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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声音不掺杂一丝感情：“你算计嫁给我，无非是想过更好的生活，离婚后我会给你一大笔钱。”
“结婚五年，我们彼此依旧没有感情，这段婚姻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
一句句，像烧红的刀子划过秦舒的心。
她望着眼前眉目冷漠的男人，紧握的手指甲深陷掌心：“如果，我爱你呢？”
微妙的气氛瞬间凝结。
秦舒谨慎的连呼吸都不敢太重，然而只听高云展漠然一句：“今晚加训，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考虑。”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凝着男人冷漠的背影，秦舒瞬间明白，原来她爱不爱他根本不重要，他所要说的，不过是他不想要她。
视线低垂，落在江安安稚嫩的脸上，秦舒又是一阵痛心。
高云展要离婚，可从头到尾都没提孩子一句。
涩意满怀，她控制不住搂过孩子：“安安，不管你阿爸如何，但阿妈这辈子会尽力爱你，保护你……”
之后，一连几天，高云展都没再回来。
秦舒从警卫员那儿才得知他出任务了。
阿嬷从出院后，身体大不如前，为了不让老人伤心，秦舒接手了面馆。
白天一边忙生意一边照顾阿嬷，晚上回去又要照顾江安安，应付江慧芳的刁难。
不到一个月，人就瘦了一大圈。
腊月将过，又是一天过去。
忙了一天的秦舒揉了揉酸痛胳膊，在夜色下正要关店打烊，几辆军用吉普突然停在门口。
高云展跟着政委和三个老首长下了车。
没等秦舒反应，他们已经走到跟前。
触及高云展疏离的眼神，秦舒收起了招呼的心思。
走在前头的白发老首长声若洪钟：“早听大伙儿说这家面馆味道好，还能吃出家的感觉，今儿咱几个老战友就想来尝尝。”
说着，他望向秦舒，笑容亲切：“老板还招呼吗？”
听老首长都这么说了，秦舒大方点点头：“请进来坐。”
他们进了店落座，高云展跨到她面前，压低嗓音：“他们身份不同，你注意卫生，别像上回那样捅娄子。”
秦舒卷起衣袖，冷脸低语：“上门就是客，我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说完，她转身走进厨房。
高云展眼底掠过丝诧异。
在他的印象里，秦舒一直胆怯木讷，可此刻的她，眉眼间都是他从没见过的自信和从容。
厨房和店面只隔着几扇玻璃，从外头可以清晰看到里头她的一举一动。
他站在政委身边，目光忍不住朝那抹纤瘦的身影望去。
面在开水里翻涌，刀与砧板碰撞出飞快的‘哒哒’声。
看起来笨重的铁锅和铁勺在秦舒手上轻巧的像片薄纸，颠锅平稳的像从业一辈子的老厨子。
面入碗，倒上码子，撒上几片葱花，泼上勺热油。
随着‘滋啦啦’声音，鲜香顿时在整个面馆弥漫。
十五分钟后，秦舒将四碗面端了上来。
政委和老首长们吃了一口，眼神瞬亮，又接连吃了几口才夸赞：“好吃，还真有家的味道。”
话落，政委突然问：“老板，你给我们的面咋都不样？”
大家这才发现各自的面有粗有细，有干有汤之分。
秦舒笑了笑：“我从首长们口音中分清了南北方人，北方面宽，做口味比较重拌面，南方面用的春小麦粉，比较细软，清汤再加上码子。”
听了这番话，众人忍不住夸赞：“怪不得大家说你面里有家的味道，我们算是见识到了！”
“还不止吧，上回你面馆出了食物中毒的事被封，但因为味道太好，勾的街坊邻居嘴馋，大家自发联名作证，说这是县里最干净最好的面馆，老板人也特别好！”
