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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瑶穿着雪青翠纹袄，披着霜色织锦披风，手中拿着纸灯笼，整个人犹如从暗处走出来的光明。
    傅珩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地跨上前将人用力拥入怀内。
    他通红的眼中噙着狂喜，心却又带着几分恐慌，生怕怀里的人消失。
    “瑶瑶，是你吗？我就知道，你不会死……”傅珩声音嘶哑。
    然而楚瑶一言不发。
    他慢慢放开手，又被面前那冷漠的眼神刺的心一紧。
    傅珩扯着嘴角：“以前都是我的错，是我错怪了你，瑶瑶，你原谅我，我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
    他语气诚恳，让人难以不去相信。
    可楚瑶却淡漠开口：“我为何要原谅你？”
    闻言，傅珩眸色一滞。
    “你只认个错，就能抵消你对我，对我两个孩子的伤害了？”楚瑶又问。
    傅珩怔了怔，愧疚在心底四散。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楚瑶和那他们那两个未出世的孩子。
    可他只想要一个弥补的机会，一个还能和楚瑶长相厮守的机会。
    傅珩抑着喉间的哽塞，哑声问：“那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楚瑶看着他，眼底冷凛：“你下辈子托生成女人，及笄后嫁给一个两情相悦的如意郎君，不久后，你因夫君的执拗失去了孩子，在等夫君归家的漫长时间中熬坏了身体。”
    说着，她嘴角挑起一个讽笑：“熬到看见那个曾待你如珍宝的夫君带回来一个女子，你看着夫君和她恩爱，又因夫君的不明是非失去你第二个孩子，最后被抛弃以至于含恨而终了此一世，这样我便原谅你。”
    楚瑶语气平静的像在叙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可却听得傅珩心如刀绞。
    短短几句话，却说尽了她这一生的悲凉。
    傅珩望着她，眼中满是懊悔：“瑶瑶……”
    可就在这时，楚瑶用力抽开手，转身离去。
    见此，傅珩眼底掠过丝惊慌。
    “傅珩，我不会喝孟婆汤，我要记住你，记住你这个永远都不值得被原谅的人！”
    楚瑶的身影和声音远去，傅珩想追过去，可双腿却像是生了根般难以挪动。
    他看着即将消散的光芒，嘶声大喊：“瑶瑶，你别走！”
    忽然间，脚下一空，他整个人都好像堕入了无底深渊。
    几天后，落玉斋。
    晓春看着空荡的院子，好不容易压下的眼泪又涌了上来。
    她抬头望着天，不觉红了眼。
    以前有这样好的天气，楚瑶都会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有时候会教自己读书写字。
    可如今……
    “晓春。”
    管家的声音突然出现，晓春吓了一跳。
    “老夫人说了，以后你就去梨香院伺候着。”
    这话让晓春心一惊。
    梨香院住着烟儿，难不成要让自己去伺候那个害惨了楚瑶的女人？
    她想拒绝，可自己身为下人又没有选择的权力，只能不情愿地点头：“是。”
    管家正要走，又回头吩咐：“将军昏迷了好几天才醒，老夫人和梨香院主子身子也都不怎么好，当差小心着点。”
    “知道了。”
    晓春应了声转身去偏房收拾自己的东西，没想到出来后竟见傅珩站在院子里。
    她愣了愣：“将军？”
    傅珩眸光亮了瞬，僵硬地转过头望向晓春。
    “瑶瑶回来过吗？”
   
    晓春站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咳咳咳……”
    傅珩咳嗽了几声，虚弱的难以让人觉得他是个武将。
    他望着空荡的院落，沉叹了口气后呢喃着转身走了出去。
    晓春忙跟上前扶住他：“将军，奴婢送您回房吧。”
    傅珩倚着墙，泛红的双眼渐渐清明：“去梨香院吧。”
    闻言，晓春蹙了蹙眉。
    难不成他还要去找那个女人不成？
    晓春欲言又止，而傅珩已近迈开了腿朝梨香院走去，她也只得跟上前。
    梨香院。
    “哐——！”
    随着一声茶杯碎裂声，烟儿气急败坏地朝跪在地上的丫鬟斥道：“让你倒茶都不会，将军府怎么就留了你这么个废物奴才？”
    丫鬟瑟瑟发抖地求饶，却还是被她下死手地掐着手臂。
    烟儿目光狠厉，嘴里却念着“楚瑶”，好像把眼前的小丫鬟当做了那个人死却还被傅珩惦记的人。
    她发泄着自己的不甘和嫉妒，丝毫没注意傅珩已经站在了门外。
