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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祯皱眉，“你是哪位？我凭什么听你的？”
“休要放肆，瑞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太后都要给几分薄面的。”长公主冷声道。
傅祯眼眸流转，“是么，但我这可不是宫里，也给不起谁面子。”
“你，谁给你的胆子，别仗着老七……”
“我不仗着谁，但这是我家！”
瑞嬷嬷轻哼，“苏氏，太后让老奴来的，你还有话说？”
傅祯抿嘴，再看门口那俩婆子，外面还有好几个护卫，子衿不在家，谨烟和张大娘进不来，要是反抗的话，肯定会吃亏。
“惜卿。”曲墨染担心的看着傅祯。
傅祯冲她摇了摇头，而后站起身，大大方方的让那瑞嬷嬷看。
瑞嬷嬷看了她肚子一眼，只是一眼，脸色一下变了，转身走到长公主身边，小声说了什么。那长公主听完，脸色也不好，盯着她肚子，眼神锐利至极。

“你确定是男娃？”

瑞嬷嬷点头，“老奴看了几十年，不会错的。”
曲墨染冷嗤一声，“开什么玩笑，隔着肚皮，只看一眼就能看出是男娃还是女娃，你确定你不占一卦？”
瑞嬷嬷充耳未闻，退到了长公主身后。
长公主看向曲墨染，眉头一挑，“你是谁？”
曲墨染握紧拳头，“我是大夫。”
“你没这个本事，不代表别人没有。”
“你凭什么看低我，你……”
“把她拖出去！”
长公主一声令下，门口那两个婆子上前，曲墨染试着反抗，但到底不敌两个婆子力气大，推搡着就出门了。
“惜卿！”
“他们不会对我怎样的，你别担心。”傅祯安抚了曲墨染一句，而后看向长公主，“你想干什么？”
长公主走上前两步，在方桌旁的椅子上坐下。
“等你生下来是个男娃，你知道你会面临什么吗？”
傅祯抿紧嘴巴，静静地看着长公主。
其实会面临什么，她还没敢想。
“最好的结果，去母留子，再不然，你们母子被都得死。皇家不承认唐嘉，自然也不会承认这个孩子，但也不会放任皇家血脉漂泊在外。往小了说，事关皇家体统，往大了说，事关江山稳固。你不傻，我相信你能听懂。”
“他只是我的孩子。”
“呵，你是谁，一介平民罢了，莫自视甚高。”
傅祯迎着长公主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绝不会把孩子给你们。”
长公主失笑，“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
“……”
“镇北关外，我朝和北金打起来了，但朝中没有合适的武将，皇上已经下令让唐嘉带兵去支援了。他一走，你可就没有依仗了。”
“他要走便走，但我死也不会和孩子分开。”
长公主轻嗤一声，继而起身，“给你生路你不要，那就等死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他要去打仗了
长公主一群人离开后，曲墨染她们赶紧跑进屋里。
“姑娘，您没事吧？”谨烟担心的问。
傅祯摇头，“我没事。”
她看向曲墨染，见她脸色不好，眼睛似乎还红了。
“谨烟，你们先出去吧，我和曲大夫说会儿话。”
谨烟她们出去后，傅祯拉着曲墨染坐下。
“刚才因为我让你受气了，对不起啊。”
曲墨染喟叹了一声，“她问我是谁，当时我心里真的……很难受。”
傅祯愣了一愣，“你说长公主？”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自己的身世吧，我和父母走散，千辛万苦找到家，他们却不认我了。”
“我记得。”
“她是我娘。”
傅祯捂住嘴，不可置信的看着曲墨染。
“那年我十岁，真真的历经生死才回到家，才见到她。但她身边跟着一个小女孩儿，与我一般大，那小女孩儿取代了我，成为了昭华郡主，成为了慕容令宜，。她喊她娘。她看着满身脏兮兮的我，眉头皱紧，说了一句：哪来的小乞丐，乱认亲。”
“后来，我给自己改名字了，随师父的姓，名字也是师父给的。”
傅祯心疼的搂住曲墨染，“其实你可以和她说清楚的，她应该只是认错人了。”
