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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叙川第一次尝到了嘴里的苦涩：“菀溪，我们能不能好好聊聊？”
    这时，小圆子拉起温菀溪的手，仰着头说：“走啦，爸爸还在等我们呢？”
    爸爸？！
    那一瞬间，贺叙川浑身的血都冷了。
    温菀溪出国三年，绝不可能有个这么大的儿子。
    难道……真的是自己认错了吗？
    温菀溪没有错过贺叙川脸上的震惊。
    她冲贺叙川浅浅一笑：“先生，你真的认错人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说完，她牵着小圆子往大厅走去。
    贺叙川两道浓眉深深皱起，狐疑地看着温菀溪远去的背影。
    这世界上，真的会有两个如此相似的人吗？
    大厅。
    温菀溪捏捏小圆子的鼻子，笑道：“今晚一定要奖励你一个香蕉船。”
    小圆子疑惑地歪着头：“可是知知阿姨，你不是说小孩子要少吃点冰淇淋吗？”
    小圆子大名秦沅，是谢晟的表哥秦逸的儿子，而今天，正是秦逸的妹妹——也是谢晟表妹的婚礼。
    三年来，他们在Y国见过几次，小圆子非常喜欢温菀溪，但“菀溪”二字的发音总是不对，便叫她知知阿姨了。
    温菀溪给小圆子理了理衣服：“因为你帮了知知阿姨一个大忙呀。”
    虽然小圆子嘴里的爸爸指的是秦逸，但很明显贺叙川误会了。
    这样也好……
    温菀溪看着不远处的花墙，十指慢慢蜷缩起来。
    过去的回忆是那么的痛，她再也不想重蹈覆辙了。
    温菀溪拿出手机给谢晟发了个消息，说暂时不要过来跟她说话。
    如果被贺叙川看到，那就什么都穿帮了。
    整场婚礼，贺叙川一直心不在焉，视线总是不自觉地落在温菀溪身上。
    冷静下来看的话，那个自称徐雅容的女人，确实和温菀溪有一点不一样。
    她比温菀溪更自信明艳，而且，她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全是陌生，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温柔。
    可贺叙川的心底总是盘旋着疑云。
    和温菀溪差不多的容貌和声音，且都出现在云城。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婚宴结束后，温菀溪把小圆子交给秦逸，急匆匆地离开了大厅。
    和贺叙川呆在同一个地方，总让她有点不自在。
    好在三天后，她就能回Y国了。
    谢晟在车里等她，等她坐上副驾驶，就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
    “我听你的没和你坐一桌，结果被爸妈说了一顿，怪我把你惹生气了。”
    温菀溪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等下跟叔叔阿姨解释。”
    “说吧，怎么补偿我。”
    谢晟把脸凑到她面前，桃花眼里满是戏谑。
    三个月前，温菀溪终于答应成为谢晟的女朋友。
    她也不知道到底是真的爱谢晟，还是只是被谢晟几年如一日的守护感动了。
    她再也经不起太浓烈的感情，而温柔的谢晟，无疑是最合适的。
    “好啦好啦，别生气了。”
    温菀溪忍不住微微笑，轻轻在谢晟的脸上吻了一下。
    而这一幕，刚好落入了不远处的贺叙川眼里。
    
    
    
