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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芸瑶麻木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在裴云璟走后，苏芸瑶就挣扎着起身下床，在月色下朝着之前火场残垣处走去。
满地残垣，昭示着之前大火的惨烈。
而她的弟弟，不久前就在这里，在这火光中，消失了。
那个从小跟在她身后的小尾巴，从此之后再不复存在了。
苏芸瑶茫然的望着眼前空无一人的火场余迹，巨大的绝望笼罩着她。
许久不曾哭过的苏芸瑶，再也忍不住的崩溃大哭。
……
裴云璟书房内。
“摄政王，扬州的暗探传来消息，在那边似乎看见了林月清小姐。”
裴云璟瞳孔一缩，脸色晦涩不明。
“确定无误？”
“那人相貌气质都跟月清小姐如出一辙。”暗探低头如实道。
怎么会？！
林月清还活着吗？
那当年，又是怎么一回事？！
“给本王细细的查，任何一丝消息都报上来！”他声音冷得像冰。
暗探才领命下去，突然一阵穿透黑夜的钟声在整个皇城响起。
裴云璟心一沉，一个侍从随即在门外禀报。
“摄政王，苏芸瑶去了皇城塔楼敲钟！”
裴云璟心一震。
那钟是京城闻名的罪己钟，是开国皇帝为了自省己身建立的。
苏芸瑶到底想做什么？！
裴云璟起身便朝塔楼赶去。
塔楼下，已经围着一群被钟声吵醒前来查看的百姓官吏。
裴云璟刚到，就又听几声沉闷厚重的钟声，响彻几里。
随着钟声响起的，还有苏芸瑶沙哑泣血的声音。
“我有罪，罪在不该不自量力爱慕摄政王！”
“我有罪，罪在没有保护好幼弟，让苏氏一族就此断绝！”
那一声声罪己的钟声，宛如撞在裴云璟心上，让他心口一阵窒息。
他冷着脸加快脚步上楼，看见了苏芸瑶。
她一身白衣，如纸一般单薄的身子费力地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钟。
“我有不可饶恕之罪，不该苟活人世……”
“苏芸瑶，住手！”
裴云璟冷着脸，咬牙吼道：“你一个低贱的奴婢也配撞罪己钟！”
苏芸瑶转头，依言松开手。
她凄凉一笑：“是啊，我如今只是个低贱的奴婢了。”
她望着裴云璟，一步步往后退。
裴云璟的心，突然狠狠一缩，怒火中竟掺上一丝慌乱！
“站住！苏芸瑶，你又耍什么花样？”
苏芸瑶却没有依言停下，直到背抵住了塔楼边的护栏，她才轻声道。
“裴云璟，你总以为我心思深沉，坏如蛇蝎。”
“可不管你信不信，我苏芸瑶，从没害过一个人。”
裴云璟心头一凛，一下想起了暗卫说的话。
可他却说：“苏芸瑶，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黎明将至。
看见太阳升起那一刻。
苏芸瑶突然轻笑一声。
“你放心，从此以后，再无苏芸瑶惹你生厌。”
她平静的一字一句道：“裴云璟，如果有来世，我愿用我生生世世不得好死，换永生永世不再遇见你。”
心口一阵窒息的闷痛，传遍四肢百骸！
裴云璟望着在塔楼边摇摇欲坠的苏芸瑶，呼吸都不由加重。
“苏芸瑶，你给本王过来！”
可下一瞬，苏芸瑶就笑着往后一倒，直直朝着塔楼下栽去！
裴云璟脑中一片空白，他朝前冲去，想抓住那抹白色身影。
可是。
只听‘嘭’的一声。
塔楼下，已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第十一章
城内巡逻的金吾卫正在清理尸体。
那么高坠下来，此时已经成了面目全非的一团，血也流了一地。
他们嫌弃的戴着棉布面巾，嘴里骂骂咧咧的说着晦气。
就连苏芸瑶死了，都遭人嫌弃。
裴云璟的目的达到了，可他为什么高兴不起来？
裴云璟突然上前喝止，吩咐随身侍从把苏芸瑶的尸身带回去。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是恨不得她曝尸荒野吗？
可身体却好似不听使唤。
他愣愣的看着侍从上前，收殓苏芸瑶的尸身。
心头闪过千头万绪……
他亲手把苏芸瑶送进了监狱，折了她的傲骨，毁了她的尊严。
就连出狱后，也对她百般折磨羞辱，甚至还让她签了奴契。
他的报复明明才刚开始，苏芸瑶怎么就这样死了呢？
歹毒的女人，她怎么配如此简单的死去。
你死了，也别想挣脱我！
