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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知鸢怔在原地，仔细凝着男人冷峻的脸，试图找到一丝半点撒谎的痕迹。
但是没有。
她的情意，就是一场可悲的笑话。
现在这场笑话，也是时候结束了……
“我明白了。”
谢知鸢深吸口气，眼底的情意一点点散去，最后化作平静：“陆明钦，我今晚是来向你告别的。”
“今日一别，只愿你我此生永不相见。”
谢知鸢当晚就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只签了一匹马，带走了惯用的长缨枪。
第10章
三个月后，沙鲁城。
这里地势险峻，生活艰苦，但百姓却热情好客，将士们也因谢军师的威名，十分敬重谢知鸢。
谢知鸢甚至觉得，这样守着百姓过一辈子，也挺好。
可这天晚上，平静却被打破。
刚要入睡的谢知鸢，突然接到急报：陈国领兵趁夜偷袭！
谢知鸢即刻穿戴好盔甲，登上城楼。
不远处，十万大军压境，而沙鲁城却只有区区五千将士！
副将慌乱汇报：“谢军师，我们的侦察兵一刻钟内几乎全部被歼灭，陈国显然筹谋已久，此举对沙鲁城势在必得。”
“离我们最近的羌谷城，赶来也需要一天时间！”
谢知鸢望着城楼下黑压压的敌军，果决发号施令。
“派人去羌谷城送信，说沙鲁城被偷袭，请求支援！”
“是！”
“兵分两队，一队人马带着百姓撤退，另一队随我准备弓弩投石器，务必死守城楼，撑到援兵到来！”
“是！”
羌谷城。
陆明钦操练完，提剑走入营帐，可里面却只有白梦浅一人。
“不是说军情奏急？”白梦浅心虚的将手放在背后。
陆明钦皱眉看她：“无妨，我已经解决了。”
白梦浅面不改色，悄悄将藏在袖中的手将那份求救的急报，紧紧攥住。
沙鲁城不过是区区几千人的贫瘠小城，失守便失守。
但陆明钦因为谢知鸢，新婚当晚取消婚礼，让她备受屈辱，谢知鸢这一次撞到了自己手里，必须得死！
时间滴答而过，转眼六个时辰过去了。
沙鲁城。
刚刚结束一波驱敌，城楼上到处都是断臂死尸。
一位十四岁的小将捂住断臂，气若游丝问：“谢军师，我好疼好累……援军……快来了吗？”
谢知鸢忍泪点头：“别睡！我们马上就有救了！等事情了结，我就封你做百户，等你和阿爹阿娘再次团结，他们一定以你为豪。”
“好！我要坚持，给阿爹多争点……逃跑的……”
话未说完，小将的手就垂了下去。
谢知鸢死死握紧长缨枪，颤手合上对方的双眼，还等不到缓和悲伤，就听到一句：“敌军又攻城了！”0
谢知鸢起身，长枪一挥，高呼道：“将士们，弓箭没了，石器也用完了，但我们要打起精神来！
“满城妇孺生死皆在你我身上，我们必须要给他们留够逃命的时间，誓死守护城门，绝不能输！”
疲惫的将士纷纷站起，眼中的赴死的果决。
“誓死守护城门，绝不能输！”
谢知鸢最后看了一眼羌谷城的方向，随后长枪一挥：“开城门！将士们，冲！”
“冲！！”
羌谷城。
陆明钦坐在营帐内，手中拿着兵书，突然感觉一阵猛烈的心慌。
他皱起眉头，下意识按住胸口。
为何？今夜心神如此不安？
陆明钦起身，正准备出去，却见陆长轩满脸急切奔来：“哥，不好了！沙鲁城被陈国十万大军偷袭，你没接到知鸢的求救消息吗？！”
陆明钦心头一震，脑中闪过白梦浅心虚的一幕，心底一寒。
他立刻握剑起身：“召集人马，火速救援！”
向来沉稳的他，步伐竟然少见的出现一丝慌乱。
晨光微曦。
沙鲁城，已经血流成河，横尸遍地。
谢知鸢撑着长缨枪单膝跪地，咬着牙猛地拔出插在肩膀的长箭。
将士们死伤殆尽，如今只剩下谢知鸢和一个折返报信的将士：“谢军师，百姓都已经撤退，您也撤吧？”
谢知鸢咬着牙：“援军没来，城门失守后敌军定会乘胜追击！”
话落，她撑着手中的长枪站了起来：“你走吧，关紧城门从后门撤退。还有，给陆明钦带句话……”
