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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乘着日出的晨光，一路骑行，到了那座山上，看到那一小片死湖。这是他未曾谋面的妈妈选择的归宿，山上的沙石里也许有她的踪迹。山上树木林立，一片翠绿，湖水周围长满了芦苇，随风摇摇晃晃。也许，它们的生长，也有她的滋养。
听南坐在湖边，神情淡然，嘴角不由上扬。
妈妈，我要带姥姥走了。这也许是我最后一次来看你了，这儿风景不错。
姥姥，你看见她了吗？帮我问个好……我们该走了。
太阳高高升起，听南起身，背上书包，下山了。
他准时登了一趟列车，坐在靠窗的位置，目光毫无焦点，望着窗外穿梭而过的匆匆。
同时，在这趟列车的，还有时朝夕。
时朝夕坐在车厢的另一角，不偏不倚，正好能看到林听南的位置。她戴着帽子、墨镜，全副武装，也要美美的。
昨夜，她百思不得其解，所谓的去处，到底是哪里？
温凉送朝夕回咖啡馆，她一路上心神不宁，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到了地方，都没有反应。温凉拍拍她的头，她才醒过神来。
“你说，林听南，要去哪儿啊？有未了的心愿？”时朝夕实在想不清楚。
“他好像很在乎他的姥姥。”温凉轻轻言道，拿出手机，打开一张照片，照片上林听南和姥姥的合影。只听到故事里的姥姥，看到照片里的姥姥，倒与朝夕的想象出入无几。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笑容可掬，抱着同样笑着的听南。
“你这侦查能力一流啊，可以，可以。”朝夕连连夸赞。
“他睡觉很不踏实，手里会拿着这张照片睡觉，我拍下来了。”温凉不在乎朝夕的夸赞，认真地在分析情况，“他的姥姥是南方人吧？从南方到北方支援建设的那一代人。”
“你怎么知道？”
“林听南的名字啊，况听南归雁，切思朝笳音。这是一首表达思念故乡的诗。听南，应该是老太太寄予了夙愿。”温凉分析。
朝夕惊喜，豁然开朗，忍不住鼓掌，“我明白了，听南要去的地方，是姥姥的家乡。他最后一个愿望，是去姥姥的家！”
“也许是，带姥姥回家。”温凉补充道。
朝夕诧异地看着温凉，很快，她便明白了。
“可是，姥姥家在哪儿啊？”朝夕又犯了难。
“查查他姥姥的工作单位的历史，就知道了。”
温凉在网页上搜索出电力厂的发展史，在往届评选的优秀员工一栏中，找到了多次受评的姥姥，下面有一段关于她的简单介绍。
林爱音，祖籍苏州……
时朝夕的心明亮起来，找到了这孩子的突破口了。她兴奋地抱住温凉，双手挂在他的脖子上，在他脸上亲了又亲。
“你为什么为他，这么坚持？”温凉轻轻在朝夕耳边，言道。
时朝夕怔住了。
“我的工作嘛……”
“你也可以按照无常的方式去做。”温凉继续说道。
朝夕松开温凉，惊愕不已，看他淡然的神情，也许他知道了什么。
“你知道时间之上，是做什么吗？”
“知道一些，交易时间的。”温凉淡淡回答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朝夕有些紧张，不由地手往回缩，却被某人抓住。
“臻爷爷的时候。”
“你不怕吗？我……”朝夕慌了，她的慌，是因为害怕他知道他自己的事情，也害怕他因为时间小姐的身份远离自己。
温凉单手将朝夕揽在怀中，“有这样一个奇妙的女朋友，不错哦。”
朝夕放松许多，双手紧紧地拥住温凉。
“我回答你那个问题，我希望每个人真正自由地决定自己的时间，而不是因为逃避现实，因为获得什么，因为被动承受。”

【51】去南方
