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击全文阅读

孟梦妍收回目光，怅然的眼神越渐复杂。
她再次醒来时才得知这里不是京城，而是苏州，她不是京城晏将军的养女，而是苏州晏员外的千金，她是孟梦妍，却又不是。
小青说，那个镇南将军孟梦妍，早就在二十年前战死了。
孟梦妍沉叹口气，心口像被压了块大石头般喘不过气。
想不到她居然想起了前世的事，更想不到今生她依旧投生在曾被遗弃的苏州城里。
可再想起顾翰睿，孟梦妍端着茶杯的手慢慢收紧：“小青，晏将军近年如何了？”
小青思索了一番：“只听说他上个月前平了西北的战乱凯旋，皇上想加封他为一字齐肩王，但是将军回绝了。”
“那……他可曾娶妻？”孟梦妍又问。
小青摇摇头：“这个奴婢不清楚。”
说完，她不解地看着孟梦妍：“小姐，您这几日怎么老问起晏将军？”
闻言，孟梦妍手一顿：“只是听说他妹妹和我同名，所以有些好奇。”
话音刚落，院门被推开，晏母走了进来。
孟梦妍放下杯子起身迎上前：“娘。”
晏母抬手爱怜地摸着她的脸，满眼慈爱：“身体好些了吗？”
孟梦妍点点头：“好多了。”
自被母亲抛弃后，她再没感受到一丝母爱，甚至到死都没换得母亲一句女儿。
许是上天可怜她，让她生在将她视为掌上明珠的家里。
晏母拉着孟梦妍进屋坐下，迟疑了会儿才开口：“昨儿你爹跟我说，想把你指给沈伯父的儿子为妻。”

======第15章======
当听完晏母的话，孟梦妍的笑容立刻凝在脸上。
恍然中，她想起当初顾翰睿擅自给她定下和谢景玉婚事的画面。
孟梦妍眼底闪过抹痛色，下意识摇头：“我不想嫁。”
晏母目露愁绪，她何尝想把宝贝女儿嫁去沈家。
虽说沈家和晏家是世交，沈家的沈少翎也仪表堂堂，但生来就是个痴呆，以致于如今弱冠，都没人同沈家议亲。
晏母深深叹了口气，揽住孟梦妍的肩：“好，娘再去劝劝你爹。”
孟梦妍诧异了瞬，她以为晏母会同顾翰睿那般回绝。
她不想嫁，只是想去京城看一眼顾翰睿，更想在晏老将军墓前磕个头……
孟梦妍握住晏母的手，靠在她的肩头：“娘，你真好。”
日渐暮。
孟梦妍趁着小青去厨房拿点心，用树枝做剑，照着记忆中的招式练起武来。
可她此生只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贵小姐，一招一式毫无力道可言。
还没一会儿，她就累的满头大汗。
孟梦妍无奈地叹口气，扔掉了树枝。
这时，小青匆匆跑进来，又谨慎地关上院门。
孟梦妍一头雾水：“怎么了？”
小青跑到她面前，急的手里的点心都似是端不稳：“不好了小姐，我刚才路过老爷书房，听老爷说一定要把你嫁给沈公子，还说婚期越早越好。”
闻言，孟梦妍心一沉。
晏父同晏母一样把她放心尖上疼，为何在这事上这样决断。
思索番后，孟梦妍朝院外走去。
刚走到书房外，晏父带着愠怒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我和沈嵇是结拜兄弟，况且孩子们的婚事早在他们出生前就定下了，说出去的话怎么能反悔？”
“可是老爷，你忍心把姝宁嫁给一个痴呆儿吗？她可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听着晏母带着哭腔的声音，孟梦妍蹙起眉。
她推门而入，里头正因婚事愁眉不展的两人愣住。
晏母连忙抹去眼角的泪水：“姝宁，你怎么过来了？”
晏父欲言又止，也只是深深叹了口气。
比起他们的苦愁，孟梦妍从容许多：“爹，娘，我嫁。”
闻言，晏父晏母目露惊讶。
紧接着，孟梦妍又道：“但我有一个要求，我想去京城一趟。”
与她而言，如今天下太平，只要再看到顾翰睿平安，再为晏老将军上柱香，她便再无遗憾。
晏母不解：“你去京城做什么？”
孟梦妍沉默了会儿才回答：“想在嫁人前去看看京城风光。”
听了这话，晏父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沉。
不知为何，他觉得从前娇气的女儿沉稳了很多，特别是那双眼睛，透着丝历经风雨般的通透。
但面对去京城的要求，晏父还是一口回绝：“不行，京城离此千里，我和你娘怎么放心的下。”
他顿了顿，不再看孟梦妍的目光：“我已同你沈伯父商量好了，你跟少翎下月十六就成亲。”
孟梦妍没有拒绝，只是袖中的手慢慢握紧。
夜阑。
城中传来打更声，圆月高挂天空。
孟梦妍看了眼榻上熟睡的小青，将写好的信放在桌上。
她背起包袱，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
夜色下，孟梦妍费力地从后院的墙怕处府。
离去时，她不由停下回望晏府。
“爹，娘，等我了却了心中夙愿，我马上就回来。”