“我确实有这样的想法，这才从药谷来到盛京，但想要见到她并不容易，后来阴差阳错的成了沈云舟的外室，然后经历了太多，想要认亲的想法慢慢就淡了，我们母女缘浅吧，不强求了。”
用午饭的时候，谨烟见傅祯神色如常，几次想开口又忍了回去。
这时子衿从外面跑过来，急道：“外面传咱大荣和北金在漠北一带打起来了，还说皇上命陆大人带兵前去支援。”
子衿说完，才看到谨烟着急的跟她打手势，让她闭嘴。
“啊，不能说吗？”子衿小声问。
谨烟摇头，“姑娘已经知道了。”
傅祯抬头，见谨烟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冲她笑了笑，“他走就走，天不会塌的。”
“可您马上生了，又面临这样的处境，他怎能丢下您！”谨烟说着红了眼。
她家姑娘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感觉就像是被拴在羊圈里，外面群狼环伺，命已经不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天无绝人之路，总有法子的。”傅祯长叹了一口气道。
大不了……
若她一个，她不怕，大不了一个死，可还有孩子，她没法坦然面对生死。
一主二仆正满心愁绪的时候，乞丐跑了进来，跑得气喘吁吁的，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整间屋子。
“唐嘉不在？”
傅祯皱眉，“你找错地方了吧？”
乞丐抹了一把汗，“哎哟，可急死人了，京郊大营等着他点将，结果他人不见了。这等军情紧急的情况下，要是传到皇上那儿，定会龙颜大怒，万一安个临阵脱逃的罪名，脑袋可真就保不住了。”
傅祯沉了口气，“他不会逃的。”
“我们信，可别人不信啊，尤其这时候朝野上下人心慌慌的。我还想着他一定在你这儿，既然不在，那他能去哪儿。”
傅祯冷嗤：“你来我这里找，不如回陆府看看他是不是在元卿月那儿，亦或是进宫看看他有没有在小金妃宫里，马上生离死别了，不得跟心尖尖上的人道个别，万一是最后一面呢。”
“呸呸呸！你就咒他吧！”
唐嘉没在这儿，乞丐只好去别处找。
用过午饭，傅祯正靠着罗汉床养神儿，听到外间有动静，转头见唐嘉披着玄狐大氅走了进来。
“你……”
她刚开口，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他抱了起来。
“带你去个地方。”
谨烟和子衿揽到外面，傅祯看了唐嘉一眼，而后冲她二人摆了摆手。
院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傅祯被唐嘉抱进车里，他再坐到外面赶车。
车子动了起来，里面铺着厚厚的棉被，傅祯靠坐在里面，从车帘的缝隙往外看，能看到他身上皮的大氅，上面似乎有很多……土！
马车上了大街往城门方向走，傅祯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以往她每次出门，后面总有人跟踪监视着，这次好像没有。
出了城门，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停下了。
唐嘉不发一言的将傅祯从马车上抱下来，而后拉着她往山上走。
傅祯看着这山，不正是陆家祖坟所在。
他要祭拜父母亲人，拉着她做什么？


第一百四十七章给你挖个坑
早上起来，天就不太好，铅云浓重，此时天更暗了，远远看到陆家的坟头，一个个影影憧憧的，森森然然。
傅祯被唐嘉用大氅裹着，几乎是贴在他怀里走着，微微仰头，鼻尖蹭到他下巴，有些扎人，再仔细一看，那儿冒出了一点点青色的胡茬。
上一世，出征前一晚，他发狠的发狂的对她。天亮后，他又温柔的亲了亲她。
“等我回来。”他说。
她没有回答他，但她一直等着。
三年，无数个夜里，她从梦中惊醒，然后捂着胸口庆幸只是个梦，他没有受伤，没有牺牲，没有如梦中那一幕，回来的只是一口棺材。
思绪飘远又回来，傅祯这才发觉他们已经停下了，而面前是一个坑，新挖的，长坑，就在这些坟头中间……
“我挖了一天。”唐嘉像是炫耀一般道。