    第十五章
    
    “温菀溪，你真的是把我当傻瓜是吗？”
    什么徐雅容，什么不认识，所有拙劣的谎言都被谢晟的出现戳破了。
    贺叙川双手用力的握在方形盘上，竭力压抑着推开车门去把温菀溪搂入自己怀中的冲动。
    既然她这么幸福，自己又何必去打扰呢……
    从梵梦回到云澜酒店，贺叙川一直有点神不守舍。
    一幕幕画面在脑海中浮现，忽而是温菀溪流着眼泪表白的样子，忽而又是她自称徐雅容疏离地说他认错人的样子，最后定格在她甜甜地笑着亲吻谢晟的画面。
    贺叙川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时间心乱如麻。
    他干脆起床倒了一杯酒，站在宽大的落地窗前看着夜景。
    万家灯火映在他清冷的眼里，没有一丝温度。
    一夜无眠。
    翌日。
    云城下起暴雨，路上的车堵成长龙，好像一眼看不到头。
    贺叙川被困在车流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方向盘。
    突然，他的视线被不远处公交站的女人吸引住了。
    是温菀溪。
    她身湿透，徒劳地伸着手，像是想拦车的样子。
    贺叙川看着那张被雨冻得雪白的脸色，敲方向盘的手指停住了。
    他有着自己的骄傲，自然不想去当一个第三者。只是他也无法对惨兮兮的温菀溪视若无睹。
    绿灯适时亮起，车流慢慢往前移。
    贺叙川把车停在温菀溪身边，降下车窗：“我送你。”
    温菀溪一愣，隔着雨幕和他对视，一句下意识的“贺叙川你怎么在这里”险险咽了回去。
    一想到要和贺叙川呆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温菀溪连忙拒绝：“不用了。”
    “这里不好打车。”贺叙川瞄了一眼她怀里抱着的文件袋，“走吧。”
    温菀溪有点为难，文件是谢晟急着要的，可碰上大雨天打不到车就算了，手机还刚好没电了。
    “阿嚏！”一阵风吹来，温菀溪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担心再拒绝下去贺叙川会生疑，温菀溪只绿轴好坐到了副驾驶上。
    “那就多谢了。”
    贺叙川从后座上拿了两条毛巾递给她，又把暖风打到最大。
    温菀溪低着头不敢和他对视，接过毛巾默默地擦着头发：“谢谢。”
    “去哪？”贺叙川目视前方，开口问道。
    “枫林路18号，谢谢。”
    她不敢让贺叙川把她送到谢氏集团楼下，便报了个离得不远的地址。
    车里又安静下来。
    狭小的空间里，温菀溪不可避免地闻到了贺叙川身上微微的香水味。
    三年了，他都没有换香水吗？
    也是，他一直是个长情的人，不然也不会和苏羽欣在一起那么多年。
    温菀溪思绪蔓延开，突然发现自己并没有想像中的淡然。
    贺叙川还是能轻而易举地搅乱她的心。
    不多时，贺叙川就把她送到了目的地，好在雨已经小了很多。
    温菀溪暗中松?ℨ了口气。
    她推开车门，想了想，又转头道：“今天真的谢谢你了。”
    贺叙川拿了一把雨伞递给她，墨眸定定地看了她许久。
    温菀溪后背慢慢爬上一层冷汗，握住车把的手难以控制地开始用力。
    难道贺叙川发现了什么？
    “怎么了？”她忍不住开口试探道。
    贺叙川的声音低沉，夹杂着几丝难以察觉的黯然。
    “我能加一下你的联系方式吗？”
    
    
    
    第十六章
    
    温菀溪扶住车门的手一紧。
    贺叙川拿着手机静静地看着她，看不出眼底的情绪。
    温菀溪僵了一下，别开了视线：“我想没有必要了，再过两天我就离开国内了。”
    说完，她不敢再看贺叙川，几乎是落荒而逃地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贺叙川定定看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晦涩。
    谢氏集团顶楼。
    谢晟开完会回来，走到坐在窗户旁怔怔地看着楼下的温菀溪身边，问道：“怎么心不在焉的？”
    “嗯？你开完会了？”温菀溪如梦初醒。
    整整一个下午，贺叙川的脸在她脑海中不断重播，挥之不去。
    贺叙川好像和三年前不太一样了，可到底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带你去吃法国菜？”谢晟拿出手机想订位置。
    刚解锁屏幕，“叮咚”一声，一条新闻跳了出来——
    “突发！贺氏集团董事长夫人晕倒住院！”
    谢晟犹豫了几秒，还是把手机递到了温菀溪眼前：“你想去看看吗？”
    温菀溪随意瞥了一眼，然后猛地站了起来。
    贺叙川的妈妈住院了？
    她有点为难地咬住嘴唇，迟疑道：“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看一下，只是……”
    毕竟在贺家时，贺妈妈对她像亲女儿般疼爱。
    谢晟明白她的忧虑，善解人意道：“现在去肯定人多眼杂，等过两天我再陪你过去，我去把机票改签。”
    温菀溪浅笑：“谢谢。”
    三天后，一辆低调的宝马停在了贺氏私人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你上去吧，我在这里等你。”谢晟停好车子，柔声道。
    “好的。”
    温菀溪从护士那里问到了贺妈妈的房间，将门推开一条缝，发现里面没人才走了进去。
    贺妈妈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
    温菀溪握着她略带凉意的手，眼圈发红：“抱歉我只能偷偷来看您，希望您身体早日康复。”
    这里随时有人进来，温菀溪不敢多待，轻声说了几句便起身离开了。
    温菀溪把门轻轻合上，然后沉吸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秒，这口气就堵在了喉咙里。
    贺叙川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知徐小姐为何会认识家母？”
    温菀溪机械地转过身去，手心冰凉。
    贺叙川斜倚在墙上，两条大长腿随意地交叠，医院走廊活生生被他站成了秀场的样子。
    过往的人都好奇地打量着两人。
    贺叙川直起身走到温菀溪面前，距离稍微有点近，近到温菀溪能感觉到贺叙川温热的鼻息。
    温菀溪有点慌乱地退后一步：“抱歉，我走错房间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贺叙川有点无奈地勾起了嘴角。
    都到这个地步了，她居然还想伪装吗？
    “你撒谎的时候，眼睛会到处乱转。”贺叙川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紧张的时候会不自觉地掐手指。”
    贺叙川说着，心口传来一阵闷痛。
    她的那些小习惯，清晰得就像日日在眼前。
    温菀溪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冷不防贺叙川修长的手伸到了眼前，耳畔随即也响起了大提琴般低沉的声音。
    “好久不见，温菀溪。”
    
