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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宁江泽洲女生必看小说全文-孟宁江泽洲小说已完结无弹窗

分类: 诗歌  时间: 2023-05-13 10:59:10  作者: panshij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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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婚事暂缓后,府中伺候的人都小心了许多,生怕惹萧文杰不快,丢了差事。
等江泽洲回来时,太监都已经离开了。
明黄的圣旨被置于桌上,萧文杰端坐在太师椅上,一脸凝重。
见江泽洲走了过来,他紧抿的嘴才张开:“皇上吩咐,命你去临安接七公主回宫。”
江泽洲一愣:“为何?”
“为何”两字涵盖他太多的疑惑。
皇上如何得知宛瑶去了临安,又为何让他去寻她,如果宛瑶真的在那,也应该命宫人去接她回来。

萧文杰叹声道:“七公主去寻秦奕了,她性子刚烈,皇上生怕她冲动伤了自己,你先前与秦奕也是旧友,所以他才命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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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中略有不忿,公主逃婚,虽损了皇家颜面,他萧家面子也掉了几分,不知内情的人还以是公主看不上江泽洲。
江泽洲本想拒绝,但他思虑颇多,一来圣旨难违,二来或许可以借着这个机会去找孟宁。
只要没有看到孟宁的遗体,他绝对不会相信她就这么死了。
然而又不住的心疼孟宁。
同样是女儿,一个任性出走,皇上生怕她出事。
另一个生死不明,皇上恐怕都还不知道孟宁此刻境况……
“明早城门一开,我就走。”江泽洲转身离去。
萧文杰看着他欣长的背影,倒有些疑惑了。
他了解儿子,也看得出他对孟宁有情,不然也不会对他连日来往那脏地方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皇上下令让他去找七公主,他答应的也爽快。
他这情到底是对谁多些?
夜深更凉,屋檐上的冰柱化了以后不断地滴着水。
江泽洲站在房门前,微微仰着头望着已漆黑的天空。
他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玉,眼底平静又似深渊。
耳畔如同下雨的声音让他想起了十四岁那年,九岁的孟宁因识字不多,错拿了《牡丹亭》。
正巧翻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那页。
而后便是“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
江泽洲只觉不过是戏文而已,人世间有几个能像杜丽娘那般为情而生又为情而死的人。
但孟宁却睁着清亮的眸子问他:“先生,你可觉她是至情至性之人?”
他没有回答,心中却对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
“少爷。”
管家走了过来,给江泽洲披上了一件披风:“你风寒未愈,还是早些歇息吧。”
江泽洲将玉放进怀中,沉声道:“管家,京城这边交给你了,如果有她的消息,书信给我。”
“……是。”管家本想劝,但最后还是顺从地点点头。
江泽洲转身走进了房中。
见房内烛火灭了,管家才放心地离开。
此刻,孟宁却怎么也睡不着。
茅屋就一张床,陈大娘怜她病弱,非要让她睡,自己带着陈箓在角落里铺了层干草后便躺了上了。
伸手不见五指中,她只能听见母子两均匀的呼吸。
曾几何时,她和陵游也是在冷宫的角落里抱着相互取暖。
想到陵游,孟宁眼睛心间都泛起酸涩,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咬着手背,不让自己出声,以免吵到熟睡的陈大娘和陈箓。
她不该总是做别人的拖累……
孟宁将另一只手伸进怀内,摩挲着银票的一角。

第二十章 一墙之隔

寅时五刻,天还如夜般漆黑,江泽洲已经上了马车,准备出城了。
侍从萧明提着灯笼坐上车沿,拉住缰绳朝车里道:“少爷,要不要晚些再走?天黑路不好走。”
江泽洲因一夜未眠,下眼睑有些发青,他捏了捏眉心:“不碍事。”
轮值守夜的守城兵卒换下来后,城门大开,马车跟着早就在城门口等着的几个行人一同出去了。
摇晃的马车让江泽洲本就疼痛的头多了丝晕眩感。
他半垂着眼帘,带着丝倦意的眼眸直愣愣地看着手中的玉,神情复杂。
萧明困意未消,又仅靠着一盏灯笼照明,索性就慢慢赶路。
半个时辰左右后,萧明才勒住缰绳,将马车停下:“少爷,先歇会儿吧。”
江泽洲掀开车帘,缓缓下了车:“离京城多远了?”
萧明想了想道:“约莫四里了。”
“咳咳咳……”江泽洲握拳挡在唇边,脸色越发苍白。
连日他思虑过度,风寒总不见好,人看着都比往日憔悴了许多。
萧明正想着怎么给PanPan他弄杯热茶,见几十丈外林子前有一茅草屋。
在太阳未出的一片淡青色光线中,橙色的灯火自门窗内洒了出来,很是显眼。
烟囱正在冒着烟,可能在烧水或者做饭,萧明忙说:“少爷,我去给你弄杯热茶。”
说着就往那茅草屋跑去。
江泽洲知他性子有些鲁莽,想叫住他却见人已经跑远了。
他蹙了下眉,抬腿跟了上去。
睡眼惺忪的陈箓刚把火烧着,准备再去房里抱些柴火,却见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子走了来。
“小兄弟,可有热茶?”萧明好声好气地问了一句。
陈箓正想说茶没有,水倒是有,但仔细一看眼前这人衣着,和昨日那个驾马车差点撞了他的“狗腿子”一模一样。
他当即就冷了脸:“没有。”
说完,扭过头就跑进了房里。
萧明一愣,脸上四分疑惑六分气恼,他虽说是个下人,但也是京城有头有脸太傅府下人。
“你……”
“萧明。”江泽洲叫住他,眼神威严地让萧明不敢多言。
陈大娘闻声出来,见一身着苍青流纹锦服的俊秀男子如青松般站在有些杂乱的院中。
江泽洲浑身的贵气让她下意识地恭敬起态度:“您是……”
“我们家少爷乃是宫……”
“大娘,多有叨扰。”江泽洲讲话抢了过来,秉着礼数问,“冒然进来,只是想讨杯水喝,还请见谅。”
萧明忍不住扁了扁嘴,少爷到底是读书人。
陈大娘还以为什么事呢,忙退后了一步:“有有有,里边儿坐下歇会儿脚吧。”
只是话一说出口,便后悔了。
孟宁还在里边儿躺着呢,就这么让两个陌生男子进去,恐怕不便。
江泽洲眼神一沉,伸手挡住就要走进去的萧明,缓缓道:“多谢了,只是路途遥远,耽搁不得。”
萧明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人家都请他们进去了怎么还……
江泽洲心细,见陈大娘眼中的难色,便知她说错话了。
“那二位等等,我这就进去给你们倒水。”
说着,松了口气的陈大娘转身进了屋子。
萧明苦着脸缩了缩脖子:“少爷,为何不进去啊?外头怪冷的。”

