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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说了要分开，为什么要追上来？”
贺涯说，他果然走了过来。
盛小梨没有回头，却清楚的感觉到对方站在了自己身边，他应该没看自己，目光兴许还和自己一样，落在了虚空中的某一点。
但她仍旧被问的哽了一下，分开是为了贺涯好，追上来，是不想他在这山里吃苦，也怕他在银环城出事。
其实并不矛盾，只是说不出口。
她用沉默所遮掩的内心，贺涯似乎仍旧窥探到了，他沉沉地叹了口气，片刻后再次开了口：“回去吧。”
盛小梨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但她有留在这里的理由。
“我会走的，等送你们到银环城，我就走。”

可贺涯连银环城都不想让她去。

“银环城里什么情形没有人知道……”
“赵甘棠。”盛小梨打断了他的话，虽然她仍旧盯着虚空中某一点发愣，但神情却很认真，“我知道你很不想让我来，但请你相信我，我不会拖累你们的。”
贺涯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虽然天色仍旧很暗淡，可盛小梨还是察觉到了气氛有些沉凝。
“盛小梨，你以为我不让你去是怕你拖累我吗？我……”
“我知道，”盛小梨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很坚定，“我知道。”
她终于侧头过去，将贺涯那张乔装过却仍旧透着熟悉的脸映在了瞳孔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偶尔也希望能帮你一次。”
她抬手拍了拍腰侧挂着的刀：“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是不是？至少不再需要你们保护了。”
贺涯抿了抿嘴唇，看的出来他仍旧想要拒绝，只是还没想好理由，盛小梨笑了一声：“让云水给你上点药吧。”
“真的不要紧……”
“去吧。”
贺涯叹了口气，还是转身走了，盛小梨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云水的声音响起来：“在哪儿呢？”
“我自己来。”
药膏的味道的确有些冲，盛小梨远远地也闻到了一点气味，可一想到这药是涂在贺涯身上的，能让他少受一点苦，那股味道就变得让人安心了起来。
贺涯动作很快，也或者是有点敷衍，总之很快他就再次开了口：“你一定要送我们过去？”
盛小梨闻言转身：“不是我一定要，而是没有我引路，你们可能要花费很长时间才能走出去。”
她抬脚走过来：“地图呢。”
云水连忙递过来，天空泛起鱼肚白，借着这微弱的光，盛小梨将地图摊开在包袱上，那是付悉临时画的，虽然能看出来山路和城，可到底没有经过实际测量，看起来十分潦草。
这不能怪付悉，越国虽然向大昌求援，要求的却是阻断姜国和竹叶山的联系，并不愿意大昌军队真的进入越国境内，关于越国境内的地图自然也防范的十分严密，就算送过去了一份，也是简化的近乎敷衍。
偏竹叶山又地势复杂，他们没有越国人的支持，在这上头吃了不少亏，付悉心里憋了火，这才无视了越国的颜面，暗中费了力气摸清楚山势走向，将这地方夺了回来。
上次司徒云霸一见面就挑衅，也是因为这件事，觉得被付悉打了脸，想找回场子，只是没能成功。
盛小梨盯着那地图看了好一会儿才对准了方向，却忍不住看了眼贺涯，真是难为他第一次来这里，就能用这样的地图做依托，跑对了方向。
贺涯察觉到她的目光侧头看过来，盛小梨极快地低下了头，没有被他抓到，她掩饰似的用指尖在地图上画出来一条细细的线。
“将军给你指的路是最好认的，却不是最近的，如果走这条路，至少要五天才能出山，然后你们还要沿着官道走一天，那条路上能遮掩行踪的地方很少，你们大概率会被发现，而且想从北门进城，难于登天。”
贺涯沉默着没开口，云水却听得连连点头：“付将军就是这么说的，当初还说要派人给我们引路，但爷不愿意这事牵扯上付家军的人，所以拒绝了。”
说着话他忽然想起来，盛小梨也算是付家军的人，话音立刻顿住，然后扭头看了眼贺涯。
贺涯沉吟着开了口：“你打算领我们走近路？”