    
    第十七章
    
    温菀溪楞了一瞬，然后平静了下来。
    “徐雅容”这个身份破绽太多，被拆穿是很容易的事情。
    而且，她为什么要逃避呢？
    “好久不见。”温菀溪也伸出手，和贺叙川握了握。
    在贺妈妈的病房前，他们默契地没有提起温菀溪为什么要伪装身份的事情，像多年未见的好友，礼貌而不失疏离。
    “哦对了。”温菀溪想起什么，“因为是突然回国的，所以也没有给你和羽欣姐带结婚礼物，下次给你们补上吧。”
    时隔三年，她已经能很坦然地提起这些事。
    结婚礼物？
    贺叙川皱起眉，刚想解释他和苏羽欣没有结婚，温菀溪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她走开几步接起了电话：“嗯，马上下来。”
    挂断电话，温菀溪朝贺叙川浅笑了一下：“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等等！”贺叙川向前走了几步，病房里贺妈妈已经醒了，虚弱地叫了他一声。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远处的电梯门缓缓合上。
    电梯里，温菀溪将头靠在电梯壁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有人在外放歌曲，一两句歌词飘进了温菀溪的耳朵
    ——“我爱你不后悔，也尊重故事结尾……”
    温菀溪轻声笑了一下，她和贺叙川，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
    翌日。
    因为马上就要走了，温菀溪便和谢晟一起去采购一点国内特有的调料和食物。
    温菀溪在货架上挑挑选选，谢晟推着购物车，悠闲地跟在她身后。
    “这个就不要了吧，华人超市也可……”
    温菀溪蓦地顿住了。
    不远处，贺叙川和苏羽欣并排站在一起的身影闯入眼帘。
    看来贺叙川并没有责怪苏羽欣隐瞒生病的事情。
    也是，被爱的人永远都是有恃无恐的。
    “走吧。”温菀溪把一包香粉扔进购物车里，把住车把想换个地方，不巧砸在了旁边的货架上，不小的声音把附近的人都吓了一跳。
    贺叙川下意识抬眸，和温菀溪的视线撞在了一起。
    苏羽欣先是僵了一下，然后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她瞥了一眼视线仿佛黏在温菀溪身上的贺叙川，忽然伸出手挥了挥：“菀溪！”
    这下想装不认识都没办法了。
    温菀溪心中暗叹一声，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二人过来。
    苏羽欣故意往贺叙川身边靠了靠：“你们也来买菜啊？”
    也？
    贺叙川垂眸看了苏羽欣一眼，走开几步拉开了距离。
    因为贺妈妈想吃小黄鱼，他才亲自过来买，没想到刚好撞到了苏羽欣而ʟʋʐɦօʊ已。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温菀溪一眼，发现她并没有因为苏羽欣引人误会的话而有所波动，心脏像被针扎了一下微微刺痛。
    “菀溪你老公挺帅的啊，和你简直是天生一对。”苏羽欣还在火上浇油。
    “走吧。”贺叙川有点不耐烦地看了苏羽欣一眼，打断了她声色俱佳的表演。
    苏羽欣顿了一下，继而心中涌起狂喜。
    贺叙川没有拆穿他们早已取消婚约的事实！
    即使知道他这样做不过了为了做给温菀溪看，但求之不得的机会摆在眼前，她怎么会不抓住？
    苏羽欣上前一步挽住贺叙川的手臂，甜笑道：“好。”
    贺叙川一僵，下意识地看了温菀溪一眼。
    他刚想甩开苏羽欣，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喂。”对面不知说了什么，贺叙川神色剧变。
    苏羽欣做出一副关心的样子：“阿川，出什么事了？”
    贺叙川却没理她，将手抽出来，慢慢走到了温菀溪身前。
    “奶奶病危，说想再见你一面。”
    