她回头望了一眼羌谷城的方向，抿着唇：“就说谢……谢少城不辱使命。”
“可是——”
“军令不改！”
将士领命离开，城门再次关上。
谢知鸢孑然一身，依旧坚定的站在城门前，冷眼望着冲上来的敌军。
来一人杀一个，来两个斩一双。
一道一道伤，深可见骨，可谢知鸢就是站在门前，深深又拖了一个时辰。
敌方统帅发怒，一声令下，无数箭雨飞驰而来！
箭矢在瞳孔中渐渐放大，谢知鸢知道，这一次，她等不到陆明钦了。
过往的岁月瞬间悉数涌来——
早逝的阿爹，温和的兄长，曾经亦待她温柔的阿娘……还有陆明钦。
她这辈子，想要的终究没有留着一样。
这辈子太苦了，如果有下辈子，她希望日子能甜一点……
恍然间，她好像见到阿兄自不远处走来，像从前那样温柔笑着，冲她伸出手：“阿兄来接你了。”
谢知鸢撑着长缨枪，颤抖递上血迹斑驳的手，说——
“阿兄，我叫……谢知鸢。”
另一边。
陆明钦骑着马赶到沙鲁城附近，忽然感到心口猛地一悸。
他下意识的捂住心口，脑海中不自觉的浮现谢知鸢的脸。
“加速前进！”
“驾！”
他挥鞭加快千里马的速度，飞驰冲向城门，而等陆明钦带着人马赶到时，敌军早已闻风而逃。
陆明钦刚下马，一位浑身是血的将士便上前跪下：“陆将军，谢军师让我给你带句话，她说：谢少城，不辱使命！”
陆明钦心头一怔，心头不安的预感更加强烈。
她玩什么把戏？明知道他清楚她是谢知鸢，为什么还要带这样的话！
“她在何处？”
“城门。”
陆明钦心头一松，她还在就好。
等会儿见到她，她是什么意思当面问清楚就行。
而后，陆明钦便朝城门处走去，可到了目的地，却看到一众将领站成一队，垂着头，神情悲戚。
陆明钦眉心猛地一顿，手中的剑差点握不稳。
“让开！”
人群闻声让路，城门边的一幕狠狠刺入他的眼帘——
那里，谢知鸢握着长樱枪站在尸山上，万箭穿心，死不瞑目。
第11章
陆明钦看着不远处的谢知鸢，迟迟不敢上前。
不可能……谢知鸢怎么会死呢？她怎么能死？！
陆明钦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单膝跪地，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陆将军！”
身侧的江卫赶紧上前，伸手想要去扶陆明钦，被他推开。
“那不是谢知鸢……对不对？”
陆明钦一瞬不瞬的盯着不远处的谢知鸢，连声音也忍不住颤抖。
江卫低下头：“将军，谢军师已经牺牲了，您节哀。”
陆明钦没有说话，视线依旧不动。
周遭是死一般的沉默。
此刻江卫起身，挥手示意所有人都退下。
不多时，城门处只剩陆明钦和了无生息的谢知鸢。
陆明钦起身，伸手擦了擦嘴角残血，双目猩红，缓缓走到谢知鸢的身边。
谢知鸢瘦弱的身躯，布满密密麻麻尖锐的箭矢，身下的血早已染红沙地。
那张相伴数千日夜，熟悉无比的脸，如今已经彻底失去生机。
陆明钦一颗心狠狠揪在一起，连呼吸都带着痛。
他明明不爱谢知鸢，可是为什么心会这么痛？
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痛。
陆明钦不明白，只呆呆的看着面前谢知鸢早已冰冷的身体。6
这时，天空下起了雨。
瓢泼般的大雨狠狠冲刷着地面，片刻间偌大的城门血流成河。
蜿蜒远去的血河，连带过往的一切。
斯人已逝，世间的万事，从来没有重来的机会。
三日后，羌谷城。
整个军营笼罩在沉重的压抑之中，众人默契得连话也不多说。
军营大门，白梦浅顶着寒风，正跪在此处。
来往的将士无数，却无一人投来同情目光。
“江副领，白军师已经跪了三日了，将军不打算让她起来吗？”
一位新来的将士忍不住问道。
“隐瞒军情是死罪，若不是将军用免死金牌将她救下，只怕她早已经死无全尸。如今只跪三日，已经是天大的恩赦。”
江卫冷冷的看着了一眼地上的白梦浅，抬脚往陆明钦的营帐走去。
因为一己之私，害了那么多将士的性命，实在罪无可恕。