第二十一章 可曾见过她

江泽洲没有理他,倒觉得放在胸口的玉微微发着烫。
他如墨般的眼睛不由望向黄土墙上那只剩下窗架的窗户,丽嘉他总觉得那一处的灯火更烫人灼目。
孟宁一向醒得早,昨日喝了药,今天倒是好了些许。
她坐起身,见陈大娘在擦着两个茶白瓷碗,不禁问道:“大娘,您在干嘛?”
陈大娘低声道:“外头有位官人要水喝,我怕他嫌弃咱用的杯子,拿这新碗来盛水。”
一旁整理柴棒的陈箓没好气地嘀咕着:“狗官和狗腿子。”
孟宁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快到卯时了。
她眼神忽地一暗,呢喃道:“现在先生应该去太学府了吧……”
说话间,陈大娘已经将水倒好,孟宁起身走过去:“我帮您端去吧。”
陈大娘摇摇头:“你病还没好呢,难不成两碗水我都拿不动了不成?”
她又转头朝陈箓道:“一会儿吃了早饭,去城里请个大夫。”
“知道了。”陈箓瓮声瓮气地应了声。
陈大娘端着两碗水走了出来,递给江泽洲和萧明:“久等了。”
江泽洲收回视线,接过谢道:“多谢。”
水还入口,他忽然抬起头,眼中划过一丝希冀:“大娘,您可曾见过一十七八岁的女子?”
他伸出手在锁骨处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高,藕色的衣裙,头上簪了只琉璃步摇,杏眼,右眼角下有一颗小痣。”
萧明震惊地看着他,他是头一回听江泽洲说这么多话。
而江泽洲自己心中也有些许的诧异,他以为他早就忘了孟宁离开时的模样了。
一瞬间,心又因这些话起了波澜,还带着点点刺痛。
陈大娘先是一愣,而后琢磨着他说的人怎么这么像孟宁啊。
“大人,我儿子昨个儿……”
“娘——!”
忽然,陈箓地一声惊惧地叫声让她浑身一颤,心差点都被叫了出来。
陈大娘转过身,只见陈箓满脸惊慌地跑了出来:“娘!娘!孟宁姐姐她……她吐血了!”
“什么?!”
“哐——”
陈大娘的惊呼跟着着那白瓷碗砸在地上的声音同时响起。
没等陈箓和陈大娘反应,一道苍青色的身影已经率先奔了进去。
孟宁伏在床沿旁,只觉心肺好像被千万只蚂蚁啃噬道千疮百孔后,又被灌入铁水,最后痛到让她无法呼吸。
衣襟已是一片血红,然而血还是不断地从口中流出来,不断地湿润着她的衣服。
江泽洲跨了进来,一眼便看见了倒伏在床沿上瘦弱的孟宁。
他瞳孔骤然紧缩,哽声唤了一声:“孟宁!”
孟宁眼眸一怔,疼痛感好像都在一瞬间都消失了。
是江泽洲的声音,怎么可能是他!
她红着眼,眼中聚起了眼泪,正转过头,却落入一个只有在梦中才感觉过的拥抱。
江泽洲恍如失而复得了什么珍宝,将孟宁紧紧地搂在怀内。
他眼角泛了红,本就因风寒而痛痒的喉咙更像是被塞进了棉花一样难受。
微张地泛白薄唇轻颤着,仿佛在说着什么。
他的千言万语还不知怎么说出来,怀中的孟宁却用颤抖而又虚弱的声音轻声说道:“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第二十二章 送医

孟宁攥着江泽洲的衣服,手上青筋微微凸起,好像在忍受莫大的痛苦,又似是在默默宣泄对他的眷念。
生,江泽洲是宛瑶的夫君,她不能像从前那般随意见他。
死,阴阳两隔,她更不能见。
但上天垂怜,让她又见到了他。
江泽洲阖上眼,紧蹙着眉,心中有悲有喜更有怒。
他气孟宁的隐瞒,说什么他是她最在乎的人,然而关乎性命的事,她居然瞒着他。
他紧抿如弦的唇终于有了波动:“你怎么这么蠢笨!”
江泽洲不知这话到底是在责怪孟宁还是骂自己。
或许从头到尾蠢笨的只有他而已。
他手臂越收越紧,好像恨不得把怀里人融进血肉里。
“咳咳咳……”孟宁咳嗽着,又吐出了几口血。
“孟宁!”
陈大娘惊叫了一声,江泽洲才猛然放开他,睁开的眼中满是懊恼和自责。
该死!他忘了孟宁身上还带着病。
“你怎么样了?”他拦着她,语气也渐渐带上惊慌,“哪里痛?”
孟宁强睁着眼,见江泽洲原本赶紧的衣衫沾上了她的血,歉意又苦涩一笑:“对不起先生……又弄脏了……你的衣服。”
江泽洲一怔,恍然想起那大雪之日,不知在太学院外站了多久扶从怀里拿出来的红薯。
红薯滚烫,但是她的手却冰凉如雪,那不过拳头大的红薯,是那时的她唯一能给他的最好之物。
温热的泪水蓄满了红如炭火的眼中,江泽洲几番吞咽才将那泪水逼了回去,清了满是苦涩的嗓子。
“我带你去看大夫。”他嘶哑的声音带着久违的温和。
在将孟宁打横抱起后,江泽洲心底猛地一颤,脚步也随之踉跄了一下。
她太轻了!
轻到让他以为怀中人不存在了一般。
孟宁最后一丝力气也融化在江泽洲从未有过的柔情里。
她靠在他肩头,缓缓闭上了眼,嘴角依旧流着暗红色的血。
江泽洲不敢在耽搁,抱着气息奄奄的孟宁就冲出了出去。
陈箓被刚刚的一幕惊住了,见江泽洲抱着孟宁走了,不放心地看着陈大娘:“娘,孟宁姐姐就这么让他带走了?”
陈大娘望着江泽洲稳重中带着些许慌张的脚步,叹了口气:“他们是认识的,只是孟宁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回去!”江泽洲将孟宁小心放进马车中,语气急切。
萧明抓着缰绳,为难道:“少爷,咱们可是要奉旨去找七公主的,要是这么回去……”
“快点!”
江泽洲狠狠地瞪着他,眼神像是刀刃一般锋利。
他性子清冷,也极少动怒,但因孟宁不知吼过小厮们多少次了。
萧明也不敢多言了,调转马头后高呵一声:“驾——!”
颠簸的车内,江泽洲将孟宁揽在怀中,想让这马车慢点,免得让她受罪,可是又恨不得马能长出翅膀,直接飞到太医院去。
“先生……”
紧闭双眼的孟宁好似在无疑是的低喃着,她紧蹙着眉,又像是在做噩梦。
“我在,我在这儿。”
江泽洲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在她耳畔轻声说着。
当他冰凉的脸触丽嘉及孟宁的额头时,心咯噔了一下。
好烫!