    
    
    第十八章
    
    温菀溪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贺奶奶一直非常疼爱她，没想到现在还记挂着她。
    “别愣着了，走吧。”贺叙川一把拉住温菀溪就走。
    “阿川！”苏羽欣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谢晟眉心紧皱，大步追了上去。
    温菀溪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贺叙川拉着坐上了前往贺宅的车。
    车子疾驰而去，窗外的景色飞速倒退。
    两人都心情沉重，车内安静得能听到窗外的风声。
    半个小时后，车子抵达贺宅。
    温菀溪心情有点沉重，她不喜欢生离死别，何况是一直对她很好的贺奶奶。
    贺叙川垂眸看她，伸出手想摸摸她的头，但最终还是在她肩膀上轻轻拍了两下。
    “走吧，奶奶在等你。”
    温菀溪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卧室内。
    贺奶奶双眼浑浊，显然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贺爷爷守在她旁边，握着她的手不松。
    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温菀溪，慈爱地招招手：“小溪来啦。”
    温菀溪提起嘴角，乖巧地坐到贺奶奶跟前：“奶奶。”
    “小溪好久没来看奶奶啦，是不是叙川惹你生气了？”
    贺奶奶非常喜欢这个孙媳妇，为了她的身体着想，没人告诉她温菀溪已经和贺叙川离婚了的事情。
    温菀溪抬眼看了贺叙川一眼，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贺奶奶把贺叙川叫到身边掐了几下，又拉过温菀溪的手，和贺叙川的手叠在一起。
    “小溪，奶奶帮你出气，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手背贴着贺叙川温暖干燥的手心，温菀溪浑身僵硬，贺奶奶的字一个都没有听进去。
    贺奶奶又对着贺叙川说：“你要好好爱护小溪，让她一辈子都开心。你们两个，要一直好好的。”
    贺叙川郑重地点头：“奶奶，我会的。”
    就算温菀溪再也不原谅他，就算只能远远地看着她，他也愿意一辈子对她好，只要能看到她幸福。
    贺奶奶满意地点点头，又转向温菀溪。
    众目睽睽之下，温菀溪也只好点了点ๅๅๅ头：“知道了，奶奶。”
    “真好，真好……”贺奶奶笑着，艰难地回头看了贺爷爷一眼，嘴角噙着一抹笑，然后手慢慢垂了下去。
    温菀溪心口一空。
    她刚想去拉贺奶奶的手，手背上就传来一股尖锐的疼痛。
    贺叙川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
    两个人坐在贺奶奶的床前，双手握在一起，说了要一直好好的誓言。
    就好像是一对真正恩爱的夫妻。
    可惜物是人非，终究是镜花水月罢了……
    ……
    卧室内变得拥挤不堪，贺叙川一直没放开牵着温菀溪的手，带着她走到了外面。
    “节哀。”温菀溪犹豫了一瞬，还是低声安慰了一句。
    贺叙川脚步一顿，然后手腕用力，将温菀溪带入了怀中。
    “你……”温菀溪吓了一跳。
    “嘘，别说话。”
    贺叙川轻轻地拥着她，过了一会才放开她。
    温菀溪一时间有点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绪。
    贺叙川没有再说什么，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转身走了。
    身后的视线若有似无，贺叙川却没有回头。
    温菀溪，刚才在奶奶面前说的，都是我的真心话。
    
    
    
