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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钟毓心瞬间提起。
她看着堂弟沈明修躬身行礼：“见过永安王！”
祝淮之定定盯着他，又问了一遍：“边疆的主将是谁？”
他只知晓沈明修这名，却从未见过其人。
沈明修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敛去，他垂眸道：“王爷误会了，末将名叫沈捷，字敏休，边疆那位是末将堂兄，音相同写法却不同。”
听了沈明修的解释，祝淮之皱紧眉，眼眸却是让人猜不透的幽深难测。
就在沈明修鬓边已经有细汗沁出时，祝淮之淡淡道：“赶紧出发吧！莫要贻误军情！”
沈明修颔首应是。
一旁的穆钟毓亦是松了口气。
她只怕祝淮之知晓她替名从军的真相后为难沈家。
只是……等她战死之事传来，这一切终究是瞒不住的。
穆钟毓沉默地跟着祝淮之回到王府，管家就送上数十个绣娘日夜赶工制作好的喜服。
穆钟毓这才恍然。
原来不知不觉，祝淮之和苏清荷的婚期竟然已临近。
祝淮之瞥过喜服，不知怎的突然问了一句。
“穆钟毓还未从镇国寺回来？”7
管家一愣，摇头道：“回王爷，没有。”
听见自己名字的穆钟毓不解地低声道：“祝淮之，你不是最厌恶我，怎么会想在你的大喜之日看见我这张脸。”
却见祝淮之沉默良久，冷嗤一声转身离去。
管家小心翼翼问卢风：“清荷姑娘马上入府，王爷为何还如此不高兴？”
卢风叹了口气，无奈地摇摇头。
越临近婚期，王爷的情绪便越发焦躁，他也看不懂。
新婚前一日。
祝淮之再上镇国寺，却在寺庙门口的巨大银杏树下见到了住持。
住持那双苍老却通明透亮的眼看着他，淡淡道：“王爷，回去吧。凡事莫强求，一切因果终有定数。”
穆钟毓却脑中灵光一闪，但终究似懂非懂，只好朝住持行了一礼。
住持双手合十向她回礼。
“阿弥陀佛，执念散尽，方能涅槃。”
祝淮之看着住持奇怪的行为，却不知这话是对谁而说。
定定站了半响，他转身高声对寺中道：“穆钟毓，如若此时不回，永安王府永无你立足之地！”
隔日，大婚至。
祝淮之的迎亲队伍声势浩大，比之当年她入府，不知热闹几凡。
街道两旁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纷纷感慨这盛大场面。
一身喜服的祝淮之骑于高大白马之上，修眉凤目，芝兰玉树。
穆钟毓抬眸看着身着喜服的祝淮之，心里却只剩一片麻木。
花轿行到一半，突然有激动兴奋的声音遥遥传来。
“沈家军凯旋归来！”
“沈家军凯旋归来了！”
这喜讯迅速在百姓间传播，越来越大的声音逐渐盖住祝淮之迎亲的唢呐声。
“沈家军凯旋归来，快去城门口迎接！”
穆钟毓一震，耳边似有军中的哀歌响起，无数阵亡的同袍面容划过她眼前。
“梅落南山畔，亲人远望，千里风霜，星月伴我还乡……”
不知从哪儿传来的铜铃声响起，一滴眼泪划过她颊边。
将士们！我们回家了！
随着这念头一起，穆钟毓的魂体逐渐消散，蓦然化为一片虚无……
百姓们纷纷往城门口涌去，堵住了迎亲队伍的路。
卢风忙看向祝淮之：“王爷，我们要不要……”
祝淮之面容冷漠地吩咐：“继续往前。”
迎亲队伍继续往前，但还未前行多远，两队御林军疾步而来拦住祝淮之。
随着训练有素的御林军站成两排，明黄的龙辇从街道出现。
祝淮之眉目紧皱，下马行礼。
皇帝谢玄从轿辇上走下，神情严肃而冷厉。
祝淮之唤道：“参见皇兄！”
谢玄看了眼祝淮之身后喜气洋洋的队伍，脸色越发难看，他没应祝淮之的话，而是对着一旁的侍卫下令：
“来人，给我将他这身衣服扒了！”
几个御林军随之上前，祝淮之一退，冷声道：“皇兄这是作何？”
谢玄见他还想反抗，勃然震怒：“祝淮之，你敢抗旨？”
祝淮之动作一顿，红色喜服被脱下，又被套上一件白色外衫。
待换好后，祝淮之定睛一看。
——竟是丧服。
这是要他为沈家军守丧？4
祝淮之眉眼染上怒意，然而谢玄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吩咐道：“带走！”
祝淮之被强行带往城门。
大军得胜归来的号角已经响起，远处烟尘漫天，那绵延的军队越走越近，直到停在城门前。
全军倏地跪下，黑压压一片声势惊人。
祝淮之这才发现，军队最前方的竟是身坐轮椅的沈靖，他身旁，站着自称沈捷的那年轻小将。
蓦地，原本浑身散发着冷意的祝淮之心中不安涌起，他抿紧了唇，心跳越来越快。
看见谢玄，神色悲哀的沈靖从轮椅上撑起，强撑着跪在了地上。
“回禀陛下！沈家军此次歼灭敌军近五万，羌国大将军拓拔炎被我方斩首，十年之内，羌族不敢再犯！”
“沈卿快起……”谢玄不顾帝王之仪快步走过去抬手将人扶起，神情沉痛。