裴云璟带着侍从往王府后山去，让人把苏芸瑶的尸骨，封进了他两年前寻到的寒冰棺内。
等人退去，就剩下裴云璟一人，静静望着棺内面目全非的尸体。
往昔记忆，疯狂上涌，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中映出。
苏芸瑶临死前决绝的誓言，她宁愿生生世世不得好死，都不愿再遇见他。
苏芸瑶跪在他脚边，凄声乞求他放过她弟弟。
苏芸瑶一笔一划签下了奴契，成了最卑贱的奴籍。
还有她残缺的手，浑身的伤，毫无尊严的跪求……
想起苏芸瑶，竟大部分都是她卑贱凄惨的样子。
让裴云璟差点忘记，他们最初相遇时，那个风姿无双的苏大小姐。
苏芸瑶也曾惊艳过整个京城，肆意张扬的表露着她对他的爱慕。
她曾羞红着脸，送给他亲手绣的并蒂莲荷包。
那个明媚大胆的少女，真是太久远的记忆了……
这些画面，渐渐模糊，只剩下眼前这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不管是卑微低贱的苏芸瑶，还是风姿绝世的苏芸瑶，现如今都只是一具冰冷的尸身了。
她再也不会笑，不会哭，不会再跟他有任何交集了。
一想到这里，裴云璟的心，就狠狠一抽，是自己从没有过的痛苦。
他捂着胸口，痛不堪言。
在这痛意间，他仿佛看见，当年还是豆蔻少女的林月清身影。
她微笑着，穿着最喜爱的月白色纱裙，朝自己奔过来。
一如当年，皇家围猎，他受了重伤被她救下时，让他一见钟情。
让他记了许多年，终于再度重逢，他立马下聘想迎她进门。
可他一切美好的期盼，却都被苏芸瑶毁掉。

她偏偏在他快要完婚时，毒害了林月清。

他猛地冲到冰棺前，红着眼大吼道：“苏芸瑶，你给本王起来！”
“你犯下的罪还没有赎清，你怎么能躺在这里？！”
裴云璟对着冰棺声嘶力竭，声音都带着颤音。
可满室寂静，没有得到半分回应。
“苏芸瑶，只要你起来，本王就毁了奴契，放你自由如何？”
就连苏芸瑶最想要的自由，也没有得到她的回应。
苏芸瑶，她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裴云璟猛地一拳砸到冰棺上，瞬间皮开肉绽，手上传来一阵强烈的痛意，却不及心中半分。
他红着眼，恨恨道：“苏芸瑶，既然你不识好歹，你就别想清净躺着！”
“你给本王等着！”
说完，裴云璟就像是想躲避什么恐惧的事物般，逃出了这间冰室。
几天后。
裴云璟下朝回来时，却在门口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微笑着奔过来，穿着一如往日的月白纱裙，轻挽起他的手臂。
轻笑着道：“云璟，我回来了。”
第十二章
裴云璟瞳孔猛地一缩，居然是林月清！
林月清没有死！
她没有死，那他对苏芸瑶的百般折磨算什么？！
裴云璟怔怔的望着眼前的林月清，一阵恍惚。
林月清见他许久都不开口，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袖，颤着声道：“云璟，是我！我回来了！”
裴云璟的心，狠狠一攥。
他眼神陡然一沉，淡淡道：“四年前，本王亲眼看见你死在苏芸瑶面前。”
林月清眼底闪过一抹慌乱，随即被掩饰过去。
她脸上又挂上微笑，说道：“云璟，具体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当年我昏迷了一段时间就醒过来了，幸好父亲舍不得我，还没有把我下葬。”
“后来辗转去南方求医治病，到如今彻底好全，才敢重新回来。”
这拙劣的谎言，裴云璟一眼就看穿。
只是，这是他执着了多年的人。
是他多年一直放在心尖上的林月清啊！
他不想再计较太多，也许是老天听见了他的祈祷。
一命换一命！
苏芸瑶死了，林月清回来了。
裴云璟上前，紧紧拥住林月清。
可却没有他想象中的欣喜若狂，心底反而升起浓烈的悲郁。
裴云璟闭上眼，试图说服自己，这样的情绪不对劲。
他应该高兴才是啊！
他强压下心底的情绪，拉着林月清走进王府。
下一刻，就看见迎上来的林星漫。
一时三人，站在庭前，面面相觑。
林星漫愣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阴霾，她的指甲深深陷进肉中，带来一丝刺痛。
她的姐姐，林月清居然回来了。
那她这个替身，应该怎么办？
她的心底闪过一抹慌乱。
林月清在王府内看见林星漫，面上表情也一片复杂。