    第十九章
    
    整整一夜，贺家别墅灯火通明，不断有人赶回来，都是贺奶奶的亲人。
    苏羽欣也来了一次，但贺家人对这个撒谎的女人没什么好脸色，冷嘲热讽了几句，她就青白着一张脸走了。
    “爷爷，您吃点东西吧。”
    温菀溪端着一碗白粥蹲在贺爷爷面前，轻声哄劝着。
    自从贺奶奶去世，贺爷爷就一直呆呆地坐在花园里，偶尔脸上泛起一个微笑，好像想起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到你奶奶，她穿着一条天蓝色碎花裙，长头发披在身后，耳后还夹着颗珍珠，真的是好看极了。”
    明明是那么平淡的话，温菀溪的眼泪却瞬间涌了上来。
    到底是多浓烈的感情，才能让已经过去那么多年的回忆如此清晰？
    贺叙川心口一疼，起身走远了。
    他曾经也有个笑语嫣然、羞涩明媚的女孩，只是被他亲ʟʟʟ手弄丢了。
    “爷爷……奶奶，奶奶她，您要保重身体，不然奶奶走得不安心的。”
    贺爷爷却好像没听到温菀溪在说什么，仍然自顾自地说着只有他和贺奶奶才知道的事情。
    “她胆子真的很小，我只是扮鬼捉弄了一下她，她就哭着赖上我，没想到这一赖几十年就过去啦。”
    温菀溪强忍住眼泪，站起来坐在贺爷爷身边，语带哽咽：“爷爷，您答应过奶奶的，您一定要振作起来。”
    “那是我骗她的。”贺爷爷转过头来，脸上竟有点孩子般的顽皮，“如果我不那么说，她肯定不放心的。”
    温菀溪眼泪泛滥得整张脸都被泪水浸透了，端着粥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贺爷爷笑了一下，反过来在温菀溪的手上拍了拍：“不要哭孩子，地下那么黑，她离不开我的，我很快就要去找她了。”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曾经答应过你，无论是生离还是死别，我都要跟你在一起。
    说完这句，贺爷爷转过头去看着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远方，目光悠远。
    温菀溪沉默了，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深刻地直面白头偕老的爱情，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远了……
    会有那么一个人，回溯几十年的光阴，记得每一个微小的细节吗？
    会有那么一个人，牵着她的手走向生同衾死同穴的结局吗？
    会有那么一个人，在临终前让她念念不忘，放不下牵挂吗？
    白粥的热气渐渐散去，直到消失。
    温菀溪看着旁边独自陷入回忆的贺爷爷，不忍打扰，轻轻地站了起来。
    她刚转身，视线就被贺叙川攫住了。
    不知他在那里看了多久，肩头已经被朝露染湿。
    四目相对，都瞬间读懂了对方眼里的感动和向往。
    温菀溪最先移开目光，她低头转身向厨房走去。
    她被贺爷爷的诉说感染，也想着会不会有那么一个人，陪着她从一个小姑娘变成一个老太太，即便年华老去，也要许下来生的誓言。
    那一瞬间她眼前浮现的，不是谢晟，竟然是贺叙川……
    
    
    
    第二十章
    
    贺奶奶的葬礼定在了三天后。
    温菀溪站在队伍末端，看着贺叙川把骨灰盒放进一个小小的土坑中，一时间百感交集。
    人生一世，最后也不过是个一尺见方的小盒子而已。
    葬礼结束后，温菀溪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跟贺叙川打招呼，转身走了。
    因此也就错过了贺叙川一直看着她的眼神。
    ……
    夜幕降临，温菀溪在酒店收拾行李。
    她坐在床边，摩挲着手里的机票。
    明天就要走了，她却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或许这次回来，本来就是一个错误。
    “叮咚——”
    门铃声响了起来。
    这么晚了，是谁呢？
    温菀溪有点疑惑地站起身，凑到猫眼上看了一眼，然后愣住了。
    门外，竟然是贺叙川！
    他怎么找到这里的！
    温菀溪心乱如麻，手握在门把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叮咚叮咚——”
    门铃再次急促地响了起来，大有不开门就一直按下去的意思。
    温菀溪咬了咬牙，扭下了门把。
    因为是深夜，所以走廊里只零星开了几盏灯。
    昏暗的灯光下，贺叙川幽暗的眼神看起来格外深邃。
    “你怎……啊！”
    温菀溪刚出声，就被贺叙川推在了墙壁上，后背撞得生疼。
    离得近了，她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
    是因为奶奶过世的原因吧……
    她突然有点心软。
    “贺叙川，你先放开我。”
    贺叙川恍若未闻，凑近额头抵住她的，带着酒意的呼吸几乎要喷在她的唇上。
    温菀溪瞪大了眼睛。
    这是什么情况？！
    良久，他才低声开口，嗓音嘶哑：“对不起，我还是做不到。”
    还有贺叙川做不到的事？温菀溪好似也被酒意熏得有点恍惚。
    “我没办法忍受。”贺叙川不断喃喃自语，说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话。
    温菀溪越听越糊涂，只觉得他的声音好似压抑着浓浓的情感，让她莫名有点心疼。
    贺叙川垂眸，温菀溪水润的红唇近在眼前。
    只要他微微低头……
    温菀溪被他幽深的眸子盯着，本能地有点不安：“贺叙川！”
    这一声唤醒了贺叙川，他慢慢直起身，退后几步靠在了后面的墙壁上。
    “你到底怎么了？”她的声音很轻。
    贺叙川定定地看着她，墨眸里写满了温菀溪看不懂的情绪：“你为什么要回来？”
    如果她不回来，自己也不必像现在这样，一方面被道德禁锢，一方面又被她吸引。
    温菀溪一愣，然后反应了过来。
    是那天贺奶奶指名让她去，却没有叫苏羽欣，让他困扰了吧。
    温菀溪拉开门：“我马上就出国了，明天就走。”
    贺叙川深深看了她一眼，看得温菀溪心烦意乱。
    但他也没有再说什么，真的转身走了。
    温菀溪满腹心事地躺在了床上。
    不知为何，贺叙川沙哑的说着“我做不到”的样子，一直在她眼前浮现。
    为什么他的声音里，满是凄凉呢？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温菀溪垂眸看了一眼，接起电话喂了一声：“怎么这么晚打电话过来呀？”
    电话那头传来谢晟略带歉意的声音：“菀溪，我这边出了点状况，我们回Y国的时间恐怕是要推迟了。”
    