沈靖却再次深深一拜，整个身体都几乎埋在地上，嗓音嘶哑。

“我方牺牲士兵两万八千人，主将穆钟毓斩首拓拔炎后，中箭而亡。”
“我沈家军众将士不负皇恩！不负百姓！不负天下！”
话落，谢玄身后的祝淮之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地。
下一瞬，他不可置信地扬声道。
“什么主将穆钟毓中箭而亡……沈靖，你可知欺君是什么罪！”
谢玄怒喝：“混账，你给我闭嘴！”
祝淮之血气翻涌，呼吸粗重。
他如同一头被惹怒的豹子，煞气四溢，瞳仁红得吓人。
“穆钟毓明明在镇国寺，我这就去将她带回来让你们看看……”
突然，一阵空灵而悠远的铜铃声响起。
跪在地上的黑压压的士兵们渐次散开，露出一条道路。
接着，就见八个将士抬着一副纯黑的棺木，缓缓走上前。
而那铜铃声，正是由挂在棺材四角的招魂铃传来。
他们庄严而肃穆，每一步都走得坚定却又缓慢，似乎怕惊扰了棺中之人。
随着清脆铜铃声渐逼近，祝淮之连呼吸都屏住！
难以言喻的惊惧如潮水般涌进身体，心脏像是被细细的丝弦一圈圈缠紧。
这时，走到最前方，抬棺将士们扑通一声跪下。
众多粗豪的汉子们脸上却溢满泪水，声带哭腔。
“陛下！元帅！我们带卿颜将军回家了！”

第11章

祝淮之只觉眼前一阵眩然，他脸色变得比身上那领华贵的丧服还白的令人刺目。
一个又一个不曾细想的细节在他脑海中闪过，可他却固执的不愿相信。
“我不信，穆钟毓绝不可能在里面，你们全是骗子，穆钟毓你给我出来……”
他想要上去打开那棺材，却被一群神色愤怒的将士拦住。
祝淮之不管不顾想要动手，谢玄一声爆喝：“将永安王给我拿下。”
就在这剑拔弩张至极，一道冷然的嗓音传来。
“将棺材打开！”
——竟是沈靖。
将士们不可置信地望过去，失声道：“元帅！”
沈靖又说了一遍，喉头微微发抖，声音却变厉：“打开！”
就连谢玄亦不忍道：“沈卿不必顺这孽障的意，我这就将他抓起来……”
沈靖微微摇头，又抬手对身后的沈明修示意。
沈明修叹了口气，走上前带着喑哑难抑的腔调道：“堂姐，得罪了！”
沉重的棺门被缓缓推开，一股森冷至极的气息率先传出。5
随后一张毫无血色却又美得惊人的脸露出在众人眼前。
穆钟毓静静躺在棺木中，仿佛只是睡着。
她的身下是一块完整而巨大的冰，边上撒满不知名的花草，左侧则是断裂的红缨枪。
领头的将领抹了把眼泪，解释道：“这是为了保住卿颜将军身体不腐从边疆冰川上挖的千年玄冰和草药。”
祝淮之仿佛听不见他们对话，只红着眼死死盯着棺木中的那张脸，下一刻，他身体猛地一晃，想要上前抬手抚上穆钟毓。
而沈靖，终于第一次动手。
就算是残了，他也是曾经的楚国战神，祝淮之十五岁就带兵上战场，自然也不甘示弱。
只是两人手刚碰在一起，就被谢玄喝道：“你们都当朕死了吗？”
祝淮之是个疯子，沈靖却不能不管不顾，他稍一怔然的瞬间，祝淮之便触碰到了穆钟毓。
一股侵入心中的寒意从祝淮之指尖传来，那绝不可能是活人会有的温度。
他一只手捂住胸口，身体颤抖厉害，整个人跪倒在棺材前。
“穆钟毓，别耍花样，你不是想要头发，想要学琴，想要学画，我都答应你，你给我睁开眼……”
棺中的人依旧没有一丝动静。
祝淮之继续撕心裂肺的凄厉诘问：“你不是说本王想要什么你都能办到？你说话啊？”
沈靖眼中带上深切恨意：“你想要她说什么？你不是从不愿与她说话？她根本就不喜欢弹琴也不喜欢画画！”
祝淮之置若罔闻，发出一声低哑的笑，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穆钟毓，你这个骗子！”
沈靖握紧双拳，深深吐出一口气，对着谢玄道：“陛下，求陛下允许臣妹卿颜与永安王和离，臣想将卿颜葬回沈家祖坟。”
祝淮之猛地抬头，眼里是瘆人的执拗，却又夹杂着几分无助。
谢玄看着眼眸猩红的祝淮之，沉默片刻，闭上眼吐出一个字：“允！”
沈靖跪下：“谢陛下！”
谢玄一抬手，示意御林军将祝淮之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