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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场问答时，台下几百号人热烈举手，被点到名的学弟站起身，带着一丝审问的姿态发问：“学长，大家都知道你也经历过一阵低潮，身为一个医师，又是课业跟工作繁重的住院医师，当时你怎么转化情绪处理的，能跟我们分享一下吗？”
来者善意不明，林安澜沉默片刻，鸦羽般的睫毛低垂些许，重新抬眸时，眼中有光。
“其实，在最低处并不是坏事，因为在别无所选择的时候，人只能往上。我不会因为任何事放弃我的职责，也不允许我自己堕落，用高强度的行动，去踏平前方的困难，是我的生存方式。”
话音一落，台下爆出热切的掌声跟喝采。
这话听起来很正面，裴浅心里头却有说不清的难受。
这几年他瘦了很多，眉骨轮廓比以前更清晰分明。
可自始自终，他骨子里真实的模样一点都没变。
那样的从容洒脱、那样的自傲自负，就跟第一次相见时一样，傲于九天。
座谈会结束后，一群人以林安澜为中心，围绕上去抢着拍照合影。
裴浅善尽责任拿出单反拍帮忙拍照，再跟着赵喜喜回到企划部，借用了电脑上传，打算下午就先把照片更新到网站上供员工下载。
医院的企划部她很少来，记忆里就来一回，签了合约就走。
在这个不事生产的门面单位，人员配置很少，就一个主管跟一个执行企划赵喜喜。
讲座一结束赵喜喜就在会议室忙着跟上司开会安排下一场活动，裴浅也不用人招呼，拉了张椅子，坐到一台桌机，开始了自己的作业。
医院没有她惯用的系统，裴浅在导出档案时略略卡顿了好一会儿，上千张档案才开始往电脑传输。
她工作时候有带耳机的习惯，没注意到有人走近，直到对方出声。
“美女，能帮个忙吗？”
裴浅倏地抬起头，看见周宜德靠在办公隔间，朝她灿烂一笑。
“有事吗？”
她过度冷漠的语气让对方有些面子挂不住，周宜德脸上的笑容僵了下，但随即又堆起笑，“能不能帮我把有我跟柯医师的照片调出来单独存一份？”
裴浅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再看看档案夹里显示的数字，面色微微一沉。
“哪位是柯医师？”
她把电脑荧幕稍稍往前推，指着林安澜的特写，“这一位吗？”
周宜德脸色一愣，再开口时，口气有些嘲讽，“外行人就是不懂，这个穿短白袍的是住院医师，长白袍的那个才是柯医师。”
裴浅“喔”了一声，面色淡然，沉默几秒后开口，“但他看起来更有主治医师的气场。”
周宜德一言难尽看了裴浅几秒，但碍于对方是个美人，虽然清冷，他不想失去风度，马上又把姿态端正，“总之，麻烦妳帮我们把照片另外存档一份。”
裴浅嗯一声，神色淡漠，没再说话。
周宜德觉得状况有些尴尬，靠在隔板上，伸长脖子朝荧幕看去，“那个，再麻烦一件事。”
周宜德朝她眨眨眼，拿了随身碟转身离开，只是不到十分钟后，又满脸不高兴折返回来。
这一次，后面还跟着那位穿长袍的柯医师。
“这位怎么称呼？”
裴浅从电脑前抬头，秀气的小脸上一丝情绪也没有。
“我姓裴。”
柯文青弯下腰，指着她手边的单反，“裴小姐，妳拍照拍了一下午，就只有十张照片吗？”
裴浅把荧幕转一圈，抿唇浅笑，“不，我拍了五百八十七张。”
“哦。”柯文青愣了下，“五百八十七张里，我跟宜德就十张？”
“嗯。”裴浅一脸理所当然，“院长交代过，让我多拍一点年轻有朝气的年轻医师，希望可以吸引更多媒体朋友关注，我只好挑帅的拍，至于哪位医师是什么等级，我是不清楚的。”
柯文青当场脸色就拉下来，“这位小姐，妳知不知道能在媒体前曝光的只能是主治医师？”
“那总医师算主治医师吗？”裴浅冷着脸发问。
柯文青一愣，“不算。”
“那扣掉他的照片，您的照片有八张，需要的话，我帮您精修，痘印、脸型、身高都可以修改，要哪一个？”
“……”

第十三章 尾随
赵喜喜一开完会就直接收到了柯文青的内部信件，直言嚷嚷着以后办活动不准找裴浅来当摄影。