盛小梨趁机看了他一眼才点头：“对，有一条路……也算不得路，但我们可以直接从林子里穿到银环城里去。”
贺涯眉头一动：“可以直接进城？”
“是也不是。”
盛小梨指尖点住地图上的某一个点：“是个村镇。在银环城和蝰都中间，有很多这样的村子，有些是原本就有的，有些是后来银环城失守，从里头逃出来想往蝰都去却没能进城的人又建立的。”
她抬头看着贺涯：“这里龙蛇混杂，时常有人来往，如果能先进到这里，至少身份不会引人怀疑，之后可以利用这层村民的身份想法子混进银环城。”
银环城一共四面大门，北门重兵把守，防范大昌和越国的联军突袭，东门和西门为了好掌控也已经封死，现在稍微好进出一些的就是通往蝰都的南门。
云水忍不住笑起来：“爷原本的计划也是要先混进这村子里去的，夫人倒是和爷想到一起去了。”
盛小梨微微一怔，贺涯也这么想吗？
如果说之前她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只是无奈之下找了一个最安全的法子，现在听云水那么一说，她就多了几分信心。
她不自觉看了眼贺涯：“你看过越国地图？”
不等贺涯回答她就先摇了摇头：“不对，军里不可能有那种东西。”
想要根据地图得出那个结论，少说面积也得覆盖竹叶山，银环城和蝰都才行，可单单只是竹叶山的地图，越国人都防范的那么严密，若是再加上其他两城……想都不用想。
大昌不是不能派人偷偷来丈量，可不说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和时间，单单只是这举动本身就带着挑衅和觊觎的味道，一旦被越国发现，两国持续百年的友好，就会土崩瓦解。
所以贺涯这结论，完全是猜的，在第一次来北境，第一次来越国的情况下。
这不只是聪明了，贺涯必定读了很多书，尤其是地理志之类的，不然不会猜的这么准。
他真的是很……
她眼睛里不自觉多了几分钦佩，贺涯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侧头看了过来，随即微微一怔，为什么这么看着他？
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没有耽误时间：“只是觉得银环城和蝰都隔着几百里地，中间即便没有村庄城镇，也总得有歇脚的客栈茶社，想着碰碰运气罢了。”
他话音微微一顿：“现在只剩了另一个问题，我们要怎么顺理成章的进入银环城。”

第451章 这是我的
这的确是个问题，可盛小梨已经有了想法。
她不自觉搓了搓手指：“其实……姜国人正在抓洗衣妇。”
另外两人都愣了愣，云水看着贺涯阴沉下去的脸色连忙开口反驳：“不行不行，夫人，你说不进城的。”
盛小梨垂下眼睛：“我会找机会逃出来，你们就装作我的家人，在我被抓走的时候你们追进城，这种事每天都会发生，城门不会拦你们，很合情合理……”
云水有些被说服了，他见过盛小梨现在的身手，如果她只是想逃命，未必做不到。
而且他们银环城之前也派了人进去，倒是也可以接应一下，至少能保证人安全出来。
“爷，要不……”
“不行。”
贺涯脸色阴沉，他没有看盛小梨，目光死死盯着那张地图，活像是和地图有什么深仇大恨：“银环城现在的守将是姜国的五皇子，叫赤跶，他不是赤鹰那种货色，这点从他是这次攻越的主帅就能看出来，而且区区两座城，在外援被阻断的情况下他却守了三年，其能力可见一般。”
他语气逐渐笃定：“你进去就是送羊入虎口，绝对不行。”
盛小梨抿了抿嘴唇没说话，她知道赤跶是什么人，毕竟和他在战场上打过交道，知道对方的能力，她不说就是不想让贺涯拒绝，只是没想到对方早就知道了。
“那我也可以不出城，我可以扮做寻常女人，如果真的有人来抓我，也可以给你们打掩护，哪怕真的被抓回去……”
她抬手擦了擦脸上的尘土，露出自己精致明艳的五官来：“我觉得，他也不会杀我。”
云水下意识跟着点头：“对对对……”
贺涯一个眼刀子瞥了过来，云水浑身一抖，抬手就拍了自己一巴掌：“对个屁，奴才是想说，这不成，这绝对不成。”
贺涯不冷不淡的哼了一声，云水心虚的低下头，一时没敢开口。
盛小梨看两人这幅样子，知道这主意是不成了，轻轻叹了口气：“那你们说还有什么法子？”
贺涯点了点盛小梨刚才点过的村镇的位置：“既然是临时建立的地方，想必什么都缺，进城求医也很顺理成章。”
他看了眼盛小梨：“云水和我进城，就说我病了，进城去看病。”
云水连忙点头：“这理由应该行……”