营帐内。

“唉……”

幽幽一声长叹，似从远处传来，又似近在耳旁。
谢知鸢看着坐在不远处闭眼休憩的陆明钦。
是的，她现在仅仅只是一缕残魂。
那日城门处万箭穿心之后，她再睁开眼，便已经是这样。
谢知鸢看着陆明钦将自己下葬，也看着他对着自己的战袍黯然失神。
许是人死后情感不似生前那么浓烈，谢知鸢对这一切毫无波澜。
只是觉得以陆明钦这种性格的人，不应当为自己难过那么久，久到她以为他的心里是有她的。
陆明钦丝毫不知谢知鸢此刻正在身边。
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依靠在软塌之上，双眼合着，眼底下有一圈淡淡的乌青。
可是，即便如此，陆明钦冷峻的脸依旧透着不容靠近的疏离。
这种疏离，谢知鸢见过太多次。
如今再见，只觉得似乎和从前有些什么不同。
江卫来到营帐外，守在外面的将士告诉他，陆明钦正在休息。
江卫原本打算离去，但这时，不远处一个士兵匆匆而来，不知在江卫耳边说了些什么。
江卫脸色一变：“将军，急事求见！”
营帐内，陆明钦下意识皱了皱眉，下一瞬黑眸睁开，和面前的谢知鸢四目相对。
谢知鸢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进来。”
依旧是沙哑但不容拒绝的威视。
谢知鸢一颗心稍安，怕什么，他现在又看不见自己……
江卫进来，单膝下跪：“将军，少将军带了一队人马，正要朝着敌营而去！”
第12章
军营大门。
陆长轩手持长枪，苍白着脸，恶狠狠的瞪着拦着他的将士。
“我再说一遍，让开！”
“少将军，您才因谢军师死讯，大病一场。如今身体才好，不能去啊！”
陆长轩不管不顾，一脚将拦着他的将士给踹开，准备大步往外而去
“今天你敢踏出军营一步，我就打断你的腿！”
陆明钦怒气沉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众将士回头，纷纷见礼：“陆将军！”
陆明钦无视众人，直接走到陆长轩的面前，他神色憔悴，但是气势依旧威严。
谢知鸢跟在他的身边，也跟上了前。
她变成幽魂之后，不知为何，一直只能跟在陆明钦的身边。
谢知鸢看着许久不见的陆长轩，看着他惨白着脸，拖着病躯，但依旧倔强的模样。
她心底莫名的一痛。
生前，陆长轩是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可是她却不曾报答他什么，
陆长轩红着眼怒视陆明钦一眼，转身依旧要朝外走去。
陆明钦见状，一把拿过身侧将士手中的长枪，挥手一横，直接扫向陆长轩的腿。
一声闷哼！5
陆长轩瞬间单膝跪地，神色痛苦。
众人皆是一惊，连谢知鸢也愣了一下。
她没想到陆明钦真的会下手！
陆长轩咬着牙，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的陆明钦：“你自己不敢去找陈国报仇，还不让我去吗？”
“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时候？”陆长轩忍痛站起身，“白梦浅隐瞒军情，导致知鸢万箭穿心而死，你仅仅只让白梦浅跪在那里。陈国杀了我们那么多将士，你却只敢躲在军营不出来。”
“陆明钦，你是镇国大将军，你如今所作所为配得上这个称号吗？”
陆长轩红着眼，连日来的压抑，如今被他全部宣泄而出。
周围的将士纷纷沉默，陆明钦握着长枪，抿着唇，一言不发。
谢知鸢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滋味难言。
就连她死了，在乎她的依旧只有陆长轩一人。
人生不值得，可她连死了也不值得。
陆明钦将长枪扔在地上，转身朝营帐走去：“送少将军回营帐，看好他，不准他出营帐一步，否则，军法伺候。”
谢知鸢身不由己，只能跟上陆明钦的步伐。