她不解的回头看姐妹，懵着张脸问：“浅海，妳怎么就跟我们医院最爱斤斤计较的老人家杠上了？”
裴浅抬眸，神色没有任何变化，“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不满意我拍的照片吧。”
柯文青回到值班室便开始发脾气，看到林安澜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奈何林安澜从不犯错，他没地方可刁难，只好转从林安澜向日葵宋迎曦下手。
连续值班三十六小时的宋迎曦一脸崩溃，直奔到企划室，整个人挂在隔板上找裴浅讨个说法，“浅海妹子，妳怎么去惹柯上皇跟周公子了，他在值班室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说妳竟然对他说学长比较像主治医师，你知不知道这是采他雷点啊。”
“不知道。”裴浅神情淡漠，继续低头把档案分类，“我就事论事。”
不一会儿，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缓缓抬头，黑白分明的大眼里开始有了一丝不安，“他是不是去找林安澜麻烦了？”
宋迎曦苦笑，“这哪能明着来。总不能对学长发脾气，说别人觉得他帅、他更有主治的气场吧，当然是暗搓搓的搞他啊，一连九天的晚班，妳说惨不惨。”
裴浅一听什么心思也没了，整个人后悔得不能自己。
“我去道歉。”
说着她立刻站起身，抓起手机越过宋迎曦，毫不迟疑直接往外科病房走。
赵喜喜跟宋迎曦一看苗头不对，立刻也跟上。
“浅海，妳别冲动。”
“是啊，浅海妹子，妳要打架也打不过他们俩啊，有什么事都好说，妳要真的怕丢了工作，我陪妳去道歉就是了。”
两人的嚷嚷被她抛在脑后。
裴浅充耳不闻，直接上了五楼外科病房，站在护理站前对着一群年轻护士询问：“请问柯医师在吗？”
还在上班时间，林安澜就坐在护理站里的电脑前 key 医嘱，听到她的声音，他
倏地起身走来，双手插兜皱着眉看她，“妳找柯医师做什么？”
“我来道歉。”裴浅淡淡的眸色掠过他硬挺的五官，心里头着急，但表面却不敢有任何彰显，“麻烦帮我喊一下柯医师，就说，我手机里还有下午的活动照片可以传给他。”
这举动在旁人听起来可有些暧昧，林安澜拧起眉，脸上虽然还带着笑，可那笑意可不曾传入眼底。
“妳跟我过来。”
不等裴浅有动作，林安澜已经将人拉到楼梯间，双手环胸，一脸要笑不笑的盯着她。
那表情裴浅可太明白了，是林安澜动怒的前兆。
当时他要出国的前半年，没几天她就能见一次这表情。
“裴浅，妳在做什么？”
“我来处理公事。”裴浅矮他一颗头，只要不抬头，她的视线就刚好能落在他下颚线，“下午周医师来找我要档案，我给他们少了，刚刚才在手机里发现还有其他照片。”
“传 mail 不就得了，有必要上来？”
语气里有淡淡的不悦，她抬起眼，淡色的瞳孔倒映着林安澜俊朗面容，那张天生清雅淡然的五官下，谁也看不出裴浅此刻心里在颤抖。
“档案太大，可能要传半天，我上来更有效率。”
林安澜听完安静片刻，转头看了下外头因为担心而缩头缩脑的两颗脑袋，压低嗓音，“既然如此，妳把档案传给我不就得了。”
裴浅一愣，显然是没想过这个方法。
她根本没想过，自己可以传讯息给他。
“好，我现在传。”
她低下头，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后颈线条，散落的发丝披散在上，隐隐透着光。
林安澜垂眸看了一眼，喉头滚动两下，慢慢挪开视线。
裴浅手指快速在手机里点选照片，拖曳到两人只有过一次“新年快乐”的对话筐里，按下发送。
收取??????档案的提示声叮叮咚咚在楼道间响起，伴随着林安澜冷硬的嗓音而来，“以后这种事都透过第三者，不要去跟周宜德扯上关系。”
不用林安澜说，裴浅也根本不想跟那两人再有联系。
她只担心他们找他麻烦。
落井下石是人类的本能，尤其在面对林安澜这样的人，是谁都会轻易被掀起忌妒心。
