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房门被“嘭”的一声带上，紧接着就是连续不断的“铛铛”声。
这些声音在宋绾绾听来就像是沙场上刀枪之间的碰撞，而她如同被遗弃的士兵尸体。
外面的光被厚厚的木板慢慢遮挡，直到再不露半点缝隙。
陆霆聿看着被封的死死的房间，仿佛只有这样困住宋绾绾，他才能确保她不会消失，才能稍稍心安。
四周寂静，听着屋内传出的微小哽咽，他却还是感觉心头发闷，喘不过气。
屋里黑暗一片，不分昼夜。
不知过了多久，宋绾绾面如死灰的坐在没有丝毫光亮的窗边，面前是早已凉透的饭菜。

“叩叩叩——”

“少夫人。”一个小丫鬟悄声的站在窗前呼唤着，“不好了，程将军他出事了。”
得知程毅被困风云关数日，宋绾绾心中惶恐至极。
她再顾不得许多，穿上盔甲，猛地撞向房门。
一下又一下，当房门被撞开，光重新照在身上，宋绾绾只感觉眼前发黑。
她忙去寻陆霆聿，想要知道关于父亲的更多消息。
却不想，刚到泉音诗社，就听到他对面那女子问：“你当真厌她？”
陆霆聿沉默的饮着酒，并未回答。
那女子又道：“你日日来寻我说话，三句中有两句都是在说她。”
“你不懂。”陆霆聿放下酒杯，语气淡漠，“像她那样鲁莽之人，说她再多都是厌烦罢了。”
宋绾绾站在原地，一字不落的将他的话听了去。
原来他这般厌烦自己……
那一刻，她知道，无论自己问什么，陆霆聿都不会同她说。
既如此，那便就这般吧。
宋绾绾转身，朝着皇宫的方向，跨步奔了过去。
皇宫，御书房。
邵太傅正和丞相争执着风云关一事。
谁能想到，偌大的一个李朝，此刻竟连一个主动出征的人都没有！
不知为何，此刻他却想起了程家，那个总是力挽狂澜，却被他们防备设计的程家。
这时，一太监小心上前：“皇上，邵少傅的夫人求见。”
邵太傅心感诧异，宋绾绾来作甚？
而后，一身盔甲，面色苍白的宋绾绾走进来，跪在御前：“皇上，风云关一事，宋绾绾请缨出战。”
她语气同她目光一般坚定，略微憔悴的脸色也掩盖不住她的气势。
皇上没有应，只是看着她羸弱的身子，目带怀疑。
一旁邵太傅看清宋绾绾眼中的渴求与坚定，叹了口气。
满朝文武贪生怕死，弱质女儿大仁大义，实在可笑，可悲。
“皇上，朝中既无人肯应，不如就让她去吧。”他上前说道。
宋绾绾吃惊的看向邵太傅，眼中的惊讶慢慢变成了感激。
从御书房出来，已是骁骑将军的宋绾绾停住脚步，满眼真诚：“多谢太傅。”
邵太傅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你非我邵家儿媳之选，却不愧你程家风骨！”
是他，是这个朝廷对不起程家。
宋绾绾一怔，心中百感交集，她低下头，唇边一抹苦笑：“既如此，那太傅能否应我三件事？”
“何弋㦊事？”
“其一，我此番前行生死未知，望太傅护我寡嫂后生无虞。”
邵太傅点头：“理应如此。”
“其二，派走阿循，隐瞒此事。”
“这……”邵太傅迟疑一阵，还是叹气点头，“可。”
“其三，”宋绾绾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决绝，“请太傅同意我与阿循和离。”

