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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尘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中又是怜悯又是满意，他亲手创造出来的痛苦，就像是艺术品一般。
看着世人在泥淖中挣扎，他便越是痛快。
陆倦挣扎着想起身，可浑身上下都使不得一点力。
离尘看他如此模样，最终只是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屋子里透进来一阵风，陆倦只觉得刺骨冰凉。
他无力地躺在床上，一滴眼泪默然从眼角掉下来。
……
几日后，忘归崖下。
崖底一条长河蜿蜒而下，河流两边却都是深山密林。
“大师兄，咱们要不还是回去吧？这林子里有不少野兽，若是人掉下来，就算没被摔死那肯定也会被野兽吃得干干净净呐！”一陆家弟子看着一旁的陆倦小心翼翼劝道。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师兄从前一直待他们很好的，可是自从魔教妖女简时瑶死后，他也好像全然变了一个人一般。
话音刚落，就有人接话又道：“对呀师兄，咱们已经在这山崖底下找了三日了，还是一无所获，你这伤还没有好全，要是出了什么事情，盟主一定会担心的！”
陆倦忽然停下了脚步，他脸色苍白，回头看了一眼众人：“你们若是想回去便回去吧，我自己找。”
其实，越找不到尸体他心中越是希冀，这样的话他还能抱有一丝希望，说不定，简时瑶真的没有死呢？
虽然，他知道这样的几率实在是微不可见，但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算最后真的只能找到一点残骸，他也不能让她无家可归。
众人见陆倦态度坚决，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一路找下去。
眼看天色一点点渐暗，众人都以为今天又一无所获的时候，忽然有人尖叫了一声。
“快，这，这里有个人！”
陆倦循着声音找过去，便看见崖边长出的树枝之上挂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红衣虽然已经破破烂烂，但是依稀能辩出那是个女子。
陆倦的脚步忽然愣在了原地，心脏紧缩着，脚步却如同灌了铅，沉重得一步都抬不起来。
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默念着，不是她，一定不是她。
可心却一点点沉入了深渊。
第十三章 茫然

“师兄！这个人没死！”其中一人尖叫一声。
那女子被救下来，虽然浑身是伤，衣裳也被刮破了不少，但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还有气息。
只是看过那张脸，陆倦眼中的欣喜一瞬黯然下来。
这女子生得极为普通，除了同穿一身红衣以外，跟简时瑶没有半点相似。
她不是她！
他心中一沉，望着四野，只觉茫然。
不管生死，总要有个音讯，却怎会消失得这般彻底？
可是他心中焦急啊，越晚一步，卿卿生还的几率就越小。
他弋㦊的希望也一点点缓缓湮灭。
陆倦看了那奄奄一息的女子一眼：“将她带回去治伤吧。”
这女子还算有幸，能被他救下，可是他的卿卿会不会被什么好心人救下？
但是，正如那些师弟所说，这崖底一片深林，其间野兽横行，人若是真的掉下来，就算侥幸没有摔死，也难逃野兽之手。
葬身兽腹，自然是尸骨无存。
在崖底搜寻了整整几个月，他仍旧一无所获。
他便开始沿着那条山间河流往下游去寻，可是时间越久，希望便越是渺茫。
直到一日，有人忽然来报：“师兄，江州县前阵子打捞起一具浮尸，说是一身红衣的女子，身上一身伤痕，死的时长也跟你说的很像……”
后面的话，陆倦已经听不进去了，从来冷静的他瞬间慌了神。
其实这些日子来，他脑海中已经无数次设想过，最后会在哪里找到简时瑶。
可是不管是哪一种设想，她都很难再活生生的站到他眼前。
“恩公，我们要去江州县看一看吗？”一旁的红筱试探般问道。
陆倦看了一眼红筱，自从上次将她从悬崖救起，她便以报恩之名留在了他身边。
虽说这个女子不是简时瑶，但是他每次看到她，心里就隐隐有些希冀，既然会有人摔下悬崖侥幸生还，是不是他也能抱着一丝希望觉得卿卿也在某个地方活得很好？
他收回眼神，可苍白的脸色还是出卖了他的情绪：“去。”
无论生死，他总要亲眼看一看。
……
江州县并不大，这里的百姓多以江上打渔维生。
听这里的百姓说，那红衣女子就是渔民在打渔的时候被发现的。
现在天气变冷，眼看就要入冬，尸体能存放的时间也稍微久些。
县衙的师爷带着陆倦去的时候，进门便能看见一身红纱的女子静静躺在一小口破旧的棺材里。
只是这女子浑身上下在水里泡的太久，身体已经变形，甚至连脸都已经肿胀得看不出来半分原来的样子了。
但她胸前有一朵牡丹模样的刺青尤为醒目。
简时瑶身上是从来没有这样的刺青的，陆倦心里却仍旧说不清是喜是悲。
这些天他方圆百里都找遍了，却仍旧一点有关于她的线索都没有找到。
他沉默着走出去，全然没有发现身后红筱眼眶发红，死死攥着拳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陆倦抬眼看了一眼天，头一次觉得自己是如此无力。
明明他那么爱她，可是到最后，却又是自己亲手害了她。
她走的时候该有多失望多绝望又有多痛苦，过去的几个月里他脑海中闪过无数个想法，要不就跟她一起去了吧。
可是他一天没有找到尸首，他就一天不能甘心。
如果卿卿真的没有死，那他是不是还有机会可以见她一面。
“恩公，昨日林盟主派人传信来，说是魔教教主重出江湖，意图血洗武林，他让您赶紧回去，一起商议大事。”红筱出来的时候，语气带着几分与平时不一样的低沉。
陆倦只是微微愣了一下，脸上却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我还没有找到她。”
他这一辈子就是为了简时瑶而活的，如今她掉入悬崖下落未明，他根本不想管任何事。
说到底，他亦曾是魔教杀手，这天下正道又与他何干？
红筱没有苦劝，只是犹豫着开口：“可是……三日后就是林盟主寿辰，恩公您若是不回去恐怕不太好。”