======第16章======
京城，将军府。
漆黑的夜下飘着雨，远处传来阵阵雷鸣。
沁春院，院门上的灯笼被风吹得左右摇晃。
才从军务处回来的顾翰睿一如往昔般站在院外，凝着紧闭的院门。
身旁撑伞的小厮小心开口：“将军，夜深露重，还是赶快回屋歇息吧。”
顾翰睿嗓音冷沉：“你先下去。”
小厮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行了礼退下。
“咳咳咳……”
顾翰睿咳嗽了几声，忍着胸口的震痛上前推开了院门。
即便丫鬟每天都打扫，他每天都来，这里始终透着股荒芜。
若说唯一的亮色，便是孟梦妍离开前半年在院子西北角种下的桃树，如今也有一丈多高了。
顾翰睿指尖轻触花瓣，满是血丝的眼睛噙着深情。
“花已经开了二十遍，你何时回来看？”
他喃喃自语，恍若想把这句不知说了多少次的话印在骨血间。
风掠过顾翰睿酸涩的眼角，吹落几片花瓣。
这么多年，他将满心思念的话都说给桃树听，仿佛只要这样，天上的孟梦妍就能听见。
半晌，顾翰睿将被吹落的花瓣一片片捡起收好后才转身离去。
几日后。
太师六十大寿，宴请京中各位大臣。
顾翰睿本不想去，却想起太师和晏老将军是旧友，且当初以军功求皇上允自己终身不娶时，太师帮忙说了几句，少不得还他这个情。
府外，顾翰睿准备上马车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向总管：“我让你嘱咐你的事都妥当了吗？”
总管微微躬身：“将军放心，为姝宁小姐生辰备下的东西都已妥当了。”
闻言，顾翰睿嗯了一声才上马车。
目送马车远去，总管身边的小厮终于忍不住问：“这姝宁小姐到底是将军妹妹还是妻子啊？祭拜规制都按当家主母来……”
话还未说完，就被总管一个严厉的眼神吓得住了嘴。
总管警告道：“这话要是被将军听见了，仔细你的皮！”
话落，他无奈叹口气：“二十年了，将军还是没能放下……”

街道宽阔，时不时有几个孩童从巷子里窜出，在穿过人群后又钻进另一条巷子。

相比苏州，天子脚下的百姓更显富贵。
孟梦妍站在曾经不知走过多少遍的长街，凝着眼前熟悉的景象，眼眶发热。
今日的京城比二十年前更繁荣，连百姓们的交谈也少有战事二字。
孟梦妍擦掉额间的汗，照着记忆中的路朝将军府走去。
只是连日的奔波让她很是疲惫，步伐也有些踉跄。
突然，一辆马车迎面驶来。
“让开！”
驾车侍卫怒喝一声，惊的孟梦妍摔倒在一边，险险躲过飞驰的马蹄和车轮。
车内的顾翰睿掀起帘子，蹙起眉：“什么事？”
听他这么一问，侍卫眼中掠过丝心虚：“是一个不长眼的小丫头。”
顾翰睿眸色一暗：“停车。”
马车缓缓停下，顾翰睿冷着脸下了车：“我说过，若是不慎冲撞了路人，必须停下安抚，你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
寒厉的语气让侍卫后脊一凉：“属下不敢。”
顾翰睿抬眼望去，之间不远处一个杏色背影艰难爬起。
那似曾相识的身影像一根针，猛地刺在他心口：“姝宁？”
顾翰睿紧缩的眸子颤了颤，双腿不受控制地走了过去。

======第17章======
孟梦妍撑起身子，皱着一张脸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京城马车横冲直撞这点倒是一点没变……”
她嘟囔着，不由想起以前前世十一岁那年。
也是在这条街，一辆马车直冲她而去，幸好身边的顾翰睿救了她。
思及过往，孟梦妍沉叹一声。
一路上她都在想，见了顾翰睿该说什么。
她怕琅嬛付费整理顾翰睿不相信自己就是孟梦妍，更怕他已经忘记自己了……
孟梦妍强提起精神，抓紧包袱看了眼身边的客栈，还是继续朝将军府走。
而她身后几尺外的顾翰睿，在看到她的侧脸时，眼中的光芒瞬时熄灭。
不是她……
顾翰睿袖中的手慢慢攥紧，看着那抹杏色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他自嘲一笑，整整二十年，自己为何还总以为她还在人事。
良久，顾翰睿才转身上了马车，往太师府去了。
半个时辰后。
孟梦妍终于走到了将军府，看着熟悉的府门，她两眼不觉一涩。
她不由自主地走进去，满心都是久别二十年的故人们。
谁知刚踏上台阶，守门侍卫便冲过来阻拦：“大胆！将军府也敢擅闯！”
面对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孟梦妍耐心道：“麻烦替我向总管通报一声，我想见见晏将军。”
侍卫上下扫量着她，眼中满是鄙夷：“将军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吗？快走！”
孟梦妍正要解释，却见总管走了出来。
看着曾经不过鬓角雪白的总管如今已然满头银发，只是眉宇间的精明干练依旧不变。
孟梦妍下意识地叫了声：“王总管。”
总管停住脚，诧异地看着眼前风程仆仆的姑娘。
想起这些年不少人冒充孟梦妍的远房亲戚认亲，他立刻沉下脸：“将军去太师府赴宴，想攀高枝打秋风的话改天再来吧。”
说完，总管头也不回地走了。
孟梦妍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侍卫推搡在地。
“若非看你是个弱女子，早就把你打出去了，还不滚！”侍卫痛斥，还不忘拔刀作势。
孟梦妍心下无奈，只怕告诉总管自己就是当年的孟梦妍，他恐怕也不会信。
她站起身，深深看了眼府门上“精忠报国”的牌匾后朝太师府走去。
才入午时，原本晴朗的天突然乌云密布。
太师寿宴上宾至如归，道贺声夹杂着杯盏碰撞声。
顾翰睿坐在上宾席，冷冽的气势让人不敢随意靠近。
他向来不喜这种场合，来这儿是给太师面子，其他人也不敢随意敬酒。
直至太师过来，顾翰睿紧绷的脸才有了丝松动。
“晏将军可有心事？”太师款款落座。
顾翰睿沉默了会儿后才回答：“过几日就是姝宁生辰，许是咳咳咳……”
话还未说完，他便低眉咳嗽起来。
十八年前的一场伤寒险些让顾翰睿丧命，加之体内的寒毒，他落下了严重的病根。
碍于和晏老将军的交情，太师不由担心起来：“本太师知晓你不愿娶妻，但你是晏家唯一血脉，总不能让晏家绝了后吧。”
顾翰睿不言，似是并不愿提起此事，只说了句“多谢太师关怀”便起身朝后园走去。
这时，一小厮匆匆跑到太师便传话。
“禀太师，府外有一女子求见晏将军。”