秦舒挽过脸颊旁的碎发，被夸的脸红：“实在担不起大家那么高的评价，我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高云展看着她温婉的侧脸，眼神微变。
莫名的，此刻的秦舒让他难以挪开眼。
秦舒又为其他战士准备了面，最后把炸酱面端到高云展面前。
“江团长，辛苦了。”
知道他不愿让太多人知道两人的关系，她便生硬地改了称呼。
高云展皱眉，心头擦过抹微不可察的不悦，又听身后新兵议论。
“老板人善又漂亮，手艺还这么好，谁娶了她真是祖坟冒烟了！”
“不知道她嫁人没，哪天让政委帮我说和说和。”
高云展‘啪’的放下筷子，一记刀眼甩过去：“食不言寝不语，都忘干净了？”
新兵们瞬间收了声，不敢多说。
二十分钟后，老首长们吃完面上车。
黑透了的天突然飘起了雨。
高云展把钱塞到秦舒手里，沉声道：“天晚了，早点回去。”
秦舒捏着钱，怔望着他离去的背影。
是错觉吗？他刚刚的语气好像透着丝关心……
雨更大了。
她来不及多想，收拾好店面，守着阿嬷吃药睡下后才冒雨跑回大院。
秦舒才脱光湿透的衣裤，一道惊雷骤起，闪电的光穿过没关的窗，照在她骤白的脸上。
前世的记忆猛然窜出，她捂着头蜷缩着，眼神惶恐失焦。
上辈子也是这样的雷雨夜，她抱着出车祸的安安，绝望喊着救命，可没有一个人来帮她……
“安安……安安！”
“救命……谁来救救我的孩子……”
突然，房门‘咔’的被推开。
高云展只一眼，就看光了窗边不着寸缕的女人……

======第7章======
高云展很快就发现不对。
女人脸色苍白，没有焦距的双眼满是惊恐。
他拧眉跨上前，脱了外套盖住那胴体：“你怎么了？”
听见高云展的声音，秦舒愣愣看向她，但却还没有恢复神志。
她整个人都在颤，言语混乱：“我害怕……疼……我疼。”
几个小时前还从容不迫的女人此时紧抱双臂，微红的双眼泛着泪光，整个人仿佛一碰就碎。
高云展心莫名一软，不由将人拥入怀：“哪里疼？”
话落，又是一道雷鸣。
秦舒吓得紧紧箍住他，柔软的身体透过单薄的衬衣印在胸膛，高云展只觉得一股热气往身下涌。
眼眸暗了几许，他把人抱上床，难得耐心哄着：“有我在，别怕。”
闻着那熟悉的皂角香，秦舒竟然慢慢阖上眼……
次日。
天刚亮，秦舒悠悠转醒，身边空无一人。
摸了摸那被躺过的地方，还有余温。
高云展刚走不久。
她坐起身，回想起昨晚，脸上顿时羞红一片。
高云展抱了她一夜，他是不是也没有那么讨厌她？
正想着，江安安便跑了进来，蹬着腿上床：“我今天不用去幼儿园，要跟阿妈一起去看太奶奶。”
秦舒愣了瞬，阿嬷的确很久没见孩子了，也念叨了几次。
她揉了揉江安安的头：“好，安安跟阿妈一起去。”
说话间，她心中燃起了希望。
也许她和高云展还有可能，如果孩子有个父母和谐的家庭，以后应该会幸福吧？
洗漱后，秦舒便带着孩子去了面馆。
阿嬷一见着孩子，就从铁盒里拿出准备好的糖，塞到他手里。
江安安把糖拢在手心，乖巧地亲了她一口，老人乐不可支。
看着这一幕，秦舒的心就被填满了一样。
真好，阿嬷在，孩子也平安。
她这辈子所求得，就是他们平平安安……
让江安安在后屋陪着阿嬷，她便去前面忙活了。
正好开张，却见江慧芳突然气势汹汹的冲过来，二话不说掀翻店里的空桌子：“好你个秦舒，主意都打到老首长那儿了，你手段够多的啊！”
尖锐的痛斥惹来外头路过的人频频回顾。
“你又闹什么？”秦舒皱眉。
“还装蒜，今早张燕来给我检查，把昨晚的事都告诉我了！”
江慧芳目光阴毒，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你讨好老首长，想让他们给你撑腰是不是？还给他们做面，就你做的东西，吃死人还要连累驭城！”
