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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门的邻居是个中年男人，寸头，微胖，姓王。
李颂为表诚意，拿上了我给他爸妈准备的那些烟酒。
王哥喜笑颜开，同意我们进屋里谈。
他一个人住，吃完没扔的外卖盒堆在角落里散发着恶臭，桌上椅子上都落了灰，连唯一能坐人的沙发上也放满了衣服。
李颂一进门，就把烟酒递给王哥，接着直奔主题。
「哥，相信您也刷到网上的新闻了，那天的事……您能帮我证明一下，是那姑娘一直在纠缠我吗？」
「这个事啊。」王哥收下烟酒，却笑着说：「不能。」
随后又解释道：「毕竟我一个全职干自媒体的，总不能因为你的事砸了自己饭碗不是。」
「不过，」他话音一转，「视频倒是可以给你。」
李颂一喜：「您真拍下了视频！」
「来，兄弟。」王哥微微一笑，拍了拍收拾出来的沙发：「坐。」
等我跟李颂坐下，王哥才叼着烟，在手机上摁了几下，递到我们面前。
播放的，正是宋雪儿那天带人围堵我的视频。
分了两段，第一段画面特别晃，看不到人，但宋雪儿的声音无比清晰。
「我也不想闹得太难看。」
「你识相点，赶紧跟李颂分手。」
后面戛然而止。
第二段视频，是有人准备对我动手，被宋雪儿给拦下。
画面无比清晰。
李颂伸手想接过手机，王哥却立刻收了回去。
「兄弟，我也被网暴过，但没你这么狠。」说着，王哥热络地递过来一支烟，「我呢，也不跟你拐弯，一口价，五万，视频给你。」
五万块钱，买这两个视频。
李颂脸色一下子涨红，面前递过来的烟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王哥见这情形，啧了一声，收回手，给自己点上。
又笑着提醒他：「钱嘛，有舍才有得。但你要是再不在网上澄清一下，名声可真就臭了。」
半天，李颂才咬牙挤出来一丝笑：「可我手头上现在没那么多钱。」
「那没事，刷花呗信用卡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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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里还能拿出来两万块。」我跟王哥商量着：「剩下的能不能先欠着，这两天我们就补齐。」
李颂刚要松口气，边上的王哥就笑出声：「兄弟，让女人给钱，不太好吧。」
他眼神中有不加掩饰的鄙夷。
我急道：「这有什么关系……」
「冉冉。」李颂拉住我，摇了摇头，「我自己给。」
李颂是个很要面子的人。
五万块钱，我看着他套了花呗和信用卡才刚好凑齐。
如果李颂冷静下来，就会发现这一切未免太过于巧合。
可惜他没时间冷静。
循环往复的情绪起伏，让他的精神一直紧绷着，无暇顾及其他。
一回到家，他就连忙把自己从头到脚收拾了一通，开始拍录关于「模范教师猥亵女学生」事件的回应视频。
我们都迫不及待地幻想着，那些高高在上批判着他的网友们，看到这件事情反转后的反应。
他录了很多遍，终于录出一个满意的视频。
镜头前的李颂，因为收拾过，模样看起来还算干净清爽。
视频的开白是一段简单的开场白介绍，然后是他对这两天占用公共资源的真诚道歉。
接着，他面对镜头，将这场骚扰事件的来龙去脉按照时间线逐一讲清楚，同时放上了那两段视频。
最后，还有他和宋雪儿的聊天截图。
与宋雪儿妈妈发出来的那张截图相比，这张更全面，能看出，是宋雪儿对他有了好感，之后他才慢慢有所回应，但也仅限于与其在言语上亲近暧昧了点。
这波小反转，尽管大部分网友依旧对李颂恶言相向，觉得他根本不配做老师。
但已经有一小部分， 开始反过来攻击宋雪儿和她妈妈心思恶毒，造谣抹黑人民教师，骂宋雪儿不要脸自己先勾引的还反过来倒打一耙。
甚至有些女生，已经完全拜倒在李颂的颜值下，在评论区公然向他示爱。
还有部分网友，转为理性吃瓜，等待官方通知。
李颂看着这些评论，终于松了口气。
他吃了几片安神药，难得早睡一次。
事情在网上经过一夜的发酵后，第二天一早，先等到的，是公司打给我的电话。
从我为李颂发声的那天起，就有网友扒出了我所在的公司并进行举报。
这短短两天，工商局的人就到公司经营的几个门店抽检了五回。
关门了两家。
网友们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把压力给到公司，不开除我不罢休。