    傅珩看着那个曾端庄温柔的女子此刻这般模样，除了惊诧便只有对自己的愤恨。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为了烟儿去伤害楚瑶？
    想起楚瑶那天辩解的话，他恨不得给自己几拳。
    傅珩踏进屋内，因着光线被遮挡，烟儿停下动作抬头望去，脸色瞬白：“将，将军？”
    “晓春，带她下去。”傅珩瞥了眼那低头哭泣的丫鬟，吩咐道。
    身后的晓春点点头，带着丫鬟离开了。
    烟儿眼底划过丝慌乱，却还是强作镇定解释：“丫鬟不敬，我……”
    “当日你小产和落水，是不是都是你自己故意为之？”
    傅珩打断她的话，虽有病容，但冷厉气息仍旧让人望而生畏。
    闻言，烟儿心一顿，忙换上一副柔弱的模样：“因为姐姐的死，所以将军就怀疑我吗？再怎么样，我也不可能伤害我自己的骨肉啊。”
    说着，她红了眼，含泪慢慢走到他面前：“将军，我知道我比不上姐姐，但我只想和将军好好在一起而已。”
    傅珩面无表情，脑子里却不断地回想着楚瑶的话。
    他纵横沙场，却不能明辨是非……
    正当傅珩要质问烟儿当初怎么知道楚瑶有人参的事时，一小厮急匆匆跑来。
    “将军，宫里来人说皇上召您入宫。”
    他怔了怔，瞥了眼烟儿后转身离去。
    看着傅珩的背影，烟儿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有些不安。
    他对自己的态度显然不似从前，若真追究起来，她恐怕……
    烟儿两手紧握，皱着眉来回踱步思索着应对。
    傅珩换了身衣裳后入了宫，在宫人的领路下进了御书房，不想慕丞相正好从里面出来。
    他欲言又止，而慕丞相却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离去。
    傅珩心中很不是滋味，却也明白。
    因为楚瑶的事，楚家和慕丞相怕是早已对自己恨之入骨。
    他敛去情绪，深吸了口气踏进御书房。
    日将暮。
    傅母正坐着念经，可就在此时，手里的佛珠突然四散掉落。
    她心也跟着一沉，后背莫名地凉一阵热一阵。
    丫鬟将佛珠一个个捡起，见傅母脸色苍白，额头上又布着层细汗，便道：“老夫人，要不要叫大夫过来瞧瞧？”
    傅母摆摆手，忽然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正月二十三。”
    闻言，傅母紧蹙起了眉。
    明日，便是楚瑶的头七。
   
    不多时，奉傅珩之命回府传话的小厮回来了。
    “老夫人，将军同皇上在御书房议事，今日恐是回不来了。”
    听了这话，傅母本就不安的心更是忐忑起来。
    她忙让丫鬟去拿了另一串佛珠，攥在手里有些急切地纂动着。
    不知为何，她总觉今天比往日冷了许多。
    梨香院。
    烟儿看了眼满桌的菜，没有半点胃口。
    她满心都是该如何让傅珩相信自己，只是好几个时辰他都没回来，这反而让她更为紧张。
    晓春将热汤放下后便准备离开，烟儿却叫住了她。
    “你以前服侍过楚瑶？”
    烟儿看着她，眉眼中尽是轻蔑。
    晓春点点头，恭敬中带着几分冷漠。
    见她这般不服气的态度，烟儿当即拉下脸：“果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她望向桌上的菜，眸中闪过丝诡谲：“这些菜看着发腻，但是倒了也浪费。”
    说着，烟儿目光渐暗：“今日就便宜你这个奴才。”
    听了这话，晓春有些发愣。
    “把这些全部吃完，否则别怪我去跟老夫人说，你这个丫鬟不听话，到时候赏你几十个板子就别怪我。”
    烟儿眼中满含笑意，语气却尽是威胁。
    晓春攥紧了手，心中几番挣扎却还是输给了尊卑。
    她点点头，可才拿起筷子就被烟儿狠狠打落。
    “用手抓。”
    晓春是家生子，父母早逝，虽说是下人的命，但傅母和傅珩也不是刻薄的主子。
    而后楚瑶嫁来后她也一直跟着伺候，平日根本不会受这等屈辱。
    想到从前和楚瑶相处的日子，晓春不由红了眼。     烟儿看她一口口吃着，吃到几乎快要吐了出来。
    她神色一凛，捏住晓春的下颚，舀了勺热汤灌进去：“跟着楚瑶吃不到这么好的东西吧？”
    晓春被烫的哀嚎几声，可烟儿还不罢休，又舀了勺浇在她的脸上。
    看着狼狈倒地的人，她酣畅一笑，像是发泄了已久的怨气。
    “滚出去。”
    晓春捂着通红的脸颊，踉跄着起身紧咬着下唇走了出去。
    入夜。
    烟儿故意让晓春守夜，可连被褥也不给。
    虽已晚冬，但刺骨的寒凉冻的晓春只能蜷缩在门前。
    她望着檐上的灯笼，含泪低泣：“夫人，奴婢好想你……”
    雪在漆黑的夜中静静融化，风从缝隙灌进房中，吹的炭火通红。