第八章 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御书房前，冷风吹动着两人的衣摆。
邵太傅覆于腹前的手一颤，深深看了宋绾绾良久，确定她并非一时置气才沉重点点头：“好。”
夜，来的悄无声息。
邵太傅却坐于厅中，看着醉意归来的陆霆聿，拳握的更紧了。
深吸一口气，他硬邦邦的开口：“南方沿海一带突发洪涝，皇上命你去整顿。”
邵太傅手边放着一道圣旨，明晃晃的刺眼。
陆霆聿冷冷扫了一眼那抹明黄：“这并非我该管的事。”
邵太傅倏然起身：“皇上圣旨已下，岂是你能违逆的？！你即刻动身，莫要耽误。”
说罢，唤来小厮将收拾好的包袱递了过来。
见状，陆霆聿眉头一皱，一脸不满的看着急不可耐想要让他走的邵太傅。
因为一道圣旨他不得不娶宋绾绾，现在又来一道圣旨，他又要去管不该管的事。
更何况南下治水最少要花两月时间，他若这般离开，以宋绾绾冲动的性子还不知会闹出什么。
想到宋绾绾，陆霆聿突然转身，欲去往她的院子。
“站住！”邵太傅立刻呵斥住他，“已是戌时，城门只开一刻，你若再不走便是抗旨不尊，你是要让邵家为你陪葬么？！”
陆霆聿紧握双拳，泄愤般砸在身边的门上。
他吩咐一旁的小厮：“在我回来前，看好少夫人，让她……命人七天一书信告知我她的近况。”
“是。”
在邵太傅的催促下，陆霆聿上了马车。
一路前行出了城东口，他却下意识频频掀帘回看城门上的“京城”二字。
直到只能看见城门上的点点灯火，陆霆聿才放下帘子，心中已决定要将此次南下的时间尽力缩短。
陆霆聿告诉自己，他不是为了宋绾绾，而是怕她连累太傅府罢了……
而此时的城门上。
宋绾绾站在那儿目送着陆霆聿的马车渐渐远离，握着剑的手一点点收紧。
阿循，此去经年，不是生离，便是死别……
脚步声从一旁响起，宋绾绾收回视线看向来人。
邵太傅望着陆霆聿离去的地方，悠悠叹了口气：“你既放不下，又何必……”
宋绾绾摇了摇头：“不舍的事有太多，放不下却不能强求，他也是。”
邵太傅再说不出什么。
而宋绾绾则是转身面向他，双膝跪地，磕了个头：“太傅保重！”
邵太傅将她扶起，想说“愿她得胜归来”，可不知为何，那话像被卡住一般，如何都出不了口。
最终，他只能看着宋绾绾上了马，背着日出的晨曦消失在街角。
行至将军府，宋绾绾下马将自己写的信从门缝塞了进去。
她站在马下，含泪看着府门上程家用一代代人命换来的“精忠报国”四字。
直到先锋出言提醒，宋绾绾才收回视线，翻身上马奔赴城门口。
此时在城外等候的三军见她来了，立刻昂首挺胸。
宋绾绾抬起头，望着高大的城门，突然想起儿时自己曾对陆霆聿说“等我做了女将军，你就用花轿来接我吧”。
她眨了眨眼，将眼泪逼回。
自己如今真的做了女将军，但陆霆聿却永远不会用花轿来接她。
况且，这一去，有没有命归来，还未可知！
宋绾绾闭上眼，再睁开眼，只剩气势逼人的战意：“启程！”
戎装向北，秋风吹起宋绾绾白色的战袍，她再也没有回过头。
宋绾绾带领二十万大军，抵达白鹭关时，却还是迟了半步……
白鹭关城门大开，不见半分人声，只有满地尸山血海，俨然已是一座死城。
程毅将军还会活着吗？
先锋担忧的看着左前方的宋绾绾，却见她死死攥紧了手中缰绳，眼睛通红，却什么都没有说。
片刻后，宋绾绾调转马头，向身后将士大喊：“我们身后是李朝的江山社稷黎明百姓。将士护家国，这一战，我们不能退，只能死。”

第九章 以血洗剑

号角吹响，鼓声震天，哀兵必胜。
宋绾绾挥起战旗，直指白鹭关：“众将听命，随我夺回白鹭关！”
她带兵杀入敌营，生生开出一条血路。
来到城门下时，宋绾绾的白甲已被血浸红。
她一剑斩杀敌兵，却在抬头的瞬间愣了。
她的父亲，李朝的将军，此刻伫立在城门口，散乱的白发被风吹起，露出的脸上写满了不屈。
而他的胸口，一只矛径直穿过抵在地上！
宋绾绾瞳孔紧缩，手中的剑差点落在地上，嘴唇颤抖：“爹——！”
那一刻，她满心只剩一个念头，那就是去到爹爹的身边！
另一边，陆霆聿好不容易结束了一天的巡查。
他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轻雪，却想起了宋绾绾。
已有一月了，太傅府里却是一封信也没有传来。
陆霆聿搁在窗杆上的手指轻敲着。
不过听闻北疆战事有了转机，宋绾绾应当也不会再闹出什么事端。
如此想着，他也安下心来，起身去往书案继续处理公务。
而此刻的北疆战场，却是一片尸山血海。
终于，北疆一战已经到了最关键时刻！
宋绾绾单膝跪在地上，一身白甲已然看不出本色。
背后的箭伤泛着刺骨的痛，她每动作一次，那箭就刺的更深！
可宋绾绾却紧咬着牙，撑着剑站起身。
鲜血从她嘴角流出，可她却只是猩红着眼紧盯着几丈外马上的敌将！
那，便是杀了自己爹爹和哥哥的仇人！
宋绾绾握紧了剑，国仇家恨一同涌上，她骤然翻身上马，直奔那人而去！
静。
周围死般的寂静。
那一刻，宋绾绾只觉得周遭的厮杀声都离她远去，最近的，就只有敌将那不敢置信的眼，还有迸溅在脸上，他滚烫的热血！
“当啷——！”
头颅与剑一同落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宋绾绾站在血海之中，看着倒在地上瞪大了双眼的敌将。
寒风裹着白雪纷沓而来。
她凌乱的发丝飘动着，却挡不住她眼中大仇得报的喜意。
宋绾绾笑了，笑的泪水蒙漫了视线。
“爹，你看女儿为你和哥哥报仇了，女儿不负程家的风骨！”
她说着，眼前陡然一阵黑，冰冷的凉意将彻骨的痛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宋绾绾无力的跪倒在雪地之中，却用仅剩的右手攥住了剑柄，支撑住身子。
剑插在雪中，染血的剑穗微微晃动。
她侧头看着自己空落的左边断臂，慢慢转回了视线。
宋绾绾环顾着四周，敌将已死，大局已定！
不知为何，这一刻，宋绾绾竟想起了陆霆聿。
那个她爱了十二年，追随了十二年，却最终放弃的男子。
他曾说她鲁莽冲动，她不曾反驳。
可现在，宋绾绾想告诉她，自己是程家人，虽不像别家女子温婉贤淑，却也有勇有谋，能堪大任！
她从不负程姓，她也配做他的妻！
可好像做不到了……
无尽的疲惫袭来，宋绾绾慢慢合上了眼。
她跪在那里，一如当初程毅将军一样！
“程将军！”
一声哀恸，战场上还活着的李朝士兵皆跪在地，哭声震天。
他们目睹了程家最后一位将军，也是李朝唯一一位女将军以血洗剑，以命护国……