电话里，人事叫我今天过去办理离职手续。
我开的免提。
李颂拿过手机：「我们是被污蔑的，网上很快就……」
对面果断挂了电话。
我无所谓道：「一个工作而已，丢就丢了吧。」
我能感觉到，他对我的愧疚越发浓郁。
简单吃过早饭，我就去公司办离职。
我走后没多久，李颂也接到电话，让他去学校一趟。
这时候的网上，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为他说话。
宋雪儿那边一直没有回应视频发布。
更让网友们认为之前说的猥亵骚扰行为不实，开始对宋雪儿妈妈的那条举报视频展开攻击。
一直到上午十点。
各大新闻媒体突然集体转发一则通告。
由教育局官网发布。
「经查，X 校李某违反教师职业道德，影响恶劣。为严肃师德师风纪律，根据国家和学校相关文件，经学校研究决定，对李某予以解聘，并按程序报请相关教育行政部门撤销其教师资格。」
这条通告一出。
在网上直接炸开了锅。
刚才还在骂宋雪儿妈妈的网友们被啪啪打脸，立刻回过头在李颂的视频底下，再次键盘侠附体一通问候。
与此同时，宋雪儿妈妈的账号也发布了一条视频。
视频里，宋雪儿眼眶微红，一直在流泪。
「我承认，一开始我是对他有好感，可后来，我只觉得恶心。」
「没错，他在明面上维持了他的好老师人设，但是私下，却总是骚扰我，我不配合的话，他就威胁我，说他有证据证明是我先勾引的他……」
她缓和了一下情绪，把更多的偷拍视频公布了出来。
「就是这样的人渣，知道他谈恋爱后，我担心那位小姐姐被蒙在鼓里受了他的骗，可是又想不出别的办法。」
「但我跟我朋友真的只是做做样子，没想过真要动手。」
「借这个机会，我向小姐姐郑重道歉。」
「对不起。」
视频下面，更多的网友安慰鼓励着她，都在痛骂李颂。
随着热度不断攀高，被他骚扰过的其他女学生，也都纷纷站出来。
甚至 ，有人还扒出了李颂以前参与校园霸凌的事。
这让网友们对他的愤恨彻底到达了一个新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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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全黑。
楼道的声控灯应声而亮。
照清了门上被贴的「去死」的红字，还有门口那些恶臭的垃圾。
网友们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
我转动钥匙，感觉门后被重物挡住，推不开。
只好给李颂打电话。
关机。
「李颂，是我，我回来了。」我一遍遍地敲门。
等了大概十来分钟，门后才传出动静，接着门从里面被拉开。
李颂一脸疲惫，眼睛里有血丝，嘴唇很干，将我拉进去后又快速锁上门，用衣帽柜抵住。
做完这一切后，他抱住我。
他崩溃又无助。
像个孩子一样痛哭起来。
「全毁了。」
「我当了这么多年老师，教了那么多学生，拿了那么多奖，就因为这件事，全毁了！」
哭着哭着，他又发起狠来。
他冲进厨房拿刀，叫嚣着要砍了宋雪儿那个贱人。
「要不是她非要把事情闹大，他们也不会保不了我！」
「我要杀了她，再去自首！」
「反正我名声没了，这辈子都会被人指着鼻子骂！还不如拉她垫背！」
他的精神状态这时候很不好，我不敢伸手拦他。
那些咒他去死的血红色的字，正在对他慢慢形成一种潜移默化的心理暗示。
「李颂，你别做傻事。」我的声音颤抖得不像话，生怕再刺激到他。
「哐——」
菜刀被他猛地砸在门上，又掉到地上。
他忽然扭过头看我。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我。
「周冉。」他叫了我一声。
他问：「你跟那些人是一伙的吗？」
我很害怕他现在这个样子，太陌生了，好像下一刻，他就会扑过来掐死我一样。
「当然不是！」我的声音尖锐，控制不住地颤抖，「李颂，你别这样，我害怕。」
他盯着我泛红的眼角，一点点地，平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说：「对不起。」
「刚才是我情绪有点不受控制，你别怕。」
「我们今晚就搬走，搬到人少的地方。」
「互联网没有记忆。」
「都会过去的。」
安慰我，也是安慰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