她回头，陆长轩已经被带走。
陆明钦回到营帐内，天色已经黑了。
他刚撩开帘子，再次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谢知鸢惊了一下。
连着几日，他寝食不定，刚才又怒急，身子已然撑不住。
谢知鸢下意识想去扶他，但是她透明的手掌却直接穿过了陆明钦的身体。
她愣了愣，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只是一缕幽魂，是触碰不到任何活人的。
陆明钦撑着身体，在床边坐下。
他捂着泛着痛意的胸口，视线再次看向谢知鸢那件染着鲜血的战袍。
陆明钦闭了闭眼睛，压下胸腔再次翻涌的血气。
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将军，白军师求见！”
“不见。”
陆明钦让她跪了三日，她每日晚上都会来求见，可他不愿见她。
“明钦……”
白梦浅不顾阻拦，冲进了营帐。
她面色苍白，双目含泪，直直的跪在陆明钦的面前。
“梦浅自知罪该万死，求将军赐死！”
第13章
谢知鸢愣住。
白梦浅竟然主动求死？
白梦浅隐瞒军情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可是在看到陆明钦对白梦浅的处罚之后，谢知鸢一颗死过的心脏再次破碎。
他竟然爱白梦浅如此之深……
“明钦，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白梦浅凄婉的哭腔，几乎要让人心碎。
可是陆明钦却面无表情，只半垂着眼眸看着白梦浅，一言不发。
白陆两家是世交，白梦浅和陆明钦自幼一同长大。
白家曾对陆家有恩，于是白家获罪之时，陆明钦救下白梦浅，并答应她的父亲会护她一世周全。
可是他没想到，这个承诺，竟然会害死谢知鸢和那么多的将士。
见陆明钦没说话，白梦浅哭得更加凄楚。
自从半月前谢知鸢出事，陆明钦就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也不肯再见她。
他让她日日跪在军营门口，日日忏悔自己的罪过。
这一切，她都能忍，却唯独忍不了陆明钦对自己的视而不见。
“隐瞒军情是我的错，你怎么罚我，我都认。”
“我开始只是以为那是谢知鸢的计谋，以为是她故意想让你去找她，所以才隐瞒不报。”9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明钦，你相信我！”
白梦浅拉住陆明钦的衣角，苦苦哀求。
陆明钦冷冷的盯着她，伸手拔过一旁的长剑，直接抵在白梦浅的脖颈之处。
“你再说一遍？”
陆明钦开口的第一句话，带着逼人的气势。
白梦浅被吓的噤了声，连同飘荡在一旁的谢知鸢也愣住。
陆明钦对白梦浅拔剑相向？！
白梦浅咬了咬唇，鼓起勇气：“明钦，我不是故……”
“再说一遍！”
这一次，陆明钦的声音带上了浓浓的杀意。
白梦浅愣住，陆明钦的脸色从未如此骇人。
她面色几变，最终狠下心：“对，我就是故意想要谢知鸢死，我就是不想她活着。陆明钦，你明明跟我有婚约，却迟迟不肯娶我，不就是心里有她吗？我跟你自幼一起长大，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如何想？有没有想过我该如何……”
白梦浅说到最后已经双目通红，泣不成声。
谢知鸢愣了愣，被白梦浅这番话的信息量怔住。
陆明钦不肯娶白梦浅？陆明钦心里有她？
谢知鸢不自觉的看向陆明钦。
只见陆明钦冷冷的看着白梦浅：“自你第一次向我表明心意，我就告诉过你，我对你从无男女之情。”
白梦浅跌坐在地上。