第二十三章 时日不多

马车飞驰而过,溅起一地的泥水。
江泽洲抚着孟宁滚烫的额头,朝萧明道:“进城后去最近的医馆!”
“是!”萧明应了声,又抽了马一鞭子。
马嘶鸣一声,跑得更快了。
医馆。
等马车停在了医馆前,天早已大亮。
萧明手忙脚乱地掀开车帘,江泽洲抱着孟宁立刻冲进来医馆。
京城的人都识得江泽洲,见他来了,医馆大夫杨忠忙跑了来:“太傅大人,这是……”
江泽洲将孟宁轻放在榻上,语气冷厉:“快看看她!”
杨忠闻言,立刻坐了下来,将绢子扑在覆在孟宁手腕上,认真的把脉。
一旁的两个学徒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惹了江泽洲,只是互相看了一眼。
都说萧太傅饱读诗书,温文尔雅,今日见了,饱读诗书也许是真的,但温文尔雅就有待考究了。
过了一会儿,杨忠的手像是被针扎一般弹开,他站了起来,额头竟多了层汗:“大人,这位姑娘她……”
江泽洲向来不喜急性子的人,此刻他却更厌恶杨忠这般慢慢吞吞的模样。
“说。”
不过一个字,却冰冷的让杨忠浑身一颤。
“回大人,姑娘先前服用了慢性毒药,现在毒入五脏六腑,恐怕……”杨忠看着江泽洲越渐阴翳的眸子,硬着头皮道,“时日不多了。”
江泽洲瞳眸一震,心底狠狠地被敲了一下一般颤疼。
她服用慢性毒药!?
然而他也顾不得其中缘由,只问:“有何法子解毒?”
既是毒,总有解药。
杨忠细想了想,才回道:“老朽曾听闻生于北疆的‘玉虫草’可解这血毒,只是药草难得,况以姑娘现在的情况,以人参吊着也只能撑两月时间。”
北疆千里之遥,就算花一月时间能到,但玉虫草也难得。
江泽洲看着面色痛苦的孟宁,心如刀割。
他怎能忍心看她受折磨,又怎们忍心看她就这么离开。
他也不愿意!
纵有一丝希望,他也不能放弃。
江泽洲正要让杨忠开几副药,萧明突然走上前道:“少爷,因伤卸任的秦奕将军曾经不是赠您几株‘玉虫草’吗?可您觉太贵重就没有收。”
江泽洲闻言,眼眸一亮。
他怎么忘了,曾经秦奕驻军北疆,手里自然是有那草药的。
他有些懊恼地握了握拳,当初他推辞的东西如今竟成了孟宁的救命之物!
“咱们去临安寻秦将军,一来可以救孟宁公主,二来还能请回七公主啊。”
萧明头一遭觉得自己这么聪明,但此刻他也不敢露出太得意的表情,毕竟孟宁还命悬一线呢。
江泽洲也觉这是个好办法,临安离京城不过六七天路途,若是快些,五天左右就可以到了。
他立刻吩咐杨忠去准备人参丸,又让萧明准备了几件干净的衣服和一床被褥放在马车上。
刚入辰时,马车再一次飞驰出了西城门。
路过陈大娘家时,萧明特意转头看了眼,竟发现陈大娘和陈箓都站在门外。
当看到马车飞奔而过,陈大娘脸上划过一丝惊喜,但更多的是担忧。
见那马车越来越远,陈箓不安地问道:“孟宁姐姐不会有事吧?”
陈大娘双手合十地看着天,也是满心的关切。
“孟宁是好人,老天爷不会这么不长眼的。”

第二十四章 自作多情

到了午时,马早就跑累了,萧明只好停了下来,跳下去:“少爷,马都累了,歇会儿吧。”
江泽洲也觉路途太过摇晃,久了怕孟宁受不住,便也没说什么。
这时,孟宁忽然醒了过来。
她缓缓睁开眼,除了四四方方的车顶,还有就是江泽洲那张满是喜忧交加的脸。
“孟宁。”
孟宁长睫微颤,一喘一字地笑了笑:“先生……许久都未叫过我,名字了。”
她其实也不记得了,那怕叫了,后面也会带上多余的“公主”二字。
宫人叫宛瑶七公主,却不叫她八公主,连皇上都不认她,旁人又怎么尊她为公主。
除了阿兰,江泽洲叫她公主时,她只觉心酸。
江泽洲下颚一紧,看着她苍白的笑,心更是正被撕扯着一般。
他眼角微涩,伸手将孟宁轻轻揽起:“先吃药吧。”
孟宁一怔,唇边一股苦涩的药味似是勾起了那几月她服药的记忆。
她偏过头,无力地抬起手,欲PanPan推开他:“放开我。”
突如其来的抗拒让江泽洲眉头一蹙:“怎么了?”
孟宁咬了咬下唇,眼中带着疏离和悲戚:“你如今已是七驸马了,不能……”
今天应该是江泽洲和七公主成婚的第七天。
江泽洲动作因她的话而顿住,孟宁以为他和七公主已经成婚了。
半晌,江泽洲低沉的声音在不算拥挤的马车中响起:“七公主去临安了。”
孟宁眼眸一怔,紧咬着嘴唇瞬间松了,只剩下几个齿印。
“什么意……咳咳咳咳……”疑问还是被一阵剧烈的咳嗽给截住了,孟宁瘦弱的身子咳的猛颤。
江泽洲连忙将她揽入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见她不咳了,便把人参丸塞进她嘴里,又喂了她几口水。
见她脸色好了些,悬着的心才堪堪落地。
“等到了临安,找到秦奕,解了你的毒。”江泽洲眉眼间带着些许不安,话似是没有说完。
他不敢确定,秦奕手中是否还有玉虫草。
若是有,治好孟宁后,他自回去求皇上,收回赐婚圣旨,所有罪名他一人承担。
若没有……
“先生。”孟宁的声音忽然打断了他的思绪,“你就不问问,我为何服毒吗?”
江泽洲抿唇:“我不知缘由,但我能理解。”
他语气虽平淡,可多了几分怜惜。
孟宁好似能感觉到毒在身体里四处游走,她的生命也在继续被它啃噬着。
只是她没想到,江泽洲会找到她,更没想到,他说要找秦将军,给她解毒。
“先生……是要去找七姐吗?”孟宁忍着痛问了一句。
江泽洲“嗯”了一声,一副理所当然。
孟宁心一沉,暗自嘲笑自己的自作多情,江泽洲头等大事是找宛瑶,救她,不过是举手之劳吧。
如果真是这样,她更觉不该和他一同走了。
在江泽洲微怔的目光下,孟宁强撑起身子坐起来,声音更显虚弱:“孟宁不便同行,毕竟……先生也算是我姐夫,若是被人知道,有损你……颜面。”
她从前总幻想和江泽洲永结连理,但此刻她只想和他划清界限。
她不愿他再受别人的非议。
江泽洲从小到大,都是出淤泥而不染的君子。