但这话怎么能说，每个人都有藏在心底的秘密，他不说，她就装不知道。
假装他还是那个完整的林安澜。
没有被挫折打败过的天之骄子。
档案很快传输完毕，楼道里又恢复了安静。
林安澜一手插在白袍口袋里，低头确认过档案，语气淡淡，“妳赶紧走吧，这里没事不要上来。”
他过硬的语气让裴浅心底一阵沮丧，下意识反问：“为什么。”
“没为什么……”林安澜走了两步，手抓住安全门把手，似乎是觉得这话不完全，微侧过身，只给她不咸不淡的一眼，“因为这里的好人没妳想像的多。”
林安澜一直都很阳光正面，鲜少有这样负面的时刻。
但是裴浅却读懂了那一刻他眼中的消极。
她愣在原地许久，垂下视线盯着洁白的磁砖地面，好一会儿才扯动嘴角喃喃自语，“我知道，这世界上坏人真的很多很多。”
……
医院的 CASE 结束后，裴浅便跟出版社约了时间进公司去签合约，全力投入了《男神日记》的第一集制作。
她不是第一次来到出版社，却是第一次跟接手的编辑小凤见面。
小女生才大学刚毕业，接到这部火遍网路的小黄漫兴奋得三天都睡不着觉，看到一身纤细穿着长洋装到出版社的裴浅时，她只差没双腿跪地，直接喊女神。
“夜画老师，妳真的不露面吗？妳要是愿意，我马上安排摄影棚拍宣传照，咱们一起努力，卖 IP，成大神，火片华文圈！”
裴浅哪里能同意，她本来对这部作品就无欲无求，如果不是需要现金，这一辈子有很大的可能都不会让她脑内幻想的这些东西上市，但现在既然要出版，她也打算用最低调的方式，虽然对出版社很抱歉，但她真心希望这本书一上市就直接沉入谷底。
“我不喜欢露面，书能出版已经很好了。”
看她满脸淡然，小凤脸上不无失落，但马上又振作起来，“既然这样，那我就加足马力宣传这本书，老师妳相信我，不用三个月，我一定让这本书再版重来。”
年轻编辑热情满溢，但能不能大火其实裴浅也无所谓，她图的就是一个抒发跟兴趣。
一个不太能对亲近人说的兴趣。
因为法律层面的关系，出版社要求一些太过的画面全部都要修改。
《男神日记》第一集累积有 160 页，需要修改的地方有三分之一，小凤将在列印稿上将需要修改的地方圈出来，写上备注，方便裴浅回家修改。
这项工作没有稿费，却花了裴浅将近半个月的时间闭关在家把稿子重整，吃喝都靠外卖，偶尔外出采买也就是简单的三明治跟牛奶，只是几次的采买她都没再遇见林安澜。
熬了整个半个月的夜，在预计交稿的那天裴浅利用早上有睡意补眠两三个小时，下午吃过饭就准备去出版社跟前阵子出差的总编辑见上一次面。
只是临出门前，她上了十楼一趟。
平安新城的格局是一层两户，相对单纯，她站在两户中间发呆了片刻，才回到电梯里重新按下一楼。
五月的天色已经渐渐暖和，裴浅穿了一件薄 T 搭配外套跟牛仔裤便出门赴约。
路过管理室，她习惯往内看两眼，却没看到任何人影。
平安新村里住的大多是年轻医护，天天早出晚归，白日的平安新城就跟空城没两样，连老李跟那只很社会的小猫也常开小差不知道跑哪去。
这状况其实已经延续好一阵子，最近治安也不太好，她想着是不是要在门上装监视器，好确保除夕那天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只是想归想，想到那一堆需要安装的线路，她便想是不是改天请宋迎曦过来帮忙，当然前提是别让林安澜知道。
走到地铁站时编辑小凤刚好来了电话，说行销部门的老大也想一起见她，裴浅也没拒绝，看到附近的甜点店便顺便买了些点心带过去。
出版社距离平安新城地铁站有好一段，大约半小时车程里，裴浅在车上打开手机回覆累积了好几天的消息。
手机里的未读讯息累积了上百封，除了广告之外，大多是来自赵喜喜跟钱橙橙。
几天前钱橙橙才问她什么时候回北泽市，她含糊回了一句，【再过一阵子吧，最近比较忙。】
钱橙橙也没多说什么，只又跟她聊了几句，【改天我去西京市找妳玩吧，妳不喜欢北泽市不回来没关系，我去，妳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有什么事记得找我。】
