡应该从未跟东幽皇族有过联系。
否则他不应该死在萧家，就算替她复仇，他也完全可以用别的方式，不需要亲自去灭萧家满门，也不会让自己死得那么惨。
这一世他之所以改变主意，应该是明白了她的野心，想要助她，所以才勉为其难地跟东幽派来的人谈条件。
被一个人这样全心全意地喜欢着，庇护着，没有人可以做到无动于衷，尤其曾经还切切实实付出了性命的代价。
替她收殓时，萧姜衡那般绝望哀伤的神情，浑身散发出来的孤寂悲怆气息，是她永生难忘的伤，至今让她无法释怀。
每每想起来都让她心头钝痛。
收回视线，姜肆绾端起茶盏，从往事中回神，心头像是压着一块大石似的难受，真希望那只是一场单纯的噩梦。
“萧姜衡。”她沉静开口，“你觉得我的选择是正确的吗？”
萧姜衡一怔，“殿下的意思是……”
“大雍江山。”
哦。
萧姜衡一颗心骤然松懈下来，他还以为她说的是感情。
“只要是殿下做的决定，那就是正确的。”他说道，语气没有丝毫迟疑态度，“况且还有皇后的血海深仇，殿下想要复仇，就必须让皇帝从那张椅子上滚下来。”
姜肆绾嗯了一声，嘴角忍不住翘起。
行吧，反正只要是她做的事情，在他看来都是对的。
错的也是对的。
“萧姜衡。”姜肆绾轻轻叹了口气，“有你真好。”
萧姜衡又是一怔。
“本宫上辈子是不是做了太多的善事，这辈子才得以遇见你？”姜肆绾说着，眉心忽然蹙起，“可若是这样的遇见需要你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本宫又觉得上天太过残忍。”
那么小的孩子刚出生就被丢弃，谁知道外面波诡云谲的命运之下，他会遭到怎样惨烈的对待？
东幽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