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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宸风好像察觉到她的想法，短暂地沉默了片刻。
“好像该去收拾一下的是我。”他捏了捏梅闻儿的手，“你先去车上等我，我随后就到。”
梅闻儿点点头，先上了车。
虽还未到盛夏，花园里也张着这样伞，可到底还是坐在日头底下。
周明微觉得有些热。
“苗姐。”程老太太见周明微脸都红了，招呼保姆过来，“去给周小姐拿一份咱们家的冰碗来尝尝。”
程家的冰碗当真是做得晶莹剔透。
整块白水晶，只做成碗的形状，粗粗打磨，看起来浑然就似一块冰雕凿而成。
里面的冰沙打得极碎，掺上雪白的莲藕，火红的樱桃，金黄的菠萝，和蓝紫色的莓果……虽都不是什么名贵的水果，可看着就是让人觉得透心凉，杏仁露一浇，更是芬芳四溢。
“来，尝尝看。”老人家慈祥的笑容可掬，亲手将冰碗递给周明微。
还不及周明微道谢，便听夜宸风远远唤了一声：“妈。”
“哦？阿迟回来了？”
程老太太起身回头去看，只见夜宸风牵着梅闻儿缓缓走来。
他换过了衣服，没有穿素日的中式服装，而是穿了一身休闲装，浅色的衬衣，黑色长裤，真像回到了二十四五岁的模样。身边跟着的梅闻儿更是青春洋溢，依在夜宸风身旁笑个不停。
两人每次的低头对视，眼睛里都撞出温柔的火花，好像天地之间只有对方足够珍视，其余人都不过是陪衬而已。
更显眼的是那几乎成双成对的扳指。
程老太太一眼就看出，夜宸风手指上戴的那只扳指早就被换下了，那一向被他视若珍宝的春带彩扳指，此刻已被制成了个挂坠，挂在梅闻儿颈间。
“阿姨。”不及程老太太出声，周明微已经颤抖着低唤，“这可怎么办？”
程老太太乜了周明微一眼：“别慌。”
等夜宸风二人走到面前，她才看清楚——梅闻儿比从前似乎略见丰腴，可见夜宸风将她照顾得不错。
倒是夜宸风瘦了。
“阿迟，你瘦了呀……”老太太心疼地伸出手，拍拍儿子的肩膀，“是不是没有照顾好自己？”
她刻意忽略了夜宸风身旁的梅闻儿，将周明微往身前拉了拉，“这是你周伯伯家的女儿明微，你上次回来时见过，还记得吗？”
“当然。”夜宸风的语气坚定，字字果决，“不仅记得，我还有周小姐的微信。”
梅闻儿浑然不知他们之前的交集，被夜宸风握着的手不由紧了紧。夜宸风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以示安抚。
“周小姐的记性但凡好一点，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把我说过的话忘了吧？”
周明微想起了上次夜宸风的警告，不由身子微微一颤。
“你这臭小子！又说了什么吓唬人……瞧把明微吓得。明微啊，你别理他，他就是这样。”瞪了夜宸风一眼，程老太太转头去安慰周明微，“放心，有我在，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他们之间你来我往，说得有声有色，可梅闻儿却像个隐形人似的，完全被忽略在了一边。她心里多少是有些不自在的。
好在夜宸风不曾忘了她，他将她往怀里一揽，朗声开口：“妈，周小姐的事我自有定夺，您就不用再枉费心思了。我今天回来，是正式把溪月介绍给您的。这是我真心爱慕的人，希望您能接纳她。”
他没有征求母亲同意的意思，而是直接要求她接纳，语气强硬而霸道，不给人一点回旋的余地。
程老太太闻言便蹙起了眉头：“你的意思，不管我接不接受梅小姐，都得看你的面子硬吞下这个苦果了？”
“我的终身大事，怎么就是您的苦果了呢？”夜宸风失笑。
程老太太却不理他，只是略过他，把目光投向梅闻儿身上：“梅小姐，好久不见，现在读大几了？”
“大三。”
“现在在米国哪所学校就读？”
“霍普金斯。”
程老太太看着她。
其实论样貌，论性格，论学识，梅闻儿也都算出挑的了。只是她马上话锋一转：“令尊去世不久，你就舍得下家里相依为命多年的继母，出国留学，真是有决心，有胆魄。”
这是变着法说她忘恩负义，不孝顺长辈了。
“我家的事程老太太恐怕知之甚少，因此您的这句夸赞，我恐怕担当不起。”梅闻儿略低头，只是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往周明微身上一瞟，“听说周小姐也是出国在外多年，能舍下家里的父母双亲，想必周小姐的决心胆魄更胜于我吧。”
夜宸风抿了抿嘴角。
“梅小姐你伶牙俐齿，我老婆子老了，真是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节奏了。”程老太太气定神闲地躺回藤椅里，摇起了扇子，向着周明微玩笑道，“明微，你不知道。这个梅小姐从前我见过，上次见面好像是……哦，是因为小峯。”
“小峯怎么了？”周明微续上她的话。
“小峯和梅小姐是同学，平时来往本来就密切，一来二去，两个人不知怎么就凑到一起了。这不，为了梅小姐，在家大闹一场，还是你何伯伯亲自来登门，求我出面找梅小姐谈谈的呢。”她的语气轻蔑，“没想到，这么几个月过去，梅小姐又成了我家阿迟的女朋友了。现在的小女孩子呀……”
“妈。”夜宸风将梅闻儿护在身后，垂眸看着躺在藤椅里的母亲，语气不咸不淡，“我看您是真老了，脑子不济事。哪里是何家来求您，分明是您自己多管闲事，非要蹚这趟浑水。”

“阿迟你……”程老太太听见儿子当着外人反驳自己，气得从藤椅上坐了起来。她素来笑意融融的圆脸气得涨红起来，手上的扇子也扇得飞快。