======第18章======
听见小厮的话，太师不觉一愣。
他看了眼顾翰睿的背影，叹了口气：“告诉那女子，改日再去将军府求见吧。”
小厮应了声便退下。
阴沉的天飘起了雨，远处的青山也在朦胧的云雾中若隐若现。
孟梦妍站在太师府外，眼巴巴望着敞开的府门。
好不容易把小厮等出来，可对方却只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道：“太师吩咐，改日让你去将军府求见。”
听了这话，孟梦妍皱起眉。
此次出来匆忙，她身上没多少银两，本就想着看一眼顾翰睿再祭拜一下晏老将军便回杭州，谁知一路都碰壁。
孟梦妍握了握拳，索性走到一边的树下等待。
宴会总有散去的时候，她就不信等不到顾翰睿。
没一会儿，大雨倾盆。
春日未过，雨水犹带着刺骨的寒意。
风垂在孟梦妍湿透的春衫上，冷的她蹲下身收紧双臂。
她凝着府门，只觉后背冷热交加，赶路的疲惫也慢慢变大，让她眼皮越来越沉。
不知等了多久，不少官员陆陆续续出来。
孟梦妍神色一滞，慌忙擦掉脸上的雨水，在众人间寻找那抹身影。
可直至所有官员离开，府门口再次陷入沉寂，她都没能看到记忆中那张脸。
就在孟梦妍满眼愁绪时，一个玄色身影跨出府门。
她定睛一望，瞳孔骤然紧缩。
顾翰睿一袭玄色刺金袍，身姿挺拔，虽年逾四十，坚毅的脸庞除了有几分岁月的痕迹，眉宇间依旧是年少时的意气风发。
只是曾经如墨般的长发已夹杂着银丝，眼神也不似从前那般清明。
孟梦妍顿觉心被揪成了一团，她抑着疼痛，一步步走了过去。
“太师留步，改日平澜再来拜访。”顾翰睿朝太师拱了拱手。
太师本想再劝他娶妻一事，可见他浑不在意，便也打消了念头。
顾翰睿正要上马车，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带着哭腔的呼唤。
“哥哥！”
久违的称呼让他的心猛然一窒：“姝宁？”
顾翰睿屏住呼吸，转身望去，可只一瞬，他眼中的光芒再次陨灭。
几尺外站着一个身着杏色衣裙的姑娘，她年纪看来不过十五六，因浑身湿透而显得分外狼狈，但从纤弱的身姿和俊俏的眉眼也能看出，她是个小姐。
顾翰睿细看了她几眼，才认出她正是来时险些被马车撞倒的姑娘。
他恢复一如既往地冷漠：“姑娘认错人了。”
说完，顾翰睿便要上马车。
孟梦妍眼底掠过丝慌乱：“哥哥，我，我是姝宁啊……”
只这一句，便像刺中了顾翰睿的痛处。
他沉下脸，凛冽的眼神扫向孟梦妍：“你说什么？”
孟梦妍看着顾翰睿，喉间紧涩地开不了口。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重逢的话，可到现在却一句都想不起来。
只是看到平安无事的顾翰睿，她不安的心也逐渐平静。
孟梦妍两眼酸涩，生生忍住想要解释的冲动，轻轻摇了摇头。
罢了，如今已经见了他，还有何放不下。
顾翰睿凝着面前红着眼的姑娘，心竟有些莫名的沉闷。
他眉头紧拧：“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
孟梦妍脸色苍白，只觉脑袋的昏沉感越来越重。
她踉跄几步，突然晕倒在地。
视线模糊间，孟梦妍看见顾翰睿面露急色地朝自己而来。

