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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星芫醒来时，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刺鼻味道，全身像是被碾过一样的痛。
她缓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这是在医院。
姜星芫刚撑着要坐起身，转眸间瞳孔骤然紧缩，只见她的闺蜜许颜竟坐在床边，双眼通红，像是已经哭过。
姜星芫狠狠怔住，有些慌乱：“颜颜，你怎么在这……”
许颜吸了下鼻子，声音微微哽咽：“医生说你得了胃癌……什么时候的事？”
还是没能瞒住。
姜星芫攥紧了手指，沉默着不说话。
见她不语，许颜深吸了口气，压不住脾气，“为什么不告诉我？”
姜星芫张了张嘴：“对不起。”
看见她苍白的脸色，许颜一顿，余下的话再说不出口，只剩心疼。
她扭过头，抹去眼角的泪，赌气一般：“别叫我，你根本就没把我当朋友。”
姜星芫去拉她的手，歉疚地放低了声音：“我只是不想你难过。”
许颜眼眶又是一人，忽然想起了什么：“这件事许宴知道吗？”
姜星芫僵住，静默片刻后摇了摇头。
她看着许颜，眼底满是祈求：“颜颜，答应我别告诉他，行吗？”
许颜皱起眉，满眼不解：“为什么？你们才离婚，之前他怎么没发现你身体不好？”
“他……”姜星芫轻合上双眼，脸上划过一瞬痛苦，“就要结婚了。”
许颜愕然。
这么多年好友，自己比谁都清楚姜星芫对许宴的感情，自然也明白她不愿他担心的想法。
半晌，她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没过多久，许颜接了个电话，必须要离开。但她放心不下姜星芫，不肯走。
姜星芫劝道：“你去忙吧，我有医生看着，没事的。”
许颜犹豫再三，站起身：“那我先去处理一下，晚上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见姜星芫点头答应，她才离开病房。
目送着她身影离去，姜星芫起身去了医生办公室。
办公室内。
姜星芫坐在椅子上：“医生，我想出院。”
医生脸色凝重：“黎小姐，你的病现在很严重，必须要留院做手术。”
姜星芫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可是……
她抿了抿唇：“等我把该做的事都做完，我会回来做手术的。”
医生不明所以：“什么时候？”
“两天后。”
那天是许宴的婚礼。
她想至少让自己布置好他的婚礼，参与他人生最重要的一环！
医生虽不赞同，但拗不过姜星芫，只能同意。
办完出院手续，姜星芫就独自离开了医院。
刚走出大门，却接到许宴的电话：“下午两点，‘唯爱’见。”
唯爱是一家戒指店，昨天两人约好的，她会陪他去挑选戒指。
姜星芫应了声，便打车往唯爱去。
下午两点，‘唯爱’首饰店。
许宴在导购的推荐下选择了一款十克拉的钻戒。
他将那戒指举到姜星芫眼前，黑如墨的眼眸里好似有光：“你觉得雪琳会喜欢吗？”
姜星芫看着那枚钻戒，下意识盖住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那是她和许宴的婚戒，她从未摘下过，但许宴的那枚，自从他们领了离婚证那天就被他摘下了。
看着许宴亲自为顾雪琳挑选钻戒，姜星芫的心像是被扯着，好疼好疼。
当年，她想和许宴一起挑选戒指，但他却以工作太忙的理由，将这件事交给了双方父母决定。
姜星芫本以为他是不喜欢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现在才明白，他只是不会为了自己做这些事情而已。
爱与不爱，都不用仔细分辨。
将手揣进兜里，她咽下喉间涌上的血腥，扯出抹笑：“很好看，她一定会喜欢。”
许宴点了点头，转身对导购说：“就这个了，麻烦包起来。”
选好戒指，两人便往外走。
走出店门才发现外面竟飘起了雨点。
许宴脚步一顿，看向姜星芫：“我送你回去？”
是谁说过，反问其实就已经是答案。
姜星芫摇了摇头：“不麻烦你了。”
“那你注意安全，我去接雪琳了。”话落，许宴转身就走。
看着他的背影，姜星芫心中一颤，莫名就觉得此刻他的离开其实就是在离开自己的世界。
这么多年，她看似拥有了他，可事实上，从未拥有……

第九章 有些人        
