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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一下老了十岁。
姜沁妤心中锥心般难受。
秋风将白幡吹起，除了十几个士兵身罩粗布衣跪着，没有任何人前来吊唁。
天色渐渐变暗，姜沁妤就这么默默的看着府前的萧瑟，如同木桩一样站在原地。
“你还要看多久？”
姜沁妤抬眼看去，竟是儿时好友陆北尘。
她略带倦意的眼神中闪过几分诧异，但很快将目光重新放在将军府门口，未说一句话。
陆北尘也看向将军府：“既念想着，为何不进去？”
“进不得，会害了他们。”姜沁妤语气平静，眼里却是无尽的无奈苍凉。
她微微抬起头，天空的黑暗好像融进了她的双眼，她只知道在失去意识前，将军府白的刺眼。
太傅府新房内。
周翊冷着脸，看着缓缓醒过来的姜沁妤：“关了三日，倒是关出骨气来了。”
姜沁妤眼神空洞，不知自己如何回来的，许是陆北尘将她送回。
她枯木般的神态惹得周翊心中莫名不舒服：“你嫁来前就没想过今天？别再做戏了！”
周翊再次决然离去，姜沁妤紧抓着床沿，身子轻轻颤抖起来。
她满心的想和周翊细水长流，可哥哥却在敌营受折磨，若是她与爹还有哥哥一同出征，哥哥或许就不会被俘……
十九年来，从未有过的悔恨、悲愤和自责占据了她整颗心。
姜家儿女流血不流泪，可即便她再如何强忍，眼泪却还是不争气汹涌而出。她咬着牙，不肯哭出声来，只有偶尔一两声如同小动物受伤时的呜咽传出。
次日一早，姜沁妤穿上如同在姜家时的素衣劲装。
踏入周太傅的院子时，周翊刚好请安出来。
两人四目相对，周翊最终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便径直离开了。
看着他如同陌生人般的态度，姜沁妤苦笑一声，径直走向书房。
她不知道，背后的周翊停下了脚步，皱眉看着她身上的衣服。他心中莫名生出一丝不悦，但随即又被更大的烦躁掩过。
踏入周太傅的书房，姜沁妤直接跪了下来。
周太傅紧锁眉头：“你这是要干什么？”
“姜家女儿姜沁妤，自请下堂。”

看着姜沁妤，周太傅一脸不耐:“糟糠之妻不下堂，你虽算不得翊儿的糟糠之妻，但周家从未有下堂妻，亡妻倒是有。”
亡妻？
姜沁妤闻言，浑身一怔，直愣愣的看着周太傅。
“你既是不愿再为周家妇，我便为翊儿择一平妻，好延续我周家香火。”周太傅挑了下眉，似是早已做好打算。
因着姜毅的缘故，周太傅自然不喜欢姜沁妤。
若不是为了牵制住姜毅，他怎么会牺牲周翊的姻缘让皇上下旨赐婚。
姜沁妤终于明白过来，这场赐婚从一开始便是对着姜府张开的一张大网。
许久，才缓缓起身，嘲讽一笑:“你们早就安排好了吧。”
周太傅那般精明之人，哪会不提前部署。
从周太傅的书房离开，姜沁妤想到了刚刚周翊那冰冷一眼。
纵然她不愿去想，可心中却无法不去想他是否也是这谋划的人之一。
摇去脑中这残忍的猜测，姜沁妤想，她该找周翊谈谈。
他若真要娶平妻，姜沁妤便做回她的将军小姐。
姜沁妤寻至周翊常去的泉音诗社。
一踏进诗社，姜沁妤却是脚步再也挪不开了，只见中庭里，周翊正与一女子饮茶吟诗。
翩翩公子，浊世佳人，谁能说他们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此刻，姜沁妤突然发现自己与他们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周翊看见她，原来温和的表情立刻冷了下来:“你来作甚？”
姜沁妤却漾起一个苦笑，她眼睛看着那满脸疑惑的温婉女子，却是对着周翊说:“我同意你娶平妻。”
周翊呆了一下，继而愤怒地将她拽了出去:“你胡说八道些什么？！”
将她扯到院外，周翊立刻不耐撒手:“姜沁妤，你到底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我闹了吗？”姜沁妤苦笑反问着，“从头到尾，我不是一直都按照你们所要求的来做吗？你们为何还不满意？”
她失神的眸光让周翊心中一阵烦闷:“行了！你到底要做什么？”
姜沁妤久久的看着他，久到周翊几欲甩袖离开时，他听到她清晰而坚定的声音。
“我要你，休了我。”
霎时，周翊的脸立刻黑了:“既后悔了，当初又何必求着皇上下圣旨。”
姜沁妤一愣，神色诧异：“我没有求旨。”
“别扯谎了，你从宫中回来不过三日，圣旨就下来了，还说没有？”
那次进宫，她明明是担心爹和哥哥，所以去请缨出战。
皇上拒绝后，赐婚圣旨就下来了，姜沁妤怎么也没料到周翊竟会误会她是去求赐婚的。
“我那是……”
“够了！别扰了这清静之地。”周翊没有给她解释的机会，转身进了院中将门关上。
姜沁妤默然看着院门，无人知她此刻心中所想。
将军府。
重披盔甲的姜毅正擦拭着刀，不断的咳嗽让他甚至连手都一直打颤。
一旁的许馥兰倍感担忧：“爹，您病还没好，真的不能再去了战场了。若非去不可，我替您去！”
姜毅立刻摇摇头，苍老的眼中满是牵挂：“你不能去，你要照顾好宇儿和你肚子里的孩子。”
“还有沁妤……”姜毅想到女儿，心中沉重一叹，“你要看住她，莫让她淌了我们家的‘浑水’。”
许馥兰怎能放心，她含着泪点了点头。
突厥又犯边境，朝中无人请战，姜毅只好再次披挂上阵。
纵使姜毅征战多年，可早已年迈，又重病缠身，此去必定是凶多吉少。
许馥兰离开姜毅书房，回房换好衣裳，唤来小厮：“备轿。”
“少夫人……您这是要？”
“去太傅府。”