一列白青相间的列车，在山野间，呼啸而过。
绵细的雨丝，缓缓在空中流淌，落在列车玻璃上，依旧缓缓流淌。林听南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指轻轻点点那一滴滴雨珠，如同触碰到一般。
车厢里的人，或探讨着苏州的美食美景，或伴随着有节奏的呼吸而呼呼大睡，或沉迷于网络的虚拟世界，或发呆放空一切，或如时朝夕，眼皮直打架，精神意志在努力地和瞌睡虫作斗争。在一闭一合间，模糊可见少年清瘦的身影，可是，在睁眼时，那个座位空空如也。
时朝夕一下子惊醒了，嗖一下站起身来，四处扫看，整个车厢哪里还有林听南的身影。时朝夕有些左右为难，这节车厢处于列车最中间位置，向左走向右走，都可能因为选错路线浪费时间。时朝夕一闭眼，管他三七二十一，直接向一个方向奔去。
时朝夕踩着高跟鞋，穿过狭长的过道，看到了那个颀长身形的少年。时朝夕心头一喜，连忙加快脚步，林听南回头，看到躲闪不及的时朝夕。时朝夕也便大大方方向听南招招手，听南嘴角上扬，同样挥挥手，瞬即，转身奔跑。
猫捉老鼠，在列车中上演。林听南身手矫捷，轻盈跳起，在车厢间奔跑，穿过一个车厢，推开玻璃门，进入另一个车厢。虽说时朝夕穿惯了高跟鞋，此刻却恨不得丢掉高跟鞋。本计划做一个绝美追踪者，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还要竞跑八百米。偏偏那玻璃门笨重得很，时朝夕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才打开那扇门。
“林听南，站住！”时朝夕喘着粗气，叫嚣着。
林听南边跑边回头看，冲着时朝夕咧嘴做了个鬼脸。
时朝夕气急了，依旧舍不得丢弃高跟鞋，但脚下的频率却越来越快，眼见，林听南要打开下一节车厢的玻璃门。时朝夕三步并坐两步冲过去，脚下不稳，整只右脚向一侧折了下去。
忽然，一股熟悉的味道钻入朝夕鼻息间，朝夕情不自禁喊了一声，“温凉”。
一只有力的手臂直接揽住了朝夕的小腹间，她整个身体的力量都撑在那个手臂上。温凉就在她身侧，似笑非笑，看着一脸惊魂未定的朝夕。
“哎，我在呢。”
此时，他应了她的那声唤。
朝夕顾不得其他，一直盯着快要淹没在人群中渐行渐远的林听南。
“???追，别让他跑丢了。”
列车内传来即将到站的播报声，乘客们纷纷起身，拿行李，往列车口涌去。一时间，过道间全是人，乌压压向这个方向压来。温凉作势，单手抱起朝夕，闪身将她抱到一旁的两个空位上。
“快走啊。要不他就下车了，就找不到了。”朝夕急坏了。

“你这个追踪做战术很失败，你太过显眼，隐藏失败。”温凉一一点评，将朝夕的右脚抬起来，落在自己腿上，“穿着高跟鞋，不利于行走追踪。”

朝夕不得不承认，温凉说得有道理。为了行动顺利，她穿了她的 lucky 色，红色。她最得意的一件衣服，便是这件红色 A 字蓬蓬裙。为了搭配这个裙子，她选了一定复古黑色礼帽，也必然搭配了一双复古红底黑色高跟鞋。妆容精致，搭配惊艳，非常完美，唯独忘了规定情境。
“让他跑了。”时朝夕沮丧得很。
温凉倒不急不恼，从书包里拿出一双帆布鞋，为朝夕换上，不大不小，正好合适。
“长途跋涉，这双适合些。”
朝夕心头一暖，这个人总会做一些让她想不到的举动。
“下车吧。”温凉提醒。
“啊，我的行李箱。”朝夕才想起行李来，起身，看到乌泱泱准备下车的人，瞬间绝望。
温凉背起书包，从座位旁边拽出一个花里胡哨的行李箱，一手牵着朝夕，一手拉着行李箱，挤在人群中，下了车。
朝夕才注意到那行李箱，便是自己的，心中惊喜。这个人，总是在意想不到的时候出现，在不可思议的时候做些不可思议的事情。看来，时朝夕是捡到宝了。