秦舒顿觉青筋隐隐作痛：“你说话干净点，我们家的面没有问题。我也没找谁给我撑腰……”
“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要么把店关了，回江家老老实实洗衣做饭，要么跟驭城离婚，带着你那两个拖油瓶滚，否则看我怎么收拾你！”
江慧芳踢开脚边的椅子，风似的走了。
秦舒表情很是难看，心里更是多了分不安。
但顾及阿嬷和孩子，她又匆匆朝后屋看了一眼，好在没被他们发现。
她松了口气，只当做什么没有发生，摆好座椅继续招待客人。
忙碌也让秦舒没有时间去想江慧芳的话。

晚上打了烊后，她才抱着已经睡着的江安安回去。

一进门，便听堂屋传来江慧芳诉苦。
“当初你娶秦舒我就坚决反对，都怪爸死要面子非要你给秦舒名分，结果她进门没多久就克死了爸妈！””
“现在她天天在家气我，我看她是要把我也克死才甘心！咱江家也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怎么就招惹上这么个狗皮膏药？！”
“亏你还是个团长，连婚都离不了。”
秦舒停住脚，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江安安。
下一秒，高云展清冷的嗓音幽幽传出。
“军婚只是难离，不是不能离。”

======第8章======
高云展的冷漠如刀，割裂了秦舒早上升腾的希望。
低下头，看着怀中孩子香甜的睡颜，她眼眶泛酸。
她没了进堂屋的勇气，抱着孩子从后门进了房间。
入夜，她又做起噩梦。
梦里，她见到一身白衣的阿嬷，牵着浑身是血的安安，冲她招手，告别……
“不……不要！”
坠落的失重感让秦舒浑身一抖，猛然睁眼坐起身。
冷汗划过苍白的脸，她喘着气，望向沙发上铺好的被褥。
高云展没进来过。
忽然，门外传来江安安的声音。
“阿爸，阿妈不跟我们一起去张阿姨那儿去住吗？”
听到这话，她心猛然一沉，连鞋也来不及穿就跑了出去。
一开门，便见穿戴整齐的高云展一手提着一个木箱和书包，一手牵着还睡眼惺忪的安安。
秦舒呼吸发窒：“你要跟安安住张燕那儿去？”
这也太荒唐了，他们还没离婚，他怎么能让安安跟张燕住一起？
偏偏，高云展却还回复得理所当然。
“姐快回婆家了，我训练忙，家里没人，张燕家正好离幼儿园近，她细心，暂时照顾安安正好。”7
“你安心管你的面馆就成了。”
秦舒踉跄一步，什么叫张燕正好照顾孩子？
就算离婚，她也才是安安的妈妈！
她紧了紧手，俯身将江安安拉了过来，仰头凝着自己爱了两辈子的男人，头一次冷静拒绝。
“我能管面馆，也能管好安安。”
顿了顿，又补充了句：“而且安安还小，和父母在一起对他成长才好。”
话刚落音，身后冷不丁传来江慧芳的讥讽：“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自己，少拿孩子当借口！”
气氛僵凝。
高云展看着秦舒眼底琅嬛付费整理少有的坚决，视线扫过她松垮的睡衣：“既然要管，先管好你自己，把衣服穿好。”
秦舒怔了瞬，低头一看。
睡衣衣襟微敞着，露出大片雪白的凝肤。
她面颊微热，略微窘迫地扣好胸前的纽扣。
高云展放下木箱和书包，沉声道：“希望你这次说到做到，管好人不惹事。”
说完，人就大步离去。
江慧芳越过秦舒，狠狠剜了眼江安安：“小孽种。”
江安安害怕地把整个身子缩在秦舒腿后。
等江慧芳出去了，孩子才仰起脑袋问：“阿妈，什么是小孽种？”
天真的语气让秦舒内疚又心酸，她忍着苦涩将孩子抱进怀里：“姑姑胡说的，别放在心上。”
看着江安安懵懂的眼神，她无法想象这辈子再失去他时，会是怎么样的绝望。
心底下定决心，如果高云展铁了心要离婚，就算自己一无所有，也不能把孩子交给其他人！
