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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梁雨声音明明不大，却又如同响彻在山谷中的洪钟，让顾君南心颤头懵。
“胡说八道。”他轻斥了一声，却将她抱得更紧了。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她，好不容易才把她从鬼门关拉回来，怎么可能忘了她。
顾君南看着远处的山峰，声音低哑：“莫说我们不能在一起，哪怕你真的死了，被埋了，我也要把你挖出来绑在我身边。”
温梁雨浑身一颤，并不是觉他这话让人发怵，反而让她更觉心涩。
作为太学院的太傅，他能说出这种话必定是将她放在心上了。
温梁雨只能从万般不舍和悲戚中找到一点庆幸。
人世间走了一遭，得了心仪之人的真情，也不算白活了。
只是她一走，顾君南又该怎么办？

“先生，我们继续走吧。”温梁雨拍了拍他的后背，看似安抚他，实则安慰自己。

顾君南眼见温梁雨脸色不好，便拒绝了：“不了，我们回去。”
谁知温梁雨不乐意了，她鼓着脸道：“难得我们出来一次，若不继续走，岂不辜负了这良辰美景。”
其实，她不过是想再与顾君南多待一会儿，她也不知道哪天她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难得见温梁雨耍小性子，顾君南心中的阴霾好像也一下子就散了，他道：“好，若是难受一定要说。”
“嗯。”温梁雨乖巧地点点头。
入了申时，二人才下了山回了家。
秦奕才从柴房出来，见顾君南进去换衣服了，温梁雨正要进屋，便拦住了她。
“公主。”他细瞧了温梁雨的脸色，问道，“近来可觉身上好些了？”
温梁雨一怔，下意识地偏过头：“好些了，服了药后再没咳血，今日我还和先生去山上游了一圈。”
秦奕闻言，心不在焉般地点点：“那就好，应该是我多虑了……”
他还在想方从灰中扫出来的玉虫草，他总觉得颜色有些不对劲？
经过熬煮的玉虫草应该是土黄色的，方才那个确实青绿色的。
只是温梁雨又说她没什么问题，秦奕也觉得自己多想了，或许是因为玉虫草同其他的药混在一起才变了颜色也未可知。
温梁雨抿唇道:“我先进去了。”
说着，就快步跑进了房中。
见宛瑶不在，她才从袖中抽出心的手帕捂住嘴，将隐忍了半日的血尽数都吐了出来。
“哐”的一声轻响，温梁雨瘫坐在了椅子上。
她看也没看带血的手帕，似是已经习惯了，将它揉做一团，准备一会儿去柴房乘他们不备烧掉。
只是手帕越攥越紧，她心中更觉惭愧和遗憾。
若是死，也不能和母妃还有哥哥葬在一处了……
辜府。
梳妆镜前，琴儿正帮辜娉林梳头，她看了眼一旁的木匣，不解问：“小姐，您为何不将真的玉虫草给太傅大人？那样大人也许对您……”
“此物珍贵。”辜娉林抚着垂在胸前的黑发，偏了偏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况我给他的也是先皇赏给爷爷的解毒药材，至于大人怎么对我都无妨，他平安便罢。”
说着，她目光挪向镜中的琴儿：“事情怎么样了？”
琴儿笑答：“老太爷已经命人去京城了，不过几日皇上就会派人来迎公主和大人回京了。”
辜娉林闻言，温婉一笑：“甚好。”