第十章 大喜大悲

大胜的消息传回京城，满街欢呼。
南巡刚回的陆霆聿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的喧嚷。
这时，马车停在了太傅府门前。
陆霆聿起身下车，却在踏上实地时，听清了路过百姓的话：“北疆战事平了！听说那名女将今日就要返京了！”
“可不是嘛，好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女将？
陆霆聿眉微皱，他下意识的想到了宋绾绾。
朝中有几个能上阵杀敌的女子，除了她还有谁！
想着，他本该进宫述职的脚步一转，直奔宋绾绾院子。
可等待陆霆聿的，是房中桌案上，放着一张已经落了灰的和离书。
而和离书上的日子，恰好是他南下的那日！
窗外大雪漫漫，屋内也冷的犹如冰窖。
陆霆聿攥紧了拿着和离书的手，怒上心头。
这便是宋绾绾的打算？
串通了爹瞒着他上了战场，还给自己留了封和离书？！
他强压着撕碎那纸的冲动，转身去了邵太傅的书房。
而书房内，邵太傅看着北疆刚送来的捷报，本该高兴的脸上，却满是悲凄。
“砰！”
陆霆聿直接推门而入，门扇砸在墙上发出轰鸣。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不守礼度，可一想到父亲和宋绾绾瞒着自己做出的事，他便再也不能平心静气。
陆霆聿将和离书拍在邵太傅面前的桌子上，声音发沉：“那个女将，是不是宋绾绾？！”
邵太傅没回话，只是看着陆霆聿，浑浊的眼中带着莫名的歉意。
陆霆聿却没发觉，只是怒声发问。“宋绾绾有勇无谋，她如何能领兵？”
“她赢了，大军得胜归朝。”邵太傅陈述着刚得知的事实。
紧接着，他将那捷报放在了和离书上，推到陆霆聿眼前：“北疆传回的捷报，大军今日到京。”
陆霆聿却没有看那捷报。
邵太傅见他这样，叹了口气：“成婚那日你未去接她，今日，你该去。”
陆霆聿闻言语气讥讽：“这也是您与宋绾绾串通好的？”
邵太傅语气中满是坚决：“快去！”
见他这般，陆霆聿倏然转身径直出府。
太傅府门前，是一顶花轿和盛大的迎亲队伍。
陆霆聿冷眼看着这一幕，怒火中烧。
他烦躁的将小厮呈过来的红绸推开，单身纵马朝着城门口去。
也罢，自己是该去看看，看看宋绾绾到底在耍什么把戏！
当初求来赐婚的是她，如今留下一封和离书的也是她。
雪在地上越积越厚，京城城门大军也徐徐归来。
京城长街中央。
陆霆聿站在那儿，身后，是邵家的迎亲队伍。
他神情冷漠，心中更是心烦意乱。
虽闻宋绾绾得胜归来，但他仍不觉得开心她有如此才干，只有阵阵后怕。
但在一团怒火中，他又能感觉到一丝止不住的喜悦。
她安全回来了，终究能回来便好。
唢呐声高亢，明明是喜乐，可却莫名让人觉得哀悲难绝！
陆霆聿不耐回头，想要训斥，余光却瞧见大军已经走来。
他转头在大军中寻找着，却怎么也寻不见宋绾绾的身影。
陆霆聿眉心深深的蹙起。
不知何时来的邵太傅走到他身旁，神情凝重。
陆霆聿瞧着有些不解，刚要问些什么，就见那群大军慢慢朝两边散开，中间的两副黑棺渐渐显露在人前。
陆霆聿眼眸一震。
铺天盖地的白雪之中，左边那副黑棺之上赫然刻着三个字——“宋绾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