恰好今天要带阿嬷去医院复诊，但又不再敢让江慧芳照看孩子，秦舒便把孩子暂时托付给隔壁关系还算好的王姨照看。
收拾好后，她便去了面馆。
阿嬷已经起了，自从出院后，她好像一下老了十岁，以往有力的手连拿梳子都颤颤巍巍的。
秦舒坐过去接过梳子，帮她轻轻梳着白发。
阿嬷拍拍她的膝盖：“你天天这么忙着，都没时间跟驭城在一块了，你俩没吵架吧？”
秦舒手一滞，想着高云展说离婚的事儿，眼眶发涩。
她捱着酸苦，扯出个笑：“没有，我俩挺好的。”
阿嬷这才放心地松口气。
陪着老人去医院检查，一转眼，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不知道为什么，秦舒的心总有股不安，有个声音催着她回去。
做完检查，送阿嬷回了医馆之后，她便匆匆赶回去，不料，半道上却遇见慌乱赶来的王姨——
“出事了！你大姑子跟安安说驭城要让张燕当他新妈妈，安安哭着跑出来找你，被车撞了！”

======第9章======
王姨的话像道惊雷，震得秦舒双腿发软。
来不及思考，她跟着王姨匆匆奔向病房。
冲进病房时，只见安安双眼紧闭，头上缠着纱布，瘦小的身体像是陷进了病床里。
秦舒心一窒，踉跄跑过去：“安安！”
一旁的医生看着她红通通的眼睛，安慰道：“孩子受了些皮外伤，但没有生命危险，只是受了惊吓睡着了。”
秦舒并没有被安慰到多少，望着孩子苍白的小脸，自责如泉涌。
上辈子也是这样，安安为了寻找她而被车撞……
护士看了眼她发颤的泪，皱眉：“怎么就你一个人来，孩子的父亲呢？”
秦舒心里五味杂陈，只哑声岔开话题：“是我没照顾好孩子，谢谢您……”
见她这样说，护士叹了口气便走了。
秦舒心疼抚着江安安的脸，如鲠在喉：“对不起，都是阿妈不好，阿妈该把你带在身边的。”
说话间，耳畔不由想起江慧芳那些威胁的话。
如果这种事重演，孩子还能这么幸运的躲过吗？
一个小时后，护士来提醒缴治疗费，秦舒才起身准备去缴费。
刚出病房，便听见有人议论。
“你刚看见了吗？部队外那家面馆着火了，火势大的把旁边两家店都给烧了！”
“看见了！听说开面馆的老太太还在里头，也不知道被救出来没有！”
秦舒面色大骇。
面馆着火？
阿嬷还在里面！
她将钱塞进护士手里，匆匆道：“麻烦替我缴一下费，还有照看一下孩子！”
秦舒分身乏术，满腔惶恐。
回面馆的路上，她几次摔倒，全依着本能爬起朝前狂奔。4
等赶到时，只见面馆外围满了人，包括面馆在内的三家店铺被烧成面目全非，几十个穿军装的军人正扛着水管浇灭剩余的火。
“快，老太太昏迷了，得赶紧送医院！”
视线朝声源扫去，她看见不省人事的阿嬷被人台上车。
秦舒心如刀绞：“阿嬷！”
她跌跌撞撞地朝老人跑去，却被一只手狠狠扼住手腕。
错愕回头，撞上高云展盛怒的眸子。
“秦舒，这就是你说的会管好自己，管好面馆？”
冷冽的质问刺的秦舒心一抽，转头间，载着阿嬷的车已经开走了。
高云展看着她，低斥重如巨山：“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没熄面馆的炉火，不只你阿嬷，多少人都可能因为你的失误而丧命？”
秦舒慌得摇头辩解：“不是的，我熄火才走……”
话没说完，两个公安走了过来：“秦舒，先不管你有意无意，请先跟我们去公安局接受调查吧。”
说着，一左一右把僵住的秦舒往车上带。
她紧盯着高云展，脸色煞白。
男人却转身离开，比陌生人还要冷漠。
她红着眼，在嘈杂中朝他嘶声大喊：“驭城，安安出了车祸在医院里，你能不能去照顾一下他？”
然而高云展一直没有回头。
泪水淹没秦舒的眼。
他是没听见，还是根本不在乎孩子？
无数道谴责的目光如箭射来，可没有一道比高云展的漠视锋利，把她刺的伤痕累累。