======第19章======
戌时过半，将军府灯火通明。
床上的孟梦妍悠悠转醒，她坐起身，揉了揉胀痛的头。
她环顾四周，好一会儿才认出这是将军府的西苑客房。
“吱嘎”一声，门被推开。
一个丫鬟端着药走进来，见孟梦妍醒了，稚气未脱的脸上浮起抹轻蔑。
她将药直接塞到孟梦妍手里：“将军吩咐，若是姑娘醒了，喝完药后去前厅见他。”
孟梦妍愣住，原本平静的心又起了波澜。
她将苦药一饮而尽后，在丫鬟的带领下往前厅而去。
借着廊上烛火，孟梦妍端量被修缮过的府邸。
一切都还如旧，只是比她还在时更加安静了……
前厅。
顾翰睿站在厅内，轻抚着手中孟梦妍的剑，不觉想起太师府外那个自称孟梦妍的女子。
明明是两张毫不相同的脸，为何眼神却有着让他说不清的熟悉感。
身后传来脚步声，顾翰睿在敛去思绪放下剑。
“将军，人带来了。”
丫鬟行了礼后便告退。
偌大的前厅，只剩孟梦妍和顾翰睿两人。
“你是谁？”
低沉的嗓音骤然响起，让孟梦妍心底泛起涟漪。
她看着面前挺拔的背影：“孟梦妍。”
顾翰睿转过身，如刀剑般锋利的目光刺向孟梦妍：“你可知‘孟梦妍’是什么人？”
孟梦妍神色微滞。
孟梦妍是他的妹妹，也只是能是他的妹妹……
顾翰睿踱着步，冷毅的侧脸在烛光中更添几分威严：“这些年来，冒充姝宁亲戚的人不少，但自称是姝宁的人，你是第一个。”
孟梦妍欲言又止。
前世今生这种事听起来太过荒诞，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孟梦妍解释。
半晌，在顾翰睿探究的目光下，孟梦妍缓缓开口：“我叫孟梦妍，是苏州城南晏员外的女儿。”
闻言，顾翰睿怔住。
孟梦妍望着他，轻声道：“我梦见孟梦妍将军，她说她一直都很挂念你和晏老将军，她还说她很自责，没能好好跟你道别。”
“荒谬！”
顾翰睿目露愠色，俨然将她的话当成了无稽之谈。
孟梦妍望向桌上的剑，继续说：“那把剑是晏老将军送给她的，姝宁将军带着它出征建州，在坚守数月后，倭寇军首领上野平趁夜用火炮偷袭，她带领剩余将士拼死守城，最终战死……”
一字一句，犹如烈火灼烧着顾翰睿的心。
他凝着眼前的女子，恍惚间，那张脸陡然变成了孟梦妍。
顾翰睿无法控制双腿，朝孟梦妍走近：“姝宁？”
他抬起颤抖的手，带着丝胆怯，小心触碰着那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脸庞。
脸颊传来的摩挲感让孟梦妍眼眶一热，险些落泪。
纵然她选择放下，可那浓烈的不舍让她难以自拔。
她好想告诉顾翰睿，她就是曾经的孟梦妍，那个爱他至深的“妹妹”。
“哥哥……”孟梦妍哑声唤了句。
这一声像是唤回了顾翰睿的意识，他愣了瞬后立刻收回手：“时候不早了，你先在府里休息一晚，明日再说。”
话落，候在厅外的丫鬟走了进来。
顾翰睿背过身：“带她下去。”
孟梦妍眼神复杂，但最后还是跟着丫鬟回了西苑。
待脚步声远去，顾翰睿才开口：“来人。”
一个侍卫应声而入：“将军有何吩咐？”
顾翰睿眉目微拧：“你速派人去苏州，查一个叫孟梦妍的员外女儿。”
“是。”
侍卫拱了拱手，转身退下。
顾翰睿垂眸看着还残留女子余温的掌心，慢慢握紧。

======第20章======
一夜未眠。
天刚亮，孟梦妍便收拾包袱准备去祭拜晏老将军后便回苏州。
丫鬟云荷端着早膳，门也不敲地走进来：“姑娘请用早膳。”
虽是敬语，可言语间毫无恭敬可言。
孟梦妍扫了眼她手里方盘上的饭菜，清水般的粥，发黄的小菜，怎么看都像被人剩下的残羹冷炙。
她本就没什么胃口，也没有计较：“多谢，但我还不饿。”
云荷将早膳放在桌上，鄙夷的模样扫量着孟梦妍：“不是奴婢多嘴，这些年想入将军府的女子多不胜数，像姑娘这种小门小户是入不了将军的眼的，姑娘也没必要……”
话还没说完，孟梦妍便背起包袱看向她：“我出身的确不高，但家里的下人没一个像你这般爱嚼舌根。”
这话犹如一记耳光打在云荷脸上：“你！”
她想反驳，却被孟梦妍不合年龄般的凌冽气势压的不敢开口。
孟梦妍也懒得同云荷计较，背着包袱就往外走，不想竟见顾翰睿站在门外。
顾翰睿面色微沉：“你要去哪儿？”
孟梦妍捏着袖口的手紧了紧：“姝宁将军托梦给我，让我替她来看将军的事已完成，不过此次进京没来得及跟爹娘说，而且我留在府上多有不便，所以准备请辞。”
听了这话，顾翰睿眉宇间闪过抹微不可察的不悦。
看着孟梦妍病容未褪的脸，他冷硬的嗓音温和了些许：“待你病好之后，我会让人送你回去，这几日在这儿安心住下。”
许是怕她多想，顾翰睿不自然地补充了句：“你既和姝宁同名同姓，又能梦见她，许是有缘，放心，我不会为难你。”
说完，他睨了眼满脸仓皇的云荷：“若下人有不敬之意，你可告知我。”
孟梦妍没想到顾翰睿会留下自己，等回过神，顾翰睿已经离开。
云荷也把早膳端了下去。
孟梦妍缓缓坐下，心不在焉看着顾翰睿离去的方向。
每每看到他，她的不舍好像更重了……
让孟梦妍没想到的是，她这一住就是七日。
顾翰睿偶尔来看看她，告知她苏州的父母已经知道她在这儿，让她不必忧心。
孟梦妍坐在房门外，看着院里枝叶繁茂的桂树出了神。
顾翰睿不仅留她在这儿，连她出门都要派人跟着，似是将她当做半个犯人一般。
“姑娘，茶来了。”云荷端着茶走来。
自被顾翰睿警告过后，她对孟梦妍也不敢再轻慢。
孟梦妍看到云荷，忽然想起这些日子在府里，除了丫鬟，她着实没见着顾翰睿的妻妾。
“云荷，将军不曾娶妻吗？”孟梦妍问道。
云荷想了想：“我不清楚，自打我进府当差，府里就将军一个主子。”
孟梦妍脸上掠过丝不解。
皇上不是已经下旨让林婉蓉和顾翰睿成婚吗？
不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云荷又道：“不过我听总管说，当年将军愿用所有军功求皇上准许他不娶妻，真不知道为了什么。”
闻言，孟梦妍心不觉一沉。
不娶妻？难道顾翰睿不愿娶林婉蓉？
这时，负责清扫西苑的小丫鬟芳儿气喘吁吁跑了进来：“晏姑娘，云荷姐姐，太，太师给将军送美人来了！”