傅祯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所以这一天，你一直在这里挖坑？”
在所有人都疯狂找他，以为他要临阵脱逃的时候，他在挖坑！
唐嘉推了推傅祯，“我给你挖的。”
“……”
“你试试合不合适。”
鬼他娘的合不合适，这是什么狗屁话！
傅祯咬牙看向唐嘉，“你要把我埋了啊？”
唐嘉看着她，收起惯常那痞里痞气，眯眼道：“我还真想亲手把你埋了，埋进我陆家祖坟里。”
傅祯怔了一怔，随即骂了一句：“疯子！”
她转身要走，但被唐嘉一把横抱起，天旋地转后，她和唐嘉已经并肩躺在坑里了。
“有点挤。”他评价道。
“唐嘉！”傅祯气得浑身发抖。
“不过不要紧，躺你一个正好。”
跟一个疯子，讲道理没用，骂他也没用，傅祯转身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
许是山林太静，这一声格外的脆亮，竟把旁边树上的鸟给惊走了。
唐嘉埋头在她颈窝出，低低笑了起来。
因为彼此紧贴着，傅祯能感觉到他这笑引起的胸腔共鸣，似乎真的很开心。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如果你能活着等我回来，你一定要打我一巴掌。”
傅祯身子僵了一下，“如果能再见面的话。”
也许不是死别，也许是天各一方。
谁说得准呢！
唐嘉脸贴到傅祯肚子上，轻轻的抚摸着，“儿子，爹走了，以前我觉得你给谁给当儿子都无所谓，但现在不行，你只能是我儿子。”
傅祯拍开他的手，“谁说的，陪着我生下孩子，若我没熬过去，亲手把我埋葬了，然后护着孩子长大？”
她也不是在意这些，只是他说了，她当时记住了，眼下不得翻翻旧账打打他的脸。
唐嘉嘿笑一声，接着躺回去，将傅祯搂怀里。
“冷不冷？”
“冷。”
唐嘉搂更紧了，还用大氅给她盖住。
傅祯嘴角抽了一下，她是这意思吗？
乌云翻滚，竟下起雪来，一片一片的落到二人脸上身上。
“再下大一些，就能把我们埋了。”唐嘉笑道。
傅祯闭上眼睛，上一世，她曾最遗憾的事是死不能与他同穴。
现在，倒是弥补那一点遗憾了。
只是当她真正老去，死亡将近的时候，她反而喜欢清清静静一个人。那时候就想，如果有来世的话，她不会嫁给谢子轩，不会爱上唐嘉。
“我跟乞丐说了，你生孩子的时候，真没熬过去的话，我就让他把你埋到这里，埋进我陆家的祖坟，做我陆家人。”
“……”
“等我死了，跟你合葬。”
起了风，唐嘉这话传到傅祯耳里不甚清晰，但她还是听懂了。
她想说：你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但还是不说了，毕竟真的很冷，冷到她不想张口说话。
雪在他们身上盖了一层，天也真正黑下来了。
“唐嘉，你是爱我的吧？”傅祯突然开口道。
“……”
“虽然没有爱金悠那么多，但你多少是爱我的，对吧？”
唐嘉默了许久，道：“是。”
“可我不稀罕这样残缺的爱，也不想要这样的你。”
“……”
“所以放过我吧。”
唐嘉搂紧傅祯，长长叹了口气，“那我们约定好，我死了，你就把我忘了。你死了，我也把你忘了。如果我们能再见面，至少我还是孩子的父亲。”
“好。”
翌日，唐嘉领兵西征。
城门萧瑟，因为太冷，送行的百姓并不多。
傅祯穿着湘妃色的大氅，在稀落的人群中格外显眼。
唐嘉一眼看到她，让几位副将先行，他骑马来到她身边。
他跳下马，笑道：“不是让你不要来送行？”
傅祯将几包药塞给唐嘉，又附上一张药单，“我听闻西北那边时有寒疫，这配方是我请曲大夫配的，若真遇上，你也不至于手忙脚乱。这药，你要留给自己，一旦发觉有症状，赶紧熬着喝了。”
别落得一身伤病回来了，如雄鹰折断了翅膀，壮志未酬。
他替她舍过命，她便以此为回报了。
唐嘉看着这几包药，再看傅祯昳丽可人的样子，不由想说一句：等我回来。
但，还是不说了。
突然有些舍不得她等他。
唐嘉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说完，他转身上马，再深深看了傅祯一眼。
“别怕。”
离开的最后，他跟她说了这两个字。
别怕。
而后他转身离开，那背影如此的决绝。
谨烟恨道：“他倒是走得潇洒，可姑娘您，您就要成别人嘴里的肉了！”