    
    
    第二十一章
    
    温菀溪愣了一下后，温柔地嗯了一声。
    挂断电话，谢晟在她看不到的地方看着熄灭的屏幕苦笑了一声：“都不问问我出什么事了，菀溪，你是真的爱我吗？”
    这一耽搁，温菀溪出国的时间又往后延了三个月。
    期间贺妈妈得知她曾去探过病，还打了电话邀请她去吃饭。
    温菀溪犹豫了一下，还是婉言拒绝了。
    和贺叙川…还是能少见一面就少见一面吧。
    一个月的时间一晃而过，云城进入了初夏，热意慢慢涌了上来。
    秦逸非常不负责任地把小圆子丢给温菀溪，自己和老婆出国度假去了。
    小圆子倒是很开心，天天拉着温菀溪到处乱跑。
    “小圆子，圆爷，你放过我吧。”温菀溪毫无形象地趴在桌子上，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知知阿姨，你这身体素质太差了一点啊。”小圆子坐在高凳子上晃悠着两条小胖腿，对温菀溪发出鄙视。
    温菀溪学着他的样子做了个鬼脸。
    这时，一个小男孩跑过来想摸一下小圆子放在桌子上的手办，不小心脚一崴跌在了地上。
    “妈妈……呜呜……”小男孩立马哭了起来。
    温菀溪连忙弯腰去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股大力拽住她往后一拖，同时一声炸雷般的女声在耳边响起：“你儿子推我儿子干嘛！”
    温菀溪的腰撞在桌角，瞬间痛得脸色发白。
    她捂住腰，试图向眼前的女人讲道理：“你儿子是不小心摔倒的。”
    “你瞎说！”女人双手叉腰，提高音量，“我都看到了，就是你儿子推的！你爸妈没教过你要诚实吗？”
    店内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小声地窃窃私语。
    温菀溪脸色沉下来，她很小就失去了父母，女人这话无疑是戳中了她的逆鳞。
    她直起身，冷冷道：“公共场合如此大呼小叫，你就有家教了？”
    “你！”女人恼羞成怒，扬起手就要往温菀溪脸上扇去。
    “啪！”
    她的手在半空中被人抓住，动弹不得。
    温菀溪震惊地看着突然出现的贺叙川，一时间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贺叙川见温菀溪捂在腰上的手用力到发白，俊脸上满是寒霜。
    他松开女人，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寒声道：“这里到处都是监控，到底是不是你儿子自己摔的，一查便知。”
    女人先是被他周身的矜贵一震，又听闻有监控，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灰溜溜地牵着自己的儿子跑走了。
    “你就愣在那里让她打？”贺叙川走到温菀溪面前。
    虽然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但温菀溪还是敏锐地听出了一丝不悦。
    贺叙川又转头看了一眼坐在旁边似乎被吓到的小圆子：“这就是你领养的孩子吗？”
    温菀溪不可能生出这么大的儿子，想来只能是领养的了。
    “唔……”温菀溪摸摸鼻子，不知该如何回答。
    所幸贺叙川不是喜欢刨根问底的人，见温菀溪捂着腰不松，皱眉道：“疼的很厉害？”
    “还好。”
    贺叙川提起小圆子的书包，一把扶住温菀溪：“走吧，我车上有消肿药。”
    温菀溪脱口而出：“我没事。”
    然后她感觉扶在肩膀上的手紧了一下，后面的话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小圆子乖乖跟在两人身后走。
    到了车上，贺叙川拿出消肿药放到她面前：“自己擦一点。”
    温菀溪伸手去接：“谢谢Zꓶ。”
    两人指尖撞到一起，心底不由得战栗了一下。
    车里沉默得有点尴尬。
    半晌，贺叙川抬眸看着温菀溪，压抑住满腔的情意，故作无事地道：
    “不用这么客气，我答应过奶奶，一定会照顾好你。”
    