======第21章======
书房。
顾翰睿摩挲着剑，看了眼来回话的侍卫。
“查清楚了吗？”
侍卫恭敬回道：“回将军话，苏州城南的确有个叫晏天元的员外，他有一独女名叫姝宁，十六岁，不过半月前留书出走了。”
顾翰睿眉目微拧。
世上真的有这么巧的事吗？同是苏州人，甚至连名字都一样。
想起那几声久违“哥哥”，他心绪渐乱。
见顾翰睿沉默，侍卫接着道：“属下还打听到一个月前，孟梦妍一个月前不慎从阁楼上摔下，听晏府的下人说，自她伤愈后性情就变了些。”
顾翰睿手一顿，耳畔不觉想起之前孟梦妍说的话。
难道……
顾翰睿未来得及思考，便有小厮来传话：“将军，太师府送了好几个女子过来。”
闻言，顾翰睿愣住。
他放下剑，微沉着脸朝前厅去了。
行至厅内，幽幽胭脂香便让顾翰睿心生反感。
平日冷清的前厅站着八九个身着锦缎的女子，她们个个身姿婀娜，眉眼艳丽，让人不知该看哪一个。
见顾翰睿来了，她们眼神一亮，纷纷行礼。
顾翰睿阴沉着脸，看向太师府的管家：“这是何意？”
管家将一封信交给顾翰睿：“将军，太师告老还乡，临行前让老奴将这个转交给您。”
顾翰睿接过后展开一看，只有寥寥几句。
无非是让他为晏家香火着想，他虽立誓不娶妻，但可纳妾，劝他不要让晏老将军因后继无人而不安息。
他睨了眼面前一群浓妆艳抹的女子，只觉厌烦。
厅外。
孟梦妍藏在柱后，悄悄望着厅内快被一群女子包围的顾翰睿。
躲在不远处的芳儿眼睛都快看直了：“她们长得怎么都那么好看？”
说着，她用手肘撞了撞身边同样看呆的云荷：“云荷姐，你说咱们将军府是不是要热闹了？”
云荷木讷点点头。
孟梦妍抿着唇，吃昧似的地捏着拳。
她看着顾翰睿，悬着的心有些烦乱。
若顾翰睿真的纳她们为妾，自己还能继续留在这儿吗？
顾翰睿忍着不耐：“请管家回去转告太师，他的心意平澜领了，人就不必。”
闻言，管家面露难色：“将军，太师特意向皇上请示，皇上也点了头，您还是考虑一下吧。”
顾翰睿眉越拧越紧，正想再回绝，却瞥见柱后的孟梦妍。
孟梦妍一惊，连忙缩回了头，只露出一抹桃色衣角。
顾翰睿眸色渐深，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下径直走向厅外的红木柱。
他长臂一伸，把满脸窘迫的孟梦妍拉到身旁：“我已有妾室，劳烦管家把她们带走吧。”
此言一出，众人皆愕然。
管家打量着孟梦妍，这姑娘模样倒可人，但岁数看起来比自己带来的人都要小。
顾翰睿虽英武不凡，但到底是四十有五的人，跟这姑娘站一块，怎么看都像父女。
孟梦妍看着身旁人坚决的侧颜，震惊不已。
管家见顾翰睿不容拒绝的模样，只能无奈带着人告辞。
直至所有人都离开，孟梦妍才缓过神。
她看着丝毫没有松手意思的顾翰睿，磕磕巴巴开口：“哥……将军，您……”
没等孟梦妍说完，顾翰睿深不见底的眸子犹如鹰爪般抓住她的目光。
“姝宁，你可愿嫁我？”