裴云璟却没有心思去管她们姐妹之间的事情。
他淡淡道：“漫儿，你来的正好，你姐姐就交给你安顿了。”
说完，裴云璟就借口公务繁忙，去了书房。
林月清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林星漫，走上前轻笑道：“妹妹，好久不见了。”
林星漫勉强笑笑，说道：“是啊，好久不见了。姐姐你随我来吧。”
林星漫把林月清带到了她的居所，藏月阁前。
林月清看见藏月阁三字，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看样子裴云璟这几年都没有忘记过她。
她得意的提起裙摆，迈过门槛走进去，没有看见林星漫在她身后带着恨意的眼神。
……
裴云璟回到书房，就拉开所有的暗格，疯狂的翻找起来。
当年，苏芸瑶送给自己的那个荷包，他不屑一顾的随手丢弃在书房内。
他依稀记得，荷包内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
裴云璟不知为什么，今夜突然很想看看那个荷包。
看看当年，苏芸瑶藏在荷包内的是什么？
可惜，他一番翻找，却一无所获。
裴云璟失魂落魄的跌坐在木椅上，望着被他翻得乱糟糟的房间，心情好似也变得烦闷起来。
他起身离开让他烦闷的书房，朝着王府酒窖而去。
拿起一坛最烈的酒，拍开封泥，举起就朝着嘴里灌去。
在这波云诡谲的朝堂，裴云璟树敌众多，他从不放任自己喝醉。
可今夜，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却第一次被打破。
裴云璟灌了一坛又一坛，直到外面天光大亮，他才闭上眼，醉倒在酒窖内。
可就连睡梦中，裴云璟也不得安稳。
苏芸瑶的身影，在他脑中挥散不去。
林月清赶来的时候，就听见睡梦中的裴云璟，轻声呢喃着：“苏芸瑶……”
第十三章
林月清的脸色，有瞬间的扭曲。
四年前就是这样，裴云璟自己没发觉，他的目光总是追随着苏芸瑶。
林月清身为旁观人，却看的一清二楚。
裴云璟，远比他自己想的要在意苏芸瑶。
她咬牙暗恨，想起苏芸瑶已经身死，又是一阵庆幸。
林月清收拾好情绪，上前扶起裴云璟。
她柔声道：“云璟，回房睡吧。”
裴云璟浑身酒气，醉的厉害，见有人扶起他，他也只是轻皱起眉，。
任由林月清扶着裴云璟到了他的卧室。
林月清想帮裴云璟宽衣，手指刚碰到他的腰带。
下一刻，就看见裴云璟睁开眼，冷冷望着她，抓住了她的手。
“你在做什么？”裴云璟看清是林月清，脸色缓和了些许。
林月清回道：“云璟，我只是想让你睡得舒服一点。”
“这些交给下人来做就可以了。”裴云璟淡淡回着。
却让林月清敏感的感受到，他的排斥。
她眼眶瞬间泛红，含着眼泪道：“云璟，我是你的未婚妻啊，这么多年未见，你不爱我了吗？”
裴云璟闻言，微微皱起眉。
他这才记起，他跟林月清是有婚约的。
如果不是苏芸瑶，林月清早就是他的王妃了。
他不由心软了一分，搂住林月清轻声安慰着。
可他的心底，却再也没有从前的悸动了。
几天后，林月清主动提起他们的婚事。
裴云璟却下意识的拖延，每天都忙得见不着人。
林月清忍了好几天，终究按捺不住内心的嫉恨，悄悄跟上裴云璟。
她倒要看看，他每天都在忙什么。
林月清小心跟在裴云璟身后，看着他走进王府的后山。
爬到半山腰，进了一间密室。
林月清跟上去，推开门就看见裴云璟坐在冰棺前自说自话。
她望着棺内面目全非的尸体，吓得尖叫起来。
陡然想起，苏芸瑶就是坠下塔楼身亡的。
心底的直觉告诉她，这就是苏芸瑶的尸身。
林月清的尖叫，让裴云璟陡然变了脸色，幽幽朝她望来。
他冷冷说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林月清瞬间红了眼眶，裴云璟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她说过话。
她惧怕地往后退到门口，远离了那具冰棺。
她捂着胸口惊魂未定，不答反问：“你拖延婚期，是因为苏芸瑶？”
裴云璟皱眉道：“月清，不要多想。”
“云璟，那我们什么时候完婚？”林月清不安的想要裴云璟确认下日期。
可裴云璟只淡淡道：“月清，你先回去，过几天再说。”
说完，他就冷淡的撇开脸，望着那冰棺。
林月清见他不愿再多说的样子，只得咬牙恨恨离开。
等到林月清走后，裴云璟又开始对着冰棺说话。