傅祯笑着往回走，她想他已经做了安排吧。
乞丐倚着城墙，见傅祯过来，拿着破碗上前讨钱。
傅祯下意识看了看周围，见有好几个，或是挑柴的，或是卖胰子的，或是过路的，有意无意往这边看。
这些都是监视她的人，许还不是一个阵营。
“夫人，我两天没吃饭了，赏几个铜板吧。”乞丐说着冲她使了个眼色。
傅祯冲谨烟点了一下头，谨烟从荷包里掏出几个铜板扔到乞丐碗里。
“谢夫人，谢夫人！”
乞丐鞠躬的间隙，小声说道：“皇上答应唐嘉，他肯带兵西征的话，便容你生下孩子，保你和孩子的命，所以别怕。”
傅祯嘴角扯了一下，这话，她信。但她还知道，唐嘉不仅仅是为了她。
上一世，唐嘉出征是为了金悠，为了保她和腹中孩子的平安。
乞丐原以为说完，傅祯会感动的一塌糊涂，可抬头却见她淡淡笑着，这笑竟有些凉薄。


第一百四十八章逃离
夜里，傅祯躺在床上，觉得肚子不大舒服，不过像是白天出城的时候灌了凉气那种。她又怕是要生了，便没敢睡。
这时候，帘子打开，一个黑影悄摸进来。
那黑影矮且笨重，依旧拖着一根很粗的木棍。这次傅祯没说话，但见那黑影近了，竟举起了那木棍。
“晏姨娘，我没得罪过你吧？”傅祯道。
因这一声，晏姨娘吓得后退了两步，棍子也落到地上了。
傅祯撑着胳膊起身，将桌上的蜡烛点燃，再看晏姨娘穿着厚厚的棉袄，正用力盯着她，好似怕她跑了似的。
“你想用这棍子打死我？”傅祯看了一眼那有小臂粗的木棍。
晏姨娘手断了，只能用胳膊夹着，许是在紫云庵扫地的时候练出来了，夹着木棍的动作还挺灵活。但到底不敌用手，没法使力。
晏姨娘闻言忙摇头，“打……晕……你。”
傅祯挑眉，“然后呢？”
“带……走。”
“做什么？”
晏姨娘看着傅祯，静静看了许久，而后吃力的拿下头上的僧帽，又自夹层里面掏出一张叠成四方的信。
这信不知藏多久了，已经泛黄。晏姨娘没有手，打不开，傅祯自她那儿接过来。在蜡烛下小心打开，上面有几行字。
“军中有叛徒倒戈北金，我一千将士被困土浑堡，请皇上速派军驰援。”
傅祯看着这些字，又想起上一世那个传说，西征将士并没有死绝，有一千人进入了漠北沙漠。
“这是谁写的？”
“侯……爷。”晏姨娘颤巍巍的说道，浑浊的眼里因提到这个人而有了泪水，“他……活……着。”
“这封信是给皇上的，怎么到了您手里？”
晏姨娘断断续续说了好一会儿，傅祯大体才听明白了。
军中有内奸与北金传递消息，老侯爷的行动被对方提前知晓并设下埋伏，死伤无数。老侯爷带着三千将士厮杀出去，被逼退进漠北的沙漠里。而这三千将士伤的伤，亡的亡，最后到土浑堡的时候只剩下一千了。
土浑堡外是北金的边城驻军之地，他们逃不出去，于是派了几名将士混进商队回盛京求援。
然这几个将士一路被追杀，等到盛京时，只剩一个了，而且还身受重伤。
这名将士猜到朝中也有内奸，自己根本无法见到皇上，只能潜入侯府，将这封信托付给晏姨娘。
这名将士死了，晏姨娘一向聪明，很得老侯爷倚重，她知事情不简单，先将这封信藏好，而后去找了老侯爷的至交。
兵部尚书李成武，请他带她进宫面圣。
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她还是透露了一点消息。哪想便找来了祸事，她被囚禁在地牢中，用尽各种酷刑，双手被砍，容貌被毁，身上无数的烫伤，可她咬牙说什么都不知道，见皇上只是想求皇上彻查西征一案，为老侯爷喊冤。
那些人想知道线索，但又问不出来，又害怕她说出去，于是割了她舌头，扔回侯府。
老夫人不知其中的事，但直觉晏姨娘是个祸害，竟不给她找大夫，由着她自生自灭。这也就是为什么，老夫人看到晏姨娘会心虚的原因。
但太后这时候却下旨让晏姨娘随她去紫云庵祈福，命人将她治好后，便让她留在了紫云庵。
“所以这几年，你一直藏着这封信，没有给第二个人看过？”傅祯声音有些发颤的问。
晏姨娘点头，“不……敢……”
不敢，不信任任何人。
“为何给我？”
晏姨娘盯着傅祯，吃力道：“你……弟弟……”
傅祯心猛地跳了一下，“你是说我弟弟还活着？”
晏姨娘顿了一顿，而后摇头。
她也不知道，只能说有一线希望。
傅祯又看了一眼晏姨娘那粗棍子，“你把我打晕，想带我走，然后再找他们？”
晏姨娘点头，眼里有炽热。