苏州的天阴着，淅淅沥沥，下着细雨。
两人一出站，便看到一位身着迷彩服的兵哥哥，冲着温凉，挥手。
“温队，这里。”兵哥哥上前迎接他们，递给温凉一把伞，又忙从温凉手中接过行李，“车停在那边，这边不能停车。”
温凉撑开伞，为朝夕遮雨，伞大面积倾向她。
“键盘。”温凉自然地给朝夕介绍来者，“我战友。”
被称作键盘的兵哥哥挺起身，注意到温队大摇大摆地牵着一个美艳女人，立马挺直身子，敬了个礼：“嫂子好！”
“嫂子？”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普世称呼，朝夕显然有些局促不安。
“你不是？”温凉低头看着朝夕。
“哦，小兄弟好。”朝夕连忙摆手打招呼，反倒让键盘有些不好意思。
“温队，突然见你铁树开花，还有点不适应。”
朝夕一听，来了兴致，“小兄弟，你们温队这棵铁树，之前开过几朵花？”
“没瞅见过开花，我们部队全是清一色男子汉，整天泥里爬，哪能开花啊。”键盘倒是很认真解释，生怕说错话，引起队长家庭矛盾。
“哦，看来你魅力很一般啊。”朝夕手指缠绕着温凉的手指，戏言道。
“嗯，确实不大，你眼光一般。”温凉平静回击。
“我眼光才不一般，全世界独一份的好。温队魅力十足。”朝夕为了证明自己，毫不避讳地连连夸。
一旁行走的键盘嘴巴咧上天，偷眼八卦地瞅瞅温队，温凉面上挂不住，眼神犀利回击，键盘忙收住笑。
说话间，几人来到一辆吉普车旁，键盘把行李放到后备箱，然后将车钥匙丢给温凉。
“温队，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小林子跟着呢。”
“行。你先回队里吧。”
“是，温队再见，嫂子再见。”键盘敬礼，温凉把伞放入朝夕手中，挺直身子，也回以军礼。
这样挺拔、认真的温凉，怎是一个“帅”字足以形容的。朝夕瞬间陷入男色诱惑之中，偷拍下这一瞬。
温凉看着键盘上了另一辆车，离开了，这才回身接过伞，打开车门，扶着朝夕上了副驾驶。
他上车，启动车子，行驶在雨中。
他的手机上出现一个定位，点开，显示一个红点。温凉转弯，跟随导航，向那个红点的方向驶去。
时朝夕单手靠在车窗上，托着头，慵懒地看着某人。
“现在可以跟我说说了吧，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跟踪我？你是不是知道林听南去哪儿？……”朝夕滔滔不绝，一股脑把心中的疑问全抛出来。
“这么多问题，我先回答哪个？”温凉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伸到朝夕脸旁，很自然地将一缕杂乱的发丝，缕顺。
“一个个回答。”
“我没有跟踪你，我来苏州出差一周。”
温凉所言属实，但也不完全对，队里和苏州分队搞一次战术交流会，原本不需要温凉出差的，温凉毛遂自荐，领导不同意，觉得大材小用。温凉“不依不饶”，转身去找更大的领导，拔高这次交流会的重要意义，最终，领导同意了。
“这么巧。”朝夕半信半疑。
“嗯，缘分。”
“我们现在去哪儿？”
“去找你穷追不舍的人。”
“你真的知道林听南在哪儿啊？”果然如朝夕所料。
“不完全知道，他毕竟是个孩子，我让小林子暗中送他一段，保证安全。”温凉倒是考虑很周全。
“这个小红点就是他？”
“嗯。”
“你真好。”朝夕开心得很，探身要奖励温凉一个吻，温凉伸手护住脸颊，那个吻落在了他的手心上，顺势轻轻推开朝夕的脸。
“你越来越过分了。”温凉表达不满。
“要不，干嘛谈男朋友啊。”朝夕嘟着嘴，很不满足。
“你谈男朋友，就是为了这个……”温凉无语。
“你不是吗？”朝夕漫不经心。