======第22章======
当顾翰睿说完这话，孟梦妍顿觉浑身血液都直冲大脑。
她脸色渐红，微皱的眼眸呆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我……”
只一瞬，禁锢胳膊的力道突然消失。
孟梦妍愣住。
顾翰睿别过脸，懊恼地揉着眉心：“一时失言，姑娘见谅。”
说话间，他已经在心中将自己痛斥百遍。
方才也不知怎么的，他居然又把身边的人看成孟梦妍，虽说她也是孟梦妍，但到底不是一个人。
孟梦妍目光渐暗，一时间不知该是何滋味。
她扯出个笑容：“无碍……”
气氛有些僵凝，半晌后，顾翰睿才扔下句“你先回房歇息”离去。
望着他的匆匆背影，孟梦妍脸上闪过丝落寞。
到如今，她也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心思面对顾翰睿了……
顾翰睿回到书房，心绪却依旧烦躁。
他凝着桌上的剑，强行让自己冷静，回想着这些天孟梦妍的一举一动。
她和他的妹妹除了长相出身不同，其他似乎都一模一样。
用膳前定要先喝碗汤，走路不似平常小姐那般含胸，思索或者盯着某处发呆时指尖会绕一缕发……
顾翰睿摩挲着剑柄，再细思侍卫带回来的消息。
摔下阁楼，变了性情，托梦……
难道……她就是二十年前战死的孟梦妍转世？
此念头一出，顾翰睿便暗斥自己想的太过荒唐。
忽然，他脸色骤变，捂着胸口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
顾翰睿连忙拿起桌上的药瓶，倒出颗药碗吃下，良久后才缓过气。
“来人。”他深吸口气。
小厮应声而入：“将军。”
顾翰睿眼神深沉：“今日起，不必让人跟着西苑的晏姑娘了。”
“是。”
一连三日，孟梦妍没再见过顾翰睿，听云荷说军务繁忙，他这几日都宿在外府。
这种等待的滋味让她恍觉回到前世那盼穿秋水的日子。
可细细一想，当年自己是顾翰睿的妹妹，如今不过是一外来客，还有何资格去伤心。
想到这些天身边也没有尾巴跟着，孟梦妍又动了回苏州的心。
这日，趁着云荷不在，她上街买了些纸钱和香出了城。
阳光下，两座坟比邻而立，周围的树也枝叶繁茂到盖住了整条路。
孟梦妍噗通一声，跪在晏老将军墓前，眼眶泛红：“爹，姝宁不孝，来看您了……”
说着，她点了柱香。
纸钱灰在空中飞舞，最后落在孟梦妍发间。
她声音沙哑：“您一定不认识女儿了，但我就是姝宁，那个自幼被娘遗弃，被哥哥带回府里，又被您细心教导爱护的姝宁。”
往事随风，却总能让她热泪盈眶。
孟梦妍望向一旁自己的墓，苍凉一笑；“爹，我以为替哥哥出征就能为百姓，为他挣的个天下太平，让百姓安居乐业，让他和心爱之人白头偕老，可我还是失败了。”
天下太平是顾翰睿打出的，他也独身至今。
再想起为保护她而被万箭穿心的先锋和副将们，及忠骨埋黄沙的众将士，她满心惭愧。
孟梦妍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今生女儿仍投生在千里之外的苏州，但求爹在天有灵，让哥哥岁岁无忧，来生咱们再做一家人。”
好一会儿，待纸钱燃尽，她才拿起篮子起身。
可刚转过身，孟梦妍手一颤，篮子掉落在地。
她怔看着绷着张脸朝自己走来的顾翰睿，微白的唇动了动：“哥哥？”

======第23章======
随着顾翰睿的靠近，孟梦妍只觉呼吸都被他极强的压迫感窒住。
他何时来的？自己说的话都被她听见了吗？
他要是不信，还把她当做疯子怎么办？
不安的猜测让孟梦妍更加慌乱，她急于解释：“将军，你听我说……”
“你是姝宁。”
顾翰睿打断她，声音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他语气肯定，却又夹杂着忐忑和恐慌，好像怕多年的期盼落空。
面对顾翰睿如炬的目光，孟梦妍鼻尖酸涩：“我是姝宁，哥哥，我是姝宁……”
说着说着，她突然哭了出来。
自晏老将军去世，她再未这样哭过。
顾翰睿只觉心突然收紧，短暂的剧痛过后便像被雨水淋过的枯地。
他终于卸下顾虑，抬起颤抖手抚着孟梦妍的脸：“姝宁，姝宁……”
顾翰睿再也忍不住，将眼前泪如雨下的人抱进怀中。
熟悉的气息让孟梦妍泪意更甚，不知是不是这世被娇惯，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顾翰睿心疼地扶去她脸上泪珠：“不哭了。”
孟梦妍仰头望着他，抽噎地说不出话。
顾翰睿忍着喉间的哽塞：“回家再说。”
半个时辰后。
两人回到将军府，因为孟梦妍失踪而急的焦头烂额的云荷见人回来了，正想问她去哪儿了。
可当看见孟梦妍被顾翰睿牵着，而顾翰睿又是一副如获至宝的表情，整个人呆在原地。
顾翰睿没有带孟梦妍回西苑，而是直接去了沁春院。
回到这个满载她喜怒哀乐的院子，孟梦妍心中百感交集。
这里一切如旧，只是西北角的桃树长大了，还开满了花。
孟梦妍不由自主走到树前，指尖拂过花瓣：“当年我种下桃树时说过，等它开了花，我就给哥哥酿桃花酒。”
说到这儿，她苦笑一声：“我以为我没机会再回来了。”
话落，她的手被轻轻握住。
顾翰睿缓缓收紧掌心中的柔荑：“我也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四目相对间，曾经让孟梦妍无比奢望的情愫萦绕在两人周围。
良久，顾翰睿才强迫自己静下心，沉声道：“当年的事我都知道了，只是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听到这话，孟梦妍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了率兵出征那日。
“我也不清楚，只记得自己死在战场上，等醒来时就成了现在这模样。”她顿了顿，又补充了句，“但我还有在员外府的记忆，许是……想起了前世的事。”
闻言，顾翰睿心不觉一紧。
二十年，将近七千四百个日夜，他始终忘不了在建州城那一幕。
“姝宁，是我对不起你。”顾翰睿哑声道。
若他早些明白自己的心意，若他多关心些孟梦妍，也不至与她天人永隔。
孟梦妍红着眼摇摇头：“我从没怪过哥哥，是你和爹在我被抛弃时给了我家，这分恩情，我如何都不能忘。”
顾翰睿看着她澄澈的双眸，如鲠在喉。
“我此次来京，本想看哥哥最后一眼，没想到……”孟梦妍低下头，突然收了声。
顾翰睿拧眉：“最后一眼？”
孟梦妍迟疑了瞬，才小心翼翼道：“爹给我定了门亲事，等回苏州就成亲。”
话音刚落，她顿觉一股寒意从足底袭来。
顾翰睿绷着脸，似是从牙缝间挤出句：“我不许。”