回到家，浑身淋透的姜星芫靠着门板无力的滑坐在地上。
她无助地蜷缩成一团，眼前不断闪过曾经和许宴在一起的那些时光。
二十年来，他们都在一起，不管是以朋友还是夫妻的身份。
姜星芫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会分开。
她将脸埋在手臂间，冰凉的泪水从缝隙中钻出，一滴一滴，砸碎在地上。
呜咽的哭声在一片黑暗中，慢慢侵袭了整个房间……
翌日，是许宴和顾雪琳拍婚纱照，以及婚礼彩排的日子。
姜星芫早早来到摄影棚，帮顾雪琳穿上婚纱。
更衣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顾雪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对姜星芫说：“我和他的婚礼，你不会来吧？”
姜星芫手中动作一顿，垂下眼帘：“我不懂你的意思。”
顾雪琳转过身直视她的眼睛，“我只是觉得，你做不到亲眼看着他娶别人。”
说完，她推门而出。
门半敞。
姜星芫看着顾雪琳走向许宴，与他十指相扣，两人并肩走向幕布。
摄影师将镜头对准两人，笑道：“新郎离新娘再近一点。”
站在一边的姜星芫指节都被攥得发白，所有的悲伤和痛苦全都梗在了喉咙。
新郎，新娘。
曾几何时，这两个词也代表着自己和许宴，但也只是曾经。
顾雪琳说得对，她可以帮许宴策划婚礼，却不能亲眼看着他娶别人。
拍完婚纱照，婚礼彩排开始。
姜星芫作为调度人忙得团团转，到了后面脑袋都发晕，却只是咬牙坚持着。
她事无巨细地检查着每一个环节，确保明天的婚礼一定不会出错。
终于，婚礼协奏曲响起。
一身白纱的顾雪琳踏上红毯，一步一步走向红毯尽头的许宴。
而姜星芫就站在昏暗的台下，看着自己的爱人成为别人的丈夫。
当顾雪琳将手放在许宴的掌心，两人并肩站在一起时，姜星芫感觉仿佛有一块石块在胸腔撞击，撞击得五脏六腑几乎要开裂，血流不止！
她再也不能多看一眼，含泪转身离去。
落荒而逃！
姜星芫只能想到这个词来形容此刻的自己。
她茫然失神的走在大街上，身旁路人行色匆匆，路中车流鸣笛交错嗡响……
姜星芫怔怔望着那亮起的红灯，恍然想起一句老话：有些事，错过了就是一辈子，有些人，一转身就成了永远。
从此以后，许宴将和她再无关系，往后几十年都只有她和他，再无他们。
天不知什么时候黑了下来。
回过神，姜星芫才发现自己竟回到了老宅。
看着屋内亮起的暖灯，她犹豫了片刻便走进家门。
黎父黎母看见她，脸上没有惊讶，只是说：“去洗手，准备吃饭。”
语气仿佛她从未离开过家一样。
黎家家规，食不言寝不语。
安静地吃完晚饭，一家人在客厅坐下，黎母才开口问：“离离，你和敬怀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初你们结婚，你跟我说的明明是你们互相喜欢。”
姜星芫身形一顿，缓缓敛下眼帘，心底纠结了片刻，还是决定坦白。
“爸，妈，其实……其实一直都是我单恋许宴，他对我只是友情。”
这话说出来，她松了口气，好像一直压在心里的大石也不见了。
黎父黎母则有些讶异，但很快就明白了一切。
两位老人相视了一眼，黎父叹了口气：“既然如此，离了也好。那明天敬怀的婚礼，你还去吗？”
姜星芫沉默了瞬，摇了摇头：“不了。”
黎母伸手握住姜星芫的手：“不去就不去吧，那现在你和敬怀离婚了，要不要搬回家住？你的房间保姆一直都有打扫。”
姜星芫心中一暖，鼻尖不禁有些泛酸。
果然不管到了什么时候，家都是最温暖的港湾。
但姜星芫还是摇了摇头，故作轻松地笑了下：“我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可以照顾好自己，你们就别担心我了。倒是你们，我不在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身体。”
她说这话时，声音里带着哽咽。
黎父黎母直觉哪里好像不太对劲，但这异样的感觉转瞬即逝，并不清晰。
他们又和姜星芫多交代了两句，才送她离开。
夜风凉凉，姜星芫站在黑暗中，留恋地多看了几眼这个温暖的家。
然后坐进了一辆出租车：“师傅，麻烦去第三人民医院。”

第十章 只能是如果        
帝都第三人民医院。
病房里，护士帮姜星芫安排好住院事宜。
看着一个人站在窗边的姜星芫，她关切问：“你家人呢，不来陪你？”
姜星芫摇了摇头，语气轻而淡：“我一个人没关系。”
想起父母斑白的双鬓，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告诉他们。