她自嘲一笑，满目凄然的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陆明钦，谢知鸢爱你，你弃之敝履，如今对我，你也是如此。陆明钦，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过心？”
陆明钦不愿再看她，收起剑转过身去：“来人，送她出去。”
话落，外面进来几个士兵，将白梦浅拉走。
营帐内，只剩下陆明钦和谢知鸢……的幽魂。
谢知鸢看着面无表情的陆明钦。
从前，伤她毫不留情，如今伤白梦浅亦分毫不心软。
他是真的没有心吗？
陆明钦在原地站了许久，随后撩开，往外面而去。
谢知鸢一路跟着他，来到两人当初分别的山坡。
暮色沉重，寒风呼啸。
陆明钦背影孤寂，久久的望着远方，灯火似星辰。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第14章
天色将亮的时候，陆明钦才带着满身风霜回了营帐。
谢知鸢看着他的背影。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要恨他的。
可是爱恨无法加减，两者相逢，只会更加浓烈。
若是谢知鸢的死在某种程度让陆明钦消极了几日，可是她却陪着他消极失意。
果然，她就算做个鬼也逃脱不了陆明钦。
营帐内。
陆明钦进来的时候，陆长轩已经等在了里面。
陆明钦撩袍坐下：“有事？”
陆长轩刚要说话，江卫突然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单膝下跪。
“将军，陈国将领那和率领二十万大军，要向我们宣战！”
陆明钦面色一沉：“召集所有将士，加强警戒，派人回禀上京，增派援手！”
“是！”
江卫离开。
这时，陆明钦看向陆长轩：“没事就出去。”
“谢知鸢死了，你难过吗？”
陆长轩如此直白的发问，连谢知鸢都意外，可却又隐隐期待着陆明钦的回答。
可陆明钦却沉默了。
“呵！”陆长轩冷冷一笑，“我真替谢知鸢可悲，居然会爱上你这种人。”
可悲吗？
谢知鸢亦扪心自问。
一切从一开始便是悲剧，可她依旧飞蛾扑火。1
可悲，但她从来不悔。
案桌后的陆明钦，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前方，然而眸中混沌一片，又似好像什么也没看。
谢知鸢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
她明白，陆明钦这种性格的人，喜怒从不露于人前，很少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第二日。
李琴求见的消息传到营帐的时候，陆明钦正在勘查地形图。
“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一身素衣的李琴走了进来。
陆明钦依旧坐在案桌后，姿势未变。
谢知鸢看着面色憔悴的李琴，心里下意识的抗拒。
她不知道，母亲这时候来是为了什么，但总归不是为了自己。
大概又是因为自己的死给谢家丢了脸吧……
“陆将军，请把我女儿的骨灰交于我，带回谢家。”
李琴此刻的平静有些出乎意料，似乎跟上次那个泼辣的妇人毫不相关。
“谢知鸢是为国捐躯，骨灰已经运送回上京，葬在英魂陵中。”
陆明钦说这话时，面不改色。
若不是谢知鸢看着他讲自己的骨灰收在营帐内，只怕都要信以为真了。
李琴也似没料到，沉默了良久，开口道：“那劳烦将军将我女儿的衣物交于我一些，我好带回去，日后也有个祭拜的地方。”
陆明钦默了默，挥了挥手，身边的将士领命出去。
不多时，一个包袱就交在李琴的手上。
李琴颤抖着手，攥着包袱的手关节发白，眼泪抑制不住一滴滴落下。
她是在为自己难过吗？
谢知鸢看着由小声啜泣，到最后嚎啕大哭的李琴。
曾经父亲和哥哥离开，她也曾是这样撕心裂肺，嚎啕大哭。
原来，母亲也会为她哭……
李琴爱谢知鸢，但更爱兄长谢少城。