第二十五章 临安

江泽洲闻言,脸上眼底的担忧慢慢退去,倒是多了一丝怒意。
但是他知道孟宁在意的是他和七公主的婚事。
他平复了些许的怒意,放下水囊:“我不会娶她。”
何况七公主也不会嫁,她若真想嫁,也不会等到大婚那日一走了之。
孟宁一愣。
江泽洲说不会娶七公主?那不就是抗旨了吗?
先一刻的欣喜而又被忧虑所代替,她紧蹙着眉,苍白的脸上满是掩不住的愁绪。
江泽洲看着她,心中满是不忍,更觉一丝从未有过的愧意。
无论何时,孟宁总是将他放在首位,哪怕是在自己生死不知的情况中,她担心的还是他的名声和性命。
他怪她隐瞒,但他怎么去细想过她在冷宫的凄苦。
江泽洲迟疑了一下后,慢慢地伸出手覆上孟宁的手,声音低沉:“等你好了,一切有我在。”
孟宁眼睫猛地一颤,手背上的温度好像烫伤了她一般。
江泽洲这句似是要让她把一切托付给他似的话让她有些恍惚,甚至认为自己是幻听了。
她不由自主地红了眼,抬眸望向江泽洲。
他眼中再无那如针的厌弃,若不是他这张脸,孟宁真的以为他不是江泽洲。
“先生……”孟宁噙着泪,心中悲喜交加。
江泽洲将她揽入怀中,任由她靠在他肩头低泣着,心尖儿也随着她的声音一抽一抽。
萧明站在马车外,一脸愁容。
里头的话他也听见了,他也知道江泽洲的脾气,决定了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只是上头有两道圣旨压在他身上呢。
抗旨不尊,江泽洲哪怕不入牢狱,也会被降职,欣贵妃再一动怒多说几句,革职也是有可能的……
萧明叹了口气,只觉他们这些人位高权重,但有时候还不及他们下人来的自由。
四日后的未时三刻,江泽洲和孟宁以及萧明赶到了临安。
一路上,孟宁有人参丸撑着,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天还有些凉,江泽洲将披风披在孟宁身上后让萧明直接去秦府。
秦奕卸任时,谢绝了皇上的所有赏赐,只是命人修葺了一下临安的祖宅。
然而到了本该是秦府的宅子时,萧明见门上硕大的牌匾上写着梁府,顿时就愣了。
江泽洲掀开车帘,也瞧见了,给了萧明一个眼神。
萧明立刻跳下马车,跑了过去。
府门口的小厮见他跑了来,连忙拦住了他。
江泽洲见那小厮摆了摆手,又摇了摇头,心底忽觉有些不安。
“怎么了?”
孟宁强抬着沉重的眼皮,这几日虽咳血少了,但因服药睡意倒又多了。
“无事,你先歇息。”江泽洲将被褥往上提了几分,盖住了她的肩膀,“我去看看。”
“嗯……”
孟宁阖上眼,扛不住倦意睡了过去。
江泽洲抚了一下她额前的碎发后,轻手轻脚地下了马车。
“少爷。”萧明快步走了过来。
江泽洲看了他一眼,往边上走了几步,离马车稍远一些才低声问:“怎么回事?”
萧明重重地叹了口气:“小的刚才问了,他们说这宅子早在一年前他们家老爷就买了,至于秦将军,他们也不清楚。”

第二十六章 隐居山林

江泽洲眉头一拧,脸瞬时就黑了。
秦奕居然卖了祖宅?
“少爷,现在可怎么办啊?”萧明也有些着急了。
找不到秦奕,别说接七公主回去,恐怕孟宁的命都保不住了。
江泽洲看了眼梁府大门,又看向马车:“先找个客栈,一会儿你四处去打听打听。”
“是。”
半个时辰后,等找了间客栈安顿好后,萧明一刻也没歇就又跑了出去。
房内。
江泽洲坐在床边上,一脸凝重地看着还在昏睡的孟宁。
他想过秦奕手中没有玉虫草,但没想到现在居然连他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手不觉紧了紧,江泽洲心中生了浓浓的自责。
倘若他能早些察觉孟宁的反常,亦或是早些明白自己的心意,也不至于让她变成现在这样。
修长的手指轻抚过孟宁的脸颊,江泽洲眼底浸着爱怜,嘴角却又弯着一个自嘲的弧度。
“别人说我学富五车、博学多闻,可在‘情’字上,我却远不銥誮及你通透……”
“叩叩叩——”
敲门声让他眉头一蹙,见孟宁未醒才快步走过去开了门。
萧明满头大汗,气还未顺过来就道:“少爷,打听……打听到了!”
“小声些!”江泽洲阴沉着脸低斥着,“在何处?”
萧明喘了几口气,小声道:“小的刚刚打听到了以前秦府管家的住处,问了管家,他说秦将军现在住在北城外灵桥山脚下的一个小院子里。”
闻言,江泽洲眸色一怔。
隐居山林不像是秦奕的性子,但他也顾不得太多,既然找到了就最好。
江泽洲走了出来,关上了房门,再三叮嘱萧明照顾好孟宁后才不放心地离开。
灵桥山。
江泽洲翻身下了马,看着眼前不过三尺宽的小路,他眸光暗了暗。
小路两侧是密竹林,道路从他脚下一路延伸至竹林深处,透过缝隙,他隐约看到一处高墙。
将马拴好后,江泽洲沿着小路走了进去。
七尺高墙正中又扇木门,门上贴的门神像已经泛了白,可以看出有些日子了。
江泽洲抬起手,在那生锈的铜环上扣着。
“叩叩叩——”
铜环和木门碰撞的声音好像在撞在了他心上。
一颗快要提到嗓子眼儿的心不断地期盼着秦奕手中还有玉虫草,哪怕只有一株。
“来了!”
突然,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响起,紧接着就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吱——”
“谁啊?”宛瑶打开门,当抬眼望去,见是江泽洲,原本含笑的脸上霎时阴云密布。
江泽洲万万没想到来开门的居然是她,虽然诧异,但还是行了礼:“七公主。”
宛瑶警惕地看着他,余光看向他身后。
一个人来的?
“你是奉命来找我回去的?”她将门合上只剩下拳头大的缝隙,随时准备把江泽洲拒之门外一样。
江泽洲完全能感觉到宛瑶的抗拒,然而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找她。
“秦奕呢?”他问道,语气带着掩盖不住的急切。
宛瑶一愣,而后又以为皇上打算治秦奕的罪,“嘭”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回去告诉父皇,要么拉着我的尸体回去,要么就拉着我和秦奕的尸体一起回去!”