护士见状没再多问，嘱咐了两句关于胃癌手术的注意事项后就离开了。
门被关上，姜星芫拿起手机给最信任的同事打了个电话，将明天许宴的婚礼全权交给了她：“婚礼流程我都已经检查过了，应该不会出问题，但还是要麻烦你盯着……谢谢。”
电话那头，同事虽有些不解，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挂断电话后，姜星芫呼出长长一口气，望着窗外浓稠的黑夜，内心一片凄凉。
因为没有按时接受治疗，医生说手术成功的几率只有百分之二十，让她做好心理准备。
百分之二十。
姜星芫想到这，拿过一旁桌子上的纸笔，写下了给父母的一封遗书。
落笔几字，姜星芫鼻间发酸，眼眶发烫。
说让父母好好照顾身体的是自己，可到头来让他们伤心的也是她。
还有许宴……
如果她真的离去，他应该也会难过吧！
恍神间，手机突然响起，拿起看竟是许宴。
姜星芫心底一震，看着不断闪烁的名字，竟然有些不敢接起。
时间一点点过去，像是悬在脖子上的一把刀。
就在快要挂断的前一秒，姜星芫终究还是无法抗拒心里的悸动，接起了电话：“敬怀，怎么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说出口时却连呼吸都在发颤。
电话那头，许宴似乎毫无察觉：“你明天会来参加婚礼吗？”
提到婚礼，姜星芫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
想起今天更衣室里顾雪琳的示威，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很胆小，也很懦弱。
相比起无声的失去，她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眼眶滚烫，姜星芫垂眸掩下泪水：“我去不去，重要吗？”
她以为许宴会否认，毕竟从爱上顾雪琳那一刻起，他就在不断的拒绝和远离。
下一秒，许宴的话却出乎她意料：“重要。”他没有半点迟疑。
姜星芫一怔，本来死寂冰冷的心在这瞬间似乎活了过来。
但紧接着，就听他说：“你是我二十几年唯一的朋友，我希望你在。” 姜星芫喉间哽住，心里传来刀割般的疼，一阵一阵，碎骨噬心。
不知不觉间，嘴唇被咬破，一股血腥气蔓延。
姜星芫生生咽下那疼和痛，轻声回：“好。”
这是她第二次骗他。
第一次是在他们结婚前，那时许宴对她说：“我只把你当朋友，你应该也一样吧？”
那时候，她违背了心撒了谎说“是。”
姜星芫忍不住想，如果那时候她就表明了自己的真心，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但也只能是如果了……
而电话那头，许宴听到姜星芫肯定的回答，整晚不安的心终于定下。
他无声地松了口气，没察觉到心中一直紧绷着的弦已然消失。
“我留了最前排的位置给你，明天我等你。”
最前排？他是希望她清楚地见证他的婚礼吗？
泪意涌上眼眶，姜星芫生生忍下，嗓音微哑：“嗯。”
通话结束的一瞬间，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崩溃的情绪，缓缓蹲在地上，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掉落，很快在地上聚集成了一滩泪河。
窗外夜空漆黑，无月无星，就像永恒。
不知过了多久，姜星芫突然胃部一阵绞痛，刹那间弥漫四肢百骸。
她重重的栽倒在地，疼痛如海水侵袭，拉着姜星芫不停的下坠，直至再无意识……
段家别墅。
床头柜上的闹钟才刚刚划过六点，窗外刚泛起些亮光。
许宴眉头紧蹙，满身冷汗。
他刚刚做了一场噩梦，梦里姜星芫说她没有办法来参加他的婚礼了，来和自己告别！
摸过一旁手机，许宴看着昨晚和姜星芫的通话记录，想要给再拨过去。
可手指悬在屏幕上好久，还是没有按下。
许宴靠在床头，按了按眉心，不过是一场梦，更何况姜星芫已经答应来参加，自然不会食言。
如此想着，他那颗不安的心慢慢安定了下来。
早上九点，婚礼现场。
许宴换好西装之后，就站在门口迎接来的客人。
然而，就连黎父黎母都到场了，却仍始终不见姜星芫。
眼看着婚礼即将开始，许宴走到黎父黎母身边：“黎叔，黎姨，姜星芫怎么还没来？”
黎父黎母一怔：“离离没说要来啊？”
姜星芫在骗他？
许宴双唇抿成一条直线：“我去给她打个电话。”
他走到角落，刚拿出手机，还没拨通。