温凉白眼翻上天，这个女妖精，真是食肉动物。
手机上的红点越来越近，雨刷轻轻刷着玻璃上的雨水，依稀可见，前方人行道上，雨中，有一个撑伞艰难行走的少年。
这时，温凉手机里收到一段语音信息，是一个青涩小哥哥声音：温队，这个孩子太倔强了，警惕性很高，我让他上车，他完全拒绝。您快到了吗？这样淋下去，容易生病的。
这个小哥哥倒是很体贴，受温队之令，从林听南一下车，便跟随他出了站。林听南不打车，不坐公交，执拗地步行。偏锋下雨，他装作好心路人，想要载他一程，被林听南冷冷拒绝了。
“行，我看到他了，小林子，辛苦了，回队吧。”温凉道。
“是，温队。队里见，嘿嘿。”小林子嘿嘿一笑，虽然看不到人，也能感受到他的开心。
雨，越来越急，滴落在石板路上，溅起一朵朵稍瞬即逝的水伞花。
林听南手中的伞不够大，抵不住随风飘落到身上的雨水。整个鞋、裤脚，早已湿透了。目光所及，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分辨不清方向。他跟随着手机的导航，一直走啊走啊。
这深秋的雨，最冷，每一阵秋风吹过，都让他忍不住打个寒战。他躲避在伞支撑起来的方寸之间，难以洗身。可，四周光秃秃，除了路，便是路，没有什么可躲避的地方。
一辆吉普车停在了旁边，林听南并没在意，继续前行。忽然，被一只手从后面拽住，一回头，只见时朝夕怒不可竭地盯着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拽着他的书包。
“上车。”
“不。”林听南力气也不小，从朝夕手中挣脱开，继续走。
可没走几步，便被温凉钳住脖子，拎着他的后衣领子，如拎小鸡一般，塞进了车里。

【52】一家客栈
车外的雨愈来愈大，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车窗上。
林听南一脸倔强，知道自己无法脱离这辆车，却又不情不愿。朝夕从包中取出纸巾，递给他，他悻悻然擦着脸上的雨水。
“你跟踪我？”林听南提出质疑，“我们说好十日之约的，在没有跟你合作前，我是自由的。”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我声明，我没有跟踪你。”时朝夕脸不红心不跳地解释。
“那你在火车上为什么追我？”
“好巧在同一列车上，自然要打个招呼啊。懂礼貌。”
“我坐哪个车次的车，你就坐哪个车次的车；我来苏州，你也来苏州，真是好巧哦。”林听南嘲讽。
朝夕完全置之不理他的态度，反而拍手鼓掌，连连称道：“真是哦，我和男朋友第一次来旅游，就碰见你了。我们好有缘分。”
林听南满脸嫌弃，把矛头指向了温凉：“你应该管管这个女人，小心，以后被她拖着鼻子走。”
温凉一摊手，表示无奈。
时朝夕贱兮兮地双手抱住温凉的胳膊，眨巴着大眼睛，挑衅地看着林听南：“怎么办？他乐意哦。”
温凉被两个小朋友的幼稚整得哭笑不得。
“小朋友，你去哪儿？我们送你一程啊。”时朝夕问道。
林听南把头别到一侧，道：“反正被你缠上了，随便吧。”
温凉从朝夕臂环中抽出胳膊，让这丫头坐好，回头看了一眼林听南：“系好安全带，出发了。”
温凉没有得到回应，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约莫半小时的路程，吉普车停在了一个街巷间的停车位，古香古色的街道，湿漉漉的石板路，木质的木牌号，被雨淋湿，用红色勾勒的字，愈加鲜艳。
那一行字，是“平安街 128 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