……
被带到公安局之后，秦舒接受了整整一天的盘问，才被释放。
她顾不得浑身狼狈，直奔医院。
阿嬷还躺在三楼的病房昏迷，而二楼的江安安已经醒了，正在病床上哭着喊。
“阿妈……”
秦舒心疼不已，上前将孩子搂进怀里：“阿妈来了，安安乖。”
对孩子束手无策的护士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问：“孩子受了惊吓，一直喊爸爸妈妈，要不你给你家男人打个电话，叫他来陪陪孩子？”
听着护士的话，她心一颤。
高云展竟然一直没有来过。
“阿妈，安安疼，安安要阿爸……”
怀里的江安安抽泣着，满眼含着对父亲的需要和眷恋。
秦舒鼻头一酸：“好，阿妈去帮安安找阿爸。”
在她的安慰下，孩子终于睡去。
抚着他满是泪痕的脸颊，秦舒将所有泪和委屈都咽进肚子，强打起精神往部队去。
天已经漆黑，寒风刺骨。
她刚踏入部队外的警戒线，就被哨兵拦住了：“同志，您有什么事吗？”
秦舒握着冰冷的手，摇摇头：“我有急事找高云展，麻烦让我进去。”
哨兵正色道：“部队有规定，非军人或军属不得擅自进入，您等会儿，我给江团长打个电话。”
秦舒神情微黯，但现在已然不是在乎自己身份能不能进去的时候。
一分钟后，哨兵让她去值班室接电话。
秦舒过去拿起听筒，刚想开口，却听那头传来政委跟高云展的声音。
“驭城，消防队那边查到炉火被熄又被重燃的迹象，虽然还没抓到真凶，但林芳应该是被冤枉了，她受了委屈，为了孩子你也得回去安慰安慰呐。”
秦舒呼吸一紧，下一秒高云展清冷的嗓音如滚油灌进她的耳膜。
“不用，不重要。”

======第10章======
紧握听筒的手缓缓松开，秦舒突然明白——
高云展这辈子，都会厌恶她，也厌恶关于她的一切。
放下听筒，秦舒木然转身离开。
浑浑噩噩回到医院，没勇气面对江安安，只能去阿嬷的病房。
没想到阿嬷已经醒了！
见了她，老人浑浊的目光一亮：“芳菲！”
一声再平常不过的呼唤，险些让秦舒哭出来：“阿嬷……”
她跑过去，紧握住阿嬷枯瘦的手，寻找仅剩的归属感。
阿嬷拍拍她的手背，声音虚弱：“店没了事小，咱们没事就好。”
秦舒鼻头一酸。
那是阿妈留下来的店，阿嬷肯定很心疼，可她却还安慰自己。
想起高云展电话里的话，秦舒抬起通红的双眼：“阿嬷，我们回老家，带着安安，三个人过日子好不好？”
听了这话，阿嬷怔住了。
好半晌，她含泪叹气：“你是我拉扯大的，你在江家的委屈我也都明白，怕你难受，我才一直不作声。”
顿了顿，老人语重心长问：“驭城，你真舍得离开他吗？”
这话让秦舒瞬间泪水决堤，撕裂般的痛楚在心头翻涌。
吞下满喉辛酸，才哑声道：“我只想阿嬷和安安好好的，其他的我不想求了。”
也求不来……
良久，阿嬷叹息一声：“好，只要你愿意，阿嬷都听你的。”
次日。
天还没亮，秦舒先去买了上午十点的车票。1
而后回了大院，翻出江慧芳曾甩给她的离婚申请报告，在上面签了字，用高云展经常看的书压在桌上。
堂屋传来响动，紧接着是江慧芳打电话的声音传来：“驭城，你去张燕那儿帮我把药拿回来，顺便跟她多聊聊，那丫头这些年一直等着你，你别辜负……”
当看见秦舒从房里出来，江慧芳故作意味未尽，放下听筒。
讽笑：“呦，这不是纵火犯吗，你不去医院照顾那两个拖油瓶，回来干什么？”
秦舒表情淡淡：“你不是一直都想让我跟驭城离婚吗？如你所愿，我会带着阿嬷和安安离开。”
“你要真带着他们走，我马上就去烧高香，谢谢老天爷开了眼！”
听着江慧芳凉薄的话，秦舒目光一黯。
要带阿嬷和孩子离开的心又坚定了几分。
如果把孩子留在江家，恐怕又会像上辈子那样，母子阴阳两隔。
秦舒也不再说什么，头也不回离开。
高云展，希望我们以后再也不见。