姜星芫的名字先一步在屏幕上闪动。
许宴连忙接起：“姜星芫，你在哪儿？”
然而那边传出的却是个男人的声音：“你好，请问是姜星芫小姐的老公吗？”
许宴怔愣一瞬，眉心深深皱起，下意识脱口而出：“我是她丈夫，你是谁？”
男人声音低沉：“我是第三人民医院的医生。很遗憾的通知您，您的妻子姜星芫小姐因胃癌恶化，于上午八点二十三分抢救失败……”

第十一章 分崩离析        
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侵袭四肢百骸，冻得许宴浑身一瞬僵硬。
他狠狠怔在原地，眼底一片愕然。
刚才医生的话还在他的耳边不断回响着。
“……姜星芫小姐因胃癌手术失败……”
这不可能！
姜星芫怎么会得胃癌？！
他们昨天晚上还通了电话，她明明说她会来参加自己的婚礼。
假的，一定是假的。
许宴手足无措，心口处像是被扎了一把刀，刀刃在里面绞着，鲜血淋漓。
这时，司仪在台上高声道：“让我们有请今天的新郎——上场！”
许宴失神地循声看去。
下一秒，却在众目睽睽之下抬步跑了出去！
他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想法——见到姜星芫。
许宴失去了理智，不顾一切地向前跑，两条腿肌肉酸胀麻木也不自知，仿佛他成了一个感觉不到疲累的机器人。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记得那风似刀片一样割在他的脸上。
终于，许宴到了医院。
他冲进大厅，拉住一个护士便问：“姜星芫呢？姜星芫在哪？！”
瞧见许宴一身白色西装，胸前还别着花，护士皱着眉看向他：“你是姜星芫的什么人？”
许宴想都没想就回答：“我是她丈夫！”
护士眼中怀疑更浓：“你是她丈夫？”
许宴没了耐心，手上力道加重：“带我去见她！”
犹豫片刻，护士挣开他的束缚：“跟我来吧。”
两人走进电梯，许宴眼看着护士按下地下一层的按钮，心仿佛一瞬被吊起，摇摇欲坠，而底下是万丈深渊。
他呼吸一滞，声音略哑：“地下一层是哪里？”
护士瞥了他一眼：“太平间。”
刹那间，许宴双腿一软，险些就要站不住。
他觉得他的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分崩离析。
电梯门打开，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许宴跟着护士走进去，抬眼便看见一架盖着白布的病床停在不远处。
他在心里说了无数遍不可能，可当护士掀开白布，他看见那个跟在他身后二十几年的小丫头，脸色苍白地躺在上面时，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许宴双膝重重跪在地上，刺骨的寒意和疼痛他却都感觉不到。
他缓缓伸出手，触碰到姜星芫更冰更冷的脸颊，眼泪一瞬从眼眶涌出。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许宴攥着姜星芫的手，像小时候喊她起床那样一遍遍呢喃着“离离，醒醒，离离，再不起来、再不起来就……”
就什么呢？
少年时，他常用再也不理她来逼迫她起床。
现在，她再也不会受他的威胁了。
这次变成是她永远不理他了。
许宴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紧攥成拳，手背上青筋凸起，指节已然泛白。
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无一不是姜星芫曾经的笑颜。
她明眸皓齿，唇角上扬，站在透过树叶间隙的碎光下，对着许宴天真活泼地挥手：“敬怀！”
画面定格在这一幕，哗啦一声，碎成满地狼藉。
只剩下面前再也不会睁开眼对他笑的冰冷尸体。
许宴喉咙里发出压抑嘶哑的哽咽声：“离离……”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不停，全是顾雪琳和段父段母打来的电话。
许宴靠在墙面坐在走廊的瓷砖地上，双眼失神黯淡无光地看着虚空。
他的心口一阵阵闷痛，像是被人挖了个洞。
这是什么感觉？
是因为他失去了一个最好的朋友，一个亲密的家人，还是……
手机再一次响起。
许宴俯眼去看，屏幕上跳动着黎母的名字。
他手一颤，按下接通键。
“黎姨，离离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