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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春狩开始。
所有人都想在皇帝面前出下风头，便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
一时间，骏马嘶鸣，人声如沸。
沈轩宁不想去凑热闹，便带着云枝找了个远离人群的地方，惬意地晒着春日暖阳。
云枝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
“姑娘，其他贵女都在前面看热闹，你倒好，躲在这里看书，这书到底有什么好看的呀？”
沈轩宁翻过一页，淡淡道：“这里安静啊，多好。而且那些被猎杀的动物都血淋淋的，我有点不忍心看。”
“姑娘当真是慈悲心肠。”
阳光从树冠中落下，轻柔地披在沈轩宁身上。
少女肤色白皙，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说不出来的闲适淡然。

程烟雨从树林中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鬼使神差地，他停住了脚步。
本想悄无声息地离开，但是沈轩宁已经听到他踩破枯枝的声音，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僵。
片刻后，沈轩宁起身行礼，“臣女见过燕王殿下。”
程烟雨轻舒了一口气，慢慢走了过去，“唐姑娘多礼了。”
俯身将一只小兔子放在她身前。
沈轩宁怔住，“这是……”
“我在前面捡到的，送给姑娘了。”
话音一落，程烟雨就转身离去了。
之前营帐一事虽已证明沈轩宁是清白的，但还是有些不好听的话在贵族之间流传。
若是让人看到她和自己在一块，难免又给她惹来流言。
云枝有些疑惑地看着程烟雨的背影，“这位燕王性格当真是古怪。春狩本就是为了狩猎，他倒好，还把兔子捡回来了。”
沈轩宁抚着手中的小白兔，心中也泛起了丝丝涟漪。
那个男人分明连兔子都舍不得杀，为什么会变成后来那副铁石心肠的样子呢？
“云枝，他再怎么落魄也是皇子，这话以后不准说了。”
云枝小心地吐了吐舌头。
沈轩宁也没有了看书的兴致，抱起兔子起身，“我们回去吧。”
……
春狩是大程一年一度的盛事，意在考察士族子弟骑射功夫。
不断有人拿着猎物回来，通秉是何人所猎。
文书官便在身前的板子上勾上一笔。
沈轩宁去时，见排名第一的俨然是当今太子。
也是，谁敢跟未来的皇帝争长短呢。
想了想，她视线轻移，在板子上找起程烟雨的名字来。
却见他的名字赫然排在了末尾，竟然连一笔都没有。
这时，大队人马齐齐往这边而来。
文书官重重敲了一下铜锣，宣告这今日上午的比赛告一段落。
皇帝十分开心的样子，问道：“目前是谁拔得头筹啊？”
马上有人奉承道：“回皇上的话，是太子殿下。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了其他几位皇子的成绩。
当听到程烟雨竟然一只猎物都没猎到，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燕王，怎么回事？”
甚至都不愿意叫程烟雨的名字，而以燕王相称。
沈轩宁眸光不自觉地移到了程烟雨身上。
但他脸上看不出丝毫神情，越众而出，低声道：“回父皇，儿臣骑射功夫向来不好，而且……儿臣见那些动物，也有些下不了手。”
太子今日大出风头，又得了皇帝嘉奖，正是得意的时候。
闻言，他嗤笑一声，“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如此妇人之仁？”
程烟雨脸色微赧。
皇帝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挥手让众人都散了。
起身时却说了几个字，离得不远的人都听见了。
他说的是——“不成器的东西。”
第二十二章
沈轩宁刚好也听到了，心下一颤。
忍不住瞥了一眼那个自小就被程皇轻视的人。
却见他神色如常地站在原地，待人散去时，才转身离去。
风撩起他宽大的衣袖。
沈轩宁这才发觉他掌心里都是掐出来的痕迹。
看来，他并没有表面上的淡然。
沈轩宁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也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云枝拿着唐子逗小兔子玩，“姑娘，这兔子还真是挺可爱的。只是我想不到那位殿下为何要送给你。”
沈轩宁又拿起书，淡淡道：“我也不知道。”
现在的程烟雨，好像和她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了。
她记得的，只有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冷血无情的帝王。
云枝撇了撇嘴，也没有再说话了。
这时，帐外有宫人高声道：“唐姑娘在吗？皇后娘娘有请。”
沈轩宁放下书，回道：“稍待片刻，我即刻就去。”
云枝帮着她换上一套裙装，又整了整发髻。
这才跟着来人去了。
一进皇后的营帐，就见诸多女眷围坐在一起。
而坐在皇后身侧的，正是嘉柔郡主。
沈轩宁心下一沉。
上次的事虽然没牵扯到嘉柔郡主，但沈轩宁总觉得和她脱不了干系。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笑吟吟地让她起身，“本宫得了些御酒，是用桂花酿的，估摸着你会喜欢，就让人请你过来了。”
沈轩宁敛衽，笑道：“多谢娘娘记挂，臣女有口福了。”
皇后赐了座，又让宫人倒上酒。