第二十七章 大落又起

这回换江泽洲愣了。
他与宛瑶不过只有几面之缘,人人都说她性子刚烈,现在一看,刚烈不假,但也太过鲁莽。
“公主,我只是找秦奕。”江泽洲秉着性子,握着拳竭力克制脾气,“救孟宁。”
宛瑶闻言,又是怔了怔。
恰时秦奕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一身玄色春锦长衣,身形修长却不文弱,俊脸刚毅却不失温和。
唯一不足的是他右脚有些跛,走起路来像是右腿短了一截一样。
宛瑶立刻上前扶着他,秀眉一蹙:“你怎么出来了?”
“是谁啊?”秦奕问道。
“……江泽洲。”宛瑶语气里满是嫌恶。
秦奕下意识地以为是旧友造访,但想起宛瑶和江泽洲的婚事,心猛地一揪。
“叩叩叩——”
江泽洲听见了秦奕的声音,又扣了扣铜环。
“秦奕,我找你是为了求一样东西。”
秦奕愣了愣,在宛瑶的搀扶下走去开了门。
自从他卸任回乡,两人便再也没见过面,现在见了倒没觉得多生分。
未等秦奕开口问,江泽洲率先问道:“你之前送给我的玉虫草可还有?”
玉虫草?
秦奕诧异地看着他:“那日赠你你没收,后逢皇上生辰,我就将它同贺礼一同献给皇上了。”
“玉虫草?”一旁的宛瑶眼睛睁大了几分,她道,“父皇上曾赏给母妃的东西里好像就有玉虫草,他说玉虫草是滋补之物。”
两人几句话如同天雷一般劈中江泽洲。
他身形一颤,眼眸中翻涌着滔天的慌乱。
没了玉虫草,孟宁又该怎么办!
江泽洲心似是停止了跳动,扶着门框才得以支撑被抽离掉所有力气的身体。
“阿煜,你怎么了?”秦奕一时也忘了方才的担心,只是惊讶一向清冷稳重的江泽洲居然会这样。
江泽洲眼眶发红,喉咙紧的连声音都变得沙哑颤抖:“孟宁需要玉虫草解毒。”
但是秦奕手中已经没有玉虫草了,哪怕是欣贵妃那儿有,她怎么会给。
听到孟宁的名字,宛瑶脑海中只是浮现出一个十二三岁,瘦瘦小小的女孩。
那是她唯一的妹妹。
然而她们并没有姐妹情,从小到大,她就见过孟宁四次。
“她怎么了?”宛瑶却还是忍不住皱着眉头问道。
江泽洲便将事情简单地说了几句,秦奕神情越来越严肃,而宛瑶却一脸的震惊。
她自小养尊处优,从未去过冷宫,只知道那儿不如欣贵妃的华清宫和自己的玉华宫,
她也以为孟宁至少有嬷嬷和几个宫女伺候着,没想到……
“她现在在哪儿?”宛瑶又问。
江泽洲垂眸,心间的痛意更甚:“客栈。”
宛瑶张了张口,却又止住了,似是在顾虑,又是在担心。
秦奕了解她,便道:“先把孟宁公主带过来吧。”
申时。
马车停在了竹林前,江泽洲将昏睡的孟宁抱在怀内,对萧明道:“你明日回京,让老爷上奏皇上,说我找到七公主了,但七公主吩咐多游历些日子再回去。”
萧明心一惊,这不就是欺君了吗?
“少爷,这不妥吧……”
“若是说了些不该说的,那就等我回去发落你。”
萧明立刻怂了,忙道:“是是是……”
江泽洲这才转过身,抱着孟宁朝秦奕院子走去。

第二十八章 牺牲色相

日头偏西,落日余晖将本是青翠的竹林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色。
宛瑶看着见面次数屈指可数的妹妹,心里五味杂陈。
对她虽没有多少感情,但是也于心不忍。
最后一次见孟宁还是见她去华清宫请安,十五岁的年纪却如十二岁那般瘦小。
现在的她虽大些了,然而还是很瘦弱,苍白的脸好像要凹陷了下去一样。
秦奕倒了杯茶给江泽洲:“其实我留了两株,只是年前老丞相孙女辜娉林身染顽疾,我便把药草给了他。”
见江泽洲唇角一僵,他停顿了一会儿才道:“你应该知道,老丞相也在这儿。”
从前他们同朝为官,也经常一起饮酒闲聊。
那时老丞相还没告老还乡,而他的孙女辜娉林也是个有才气的女子,她仰慕年纪轻轻就做了太傅的江泽洲。
然而江泽洲生性淡漠,总不与她多说一句。
老丞相告老还乡后,辜娉林也跟着他回了临安。
秦奕安慰着:“辜娉林性子温良贤淑,你若去要,她不会不给的。”
他这句话让江泽洲和宛瑶都臭了脸。
宛瑶剜了他一眼:“什么温良贤淑?干嘛那么夸她?你嫌我太冲动啊?”
秦奕哭笑不得,他只不过顺嘴一说。
但她冲动是真的。
那日她灰头土脸地跑到他家门口,抱着他泪流满面。
当他知道宛瑶是逃婚出来的,心慌得不行,即便征战沙场多年,他也没那么后怕过。
从京城到临安,整整五六天的路,她一从小就没吃过苦的公主居然就这么找了过来……
宛瑶看了眼孟宁,又看着江泽洲,嗤笑:“若她不温顺贤良,太傅大人可是要牺牲一下色相了。”
闻言,江泽洲眸光一沉,额头的上的青筋都在跳动。
牺牲色相?那不跟拿刀将他脸上的肉一刀一刀剃下来一样。
他怎么可能做那种事!
“咳咳咳……”
睡梦中的孟宁忽然咳嗽起来,嘴角渗出了血。
宛瑶手疾眼快地将她扶起,以免血依誮流回去呛住她,又拿出手帕擦掉她嘴角的血。
江泽洲一步垮了上前,见孟宁醒了过来,神情缓和了些:“不舒服吗?”
孟宁半睁着眼,全身无力到连抬起手的力气都没有。
她定睛一看,眼前的江泽洲,那她靠着的人又是谁?
孟宁微微仰起头,见是一面容俊俏,与自己有两三分像的女子。
她眸光一震,哑声惊唤一声:“七姐!?”
话落,孟宁眼底又飞快的划过一丝懊恼,她应该都没有资格叫宛瑶七姐……
宛瑶没发现她眼中的情绪,只是心中有些异样的感觉。
她有皇弟,但他们与她从小就不在一处,没有人叫她七姐。
“别动,漱漱口吧。”宛瑶表情虽然有些别扭,但言行举止并没有抗拒。
她端过一旁的茶水,凑到孟宁面前。
然而孟宁却有些畏缩地看着她,连同整个身子都僵硬了。
“……”
宛瑶神情一凝,她有那么可怖吗?
秦奕见她这样,忍不住暗笑了几声,眼中满是宠溺。
江泽洲轻轻揽过孟宁,从宛瑶手中接过茶杯:“我来吧。”