……
下午一点。
高云展终于做完紧急任务回来，被警卫通知，要去张燕那儿拿给大姐的药。
原本艳阳天忽然阴沉，寒风刺骨。
他莫名想起秦舒被公安带走时无措委屈的眼神，烦乱的心又多了丝不安。
昨天，他并不是看不到她的求助，只是作为她的丈夫，他越冷漠，被人在处理她的事情上，出于怜悯才会偏向她。
昨晚跟政委讨论完纵火事件，他本想去医院，可半路却接到紧急集合的指令，只能把钱给警卫员，让他去缴阿嬷和孩子的治疗费。
这一忙，就拖到现在才回，秦舒始终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高云展眉目紧拧，或许他该正视秦舒对自己的影响，这段时间相处，她也并没有想象的糟糕。
跟她过一生，似乎也不是不行。
思索间，他已经走到了张燕办公室门口。
正要敲门，却听里头传出说话声。
“燕儿，你不愧是我的女儿，只假装一次食物中毒，就让江团长和秦舒离了婚。”
“妈，其实他们离婚主要还是江慧芳想的办法，她为了赶秦舒走，硬是装了这么久心脏病，连面馆那火，都是她过去放的。”
“偷偷告诉你，那江安安出车祸，也是江慧芳故意刺激，说我要给他做新妈妈，他才跑出去出事的！”
“啧，可惜了，拖油瓶怎么没被撞死呢，要是你将来嫁给驭城，前头有这么小的，多膈应！”
“妈，你这不用担心，江慧芳说了，今晚要给秦舒重重一击，一定会逼得秦舒带着那拖油瓶离开——”
“嘭！”
高云展再也忍不下去，踹开了办公室门。
屋内，张燕瞧见他，顿时煞白了脸：“驭城？你什么时候来的？你听见什么了吗……”
高云展狠狠睨了一眼屋内的母女，目光如冰：“该听见的，不该听见的都听了，有什么话，你留着去纪检部说吧。”
说完，转身风似的走了。
风像是灌进了喉咙，刺骨的凉。
愤怒、懊悔和自责糅杂在高云展心上，揪的他连呼吸都开始艰难。
他误会了秦舒，姐姐还差点害死他的孩子！
蓦然间，她无助的眼神越发深刻，驱使着他加快脚步。
回到大院，高云展刚一推开大门，就见江慧芳面色红润冲了出来。
瞧见他，她立刻欢天喜地挥着手里的一张离婚申请报告。
“驭城，大喜事啊！秦舒签完离婚报告带着那两个拖油瓶走了，咱们老江家终于清静了！”

======第11章======
高云展双腿霎时僵在原地，整个大脑都陷入了空白。
秦舒走了！？
江慧芳丝毫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满心都是秦舒和江安安不会在眼前碍眼了，喜滋滋地把报告塞到他手里。
“咱们盼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天了，这下你跟张燕总算能修成正果了。”
高云展怔看着手里薄薄的纸，当看到秦舒娟秀的字迹，顿觉有千斤重。
他捏紧了拳，冷凝的目光盯着一脸兴奋的江慧芳：“姐，你根本没有心脏病对不对？”
闻言，江慧芳的笑瞬时在脸上凝固：“你说什么？”
“你还跟安安说，我要让张燕做他的新妈妈，导致他跑出去被车撞，你甚至跑秦舒的面馆去放火，想烧死她阿嬷，逼她跟我离婚，对不对！”
高云展一步步紧闭，摄人的压迫感让江慧芳白了脸，连连后退。
她满脸是遮不住的慌乱：“你，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张燕已经把所有事都说了，你还不承认！？”2
高云展紧咬着后槽牙，愤恨的眼中满起不可置信和失望。
眼前的女人是比自己年长十二岁的亲生姐姐，从小就爱护他，甚至在父母去世后，又像个母亲关心着自己，可他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有这么狠心的一面。