第四十章 迎人回京

五日后。
温梁雨正打算将手帕拿去烧掉，却未想在柴房门外听到秦奕和顾君南的声音，她连忙要转身离开。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就算躲，能躲到哪儿去？”
温梁雨脚步一顿，如同木桩一般站定了。
秦奕是在劝顾君南吗？
她抓着手帕的手一紧，悄声地转过身靠在墙边。
顾君南望着桌上的水瓢出了神：“我没想过躲PanPan，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只要温梁雨无事就好。”
秦奕放下柴：“你不要忘了，你还有爹，他怎能容许你为了温梁雨公主功名利禄还有性命都不要了。”
顾君南瞥了他一眼：“我倒听出来你为自己无父无母有几丝得意。”
秦奕动作一滞，苦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火将柴“噼里啪啦”的作响，顾君南站在一边，蹙眉神思。
萧明早已到了京城，皇上应该还不知道，只是这样瞒也瞒不了多久，若不想个稳妥的办法，他和宛瑶还是要成婚的。
他看向秦奕，问道：“如果七公主被带回宫了，你又如何？”
火光印在秦奕脸上，竟有些沧桑，他心中发闷：“我又能如何？当年我征战沙场，以一敌百，可现在我连走路都要人搀扶……”
他没有再说下去，所有话都化作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或许，他只能等吧。
柴房外，温梁雨呆呆地看着地面，清泪一滴滴地从眼眶中落了下去。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如同游魂一般走回了房间。
四周静悄悄地都能听到柴房中顾君南和秦奕的声音，温梁雨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被巨石压着般垮着。
她望着桌上的茶杯，泛红的眼中满是悲戚。
如果顾君南为了她，不顾萧文杰，抛下功名利禄，违抗圣旨落入牢狱，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往日宫人讽刺她的话还历历在耳：顾君南是美玉，她是泥淖。
温梁雨心中泛苦，微微发白的唇弯着一个酸涩的弧度。
宛瑶提着一壶茶水走了进来，见温梁雨一边发呆一边哭，走过去坐下：“哭什么？”
温梁雨抬眸望着她：“姐姐，皇上硬要你回去怎么办？”
“嘭”地一声，宛瑶将茶壶重重地放在桌子上：“要我另嫁他人，我宁愿一死！”
温梁雨一愣，她发现宛瑶动不动就把死挂在嘴边，特别是说到皇上赐婚一事。
“可……”
忽然，院外一阵奇怪地声音将温梁雨的话打断了，两人一同站起了身，望着门外。
房门正对院门，两人清楚地看着院外的竹子都尽数倒了下去，似是有人故意砍倒的。
顾君南和秦奕也从柴房中走了出来，看着遮挡屋子的竹子几乎全都倒了下去，眉头紧蹙。
一种不安自四人心中升了起来。
“叩叩叩——”
紧接着，像是要把门给敲碎的声音响了起来，刺耳的如同鞭炮。
温梁雨和宛瑶走到院内，两人的手不由自主地握在了一起，微微发抖。
秦奕迟疑了一下，去开了门。
才刚开了一扇，一群身着甲胄的侍卫一拥而入，整齐地站成了两排。
见秦奕被推到了地上，宛瑶心疼惊呼一声：“秦奕！”
她跑过去，将秦奕扶了起来。
与此同时，太监那尖锐的声音也如响雷般在院内炸开。
“皇上有旨，迎七公主、萧太傅回京！”

第四十一章 皇命难为

温梁雨眼眸一怔，忽地坠入了万丈深渊一般。
该来的还是来了。
顾君南紧绷着脸，转头望向房门口的温梁雨。
他怎么可能走，他怎么会抛下温梁雨！
“请七公主，萧太傅接圣旨，其余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太监朝一旁的侍卫使了眼色。
很明显，闲杂人等指的就是温梁雨和秦奕。
太监话才说完，四五个侍卫便各自驾着秦奕和温梁雨往外拖。
“温梁雨！”
顾君南眼倏然变红，狠戾地看着架着温梁雨的两个侍卫：“放开她！”
他冲了上去，却被一个侍卫拦住。
温梁雨只觉心口淤积的一口血将要涌上来，但见顾君南似要发疯地模样，她竭力忍了下去，含着笑着说：“先生，我，我在外头等你……”
她苍白的笑容如针扎在顾君南的心头：“温梁雨！”
而宛瑶只是紧握着拳，死死地看着秦奕被拖了出去，眼睛渐渐泛了红。
见温梁雨和秦奕都被带离出十几丈外了，太监才不急不缓地将圣旨打开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七公主、顾君南即刻回京，于四月初八完婚。钦此！”
短短几字，再次决定了二人的命运。
宛瑶看着太监手中那明黄的圣旨，从未这般憎恨过自己生在皇家。
顾君南阴沉着脸，眼中却涌上难掩地不忿。
两人没有一个人接旨。
太监拿着圣旨，看着眼前的两人，一副苦口婆心样子劝道：“公主，太傅大人，皇上若不是看在您二位的面子上，外头那两位该斩首了。”
顾君南眼神一凛，冷厉到让太监都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然而太监还是壮起了胆子，说了实话：“皇上还吩咐了，若是公主和大人被绊住了脚，就除去‘绊脚石’。”
顾君南和宛瑶愣了愣。
皇上这句话的意思不就是若他们不肯回来，就杀了秦奕和温梁雨吗？
顾君南目光看向院门外不远处站的吃力的温梁雨，心如刀绞。
秦奕曾为国效力，因伤卸任，皇上不念他的大功也罢，温梁雨可是他亲生女儿啊！
温梁雨几欲将喉中的血吐出来，却又强硬地忍了回去。
血似是染红了她的眼，她都不敢去看院门那一头的顾君南。
哪怕听不见太监说什么，她也知道圣旨上写什么。
温梁雨木讷地偏过头，望着一旁的秦奕，竟见他如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神色自若地站着。
“秦将军，你……”她声音沙哑，吐出的气都带着一股血腥。
秦奕垂眸，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握着：“皇命难为。”
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他贪恋同宛瑶相处的日子，也曾自私地想过带着她远走高飞。
然而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而已。
缕缕春风拂过，再也没有竹叶的“沙沙”声。
温梁雨觉的这阵风太像寒冬中冷宫的风，寒冷的如同铁钉钻入她的骨头里。
她舌抵着上颚，堪堪忍住喉口的血。
很快，院中的侍卫尽数走了出来，走到路边的黄盖马车旁，似是等待启程。
看守温梁雨和秦奕的侍卫也站了过去。
宛瑶面无表情地走向马车，只在秦奕面前停了一下。
她一句话也没说，甚至一个眼神也没给秦奕。
秦奕唇一张，再想多看宛瑶一眼，却见她已经上了马车。
麻木的心渐渐失去了温度般，他怔怔地望着，一动不动。
温梁雨看着随后出来的顾君南，眼眶一涩：“先生……”