======第24章======
孟梦妍惊讶望着满眼冷冽的顾翰睿，一时无言。
片刻后，顾翰睿也反应过来，他懊恼地松开手，别过身不愿让孟梦妍看见自己的脸。
思绪乱了很久，他才生硬吐出句：“你还小，不用急着成亲。”
孟梦妍眼神微怔。
难道顾翰睿忘了当年他是多么着急想把自己嫁出去？
许是觉察到自己过分的失态，顾翰睿握紧了拳：“此事以后再说。”
说着，他抬腿便要走。
孟梦妍凝着那将要远去的背影，突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自她死后，顾翰睿不娶妻纳妻，将沁春院又保护的这么好，甚至在得知自己将要嫁人时，那晗带妒意的眼神……
孟梦妍深吸口气，猛地朝已经快要跨出院门的身影跑去。
顾翰睿正因孟梦妍的婚事而烦躁时，忽觉手被抓住。
他怔了瞬，错愕回头。
刹那间，便撞上了孟梦妍清澈而坚定的眼眸中。
“哥哥，你是不是喜欢我？”孟梦妍问道。
她语气单纯的如一个求知的孩童，丝毫没有小女子的忸怩。
顾翰睿呼吸一窒，脸颊升起从未有过的热意。
他薄唇动了动，想回答却觉喉咙被什么堵住了般。
孟梦妍目不转睛，她感受到掌心的手在发颤，甚至还出了汗。
她相信顾翰睿的心意和自己是一样的，但只有他亲口说出来，她才安心。
良久，顾翰睿猛地抽出手，结结巴巴回答：“说什么胡话。”
话落，有些窘迫的转身离开，只是脚步乱的像落荒而逃。
孟梦妍站在原地，看着逐渐消失的顾翰睿，回过神后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这一次，他的背影终于不是那么冷漠了，而且她也明白了。
可随之而来的问题又让孟梦妍笑意凝固，愁色爬上眉目。
若是留在京城和顾翰睿在一起，苏州的爹娘怎么办，还有和沈家的婚事，她不能让爹娘和整个晏家被人斥责言而无信啊……
想到这些，孟梦妍苦恼地叹了口气。
长廊上。
端茶的两个丫鬟见顾翰睿迎面而来，立刻让路行礼。
待他远去，两人忍不住私语起来。
“你看到了吗？将军好像在笑。”
“阿弥陀佛，我进府六年从没见过将军笑，难不成要有喜事？”
“……”
次日。
孟梦妍被挪到沁春院居住，此举无疑是让众奴觉得她要在将军府常驻，甚至可能成为顾翰睿的妻妾。
这日午时过半，顾翰睿来沁春院时，孟梦妍正坐在院中的藤摇椅上小憩。
她侧身躺着，雪青色烟罗裙包裹着她娇小玲珑的身躯，巴掌大的鹅蛋脸，眉眼亦如云雾青山，美的静谧而动人。
上一世的孟梦妍虽说也是江南人，但多年练武，加上直爽的性子，便比寻常女子多了丝英气，而现在的孟梦妍让人觉得她就是水做的娇小姐。
顾翰睿抑着乱了几分的心跳，放轻脚步走过去。
他俯下身，将滑落到孟梦妍腿上的披风拉起，盖住她的身子。
本就没熟睡的孟梦妍立刻醒了，她睁开眼，却看见顾翰睿的脸近在咫尺。
“哥哥？”孟梦妍眼神恍惚了瞬。
顾翰睿微皱的眸子颤了颤，萦绕在鼻尖的幽香让他不舍离去。
未等他开口，孟梦妍柔软的小手便抚上他的脸颊，连同眼前的俏容也慢慢放大。