“可四年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还活着吗？”
不是别的地方，而是沙漠里啊。
没有水，没有粮食，他们怎么活？
她不禁想起那个传言，那个活着回来的将士，他或许是唯一活着的人了……
晏姨娘摇头，有些发急道：“他……他一定……一定活着……他等我……等我去找他……”
傅祯皱眉，“你是哪位？我凭什么听你的？”
“休要放肆，瑞嬷嬷是宫里的老人，太后都要给几分薄面的。”长公主冷声道。
傅祯眼眸流转，“是么，但我这可不是宫里，也给不起谁面子。”
“你，谁给你的胆子，别仗着老七……”
“我不仗着谁，但这是我家！”
瑞嬷嬷轻哼，“苏氏，太后让老奴来的，你还有话说？”
傅祯抿嘴，再看门口那俩婆子，外面还有好几个护卫，子衿不在家，谨烟和张大娘进不来，要是反抗的话，肯定会吃亏。
“惜卿。”曲墨染担心的看着傅祯。
傅祯冲她摇了摇头，而后站起身，大大方方的让那瑞嬷嬷看。
瑞嬷嬷看了她肚子一眼，只是一眼，脸色一下变了，转身走到长公主身边，小声说了什么。那长公主听完，脸色也不好，盯着她肚子，眼神锐利至极。
“你确定是男娃？”
瑞嬷嬷点头，“老奴看了几十年，不会错的。”
曲墨染冷嗤一声，“开什么玩笑，隔着肚皮，只看一眼就能看出是男娃还是女娃，你确定你不占一卦？”
瑞嬷嬷充耳未闻，退到了长公主身后。
长公主看向曲墨染，眉头一挑，“你是谁？”
曲墨染握紧拳头，“我是大夫。”
“你没这个本事，不代表别人没有。”
“你凭什么看低我，你……”
“把她拖出去！”
长公主一声令下，门口那两个婆子上前，曲墨染试着反抗，但到底不敌两个婆子力气大，推搡着就出门了。
“惜卿！”
“他们不会对我怎样的，你别担心。”傅祯安抚了曲墨染一句，而后看向长公主，“你想干什么？”
长公主走上前两步，在方桌旁的椅子上坐下。
“等你生下来是个男娃，你知道你会面临什么吗？”
傅祯抿紧嘴巴，静静地看着长公主。
其实会面临什么，她还没敢想。
“最好的结果，去母留子，再不然，你们母子被都得死。皇家不承认唐嘉，自然也不会承认这个孩子，但也不会放任皇家血脉漂泊在外。往小了说，事关皇家体统，往大了说，事关江山稳固。你不傻，我相信你能听懂。”
“他只是我的孩子。”
“呵，你是谁，一介平民罢了，莫自视甚高。”
傅祯迎着长公主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绝不会把孩子给你们。”
长公主失笑，“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
“……”
“镇北关外，我朝和北金打起来了，但朝中没有合适的武将，皇上已经下令让唐嘉带兵去支援了。他一走，你可就没有依仗了。”
“他要走便走，但我死也不会和孩子分开。”
长公主轻嗤一声，继而起身，“给你生路你不要，那就等死吧。”


第一百四十六章他要去打仗了
长公主一群人离开后，曲墨染她们赶紧跑进屋里。
“姑娘，您没事吧？”谨烟担心的问。
傅祯摇头，“我没事。”
她看向曲墨染，见她脸色不好，眼睛似乎还红了。
“谨烟，你们先出去吧，我和曲大夫说会儿话。”
谨烟她们出去后，傅祯拉着曲墨染坐下。
“刚才因为我让你受气了，对不起啊。”
曲墨染喟叹了一声，“她问我是谁，当时我心里真的……很难受。”
傅祯愣了一愣，“你说长公主？”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自己的身世吧，我和父母走散，千辛万苦找到家，他们却不认我了。”
“我记得。”
“她是我娘。”
傅祯捂住嘴，不可置信的看着曲墨染。
“那年我十岁，真真的历经生死才回到家，才见到她。但她身边跟着一个小女孩儿，与我一般大，那小女孩儿取代了我，成为了昭华郡主，成为了慕容令宜，。她喊她娘。她看着满身脏兮兮的我，眉头皱紧，说了一句：哪来的小乞丐，乱认亲。”
“后来，我给自己改名字了，随师父的姓，名字也是师父给的。”
傅祯心疼的搂住曲墨染，“其实你可以和她说清楚的，她应该只是认错人了。”
“我确实有这样的想法，这才从药谷来到盛京，但想要见到她并不容易，后来阴差阳错的成了沈云舟的外室，然后经历了太多，想要认亲的想法慢慢就淡了，我们母女缘浅吧，不强求了。”