第六章 可否做一日夫妻

太傅府，姜沁妤房内。
许馥兰沉默不语的坐在一旁，心中却是忐忑不安。
她终究还是选择把姜毅出征的事告诉了姜沁妤。
姜沁妤满脸急切：“嫂子放心，我不会让爹孤身一人前去！我这就去见他。”
姜沁妤立时回了将军府，此时将军府已再无从前的庄重威严，萧瑟的可怜。
姜毅看着突至的姜沁妤，冷下脸还未开口，就见她倏然跪地：“爹，您既要出征，就让我跟您一起去。”
姜毅望向缓缓走来的许馥兰，心中已大致明了。
他看着姜沁妤眼中的坚毅，知晓自己女儿的性格，良久才点点头：“好，后日卯时，西城门外，过时不候。”
姜沁妤不敢相信的抬起头，瞬间满心喜悦。
此次出征，她不仅要保护好爹，还一定要报杀兄之仇！
回到太傅府，姜沁妤将十六岁时姜毅送给她的白色盔甲拿了出来。
她整整看了一日，又细心将兵器擦拭。
若是这一战有去无回，周家从此又多了位亡妻，皇上也不会忌惮姜家功高盖主了。
明日便要出征，姜沁妤深吸了口气，望着周翊书房的方向，理了下额前碎发走了过去。
自那日在诗社外与他争论一番，他们两日来一句话都不曾说。
书房中，周翊余光瞥见门口素罗裙的一角，眼神骤冷：“又来砸书房了？”
姜沁妤走至桌前，看着周翊眼中始终都未有她，压下心中苦涩：“阿翊，能否与我做一日真正的夫妻？哪怕只是吃一次我做的饭菜。”
周翊放下书，莫名的看着她：“昨日要我休了你，今日又要做夫妻，你何不去戏班子做台柱？”
面对他的冷语讽言，姜沁妤藏于袖中的手微抖：“十二年了，你真的从不曾对我有一丝真心吗？”
整整十二年，她就算捂一块石头也该捂热了。
听见姜沁妤这么问，周翊并未立刻回答。
这个问题似曾相识，诗社中的清玉问过他，就连他也问过自己。
姜沁妤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周翊的犹豫似是给了她一丝希望。
“从未有过。”短短四字，周翊说的轻描淡写，“我倒是要问问，你纠缠了我十二年，还不够吗？”
姜沁妤瞳孔紧缩，心中支撑了多年的信念一瞬间轰然坍塌。
她低下了头，双肩轻颤缓缓后退：“够了，已经够了……”
得到这样的答案，她真的已经足够了，足够让她安心放手、安心离开。
周翊看着她落寞的背影，垂在一旁的手缓缓紧握。
他烦躁的重新拿起书，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姜沁妤的背影。
出征之日，秋风阵阵，吹得城外落姜胡乱飘荡，西城门外比将军府外更加安静。
身披盔甲高束长发的姜沁妤站在空荡荡的城门口，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旁的守门小兵站得笔直：“姜将军大军是在城北门整顿出发的，而且在昨日城门关闭前就走了。”
姜沁妤松开缰绳，内心五味杂陈，爹骗了她……
她着一身盔甲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惹得周围的人频频相顾。
上一次被他人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还是她出嫁那日，可姜沁妤却觉今日的她更加狼狈。
“姜沁妤！”
姜沁妤眼睫一颤，缓缓抬头望去，一脸怒气的周翊站在她几尺以外。