她回给钱橙橙一张猛烈发射爱心的表情包，把所有的心意都放在心底。
至于赵喜喜，最近因为跟宋迎曦走得近，整个人恋爱脑上身，也没再有事没事就喊她出去吃饭，只是闲来无事就问她一些答不上的问题。
比如，男女之间什么时候才能进一步。
又或是，什么时候女生可以主动出击？主动出击掉价吗？
每天晚上三五个问题来，偏偏这些问题裴浅一概答不上。
她跟林安澜之间都处于他主动带领，她像个傻子一样被动，完全没有可提供意见的空间。
这时车厢进入了隧道，网速隐隐有些不稳，她意识到发的讯息传不出去，抬头看了眼车站站名，准备要下车。
这时身旁挤过来一个年轻男人，穿个宽松的帽 T，黑色板鞋，手肘有意无意贴着她。
裴浅紧觉地望外侧靠一点，等地铁到站便快步走了出去。
来到出版社大门口，小凤已经等在拿，甩着工作证就等着带她上楼。
这一回因为几个主管都在，停留的时间比预计的久了许多，等结束出了出版社都已经是晚餐过后。
即便已经是五月初夏的天气，夜里依旧还有些冷意，裴浅回到平安新城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周遭的餐饮店大概都关得差不多，她转身进便利商店，买了一瓶牛奶跟面包打算回家打发一餐。
入夜的平安新城相当安静，周围的喧嚣似乎被一道无形的高墙所阻挡，墙内的萧条透不出去，墙外的热闹也闯不进来。
这样的安静让人隐隐不安。
裴浅走了几步后发现身后也有道脚步声紧跟着，可是一转头看却又没发现人影。
一种不详的预感慢慢爬上心头。
她思考几秒，拎着手里的包小跑起来，直到跑到管理室里，发现老李竟然不在。
她开始后悔为了便宜房租在这落脚。
这时外头有道黑影缓缓走近，仔细一看，竟是地铁站里看过的那个黑衣男子。
裴浅在脑子里想过几个可能性强迫说服自己，可是怎么想怎么荒谬。
眼下只有回家最安全。
她冷静的步出管理室，把家门钥匙先握在手里，早对方一步小跑着上楼。
身后的脚步声果然没再出现，她松了口气，往后张望一下，拿出钥匙打开了第一道防盗门。
就在这时，电梯叮的一声打开，电梯里明亮的白光照亮了昏暗的走廊，身穿黑色帽 T 的男人冲了出来，直接扯住半开的大门门把，朝她狰狞一笑，“美女，交个朋友吧。”
裴浅用力抓紧门把，死死瞪着他，喉头像是梗了一颗石头，半句话都说不上出来。
这时对门喀擦一声，传来一声轻微的开门声，门后出现一张女孩疑惑的脸。
女孩一脸睡眼惺忪，看到对门拉扯的男女，她先是讶异，而后惊慌，在裴浅要开口求救前马上用力拉上铁门。
匡当一声，打碎了裴浅的所有希望。
“看到没，自扫门前雪，没人会救妳的。“
男人咯咯笑起来，声音仿佛地狱来的恶鬼。
裴浅心底无限绝望，她用力扯紧大门，想阻绝男人进入，可是男女体力毕竟差距悬殊，她感觉到越来越力不从心，情急之下，只能张口喊，“失、失火了！救命！”
“叫什么失火，哪来的火？妳以为这年头叫失火有用？要有用的话，为什么没人出来？”
“……”
恐惧激发的求生欲望骤然爆发，裴浅将手里的东西猛力往男人身上砸去，趁着男人闪躲的空挡直接往楼梯跑，一面跑，一面哆嗦着拿手机报警。
两层楼的距离此刻竟像是百里一般长，她跑了一半男人已经冲过来扯住她的长发，另一手掐在她脖颈上，锐利的指甲刺入她颈项纤细的肌肤，她几乎能感受到血管里的血液沿着脖子流淌至胸前。
绝望让她闭上眼，她尖叫出声，“走开！”接着眼前一黑，直接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裴浅！”
恍惚里，有道熟悉的嗓音喊了她一声，但是脖子上的剧烈疼痛让她跟外界产生了片刻的解离，整个人麻木得没有任何痛感。
眼前只恍惚看到一道飞快冲来的身影，朝身后的男人挥去凌厉一拳。
那一身白衣黑裤，身上淡淡的消毒药水味，让她一下就心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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