第二十九章 姐妹

宛瑶顺势站起身来,把原来的位置让给了江泽洲。
孟宁似是像个找到了长辈的孩子,全身的紧绷感一下子就松了下来,乖乖地漱了口。
见此状,宛瑶心中倒有些不快,像是被人抢了东西似的。
孟宁喘了几口气还带着咸腥味道的粗气后,慢慢地抬起头。
当见宛瑶和秦奕站在一起时,她眼中掠过一丝诧异和迷茫。
他们站得很近,而且……还很般配。
难不成江泽洲说宛瑶逃婚就是为了秦奕吗?
宛瑶别扭地躲开孟宁的眼神,她还是有些许不习惯。
江泽洲眼神复杂,却还是柔声道:“别担心,你好好的在这儿住下。”
“先生……”孟宁心中不安。
她知道江泽洲来临安是奉了皇上的旨来找宛瑶的,如今找到了,自然是要回旨的。
可宛瑶明显已经与秦奕在一起了,而且也没有打算回去的模样。
皇上不会怪罪宛瑶,欺君、抗旨和办事不利的罪名便会全部扣到江泽洲的头上……
江泽洲知道孟宁在担心什么,他将她轻轻放下,捻了捻被角:“我说了,一切有我在。”
他站起身,看了眼秦奕。
秦奕立刻明白了他是何意,率先走了出去。
“劳公主照拂。”江泽洲朝宛瑶作了个揖后也出去了。
大门外,还带着些许冬意的风吹的竹林“沙沙”作响。
秦奕看了眼屋子,缓缓道:“老丞相家在城南,宅子容易找,只是人可不容易见。”
他将“人”一字咬得特别重。
江泽洲知道他说的是谁,他们父子与老丞相交情不深,更何况之前他数次回避的辜娉林。
“若想见,怎会见不到。”他沉声道,反倒问起宛瑶一事起来,“七公主冒然至此,想必也是为了你。”
秦奕闻言,脸色一沉:“我知道不该留她,只是……”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或者江泽洲应该也明白。
见秦奕不多说,江泽洲便话锋一转:“明日一早,我便去拜访辜老。”
当夜。
孟宁勉强喝下秦奕买来的药,这比她往日喝过的药要苦上十分。
“咳咳咳……”
她捂着胸口,眉眼还带着痛苦之色。
宛瑶将一个蜜饯儿凑到孟宁唇边:“吃这个就不苦了。”
蜜饯儿被塞到嘴里,苦涩慢慢被甜味替代。
孟宁抬起头,看着眼前曾经她只能躲在角落里偷偷的看的七姐,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一直因为宛瑶是看不上她的。
就像宫人们说的,宛瑶是枝头凤,她是山中雉。
“七……”孟宁张了张嘴,竟不知道该怎么叫她。
宛瑶坐直了身子,语气淡然:“在外我们都不是公主,叫我姐姐亦可。”
孟宁眼眸怔了怔,但还是没有叫出来。
“我就在外间,有事叫我。”宛瑶起身,绕过床屏走了出去。
细细索索的声音过后,便只剩下屋外的风声。
孟宁望着床幔上的流苏穗子,白日的困意和倦意好像都消失了。
她攥着被角,似是想透过屏风看宛瑶。
“不回去了吗?”
孟宁细小的声音回荡在房内,只是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回答。
她以为宛瑶已经睡下了,或者不愿意理她,只是低叹了口气,合上了眼。
“你愿意回去?”

第三十章 登门造访

孟宁动作一滞。
宛瑶的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抗拒,明明是在反问,却又已经回答了孟宁一般。
“……不。”
于孟宁而言,皇宫就是地狱深渊。
如果必须要个回去的理由,那么肯定是放不下母妃和哥哥。
只是她不懂,像宛瑶这种享尽荣宠的公主,怎么有勇气又如何舍得。
一声带着解脱般的轻叹过后,宛瑶又道:“皇宫于我,又岂不是牢笼。身居高位,荣华富贵却身不由己,连择一心仪之人白头偕老都不行……”
孟宁眼眶发涩,宛瑶的话好像引得她又想起之前的伤心事了一般。
她们是两个极端,却也受着同样的煎熬……
一夜南风。
刚入辰时,江泽洲见孟宁还没醒,便先去了老丞相府上。
临安城南,辜府。
辜珣才在正厅喝着茶,便见小厮引着江泽洲走了来。
他放下茶杯,起身迎了上去:“太傅大人?有失远迎了,来,请坐。”
江泽洲忙拱手将身子躬了几分:“辜老。”
两人坐下后,辜珣让丫鬟看了茶,问:“大人怎么突然来了?”
见他两鬓斑白,精神却如壮年男子,江泽洲抿了口茶,想必辜珣告老还乡后过得应该还不错。
“晚辈此次叨扰您只为一事。”他开门见山道,“秦将军年前曾赠与辜小姐两株玉虫草。”
辜珣抚须的手一顿:“嗯?玉虫草乃解毒之药,大人这是……”
江泽洲放下茶,眼神闪了闪,并未打算将孟宁的事告诉他。
“是为了晚辈的好友。”他眸子一垂,掩去了眼中的情绪,语气平淡的让人听不出什么不对。
辜珣道:“这事儿倒是得问问娉林了。”
说着,他朝一旁伺候的丫鬟说:“去叫娉林来。”
“是。”
江泽洲眉头微微一蹙,却很快恢复了过来,只是看着辜珣的目光多了几分隐忍。
几年前他曾有意撮合他和辜娉林,只不过被他话里话外都给推了。
现在他又想将辜娉林叫出来与他相见,莫不是还有其他的意思?
辜珣饮了口茶,嘴角带着几许笑意。
他知道皇上下了赐婚圣旨,但京内还有不少曾经的同僚,亦知道七公主逃婚的事。
落花流水都无意,他何不如了孙女的愿。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一锦服少女带着两个丫鬟走了来。
“爷爷。”辜娉林唤了一声,但目光早已看向一旁的江泽洲。
她满是笑意的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不知是因为两年不见还是心中爱慕,她竟觉江泽洲比从前还要好看了。
辜珣笑道:“还不快见过太傅大人。”
辜娉林袅袅挪步至江泽洲身前,欠了个身:“太傅大人,近年可好?”
江泽洲也起身还礼:“牢小姐记挂,一切安好。”
冷淡客套的语气并没有让辜娉林觉得失落,反而因他的还礼有几分受宠若惊。
要知道从前他对她话都不愿多说的。
辜珣忽然起身,朝江泽洲道:“老夫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走了,大人见谅。”
说着,就转身朝辜娉林身边的两个丫鬟瞥了眼。
两个丫鬟也识趣地行了礼跟着他离开了。
“大人。”辜娉林抬眸望着江泽洲,轻声细语,“请坐吧。”