用午饭的时候，谨烟见傅祯神色如常，几次想开口又忍了回去。
这时子衿从外面跑过来，急道：“外面传咱大荣和北金在漠北一带打起来了，还说皇上命陆大人带兵前去支援。”
子衿说完，才看到谨烟着急的跟她打手势，让她闭嘴。
“啊，不能说吗？”子衿小声问。
谨烟摇头，“姑娘已经知道了。”
傅祯抬头，见谨烟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冲她笑了笑，“他走就走，天不会塌的。”
“可您马上生了，又面临这样的处境，他怎能丢下您！”谨烟说着红了眼。
她家姑娘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感觉就像是被拴在羊圈里，外面群狼环伺，命已经不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天无绝人之路，总有法子的。”傅祯长叹了一口气道。
大不了……
若她一个，她不怕，大不了一个死，可还有孩子，她没法坦然面对生死。
一主二仆正满心愁绪的时候，乞丐跑了进来，跑得气喘吁吁的，眼睛滴溜溜的打量着整间屋子。
“唐嘉不在？”
傅祯皱眉，“你找错地方了吧？”
乞丐抹了一把汗，“哎哟，可急死人了，京郊大营等着他点将，结果他人不见了。这等军情紧急的情况下，要是传到皇上那儿，定会龙颜大怒，万一安个临阵脱逃的罪名，脑袋可真就保不住了。”
傅祯沉了口气，“他不会逃的。”
“我们信，可别人不信啊，尤其这时候朝野上下人心慌慌的。我还想着他一定在你这儿，既然不在，那他能去哪儿。”
傅祯冷嗤：“你来我这里找，不如回陆府看看他是不是在元卿月那儿，亦或是进宫看看他有没有在小金妃宫里，马上生离死别了，不得跟心尖尖上的人道个别，万一是最后一面呢。”
“呸呸呸！你就咒他吧！”
唐嘉没在这儿，乞丐只好去别处找。
用过午饭，傅祯正靠着罗汉床养神儿，听到外间有动静，转头见唐嘉披着玄狐大氅走了进来。
“你……”
她刚开口，话还没说完，已经被他抱了起来。
“带你去个地方。”
谨烟和子衿揽到外面，傅祯看了唐嘉一眼，而后冲她二人摆了摆手。
院门外停着一辆马车，傅祯被唐嘉抱进车里，他再坐到外面赶车。
车子动了起来，里面铺着厚厚的棉被，傅祯靠坐在里面，从车帘的缝隙往外看，能看到他身上皮的大氅，上面似乎有很多……土！
马车上了大街往城门方向走，傅祯撩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以往她每次出门，后面总有人跟踪监视着，这次好像没有。
出了城门，又走了约莫半个时辰，马车停下了。
唐嘉不发一言的将傅祯从马车上抱下来，而后拉着她往山上走。
傅祯看着这山，不正是陆家祖坟所在。
他要祭拜父母亲人，拉着她做什么？


第一百四十七章给你挖个坑
早上起来，天就不太好，铅云浓重，此时天更暗了，远远看到陆家的坟头，一个个影影憧憧的，森森然然。
傅祯被唐嘉用大氅裹着，几乎是贴在他怀里走着，微微仰头，鼻尖蹭到他下巴，有些扎人，再仔细一看，那儿冒出了一点点青色的胡茬。
上一世，出征前一晚，他发狠的发狂的对她。天亮后，他又温柔的亲了亲她。
“等我回来。”他说。
她没有回答他，但她一直等着。
三年，无数个夜里，她从梦中惊醒，然后捂着胸口庆幸只是个梦，他没有受伤，没有牺牲，没有如梦中那一幕，回来的只是一口棺材。
思绪飘远又回来，傅祯这才发觉他们已经停下了，而面前是一个坑，新挖的，长坑，就在这些坟头中间……
“我挖了一天。”唐嘉像是炫耀一般道。
傅祯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所以这一天，你一直在这里挖坑？”
在所有人都疯狂找他，以为他要临阵脱逃的时候，他在挖坑！
唐嘉推了推傅祯，“我给你挖的。”
“……”
“你试试合不合适。”
鬼他娘的合不合适，这是什么狗屁话！
傅祯咬牙看向唐嘉，“你要把我埋了啊？”
唐嘉看着她，收起惯常那痞里痞气，眯眼道：“我还真想亲手把你埋了，埋进我陆家祖坟里。”
傅祯怔了一怔，随即骂了一句：“疯子！”