第四十二章 一别何时归

顾君南看着温梁雨，心似被烧红的铁烙着，疼地他连步伐都乱了。
“温梁雨……”他带着薄茧的手轻轻摩挲着温梁雨的脸，喉间的话像是被温梁雨眼中的泪水哽住，唯一能说出来的只有她的名字。
温梁雨伸出手，想要握住顾君南的手，却僵在空中，最后还是收了回去。
她竭力扯出一个笑容，眼泪却因为她眉眼一弯落了下去，烫的顾君南手一颤。
“先生，你，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温梁雨细小的声音如风一般轻柔，她看着顾君南满是血丝的双眸：“先生若有机会，一定，一定要替我给母妃还有哥哥……上柱香。”
说着说着，她带上了哭腔。
顾君南心脏骤然紧缩，恨不能将她揽在怀里，不让她受任何伤害，更不愿她再掉一滴眼泪。
但那样反而会害了她。
他从怀中拿出一块玉，执起温梁雨的手，将玉放在她小小的手掌中。
温梁雨眸光一怔，看着掌心的玉发了愣。
这是顾君南从前赠给她的，原来被他拿着，还一直收着……
顾君南喉结滚动了几下，哑声道：“一年内，若我不回……你便寻一户好人家，放下吧。”
这一次回去，若是触怒龙颜，他难逃一死。
他不怕死，但他无法让温梁雨承受无尽的等待。
“先生……”
温梁雨嘴角残留的笑意彻底消失，更觉身后的风冰冷刺骨。
顾君南让她放下，她又如何放的下？
蓦然间，手背的暖意被抽离，只剩下手中还带着些许温度的玉。
温梁雨看着顾君南上了马车，再未回头。
“起驾回宫！”
太监话一刚落，明黄的幡被高高举起，被风吹的如同萧絮一般飘荡。
浩浩荡荡的皇家队伍沿着路缓缓离开这似是变成了一派荒景的小院。
温梁雨望着远去的马车，手中玉的温度好像也随着顾君南而去了。
她颤着手将玉贴在怀中，在视线模糊间，喉间的鲜血伴随着她撕心裂肺地一声“阿煜”一同而出。
温梁雨强撑着身子，朝那已经离了百丈的马车追去。
“阿煜！阿煜！”
路并不稳，她摔倒了再爬起来，眼神一刻也不离开那载着顾君南的马车。
血、泥泞沾污了她水绿色的衣裙，可温梁雨却将手中的玉保护的一尘不染。
“阿煜——！”
她再一次摔在地上，这次却再没有力气爬起来。
眼泪混合着血落在黄土中，温梁雨抽泣着，她从来没有这么痛过，与此刻比起来，那被毒折磨的疼痛都已经微不足道了。
本就阴沉的天忽地传出几声闷雷，不一会儿豆大的雨水如倾泻的银河落了下来。
温梁雨透过不知是被泪水还是雨水模糊的视线，望着那已经成了一团的明黄渐渐消失。
“阿煜……”她一遍遍地叫着，好像已经只会说这两字了。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她满是血的下巴，温梁雨颤着声苦笑着：“若你来了，我却没等到你，也愿你找个好女子，放下……”
“轰隆——”
一声似要将天劈开的雷响，惊的马嘶鸣了一声。
马车中，宛瑶如同一个无心的傀儡一动不动地靠着。
眼神却如外头的狂风骤雨，又多了份浓浓的苦涩。
顾君南眸光黯淡，疼痛到快要麻木的心不断的想着温梁雨往后会怎么样。
可是在最后想的总是：他没了温梁雨，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