听到高云展的驳斥，江慧芳彻底乱了阵脚。
慌神间，索性破罐子破摔：“没错，我没有病，话是我说的，面馆的火也是我放的。”
见她承认了，可脸上丝毫没有犯错的惭愧和后悔，高云展脸色难看非常：“姐，你……”
“可我做一切都是为了谁？都是为了你啊！咱军人世家，你就算不能找个门当户对的大院里的人，也该是个城里有学历的姑娘，哪里轮得到秦舒一个穷的叮当响的贫农，还是咱家洗衣做饭的保姆！”
说到这儿，江慧芳气的面红耳赤：“而且她还那么不要脸的爬上你的床，害的咱没了爸妈，你要我咋接受一个害死咱父母的女人当弟妹！”
高云展怒从心起：“你可以不喜欢秦舒，但你怎么可以栽赃她，你知不知道她差点因为你坐牢，你也已经犯罪了！”
江慧芳头一扭，赌气地坐到沙发上：“那又怎么样，你还能把我这个亲姐送去公安局？”
气氛陷入寒冰般的沉默。
就在江慧芳以为高云展快要妥协时，却见他抓着离婚申请报告大步跨了出去。
她‘噌’的起身：“你上哪儿去？把离婚报告留下！”
见高云展不停，她又气恼大喊：“你找不到她的！我打听过了，她带着江安安和那老太婆早上就坐车走了！”
高云展步伐一滞，但还是头也不回地走了。
外头的警卫员敬了个礼，他绷着脸直接上了车。
随后，他打了个电话，查到了秦舒的去向，买了汽车票去了南茂市。
秦舒家在南茂市的虹新村，汽车走最快的214国道需要五个小时，现在去追应该还追得上。
就在高云展刚发动车子，一营营长杨超开车过来。
他下了车，急匆匆跑过来：“团长，紧急集合！”
高云展面色一变：“出什么事了？”
“南茂市出现严重山体滑坡，214国道、虹新村、荷叶村等六七个村子都被埋了！”

======第12章======
听着杨超的话，高云展瞳孔骤然紧缩。
恍然间，脑海中秦舒和江安安的模样都成了黑白色！
214国道，虹新村，无论他们在哪儿，都难逃脱山体滑坡的厄运。
没等杨超反应，高云展猛地发动车子，朝部队疾驰而去。
他也来不及多想，连忙上车跟了过去。
临危受命，高云展带着上级的紧急指令，带人赶往南茂市抢险救人。
越靠近南茂市，雨越大。
车上，杨超看着身边紧盯窗外的高云展，脸上不由闪过抹疑惑。
高云展是出了名的沉稳和临危不惧，为什么现在会从他眼里看到不安，还有丝若隐若现的慌乱。
“团长。”杨超忍不住问，“你没事吧？”
高云展抿唇不说话，满脑子都是秦舒他们的安危。
直至天黑，部队的车才穿过南茂市，上了214国道，行驶十公里后，远远就看见国道旁倾塌的山坡，混着石头和树根的黄土几乎淹没为了整条路。
靠着车灯和手电灯，隐约可见被埋的车辆。
已经率先抵达的公安医生们正在抢救伤员，现场一片混乱。8
高云展强压下心头的钝痛，稳住情绪沉声开口：“杨超，张文军，唐建国，把你们的人分成三拨，一拨开路，一拨搜救幸存的人，一拨帮医生运送伤员，快！”
“是！”
‘轰隆——！’
几声震耳欲聋的雷鸣，雨水像瀑布倾泻而下。
雨水顺着雨衣帽滴落，擦过高云展刚毅的眉眼。
他拿着铁锹，跟着战士清理被黄土淹没的道路，不忘高声喊：“雨太大，注意山体二次滑坡的危险！”
话音刚落，杨超跑了过来：“团长，有乡亲们说有两辆长途汽车被冲下坡了，里面大概四五十个人！”
闻言，高云展心一咯噔：“那愣着干什么，去救人！”
说着，扔下铁锹拿过安全绳，就要自己亲自下去。
杨超拧着眉：“可两辆车被埋的太深了，坡下太黑，江水又急，根本没办法……”
“就算被埋到地下十八层，只要我们还穿着这身衣服，就得把他们挖出来！”
高云展没有多说，将安全绳固定好后就要下坡。
杨超也不再犹豫，让人照着路，也带着人跟着下去。
大雨下了整夜，直到天快亮才停了下来，一辆被埋的长途车才被挖出来。
借着天光，大家才看清江边的情形。