她转身要走，但被唐嘉一把横抱起，天旋地转后，她和唐嘉已经并肩躺在坑里了。
“有点挤。”他评价道。
“唐嘉！”傅祯气得浑身发抖。
“不过不要紧，躺你一个正好。”
跟一个疯子，讲道理没用，骂他也没用，傅祯转身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啪的一声！
许是山林太静，这一声格外的脆亮，竟把旁边树上的鸟给惊走了。
唐嘉埋头在她颈窝出，低低笑了起来。
因为彼此紧贴着，傅祯能感觉到他这笑引起的胸腔共鸣，似乎真的很开心。
“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如果你能活着等我回来，你一定要打我一巴掌。”
傅祯身子僵了一下，“如果能再见面的话。”
也许不是死别，也许是天各一方。
谁说得准呢！
唐嘉脸贴到傅祯肚子上，轻轻的抚摸着，“儿子，爹走了，以前我觉得你给谁给当儿子都无所谓，但现在不行，你只能是我儿子。”
傅祯拍开他的手，“谁说的，陪着我生下孩子，若我没熬过去，亲手把我埋葬了，然后护着孩子长大？”
她也不是在意这些，只是他说了，她当时记住了，眼下不得翻翻旧账打打他的脸。
唐嘉嘿笑一声，接着躺回去，将傅祯搂怀里。
“冷不冷？”
“冷。”
唐嘉搂更紧了，还用大氅给她盖住。
傅祯嘴角抽了一下，她是这意思吗？
乌云翻滚，竟下起雪来，一片一片的落到二人脸上身上。
“再下大一些，就能把我们埋了。”唐嘉笑道。
傅祯闭上眼睛，上一世，她曾最遗憾的事是死不能与他同穴。
现在，倒是弥补那一点遗憾了。
只是当她真正老去，死亡将近的时候，她反而喜欢清清静静一个人。那时候就想，如果有来世的话，她不会嫁给谢子轩，不会爱上唐嘉。
“我跟乞丐说了，你生孩子的时候，真没熬过去的话，我就让他把你埋到这里，埋进我陆家的祖坟，做我陆家人。”
“……”
“等我死了，跟你合葬。”
起了风，唐嘉这话传到傅祯耳里不甚清晰，但她还是听懂了。
她想说：你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但还是不说了，毕竟真的很冷，冷到她不想张口说话。
雪在他们身上盖了一层，天也真正黑下来了。
“唐嘉，你是爱我的吧？”傅祯突然开口道。
“……”
“虽然没有爱金悠那么多，但你多少是爱我的，对吧？”
唐嘉默了许久，道：“是。”
“可我不稀罕这样残缺的爱，也不想要这样的你。”
“……”
“所以放过我吧。”
唐嘉搂紧傅祯，长长叹了口气，“那我们约定好，我死了，你就把我忘了。你死了，我也把你忘了。如果我们能再见面，至少我还是孩子的父亲。”
“好。”
翌日，唐嘉领兵西征。
城门萧瑟，因为太冷，送行的百姓并不多。
傅祯穿着湘妃色的大氅，在稀落的人群中格外显眼。
唐嘉一眼看到她，让几位副将先行，他骑马来到她身边。
他跳下马，笑道：“不是让你不要来送行？”
傅祯将几包药塞给唐嘉，又附上一张药单，“我听闻西北那边时有寒疫，这配方是我请曲大夫配的，若真遇上，你也不至于手忙脚乱。这药，你要留给自己，一旦发觉有症状，赶紧熬着喝了。”
别落得一身伤病回来了，如雄鹰折断了翅膀，壮志未酬。
他替她舍过命，她便以此为回报了。
唐嘉看着这几包药，再看傅祯昳丽可人的样子，不由想说一句：等我回来。
但，还是不说了。
突然有些舍不得她等他。
唐嘉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说完，他转身上马，再深深看了傅祯一眼。
“别怕。”
离开的最后，他跟她说了这两个字。
别怕。
而后他转身离开，那背影如此的决绝。
谨烟恨道：“他倒是走得潇洒，可姑娘您，您就要成别人嘴里的肉了！”
傅祯笑着往回走，她想他已经做了安排吧。
乞丐倚着城墙，见傅祯过来，拿着破碗上前讨钱。
傅祯下意识看了看周围，见有好几个，或是挑柴的，或是卖胰子的，或是过路的，有意无意往这边看。
这些都是监视她的人，许还不是一个阵营。
“夫人，我两天没吃饭了，赏几个铜板吧。”乞丐说着冲她使了个眼色。
傅祯冲谨烟点了一下头，谨烟从荷包里掏出几个铜板扔到乞丐碗里。
“谢夫人，谢夫人！”