第三十一章 觅药

江泽洲看了眼天色,顺话坐了下来,心中却想不知孟宁醒了没有,心肺还疼不疼,咳不咳血。
她与宛瑶还有秦奕都不亲近,他若不在,孟宁定会不自在。
“大人?”
辜娉林略带一丝诧异地看着他,在她的印象中,江泽洲可从未这么心不在焉过。
江泽洲回过神,面不改色:“失礼。”
“大人可是在想与七公主一事?”辜娉林冷硬地莞尔一笑。
江泽洲眸光一沉:“辜小姐也知道?”
“……有所耳闻。”辜娉林神色一僵,倒有些不自然。
闻言,江泽洲面色微变。
京城的事都传到这儿来了,辜珣在朝中的门生还不少。
辜娉林正了正色:“大人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江泽洲心里惦记着孟宁,直言道:“年前秦将军曾赠辜小姐两株玉虫草,不知辜小姐可还有余?若有,我愿以重金交换。”
闻言,辜娉林愣了愣:“……有,只是玉虫草乃解毒药草,莫非大人?”
她眼光又仔细地打量了一遍江泽洲却也没觉他像是中毒的人。
江泽洲抿了抿唇:“是我的好友。”
“……原来如此。”辜娉林收回目光,却也没有立刻叫人去拿玉虫草,反而又问,“不知大人找到七公主否?”
江泽洲眼角隐隐带了一丝不耐:“七公主暂时还不愿回宫。”
他头一回有种有求于人的无奈感。
明明不乐意同她多说,却又不得不去迎合。
辜娉林算不得心细如发,但也知道察言观色,况面前的是她心仪多年之人,又岂会愿惹他嫌恶。
“琴儿。”
她声音高了几分,一个丫鬟从正厅外走到她身边行了个礼:“小姐。”
“去我房里衣柜上的那个雕花木匣拿来。”辜娉林抬眸往着那名唤琴儿的丫鬟。
琴儿低眉看了江泽洲一眼:“是。”
不过一会儿,琴儿便捧着一个约莫五六寸长的红木盒走了来。
辜娉林结果,将其打开,一株似人参又似石斛的药草躺在盒中。
“希望大人的友人能尽快痊愈。”辜娉林把木盒推到江泽洲面前。
江泽洲望着盒中那不过一小指粗的药,心中不免流过一丝欣喜。
孟宁有救了!
他站起身,朝辜娉林作揖道:“待救下友人,我定登门叩谢。”
辜娉林在他起身后也站了起来,只是闻言后眼眸一暗。
她不曾听说江泽洲有什么至交,是什么样的朋友能让一品大员又心高气傲的他能说出“登门叩谢”的话。
等江泽洲告辞了,辜娉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几番挣扎踌躇后才对一旁的琴儿道:“去派人跟着。”
辰时过了半,江泽洲才匆匆赶回了秦家。
孟宁坐在屋檐下,身上盖着一件厚重的披风,苍白的小脸上带着几丝倦意,眸光黯淡。
直到看到江泽洲的身影,她的眸子才亮了些许。
“先生。”孟宁正想起身,却被江泽洲轻轻按了回去。
“别乱动。”他蹙起眉,“怎么坐在外边儿?”
江泽洲拢了拢披风,生怕寒气灌了进去伤了孟宁。
孟宁扯着嘴角,竭力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我觉着里头闷,才叫姐姐把我挪出来的。”
姐姐?
江泽洲下意识地看向柴房外与秦奕说话的宛瑶。

第三十二章 你我之间

孟宁这一声姐姐叫的还是有些生分的,不过江泽洲倒是很意外。
想不到宛瑶能这么快接受她未曾见过几面的妹妹。
秦奕见江泽洲回来了,便走了过去:“可求到药了?”
江泽洲点点头,将木匣从怀中拿出来打开。
“正是玉虫草。”秦奕转头看向宛瑶,“咱们赶紧去将药煎上吧。”
宛瑶“嗯”了一声,木匣接过后扶着秦奕向柴房走了去。
孟宁仰望着江泽洲,心中有喜有怕又有愧。
喜的是江泽洲心里有她,即便他从未说出口,但他冒着欺君的危险救她早已胜过万千情话。
怕的是此事若一暴露,江泽洲在朝中难以立足,甚至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而愧不知是对江泽洲,还有被她留在冷宫中的母妃和哥哥。
她不知还有不有机会再去他们坟前磕个头,忏悔她的不孝……
孟宁心绪百转千回,视线渐渐被涌上的泪水模糊,连近在咫尺的江泽洲都看不清了。
听到小声吸鼻的声音,江泽洲低头一看,孟宁鼻尖微红,紧抿着唇也无法控制那如小兽般的呜咽声。
他心不由发紧,忙蹲下身轻声问:“怎么了?”
孟宁抬眸,眼中晶莹一片,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伸出了手,大胆地抱住了江泽洲。
江泽洲眼眸一怔,但很快就回过神,不觉弯起了嘴角,轻轻环住孟宁。
“先生,谢谢你……”
孟宁噙着泪低喃了一句。
好像只有离开了皇宫,离开了京城,她才能欺骗一下自己能无所顾忌,去做曾经早就想做的事情。
江泽洲抚了抚孟宁有些泛黄的头发,因她又瘦了不少的身子拧了下眉。
他将孟宁扶正,执起她脸颊旁一缕发别到耳后:“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孟宁眨了下眼,本想将眼泪逼回去,不想一滴泪水就这么滑落了下去。
一只温暖的手抚过她的脸颊,将那湿润一并带走。
“只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江泽洲忽然绷着脸,凝重地看着孟宁。
“……何事?”孟宁一愣。
江泽洲深吸了口气,一字字回道:“往后无论发生了何事,你都不许再寻死。”
孟宁就好像他最喜读的《文心雕龙》中的字。
她没了,书页依旧是黑纸白字,但他却看不到半个字,犹如他的脑子,一片空白。
江泽洲回想起那日在冷宫中阿兰的话还有茫茫无际的乱葬岗,心又是一阵紧缩。
若不是西城外讨了碗水,他真的会和孟宁永远错过。
孟宁心中也不好受,她当初求死一是不愿再受折磨,二是不忍看哥哥因为她隐藏锋芒,屈于人下。
只是造化弄人,哥哥却走在了她前头。
她唯一的牵挂便只剩下了江泽洲。
“好。”孟宁郑重地点了点头,瓮声瓮气地回了一个字。
听到她的回应,江泽洲才稍稍放下了心,不愿再去想之前的事。
江泽洲正想将孟宁抱回房里,却见宛瑶红着眼从柴房中跑了出来。
她在江泽洲和孟宁面前站定,死死瞪着江泽洲:“江泽洲,若父皇的人来了,你敢做缩头乌龟,我就让你五马分尸!”