======第25章======
微风吹来，桃花瓣被吹落。
顾翰睿感受着面前温热的气息，声音沙哑：“怎么了？”
孟梦妍指尖掠过他的鬓角：“我很久没好好看过哥哥了。”
闻言，顾翰睿神色一滞。
他握住孟梦妍的手，坐下后将她的手塞进披风里：“春日未过，以后别再风口休息，小心着凉。”
关心的话语让孟梦妍心中淌过丝暖流。
她靠着椅背，凝望着顾翰睿。
她真想什么都不用在乎，就在这样的太平盛世的春日午后，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忽然，孟梦妍像是想起了什么，小心问：“太傅夫人、林小姐和谢公子，还有紫兰他们如何了？”
顾翰睿眸色微变，似是在回忆多年前的事。
“十八年前，林婉蓉嫁给了吏部尚书的二公子，不过因为产后血崩去世，林夫人因为丧女之痛没多久也病逝。”他顿了顿，又接着说，“谢景玉临安做官，紫兰在给你守了三年墓后回了常州。”
听到这些，孟梦妍心中五味杂陈。
林母因为丧女之痛而逝，不知自己战死时，她有没有为自己落过泪。
孟梦妍望着晴朗的天，突然开口：“哥哥，你应该还不知道，太傅夫人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顾翰睿沉默。
“我到现在也不明白，当年她为什么那么狠心的抛弃我。”孟梦妍眼底浮起丝不解和怨恨。
这一点，她至今无法释怀。
顾翰睿嗓音低沉：“太傅夫人说，在嫁给你爹前，她已和当年还是秀才的林太傅成亲生女，但还是被母家强行带回嫁给你爹，她与你爹并非两情相悦，所以才在夫家的人先后离世时离开。”
闻言，孟梦妍眼神一怔。
她想反驳，难道就因为和夫君不是两情相悦，林母就要抛弃她吗？
可再一细想，人都已经不在了，反驳又有何用。
也许就像谢景玉说的，身不由己而已……
看着孟梦妍沉思的侧颜，顾翰睿只觉整个心都被填满，那股冲动让他握紧了拳。
“姝宁，你留……”
话还未说完，一个小厮跑来传话。
“将军，外头有一对夫妇求见，他们自称是晏姑娘父母，从苏州赶来的。”
孟梦妍惊的立刻站起身：“爹娘？”
顾翰睿微蹙起眉：“让他们在前厅等候。”
小厮应声而退。
孟梦妍又喜又愧，月余不见爹娘，她自然想念，可想到自己留书出走让他们担忧，心中更觉惭愧。
顾翰睿起身，拂去她发间的桃花瓣：“走吧。”
前厅。
丫鬟端来热茶，可见女心切的晏父晏母无心品尝。
“爹！娘！”
清脆的声音让两人一愣，转头看去，见孟梦妍提裙跑来。
晏母起身上前将人搂进怀内，喜极而泣：“心肝儿啊，你真是要把为娘吓死……”
孟梦妍也不由红了眼：“娘，对不起……”
晏父因女儿任性出走的气也在见到她那一刻消散，只有一声无奈的沉叹。
但看见孟梦妍身后的顾翰睿时，连忙跪下行礼：“小女顽劣，给将军添了不少麻烦，还望将军恕罪。”
晏母也抹了抹泪，拉着孟梦妍下跪：“姝宁，还不快给将军跪下。”
顾翰睿反倒将他们搀起：“不必。”
他看了眼孟梦妍，欲言又止。
晏父并未察觉两人之间的微妙，而是提醒孟梦妍：“婚期将近，你不许再乱跑了。”
顾翰睿面色一凝。
没想到孟梦妍突然松开晏母的手，站到顾翰睿身旁。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下，一字一句琅嬛付费整理：“爹，娘，我要嫁给晏将军。”

======第26章======
此言一出，晏父和晏母整个人都怔住了。
而顾翰睿也看着孟梦妍，俨然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了当。
晏父率先回过神，碍于顾翰睿，他也不敢动火，只能用言语警示孟梦妍。
“姝宁，你又胡闹什么？”
孟梦妍看着他们，眼神坚定：“爹，我没有胡闹，我就是要嫁给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冲动。
可一想到自己一回苏州嫁了人，此生便难见顾翰睿一面，她的心就很痛。
直到此时，孟梦妍才明白，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洒脱……
晏父被气的脸色通红，晏母也不知道该如何劝。
最终，顾翰睿冷静开口：“二位从苏州赶来一定辛苦，不如先下去歇息吧。”
说完，便让人将晏父晏母请下去休息。
等人都走了，顾翰睿才将目光放在孟梦妍身上：“姝宁……”
话未说完，身边的人突然扑进怀内，死死抱住他。
只一瞬，顾翰睿的心就像被烈日灼热的冰，化成了水。
孟梦妍将脸埋在他的胸膛，闷声说：“我不再是你的妹妹，不再是被你捡来的遗孤，更不再是身负重责的镇南将军，我……我能不能自私一点？”
说着说着，声音多了分哭腔。
顾翰睿感受到胸口的湿润，心骤然一紧。
他扶住孟梦妍的脸，后退一步。
果不其然，她哭了。
“你何时这么爱哭了？”顾翰睿轻轻拭去孟梦妍脸上的泪，言语间满是爱怜。
孟梦妍也分外窘迫地擦了擦眼角，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时成了爱哭鬼。
仿佛这一世要把上辈子忍住的眼泪全部哭完才行。
“我不想嫁给沈家公子。”孟梦妍哑声道。
无关沈少翎是不是痴呆儿，哪怕他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她都不愿嫁。
她爱的人，从来都是顾翰睿。
孟梦妍攥着顾翰睿的衣袖，微红的双眼静盯着他：“平澜，你可愿娶我？”
一声“平澜”，像是烟火在顾翰睿脑子里绽放。
他从不觉得自己的名字这般好听，连那颗狂跳的心好像都要破胸而出。
“我……”
顾翰睿刚吐出一字，脸色忽的一白。
他忙转过身，竭力咽下喉间那股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