乞丐鞠躬的间隙，小声说道：“皇上答应唐嘉，他肯带兵西征的话，便容你生下孩子，保你和孩子的命，所以别怕。”
傅祯嘴角扯了一下，这话，她信。但她还知道，唐嘉不仅仅是为了她。
上一世，唐嘉出征是为了金悠，为了保她和腹中孩子的平安。
乞丐原以为说完，傅祯会感动的一塌糊涂，可抬头却见她淡淡笑着，这笑竟有些凉薄。


第一百四十八章逃离
夜里，傅祯躺在床上，觉得肚子不大舒服，不过像是白天出城的时候灌了凉气那种。她又怕是要生了，便没敢睡。
这时候，帘子打开，一个黑影悄摸进来。
那黑影矮且笨重，依旧拖着一根很粗的木棍。这次傅祯没说话，但见那黑影近了，竟举起了那木棍。
“晏姨娘，我没得罪过你吧？”傅祯道。
因这一声，晏姨娘吓得后退了两步，棍子也落到地上了。
傅祯撑着胳膊起身，将桌上的蜡烛点燃，再看晏姨娘穿着厚厚的棉袄，正用力盯着她，好似怕她跑了似的。
“你想用这棍子打死我？”傅祯看了一眼那有小臂粗的木棍。
晏姨娘手断了，只能用胳膊夹着，许是在紫云庵扫地的时候练出来了，夹着木棍的动作还挺灵活。但到底不敌用手，没法使力。
晏姨娘闻言忙摇头，“打……晕……你。”
傅祯挑眉，“然后呢？”
“带……走。”
“做什么？”
晏姨娘看着傅祯，静静看了许久，而后吃力的拿下头上的僧帽，又自夹层里面掏出一张叠成四方的信。
这信不知藏多久了，已经泛黄。晏姨娘没有手，打不开，傅祯自她那儿接过来。在蜡烛下小心打开，上面有几行字。
“军中有叛徒倒戈北金，我一千将士被困土浑堡，请皇上速派军驰援。”
傅祯看着这些字，又想起上一世那个传说，西征将士并没有死绝，有一千人进入了漠北沙漠。
“这是谁写的？”
“侯……爷。”晏姨娘颤巍巍的说道，浑浊的眼里因提到这个人而有了泪水，“他……活……着。”
“这封信是给皇上的，怎么到了您手里？”
晏姨娘断断续续说了好一会儿，傅祯大体才听明白了。
军中有内奸与北金传递消息，老侯爷的行动被对方提前知晓并设下埋伏，死伤无数。老侯爷带着三千将士厮杀出去，被逼退进漠北的沙漠里。而这三千将士伤的伤，亡的亡，最后到土浑堡的时候只剩下一千了。
土浑堡外是北金的边城驻军之地，他们逃不出去，于是派了几名将士混进商队回盛京求援。
然这几个将士一路被追杀，等到盛京时，只剩一个了，而且还身受重伤。
这名将士猜到朝中也有内奸，自己根本无法见到皇上，只能潜入侯府，将这封信托付给晏姨娘。
这名将士死了，晏姨娘一向聪明，很得老侯爷倚重，她知事情不简单，先将这封信藏好，而后去找了老侯爷的至交。
兵部尚书李成武，请他带她进宫面圣。
总不能无缘无故的，她还是透露了一点消息。哪想便找来了祸事，她被囚禁在地牢中，用尽各种酷刑，双手被砍，容貌被毁，身上无数的烫伤，可她咬牙说什么都不知道，见皇上只是想求皇上彻查西征一案，为老侯爷喊冤。
那些人想知道线索，但又问不出来，又害怕她说出去，于是割了她舌头，扔回侯府。
老夫人不知其中的事，但直觉晏姨娘是个祸害，竟不给她找大夫，由着她自生自灭。这也就是为什么，老夫人看到晏姨娘会心虚的原因。
但太后这时候却下旨让晏姨娘随她去紫云庵祈福，命人将她治好后，便让她留在了紫云庵。
“所以这几年，你一直藏着这封信，没有给第二个人看过？”傅祯声音有些发颤的问。
晏姨娘点头，“不……敢……”
不敢，不信任任何人。
“为何给我？”
晏姨娘盯着傅祯，吃力道：“你……弟弟……”
傅祯心猛地跳了一下，“你是说我弟弟还活着？”
晏姨娘顿了一顿，而后摇头。
她也不知道，只能说有一线希望。
傅祯又看了一眼晏姨娘那粗棍子，“你把我打晕，想带我走，然后再找他们？”
晏姨娘点头，眼里有炽热。
“可四年了，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还活着吗？”
不是别的地方，而是沙漠里啊。
没有水，没有粮食，他们怎么活？
她不禁想起那个传言，那个活着回来的将士，他或许是唯一活着的人了……
晏姨娘摇头，有些发急道：“他……他一定……一定活着……他等我……等我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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