“苏芸瑶，你看你都死了，居然还敢吓月清。”
“月清都能死而复活，你是不是也能？”
“月清既然活着回来了，本王也就原谅你了，只要你回来，就放你自由，让你照样做你的大小姐。”
裴云璟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在这里对着冰棺呢喃自语。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难道苏芸瑶真的能跟林月清一样，死而复活的回来吗？
他自嘲一笑，笑中是说不清的苦涩。
裴云璟起身离开冰室，回到王府。
他的属下立马上前禀告：“摄政王，苏家家产很快就要充公了，您要过去看看吗？”
第十四章
裴云璟一怔，随即想起苏家人都死绝了，心尖又泛上细密的疼。
他让人备马，赶到了苏家。
裴云璟走进苏家，望着眼前破败不少的房屋，早已不复当年太师府的风采。
他缓缓往内走，到了后院，看见那一树繁茂的红梅，心头一颤。
当年，他跟苏芸瑶的初次相遇，就是在这里。
苏芸瑶披着白色的兔毛大氅，站在树下回头望他，满树艳丽的红梅却不及她半分夺目。
时过境迁，早已物是人非。
裴云璟攥紧手心，心中满是涩然。
他一间间屋舍走过，来到苏芸瑶从前的闺房。
裴云璟推门而入，坐到床边，突然目光瞥见了床内有个不正常的凸起。
凭着经验，裴云璟猜想可能是有暗格。
他毫不犹豫打开，看见一个红漆木的盒子。
里面是一条发黄染着血迹的手帕，和一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
裴云璟拿起这条手帕，看见上面绣着一只黄白狸猫，瞳孔猛地一缩。
十年前，皇家围猎他受了重伤，救他的那个小女孩拿着的就是这样一条手帕。
京城贵女们，都喜爱在手帕上绣花草鱼鸟，鲜少看见会绣狸猫的。
当年他随口问过，小女孩说是家中养了一只黄白狸猫，甚是喜爱。
裴云璟就是凭着这条线索，才找到了林月清。
她也有一只黄白狸猫，也会在手帕上绣狸猫。
但苏芸瑶的手帕上，还染着血迹，跟他记忆中的位置重叠起来。
一想到，苏芸瑶才是当年救他的小女孩。
裴云璟就感觉自己的世界，好似要崩塌一般。
他捧起盒子，朝着侍从吩咐了一句，买下苏家后，就打马奔回王府，直直走到林月清面前。
他冷冷盯着林月清，开口道：“十年前皇家围猎，你救过人吗？”
林月清一惊，不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但又觉得好似很重要一般。
林月清一时呆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回答本王！”裴云璟没耐心的吼道。
林月清瞬间眼眶一红，望着眼前情绪极其不稳定的裴云璟，她终究不敢撒谎，愣愣的摇了摇头。
没有！
不是林月清！
他认错了人！
巨大的悔恨涌上裴云璟的心头，往昔他对苏芸瑶做过的桩桩件件恶事，齐齐浮现在脑海，让他如坠地狱！
他曾亲手把他心中的神女踩进泥潭，钝刀子片肉般的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让她痛不欲生。
他毁了那个明媚动人的女孩，毁了她的尊严，毁了她的容色才华，毁了她的一切！
可她才是他苦苦追寻几年的人啊！
他怎么能如此狠毒！
剧烈的疼痛在心尖蔓延开来，裴云璟踉跄跌倒在木椅中，死死攥住扶手，才克制住不让自己失态。
裴云璟恶狠狠的望向林月清，幽幽道：“四年前，你是假死脱身吧。”
这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裴云璟何其聪慧，在林月清重新回来的时候，他瞬间就明白了。
可看在曾经的情分下，他不愿多计较。
可今日才知道，他所以为的情分，不过是个认错人的笑话。
他就再也不想容忍林月清的谎言。
林月清心狠狠一颤，涌上一阵巨大的恐慌。
她无力跌坐在地，含泪望着裴云璟道：“云璟，我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这幅惺惺作态，不由让裴云璟又想起苏芸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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