盛小梨皱眉：“不行，城门会记录来往人员，你们以这个理由进去，过不了两天就会被撵出来。”
云水一顿：“好像也是……”
贺涯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可以是大病，治不好的那种。”
云水连忙点头：“爷说的有道理……”
盛小梨指尖慢慢收紧手心：“哪里有道理？！真病的那么厉害，他们根本不会让你进城，这主意行不通。”
她虽然没吼，但声音过于冷厉，云水被唬得一抖，连忙抬手又给了自己一巴掌：“夫人说的对，行不通，行不通，一点都行不通……”
贺涯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我觉得可以。”
盛小梨：“不可以。”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有退缩。
云水只觉得头皮发麻，脑子里一团浆糊，他颤巍巍举起手来，随口胡诌了一个借口：“那要不……奔丧吧？委屈爷做一回奴才的兄长，就说奴才死于非命……”
两人一起看过来：“可以。”
云水：“……”
他抬手又拍了自己一下，你这张破嘴。
然而两人也只是揶揄云水一句而已，如果看病不能久留，那奔丧自然也不行。
事情有些僵，盛小梨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那个法子最保险。
“还是试一试吧，我真的能自保……”
贺涯摇摇头，语气很坚定：“不行。”
“那还能怎么办？千里迢迢来了这里，难道要堵在门口吗？”
贺涯手指轻轻敲击着地图：“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拖延时间，但盛小梨没有拆穿，总之还要在林子里走几天，慢慢想吧。
云水大约也是这么觉得，他收拾了一下东西：“天已经亮了，要不咱们边走边想？”
盛小梨配合地站起来，贺涯却仍旧蹲着没动弹。
云水面露困惑：“爷？”
贺涯敲着地图的手微微一顿：“的确有其他法子。”
他语气笃定起来，充满了让人信服的力量，盛小梨和云水都是一愣，目光一起朝他看过来。
“什么？”
贺涯随手将地图收起来，抬眼朝盛小梨回视过去：“我们主动进城，不管用什么法子都太显眼，所以让他们来找我们，是最合适的。”
让姜国人来找他们？
盛小梨愣住，有这种法子吗？
“怎么说？”
她看着贺涯的目光充满了期待。
贺涯眼神笃定，薄唇轻启：“不告诉你。”
盛小梨一呆：“啊？”
云水愣住了：“爷，您……”
贺涯站起来，抬了抬下巴示意云水赶紧收拾东西，嘴里却再次重复了一遍：“就是不告诉你。”
盛小梨这次听清楚了，却觉得自己还不如没听清。
她深呼吸，努力维持冷静：“你告诉我，我还能帮忙……”
“不。”
“……”
贺涯没再开口，抬脚就走。
“喂？”盛小梨忍不住喊他，“现在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贺涯充耳不闻，越走越远。
“贺……赵甘棠，你别走。”
贺涯一点回头的意思都没有。
盛小梨不敢喊得太大声，只好抬脚追上去，对方却越走越快，盛小梨最后不得不跑了起来，却仍旧没能追上。
“你！”
她弯着腰喘了口气，贺涯已经越走越远，她气的咬了咬牙，抬手将脖子上系着的面巾拽了下来，团成一团，朝着贺涯的后脑勺就砸了过去。
贺涯这才停下，转身朝她看了一眼，又看了看自己脚下，黑色的面巾静静躺在那里。
他弯腰将东西捡起来，细细折好。
盛小梨一顿，心里那点火气很快就散了，她抬脚走过去，朝贺涯伸手：“我自己叠。”
贺涯抬眼看过来，却一声没吭，然后当着她的面，将折好的面巾塞进了自己的衣襟里：“我的。”
盛小梨噎住：“那是我的！”
“你刚才给我的。”
伸过去要面巾的手抖了起来：“那是砸你的，不是给你的！”
贺涯拍了拍胸口，脸上没有一丁点表情：“盛校尉，给了别人的东西，你怎么还能要回去？太抠门了。”
“我……”
盛小梨彻底说不出话来了，嘴唇开开合合许多回，却愣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末了她只能用力跺了跺脚，抬腿跑了。
云水面露无奈：“爷，您这么气人，回头人真不理你了。”
贺涯抿了抿嘴唇，那就是盛小梨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