    烟儿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
    她烦躁地起身，正想叫门外的晓春进来给自己捶腿，却见窗外站着个人影。
    烟儿一愣，不由自主地攥紧了被角：“晓春！”
    无人回应，窗外那人影也一动不动。
    恐惧无声爬上烟儿的心头，她抑着呼吸，小心翼翼地下了床拿起烛台。
    “哐”的一声，风突然将窗户吹开。
    朦胧灯火中，只见一个浑身湿透的女子站在窗外，她披散着长发，面色青白。
    可那分明就是楚瑶的脸。
    烟儿心一震，吓得尖叫，手中的烛台掉落在地。
    “来人……来人啊！”
    她后退着，一边叫一边闭着眼挥着手。
    慌乱中，烟儿一个趔趄，整个人栽倒在地，而她的脸颊直直朝烧红的炭跌去。
    “啊——！”
    
    剧烈的疼痛伴随着烧焦的糊味在烟儿右脸颊上炸开。
    她抬起头，却见楚瑶还站在窗外，一双血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烟儿已然顾不得疼痛，爬起身摇摇晃晃地跑了出去。
    “救命！有鬼啊！”
    刺耳的尖叫回荡在偌大的将军府，烟儿无头苍蝇似的跑着。
    几个守夜的丫鬟小厮闻声跑过去，却被她的脸吓得纷纷躲了去。
    烟儿倚着墙喘着粗气，颤抖的手捂着脸，血从她掌心中点点落下，染红了地上的残雪。
    “妹妹怎么跑了？”
    幽怨凄凉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让烟儿浑身一怔。
    她猛地转过头，只见楚瑶正缓缓朝自己走来，惨白的脸上带着丝诡异的笑容。
    烟儿心瞬时提到了嗓子眼，立刻撒腿跑走。
    她不断地喊着人，喊到声音都已经哑了，却没有一个人来。
    突然，烟儿脚下一滑，“噗通”一声跌入水中。
    冰冷的水像是一把铁梳一下下刮着她脸上被烫焦的肉，伴随着窒息感的疼痛席卷而来。
    “救，救命……”
    烟儿拍打着水面，勉强着浮在水面。
    挣扎间，她竟见楚瑶提着灯笼站在岸上，目光冷漠地看着垂死挣扎的自己。
    “妹妹好兴致，夜晚赏湖。”
    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烟儿瞳孔骤然一紧，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一般慢慢消失在湖面。
    寂静的将军府突然喧嚣起来，所有下人都往后园跑去。
    晓春也被院外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吵醒，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天还没亮。
    她正想起身，却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床厚厚的被褥。
    晓春愣住了，她不相信烟儿会那么好心，但除了守夜的自己，还有谁会来给她盖被子？
    这时，一个丫鬟神色紧张地冲进来，又急又慌：“晓春，你还有心思睡，烟儿姑娘溺死了！”
    听了这话，晓春顿时傻了。
    她转头看向房间，只见房门敞开，里面也一片漆黑。
    “出了什么事啊？”
    丫鬟道：“这还要问你，你今夜当差你不知道？”
    晓春一脸不解和无措，她着实没听见什么不对劲的声音啊。
    天明。
    拿着圣旨的傅珩走出宫门，他捏了捏眉心，脸上是遮不住的疲倦。
    “将军。”
    等了半个时辰的小厮快步上前：“烟儿姑娘出事了。”
    闻言，傅珩皱起眉，下意识的认为烟儿又要借什么由头让自己心软。
    可小厮却说烟儿在子时的时候在雁湖溺死了，他面色一怔，立刻赶了回去。
    厅内。
    未梳妆的傅母不断地念着佛经，却还是压不住心底的那抹恐慌。
    直到傅珩回来，她才稍稍放下了心。
    “怎么回事？”
    傅珩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晓春和其他下人，眉目紧拧。
    傅母沉叹了一声，眼中带着几丝后怕：“烟儿不知怎么的就跑到后园去了，还……”
    她没有继续说，只是一个劲地念着佛语。
    傅珩看向晓春，晓春立刻解释道：“奴婢实在不知姑娘何时出去的……”
    “将军，下的们听姑娘一边跑，一边叫着……有鬼……”
    “姑娘的脸好像受了伤，奴婢们太害怕……不敢过去，还请将军恕罪。”
    几个下人纷纷磕头求饶。
    而这番话说的傅母心更是怕的紧。
    傅珩神情微怔，呢喃道：“子时……瑶瑶也是子时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