没有比较的时候，谢知鸢觉得，她是有母亲的。
任何感情都是禁不起比较和试探的。
“我曾答应过她，会好好照顾她的家人，日后，你的的一切生活需要，军营都会负责的。”
面对李琴的哭泣，陆明钦只能有这么一句话。
李琴离开的时候，谢知鸢看着她得背影，心里依旧是隐隐作痛。
母亲这一生或许更加不易。
一个女人，青年丧夫，中年丧子后又丧女，到了晚年，孑然一身。
怎么看，都是悲哀的一生。
或许，母亲那一刻，有没有后悔这一生呢？
李琴走后，陆明钦继续和几人研究作战事宜。
似乎一切都和往常一般，并没有因为她的离去而改变什么。
可是到了深夜。
军营突然来了一道圣旨。
宣旨的大总管看着陆明钦，干瘪的脸上扯出一抹笑。
“陆将军，陛下旨意，命您放弃羌谷城，即刻撤退！”
第15章
放弃羌谷城撤退？？？
大总管的话刚说完，周围的人都惊讶不已。
“陈国偷袭了我们的城池，还杀了谢军师和那么多将士此等大辱，怎能撤退？”
“对啊，我们跟陈国僵持了这么久，怎么能撤退？”
“羌谷城还有那么多的百姓呢，朝廷真的要弃羌谷城不顾吗？”
“此时撤退百姓怎么办？任由陈国屠杀吗？”
众将士一时间议论纷纷。
大总管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陆明钦在此刻开了口。
“恕臣不能领旨！”
“陆明钦，你不领旨，是要造反吗？”
此话一出，大总管身后的侍卫齐齐拔剑，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江卫也毫不犹豫的拔剑，站在了陆明钦的面前，似乎只要大总管身后的侍卫一动，他便立马上前。
“江卫，退下！”
“将军！”
“退下！”
陆明钦向来说一不二，这一点所有人都了解。
江卫无奈，只能退下，大总管见状，也示意身后的人收了剑。
大总管知道陆明钦的性格，也放软了语气：“陆将军，如今南方水灾不断，边疆不能再起战事了，陛下也是无奈。谢军师的牺牲，陛下何尝不知道，只是若不撤退，只怕朝廷没有这么多粮草来供给了。”
大总管话所如此，但其中隐含的威胁不言而喻。
若是陆明钦不肯议和，朝廷不仅要降罪，还要断掉粮草。
粮草乃是打仗必不可少的东西，没有粮草，必输无疑。
陆明钦没回答大总管的话，看向一侧的江卫：“军中粮草还够支撑多久？”
江卫略略思索：“半个月。”
半个月？
一旁的谢知鸢闻言，心中暗暗盘算。
战事只要一开始，短则半年，多则好几年。
半月的粮草，什么也干不了。
“好，那便就半个月。”
“什么？”大总管疑惑。
陆明钦清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半个月，拿下陈国将领那和人头，否则，任凭处置！”
那和乃陈国强将，那和一死，陈国便如同强弩之末。
吸气声一片！
“陆明钦，你疯了？！”谢知鸢飘到陆明钦的身前，“我们人马可比陈国少了一半，这不可能实现！”
谢知鸢的怒吼无人听见，当然包括陆明钦。
大总管此刻冷笑一声，语气不屑：“陆将军可知自己在说些什么？”
“当然！”
“这根本不可能，陛下不会任由你胡闹的，我要回禀陛下，你抗旨不尊，死罪难逃！”
大总管说完就要带着侍卫往外走。
“江卫，拿下他。”
陆明钦一声吩咐，江卫带着人，片刻之间便将大总管拿下，按着，跪倒在地。
“陆明钦，你敢抓我，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罪？”
“我觉得我现在还怕多一个罪名吗？带下去，把他们关起来。”
大总管被带走的时候，陆长轩刚好赶了过来。
“哥，你……”
“陈国欺压我朝，又……”陆明钦还没说话，转了话题，“此等血海深仇，议和绝无可能。”
说完，陆明钦转身：“召集人马，立刻整兵，明日起兵！”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