第七章 争论

姜沁妤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周翊一把扯住手腕往前快步走着。
她没有反抗，只是看着周翊的黑发被风吹着。
一路被扯回太傅府，再被扯回她的房间。姜沁妤被周翊放开的手腕，已是一片紫红。
她无声的将护腕往下拉了些，遮住那抹刺眼的印记。
“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身份了？”周翊双眼似要喷出火，他怎么也没想到去诗社的路上会遇见一身戎装的姜沁妤。
比起他的怒不可遏，姜沁妤却意外的平静：“我当然没忘，是觉得我方才太丢周家的脸吗？”
她的淡然反而让周翊更加怒不可遏：“姜沁妤，你已经不是将军小姐，是我周翊的夫人，你有资格上战场吗？”
“你有把我当夫人？”姜沁妤看着他，声音出奇的淡漠，“我这个只会舞刀弄剑的将军小姐配的上你夫人这个称呼吗。”
姜沁妤表情如常，只是心口上那越来越深的伤口却在流血。
周翊一怔，只觉嘴中那几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将目光从姜沁妤脸上移开，才冷硬道：“任你配不配得上，你都休想擅自离开！”
他不知他为何这般生气，但只要想到姜沁妤上了战场，若是和姜云韬一样……他不敢再往下想，满心只有阻止姜沁妤的念头。
姜沁妤看着他的侧脸，疲惫不堪：“你知道我哥哥已经战死，可你不知道我爹年迈带病出征，他身体已经扛不住了。”
她说着说着声音中带上一抹恨意：“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去帮他，你什么都不都知道却要拿你们周家的声誉来阻拦我，难道你非得要看我家破人亡才满意？”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就像一道响雷在周翊脑子中炸开！
这一刻，周翊竟不敢去看姜沁妤是何表情，逃避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丝狼狈。
“我在你身后走了十二年，真的走不动了，家人已经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姜沁妤噙着泪，声嘶力竭，“周翊！”
一声周翊，饱含了姜沁妤这十二年里因他而起的所有喜怒哀乐。
周翊差点因为她这一声带着哭腔的决绝呼喊无力栽倒，他不安到连声音都隐隐发颤：“来人！封了这个房间！”
与从前的淡漠和从容不同，他此刻像是落荒而逃，步伐混乱的踏出姜沁妤的房间。
姜沁妤望着他的背影潸然泪下，脱力般坐在椅子上，紧抓着桌角的手骨节开始发白。
几个小厮拿着锤子铁钉还有几大块厚木板走到房门外，房门被“嘭”的一声带上，紧接着就是连续不断的“铛铛”声。
这些声音在姜沁妤听来就像是沙场上刀枪之间的碰撞，而她如同被遗弃的士兵尸体。
她双手掩面努力将抽泣声压到最小，直到那些声音消失了，昏暗寂静的房间里将她的抽泣放大了数倍。
周翊看着被封的死死的房间，仿佛只有这样困住姜沁妤，他才能确保她不会消失，他才能稍稍心安。
浑浑噩噩的不知过了多少天，姜沁妤面如死灰的坐在没有丝毫光亮的窗边，面前是早已凉透的饭菜。
“叩叩叩——”
“少夫人。”一个小丫鬟悄声的站在窗前呼唤着，“不好了，姜将军他出事了。”

第八章 戎装向北

得知姜毅被困风云关数日，姜沁妤心中惶恐至极。
若爹爹出事，她一生都会在悔恨中度过！
姜沁妤穿上盔甲，猛地撞向房门。
随着“嘭嘭”的撞击声，房门被撞开，姜沁妤眼前发黑，喘着粗气踏了出来。
她抬起头，望着皇宫方向，眼中满是坚定，跨步奔了过去。
皇宫，御书房。
周太傅正与丞相因战事争执。
“皇上，白鹭关乃北疆命门，若是失了白鹭关，可就等于失了半壁江山啊。”
“可朝中无人肯出征应战，请陛下尽快点将，此时守住风云关才是当务之急啊！”
周太傅此刻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姜家，那个总是力挽狂澜，却被他们防备设计的姜家。
他是怎么都没想到，偌大的一个李朝，此刻竟连一个主动出征的人都没有！
这时，一太监小心上前道：“皇上，周少傅的夫人求见。”
皇上与周太傅诧异的对望一眼，姜沁妤来作甚？
“传。”
一身盔甲，面色苍白的姜沁妤走了进来，跪在御前：“皇上，为保江山社稷，姜沁妤请缨出战。”
她语气同她目光一般坚定，略微憔悴的脸色也掩盖不住她的气势。
皇上看着她羸弱的身子，目带怀疑。
丞相更是嗤之以鼻：“荒唐，你区区一介女流也能掌兵权赴战场打战？可莫是因为你父亲而逞一时之快，失了自知之明。”
一旁周太傅看到姜沁妤眼中渴求，叹了口气，突然道：“皇上，朝中既无人肯应，不如就让她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