沈轩宁尝了一口，果真清甜无比。
其余女眷也纷纷称赞，一时间气氛极好。
饮了几杯后，嘉柔郡主突然放下酒杯，笑着道。
“我听说唐姑娘琴艺绝伦，现下光喝酒少了些趣味，不若请唐姑娘弹奏几曲？”
沈轩宁轻笑着微微俯身，“郡主谬赞了，臣女技艺生疏，恐污了诸位耳朵。”
嘉柔郡主拿起扇子轻轻摇了两下：“唐姑娘自谦了，莫不是不肯赏这个脸吧？”
语气里透着真真假假的薄怒。
沈轩宁捏紧手中的酒杯，脸上神色不变，心里飞速转过几个念头。
嘉柔郡主话中之意，大有将她当成乐伎取乐的意思。
可若是不弹，只怕又要说她不尊郡主了。
正为难的时候，沈轩宁对面一个圆脸的女子站起来，声音清脆。
“若只有唐姑娘的琴，未免单调。臣女愿清歌以和。”
皇后笑道：“本宫今日有福了。”
连忙命人取了琴来。
沈轩宁朝那女子感激一笑，纤纤十指抚上琴弦，乐声如水般流了出来。
一曲毕。
嘉柔郡主的脸色难看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昆山玉碎，芙蓉泣露。唐姑娘果然是兰心蕙质。”
绝口不提方才那唱歌的女子。
沈轩宁简直要佩服她的心眼之多了。
皇后多少察觉出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说了几句夸赞的话圆了过去。
午后，皇后称要小睡，众人便都退走了。
沈轩宁刻意放慢了步速。
不久后，那个圆脸女子就走了出来。
沈轩宁走过去，微微福身：“方才多唐姑娘了。”
“唐姑娘不必客气。”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那圆脸女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叫苏卿怜，唐姑娘叫我名字就好。”
沈轩宁笑着点头。
“唐姑娘的琴技的确出众……”
苏卿怜说着说着，视线落到沈轩宁的后方，突然顿住。
沈轩宁有些疑惑地回过头。
就见程烟雨一身黑色的骑射服，容颜冷峻，身形高挑，正朝前方而去。
第二十三章
沈轩宁收回视线，见苏卿怜眼神躲闪，耳尖却已经微微红了起来。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沈轩宁凑到苏卿怜的耳边，小声道。
“你喜欢他？”
苏卿怜惊得快要跳起来，脸上绯红一片，结结巴巴地道：“唐姑娘你、你胡说什么呢？”
她几乎都有点语无伦次了：“燕王殿下金尊玉贵，岂是我能肖想的，唐姑娘你可千万别误会。”
沈轩宁有些五味杂陈。
故意忽略心底的那丝酸涩，她笑着开口：“我说你喜欢的是燕王了吗？”
苏卿怜张口结舌，脸蛋涨得通红。
见她羞得恨不得挖个洞跳进去，沈轩宁好心地放过她。
“放心吧，我不会跟其他人说的。”
苏卿怜揉了揉滚烫的脸蛋，小声道：“我、我是庶出，自知配不上他，我好不容易求了爹爹让我过来，只是想来看看他……”
又怯生生地瞥了一眼沈轩宁：“唐姑娘，你和燕王殿下关系很好吗？”
沈轩宁怔楞一瞬，然后道：“不过一面之缘罢了。”
其实不止，而是爱恨纠缠了数年。
只是这些事，已经被她埋葬了。
苏卿怜有些疑惑：“可上次你被人诬陷，燕王殿下为你说话，很多人都听到了。”
沈轩宁微怔，然后问清了那日发生的事，不由得有些黯然。
她深知程烟雨蛰伏多年，却没想到愿意为她开口说话。
只可惜……她已经不敢再信了。
苏卿怜见她一脸神色复杂的样子，连忙扯住她的衣袖。
“唐姑娘，是我说错话了吗？”
沈轩宁回过神，程柔地笑了一下，“没事，是我走神了。”
苏卿怜有丝为难地咬住唇瓣，半晌才鼓起勇气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放到沈轩宁手里。
“唐姑娘，我知道是我唐突了，但是能不能请你帮我把这个交给燕王殿下？也不必告诉他是谁送的。”
沈轩宁看向手中刺绣精美的香囊，“你为何不自己去送？”
苏卿怜滚落了一脸的泪珠，嘴角却是勾起的。
“日后他必定要娶一个高门女子做王妃，我从未妄想过是我。只是有一丝私心，想让他知道，这世间有一个女子十分倾慕他。”
沈轩宁本想说她与程烟雨也不熟，但见苏卿怜哭得伤心，拒绝的话就咽了下去。
迟疑了片刻，还是道：“好，我帮你。”
苏卿怜有些羞赧地擦干眼泪，亲热地挽住沈轩宁的手臂。
“我一见唐姑娘便觉得亲切，唐姑娘若不嫌弃，可否让我叫你姐姐？”
沈轩宁闻言，红唇勾起：“自然可以。”
她将怀中的香囊收起。
有人在远处叫苏卿怜的名字，她便依依不舍地和沈轩宁告别了。
沈轩宁也转身走开，怀中的香囊好像在发着热。
心中一遍遍念叨着：和我没有关系了，我已经不爱程烟雨了……
况且前世她为皇后时，这种为其他女人送东西给程烟雨的事也时有发生。
所以……一点都不难受。
沈轩宁想着想着，就走到了树林边缘。
她站定，望着天上的云朵出神。
无论她怎么小心避开，却总还是卷入和程烟雨有关的事情里。
难道这就是她的命吗？
正想得出神，一阵脚步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沈轩宁回头，就和程烟雨对上了视线。
程烟雨好似也没想到她在这里，“林中多蛇虫，姑娘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沈轩宁打量了一下周围。
四处无人。
便从怀中掏出香囊，快速塞到程烟雨手里，“这是一位倾慕你的姑娘送与你的。”
她怕有人过来，声音又快又急。
说完后立即就走。
只留下程烟雨站在原地，怔怔地看向手里的香囊。
方才他并没来得及听清沈轩宁说什么，只隐约听到了“倾慕”二字。
而在大程，互赠香囊乃是定情之意！
程烟雨收紧香囊，看向沈轩宁跑远的背影。
眸中飞快掠过一丝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