第十四章 别无选择

初冬的天微寒，四处都带了些苍凉。
可林府上下张灯结彩，热闹得一如往常。
世上只是少了一个简时瑶，好似谁都没有放在心上，日月照常昼伏夜出，交替着存在。
陆倦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烈酒入喉，片刻的灼烧感仿佛才能让他好受那么一点点。
无论怎么逃避，他终究还是陆家人，是武林盟主的儿子。
他还隐隐记得，年幼时他同母亲一起出门逛灯，当街遇到一群黑衣人。
黑衣人杀了他母亲，将他掳走，从此他便入了九重宫——便是天下人所说的魔教。
那群黑衣人想将他培养成一个杀手，便给了他一把刀，将他扔进死牢之中。
所谓死牢，便是一百人里面只能活下来一个的人间炼狱。
陆倦不想杀人，却不代表别人不会杀他。
就是那一次，那个大汉的刀离他只有一寸之遥的时候，简时瑶救了他。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却是为了他。
众人跪在地上叫她圣女，陆倦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就是九重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圣女。
本来他是应该对九重宫的人深恶痛绝的，可是见到简时瑶的第一眼，他愣住了。
简时瑶从小便长得极美，她是冷艳的美，哪怕她杀了人，脸上也没有丝毫起伏，可那双如琥珀般明澈的眼睛一下便吸引住了他。
她将刀递到他手中，脸上却是笑着：“我只救你一次，要想在这里活下来，你和我都别无选择。”
后来，便是那一把刀支撑着他从人间炼狱中走了出来。
陆倦还记得，他从那死牢中走出来的第一天，他一身狼狈，身上凝干的不知是谁的血，还散发着一种奇怪的味道。
侍者带着他去见千刀宫长老之时，他候在门外，便看见简时瑶跪在宫殿外，侍者拿着一根荆棘长鞭一下一下打在她身上，顿时皮开肉绽。
可她一动不动，若不是她眼眶微微泛了红，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感觉不到痛了。
侍者问她：“圣女，你可知你犯了何错？”
她依旧面无表情，只答：“不该动恻隐之心，九重宫之人当无心无情。”
侍者这才停手：“死牢之人命有天数，圣女不该插手。教主说了，若有下次定不轻饶。请圣女在此跪足三个时辰，静思己过。”
陆倦这才明白，她是因为那天救了他，所以才被惩罚。
他一步步走到她身旁，想递给她一张手帕，却想起自己只有一身污衣。
他站了好一会儿，才犹豫着开口：“若是你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吧。”
简时瑶连头也没有回，可他还是看见，她的背影僵愣了一下。
“我是圣女，没有资格哭。”她的声音很轻，落在陆倦耳畔却倍感沉重。
那一年，他不过八岁，而简时瑶不过七岁。
到如今，陆倦每每想起都仍觉得无比心疼。
后来简时瑶告诉他，她本出身官宦人家，从小通诗书，懂管弦，更有过目不忘之才。
可偏生她是阴年阴月阴时出生的女子，被魔教知晓，挑去做了圣女。
魔教杀了她全家一百三十八口人，将她带回了九重宫。
其实，她本该是个寻常女子，会有优渥的生活，以她的才貌，日后定然能寻到一个极好的夫君，然后相夫教子，安度余生。
后来，两人一点点长大，她仍是高高在上的圣女，而他改叫林易，成为天下第一刺客，终于有资格站在她身边保护她。
可后来发生的一切，是他全然没有想到过的。
他伤了她，他竟伤了她！
“师兄！”陆柔的声音忽然响起，“师父让你去前厅待客，宾客们都到了，你快过去吧。”
看见陆柔，陆倦眸色一沉，浑身释放出一股冷意：“滚！”
陆柔一愣，那个简时瑶已经死了很久了，这些日子里陆倦从未放弃过寻找，她认了。
可是如今那妖女已经死了，却还活在他心里，她当真是嫉妒得快要发疯。
她立时换做一副委屈模样：“师兄，我知道你在怪我当时拉住了你，可我也是为你好，你是师父的儿子，是正道楷模，若是让众人知道你跟妖女有瓜葛，那便是与整个武林为敌！”
陆倦看也不想多看她一眼，拂袖往大堂去。
陆柔怔在原地，眼神愈发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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