第三十三章 窥视之人

江泽洲脸一黑,不知道宛瑶为何突然上了脾气说出这种话。
孟宁也愣了,她读的书虽然不多,但从前总是去太学院,那些皇子见到江泽洲也要尊称一声“先生”,这是尊师重道的礼数。
没等两人问她怎么了,秦奕有些着急地走了过来:“公主……”
宛瑶没有回头,只是冷笑了一声:“现在又唤我公主了,他们来了没让你多了几分胆子,反倒生了惧意了?”
孟宁和江泽洲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江泽洲面无表情地俯身将孟宁抱起:“我们回避吧。”
说着,转身就进了屋子。
将孟宁小心地放在榻上,又扯过一床被褥盖上后,江泽洲才坐了下来。
“他们……怎么了?”孟宁看了眼窗户,好像听到了柴房中的争吵。
江泽洲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公主怕我畏皇上,顺了旨意。”
只是他诧异的是昔日征战沙场杀伐果决的秦奕竟会生了惧意。
而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宛瑶,虽然言语不善,但语气却满是慌张。
孟宁眸光微怔,她也担心,只不过更担心江泽洲受难。
她紧咬着下唇,也不知该说什么。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药总算煎好了。
宛瑶依旧板着脸,那张原本娇俏的脸好像一下子年长了好几岁。
趁着江泽洲和秦奕出去了,宛瑶端着药坐到榻沿上,声音低沉:“你痊愈后,不要让江泽洲离开。”
孟宁才接过药碗的手一滞:“我……”
她犹豫着,她也不想让江泽洲离开,但是她又有什么能力去违抗皇上?
宛瑶见状,眼底划过一丝恨铁不成钢,孟宁选择被毒折磨几个月,她觉得她够胆,但不想在“情”这一事上竟然这般唯唯诺诺。
“如果……皇上硬要你们成婚,怎么办?”孟宁手颤了颤,险些将药洒了出来。
宛瑶眼神一凛:“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门外。
江泽洲和秦奕各自拿着药和菜往屋子走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之后的打算。
秦奕正要推开门,神色忽地一凝。
“怎么了?”江泽洲看着他的表情越来越严肃,心生疑惑。
秦奕往后退了几步,望向右侧方的土墙。
他走了过去,伸出手在一凹下去的地方比划了一下。
江泽洲莫名地看着秦奕一时低着头四处看,一时又抬起头望着墙檐,正想再问一句,却听他冷凝了一句:“有人来过。”
江泽洲闻言,神情一怔,蹙眉问:“因何?”
“此处之地有踩踏痕迹,墙上凹陷的缝中有湿泥。”秦奕摩挲着手中的泥土,“应该是有人附于墙外窥探内院。”
江泽洲目光一狞,知道此处的人并不多,况且这儿又偏僻,谁会来这儿窥探?
秦奕扫了眼四周:“你今日从辜老那儿回来时,可觉有什么不对劲的?”
听他这么一说,江泽洲倒也明白了几分意思,他冷笑着:“辜老倒不屑用这等手段,恐怕另有其人。”
秦奕皱起眉头:“听你的语气,你知道?”
江泽洲瞥了眼墙缝的泥土:“先别告诉她们,‘守株待兔’便好。”

第三十四章 夜吐黑血

午时将过。
孟宁服下药后,心肺虽然不似从前那般刺疼,但总有种说不出的不适感。
江泽洲倒了杯水给她,见她捂着胸口皱着眉,以为她不舒服,忙放下了杯子:“疼了?”
“没。”孟宁立刻摇了摇头,笑了笑,“刚才可能吃的多了些,有些撑着了。”
闻言,江泽洲难得地露出笑容。
他倒是希望孟宁多吃些,他总觉着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了一样。
孟宁吞咽了几下,将那闷得有些心慌的感觉掩去后,不由问道:“你若迟迟不回京,皇上会不会派人来?”
江泽洲点点头;“嗯,不过短期内不会的。”
按照宛瑶的意思,他已经嘱咐了回京的萧明去告诉萧文杰,他“陪着”宛瑶,暂时不会回京。
萧明得过四五日才到京城,皇上怜惜宛瑶,想必不会那么快就派人来找他们。
然而孟宁的心却还是悬着,毕竟纸包不住火。
当夜。
外头忽地下起了雨,从前最喜听雨入眠的孟宁于榻上翻来覆去,神色痛苦。
这次的疼痛全然不同,如果说那丹药给她的痛苦就如针刺心肺,这一次就似利刃割开了她的皮肉,又将烧红的秤砣覆盖在了被拨开皮肉的白骨上。
橙黄色的烛火慢慢靠近,宛瑶披着衣服端着烛台,睡眼惺忪地走了过来,语气有丝被吵醒的不耐:“怎么了?”
孟宁紧紧攥着被子,手背上的青筋骨头像是要冲出了皮肉。
“没,没事……”她忍着痛,竭力让声音平稳,“睡不着……”
宛瑶半睁着的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满,她转过身嘟囔了几句走了。
烛火熄灭,等听到了宛瑶入睡的声音,孟宁终于忍不住了,猛地翻过身,上半身都悬在床沿边上。
“噗……”
一口暗红色的血自她口中喷出,落在脚踏上。
孟宁瞳眸霎时紧缩,怔怔地看着脚踏上的一滩血。
她不是喝下解毒药了吗?为什么……
“呃噗……”
又一口黑血从她唇边流了出来,孟宁手忙脚乱地扯过枕头旁的手帕,将嘴角下巴的血擦净了,又去拭净脚踏上的血,把已被血染红的手帕塞入枕头下。
简单的几个举动,却耗尽了她的力气。
伸手不见五指中,除了外边儿的雨声,孟宁只能听见她自己沉重的呼吸。
她死死咬着下唇,如尸瘫在榻上,眼眶涌上一股热泪。
头一次,她对死产生了恐惧。
孟宁艰难地转过头,看着床幔后方的墙,那一边睡着江泽洲。
她最心仪之人!
她阖上眼,几近要哭出声来,然而她还是选择咬着被角,将那痛苦、恐慌和不舍尽数咽了下去。
次日。
江泽洲因习惯在卯时前就起了,只是未想撞见孟宁从柴房中出来。
孟宁一见他,眼底掠过一丝慌张,下意识地将满是灰的手背在身后:“先,先生,这么早啊!”
江泽洲脸色有些难看,她昨日才喝了药,这么早的天,冬寒还未褪尽,若是冻着了如何是好。
他几步就跨了过去:“你也知道早,你在作甚?”
“我……我,我饿了,所以就来找找有不有吃的。”孟宁忐忑不安地扯着慌,竟担心起刚刚那手帕有没有烧尽,火星子有没有全部熄灭……

第三十五章 辜府试探

江泽洲闻言,借着微弱的烛火细看着孟宁的脸。
虽还带着倦意,但明显精神头比前几日好多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早跑柴房来找吃的。
江泽洲叹了口气,伸出手将孟宁肩上的披风系绳重新系好:“想吃什么?”
孟宁一愣,反问:“先生……要做饭吗?”
“你不是饿了吗?”他摸了摸孟宁的头,爱怜之意尽在眉梢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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