几件衣服和行李七零八落躺在江边，树枝隐约可见有人拼命抓住的痕迹，而本该又二十几人的车内，只剩下了五个人，没有一个人活着。
一种从没有过的心慌爬上高云展的心，他两眼熬的通红，磨破的双手还不断搜寻着那细丝般的希望和可能。
可挖开车头前黄土，一个熟悉的木箱露了出来。
他目光一怔，想起那天准备带江安安去张燕家时自己提的木箱。
沾满血泥的手微不可察的颤了颤。
打开木箱，里面都是江安安和秦舒的衣服！
高云展呼吸猛然窒住：“芳菲，安安……”
杨超转过头，只见高云展整个人面无血色的僵住，如遭雷击的视线紧盯手里着木箱。
他上前想接过，却在触碰时，一张秦舒和安安的合照从木箱夹层里掉了出来。
杨超大惊：“这是……嫂子？”

======第13章======
沿着214国道，高云展带着战士们一路救援。
直到一个月后，军区派来另一个团接替，他们才接到撤退的命令。
回去的途中，杨超瞄了高云展好几眼，终于忍不住开口：“团长，现场不是没找到嫂子嘛，说不定……她被救了。”
然而这番安慰连他自己都觉得很牵强，江水湍急，连一个大男人都会像浮萍一样被冲走，何况是个柔弱的女人，还有不过三岁的孩子。
整整一个月，在被救下的幸存者里，没有任何关于秦舒他们三人的消息。
高云展始终沉默，熬了几天的眼血丝遍布，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
心和大脑好像已经麻木，全依靠着本能运作着保持生命。
秦舒，你在恨我吗？
活着一声不吭地走了，死了也不来梦里看看我……
高云展捏紧拳，只觉干涩的眼眶涌上了迟来且二十多年都没再出现的酸胀感。
……
南茂市，宾来饭馆。
“阿妈！”1
秦舒刚把手上的面粉洗掉，江安安就跑了过来，亲昵地抱住她的腿。
她眉眼一软，擦了擦手后把孩子抱进怀里，揉了揉那小肉脸：“看你跑的满头汗，小心摔着。”
江安安蹭着她的肩，奶声奶气地说：“阿妈，安安饿了。”
话音刚落，一道温柔的声音响起。
“安安，你跑那么快，叔叔都追不上你了。”
秦舒抬起头，只见何建涛拎着书包，一脸无奈地走过来。
她连忙放下孩子起身，目露感激和歉意：“何老师，真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你替我接安安。”
何建涛笑了笑：“别这么说，要真论起来，我还得感谢你，让我这家生意一直不怎么好重新做起来了。”
听到这话，秦舒不由想起一个月前的事。
汽车刚到南茂市车站暂停，阿嬷突然肚子疼，她只能带着江安安送阿嬷去车站找厕所，没想到出来时，车竟然走了。
也因为这个意外，让他们祖孙三人逃了一命，好在钱跟身份证都在身上，她只好带着阿嬷和江安安在市里找了个便宜宾馆住下。
想着阿嬷的病，她便暂时在这个饭馆找了厨娘的工作。
老板何建涛是一个中学老师，而这个饭馆是他去世两年的妻子留下来的。
何建涛环顾了下饭馆：“天黑的早，你还要照顾老人跟孩子，早点打烊吧。”
顿了顿，又将目光放在了秦舒身上：“芳菲，你真的不要住到我那边的房子吗？店里虽然能住人，但三个人住一间也挤得很。”
秦舒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你已经帮我很多了，而且阿嬷跟安安在身边，我也好随时照顾他们。”
听着她第四次的婉拒，何建涛也不再说什么。
“那你早点休息，我就先走了。”
秦舒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阿妈。”
江安安扯了扯她的衣角，仰着头看着她：“我们什么时候去找阿爸？安安想阿爸。”
闻言，秦舒心微微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