    
    
    第二十二章
    
    温菀溪擦药的手抖了一下，药管戳到伤处，好像连心脏都被扯得疼了一下。
    果然如此，他对自己好，不过是把自己当妹妹，不过是为了遵循奶奶的遗愿而已。
    难道还能是因为爱她吗？
    不要再痴心妄想了，三年前摔的那一跤还不够痛吗？
    温菀溪的神色淡了下去，车内只剩下衣物摩擦的声音。
    “我涂好了，谢谢。”温菀溪把药膏递到前面。
    贺叙川接过随手放进了杂物篮里，没有回头道：“我送你回家。”
    温菀溪给小圆子背好书包，推开车门：“不用了，谢晟会来接我的。”
    “……”贺叙川启动车子的手蓦地僵住了。
    她现在有老公有孩子，理智告诉他应该放手祝福她，但感情上却让他有点难以接受她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气氛几乎凝固。
    好在小圆子的声音及时地响起：“谢谢你啦，帅气叔叔！”
    温菀溪忍不住笑出声，在小圆子的头上拍了拍：“你倒是嘴甜，叫舅舅啦。”
    既然他只想和她做兄妹，那她不妨干脆把线划得更明确一点。
    也好彻底斩断心里隐秘的期待——贺叙川上次醉酒的话，让她产生了“贺叙川难道喜欢我”的错觉。
    好在今天贺叙川一句话就粉碎了她的幻想。
    贺叙川握着方向盘的手逐渐收紧。
    舅舅？她是这么希望的吗？
    在他愣神间，温菀溪已经牵着小圆子下了车，冲他挥挥手：“再见，路上小心。”
    看着那熟悉的笑容，贺叙川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然后又慢慢回归沉寂。
    不管再怎么美好，都不会属于他了。
    有些话，三年前不说，现在就更加没资格说了。
    “再见。”
    贺叙川发动车子，后视镜里温菀溪的身影逐渐变小。
    他紧握的手陡然一松，墨眸中掠过几缕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失落和怅然。
    路边。
    小圆子仰起头：“知知阿姨，你怎么好像不开心啊。”
    “风吹的。”温菀溪仰头眨了眨眼睛，然后垂眸浅笑道，“走吧。”
    小圆子一边跟着走一边思考，风可以把眼睛吹得那么红吗？
    温菀溪回头看了一眼，贺叙川的车子已经不见踪影了。
    背道而驰，这不就是她和贺叙川的结局吗？
    算了吧，三年前已经道过别，再见面也只是普通朋友了。
    ……
    一场暴雨过后，云城迎来了最热的一个月。
    温菀溪买了一堆菜，顶着大太阳到了谢晟家，脸蛋都晒得通红。
    谢晟一边拿冰毛巾给她擦脸一边哭笑不得：“你就不能打电话让我去接你嘛，晒成这样子。”
    “你最近不是挺忙的吗？估计连饭都没好好吃吧。”
    温菀溪把菜放进冰箱，又拿出水果开始洗。
    “女朋友对我真好。”
    谢晟端着一盆草莓跟在温菀溪身后转，不时喂她吃一个。
    温菀溪挥手赶他：“那就别杵在这里裹乱了，忙你的去吧。”
    “我不，女朋友在哪我就在哪。”谢晟用手给温菀溪拢起长发。
    温菀溪洗水果的手一顿。
    也许以后就这样和谢晟过下去了，不热烈，但相处起来很舒服。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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