“再者，溪月一直同我两情相悦，是何雨峯一意孤行非要追她不可，他们俩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凑到一起’。”夜宸风的神色冰冷，瞧着自己母亲的目光一点温度都没有，“您还是少造谣生事。”
听他连自己母亲都敢这么强硬地反驳，周明微不禁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缩到了一边，一声都不敢出，生怕喘气重了些，夜宸风的这股怒火就要烧到自己头上来。
可夜宸风哪里肯轻易放过她，还是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周小姐，你一个女孩子，在男人家里不明不白一呆就是几个小时，周伯伯也放心？”
不必他说话，就有人上前把周明微请出去了。
夜宸风等她走了，也无留意：“妈，我今天来就是带溪月来给你看一下。不管你接不接受，我都是要和月牙儿在一起的。”
程老太太眼看着儿子再次挽住梅闻儿的手，只好示弱。
“阿迟！”她叫住步步远去的儿子，“好嘛，既然你这么看重梅小姐，我就同你们讲讲心里话。”
听她这样说，大家面对面坐了下来。
剑拔弩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这样的情景看起来倒像有了几分其乐融融的样子。
“我……”程老太太低着头，似为难，却还是开了口，“我确实对你们的事不大满意。一方面是因为，梅小姐，你家里的情况你最清楚，我怕你家里的事会给阿迟添麻烦。再者……你的年纪比阿迟小太多了，你们在一起，各方面恐怕还是我家阿迟承担得多些，我也担心阿迟今后担子重，太辛苦。做母亲的，这点苦心还是希望你能体谅。”
夜宸风没说什么。
他的母亲他最了解，肯这样示弱，就必有后招。
倒是梅闻儿是个直肠子，点了点头，说了声：“我明白。”
“可是你看如今，阿迟他是铁了心非你不可。这叫我怎么能再阻拦呢？我要是再拦着你们，恐怕真影响我们母子之间的情分了。”
梅闻儿看着坐在对面，泫然欲泣的程老太太，默默向夜宸风投去了一个求助的眼神。
夜宸风便开口：“妈，别演了。索性告诉我们，你打算怎么做？”
“既然现在你们现在回来了，两个人的态度又都这么坚决，你们看这样好不好……”程老太太将拳头虚虚在腿上一砸，下了大决心似的，“你们搬到家里来，一是在我这里，阿迟的担子能轻松些，二是也让我和梅小姐有些接触的机会，说不定今后天长日久，我们的误会也就能解除了。”
梅闻儿不作声。
倒是夜宸风笑了一笑。这声笑的意味有些深长，说是笑，却更像是无奈，他看了梅闻儿一眼。
她年纪小，哪经历过这种事？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夜宸风微不可见地把头摇了摇：“我家里还有不少事，得回去安顿一下，你容我再想想。不过妈，成不成都是我的决定，我希望你尊重。”
说完，领着梅闻儿起身告辞。
男人的背影宽阔而平直，依在他身边的女孩纤细柔弱。两人并肩而行，互相低语着，真像是在商量着什么。
程老太太把目光收回来，看了看桌上那只融化了一半的冰碗。
“夜宸风，你怎么打算的？”
“我妈这个人你不了解，有时候你越是满足她，她越会过分苛求。所以我觉得没必要非要答应她，我们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足够。”夜宸风说完，敲了敲后窗玻璃，“开车。”
“可是她毕竟是你妈妈，我们真要在一起，也不能完全不考虑长辈的意见。”
“考虑她的意见？”夜宸风无奈低笑，“她的意见是让我们分手，你还考虑吗？”
“可是……人家不是都说吗，不能得到家人祝福的感情……”
“月牙儿。”夜宸风及时打断了女孩儿的胡思乱想，“我不是初恋的小伙子了，自己相中的人，也不需要谁的认可了。我现在只想和你，过好咱们两个人的日子。”
梅闻儿纤细的手被他捏在掌心里不住地摩挲揉捏。
她把头偏过去，看着窗外的不断变换着的街景。
“但我想试一下，我想获得你妈妈的认可，我不愿意让你一直这么为难。”
夜宸风沉默片刻，须臾，用含了笑意的口吻警告她：“那你可想好了，请神容易送神难，我妈可不是一尊轻易就能送走的神。”
听他口气松动了不少，梅闻儿索性倒在他肩头，撒起娇来：“我不怕，反正你一定会给我撑腰的，对吧？”
她笑得甜，夜宸风看得心里更甜，忍不住抚摸上她的脸颊：“好，我永远给你撑腰。”
虽然梅闻儿人在中国，但夜宸风一早就替褚筱菁办理好了手续，方便她随时过来为梅闻儿做治疗。
“褚医生？”梅闻儿一开门，看见褚筱菁站在门外，很是惊讶了一下，“怎么是你？”
“怎么不能是我呢？今天是你该做治疗的日子啊。”
这段时间，梅闻儿和褚筱菁已经混得很熟了。
熟络起来之后才发现，她们的性格真的很相似，都是那种快言快语的直肠子，所以两个人的关系倒比想象中亲近不少。
“我的意思是说，这点小事，怎么还麻烦你亲自跑一趟？网上问诊不是也很好。”
喝着梅闻儿倒来的水，褚筱菁摆了摆手：“不行，晚上问诊的效果还是相对差一些，你还差几次治疗就可以康复了，关键时刻可不能掉链子。”
梅闻儿客气地笑笑：“对病人来说当然是好，但是对你来说，确实太麻烦了。”
“好在你家程先生的诊疗费和差旅费付得多啊，否则来回折腾这几次，我还真吃不消呢。”
梅闻儿听她对夜宸风的称呼，脸不由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