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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明月胆战心惊的对视一眼，都有点儿出乎意料。
毕竟这损坏的，可是宝弓，俪王弓。
不过顾纾到底是暮雪斋的主子，她说了算。
俪王弓的事儿在府内闹一闹也就罢了，顶多罢黜个丫头，若要传到侯府去，这才是件躁动汴京的大事。
清风明月咬了咬唇，再看向对方时，眼底都有些担心事情败漏，没敢再煽风点火。
今日这一场谋划，让胭脂与顾纾两人主仆离了心，日后好方便她们二人与顾纾亲近。
这边闹剧刚完，天色便开始蒙蒙亮。
听说前头随着皇家仪仗的出发，已经跟着走了好几户人家，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该轮到东平伯府的车驾。
顾纾刚将俪王弓抱进房间放好，就听谪雨居大伯母那边来了人催促出府。
她抿了抿唇，定定的看着这把俪王弓，指尖摩挲着那根断裂的弓弦，心里有些失落和担忧。
“姑娘，咱们该出发了。”
明月在外间唤她。
她淡淡的应了一声，咬牙，“就来。”
然后走出了房门。
……
冬猎会场面极其宏大。
每年东黎京都在下大雪后都会办上这么一场，遍邀京都所有王孙贵女，豪门子弟，到南海猎场走上一遭。
不光是皇家宗室会来，就连帝后以及皇帝的宠妃绾妃娘娘都会到来。
冬猎会为期三日，不光是有打猎比赛，还有温泉、赏雪、围炉喝酒、吟诗、烤肉等雅会。
南海猎场路程偏远，占地面积极大，一面是直冲云霄的悬崖峭壁，其余三面常年有重兵把守。
顾纾出了伯府大门，便瞧见顾嘉精神恍惚，病体虚弱的靠在刘氏怀中，被刘氏扶上了马车。
顾霜顾婉顾明等人各有人照顾。
唯有她孤家寡人一个人，没有母亲，也没有父亲。
只身一人站在雪地中，拢着厚厚的狐裘，等着大房的人马动了，才能上车。
“二姐姐，我的马车坏了，我可以与你坐一辆车么？”顾霜清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顾纾一愣，转头看见顾霜如花般绽放的笑容。
她主动走上前来，挽住顾纾的手，努了努唇，“上车吧，外边儿太冷了，一会儿别冻成个冰棍子。”
顾纾心里一暖，如同泉水缓缓淌过心尖，“不怕刘氏看见了？”
“没事儿，家里坏了辆马车，顾婉不愿意跟我同行，我正好与二姐姐同乘。”
两人上了马车，耳边便只剩下风雪呼啸的声音。
前面开始移动，顾纾的马车也开始摇动起来。
车厢里安静了一会儿，顾霜打起车帘，没看见清风明月两个丫头，估计跟她的几个丫头在一个马车里。
她松了口气，到底是个小姑娘，神色再自然，很多东西也掩藏不住。
顾纾平静道，“说罢，四妹妹。”
顾霜将那张方子拿出来，递到顾纾面前，“这是娘亲的大夫根据二姐姐给的药渣写的药方，大夫说，这方子确实是治腿疾的，能活血化瘀，药材和剂量都没有问题。”
顾纾看着那方子，眸色发冷，既然药物没问题，那就是投毒了，怕人从方子里查出端倪，便只能投毒。
顾霜抬眸，不安的盯着她，“二姐姐，你到底在查什么？”
顾纾扯了一下嘴角，“查我弟弟的腿疾。”
顾霜仍旧不明白，顾宁病了这么多年，这伯府，谁会害一个才十岁的少年？
总不会是刘氏吧？
刘氏图什么？
图二房的那笔丰厚财产和二房的功业？
顾纾将手炉打开，又取出火折子将药方烧了，扔进手炉里，面色清冷道，“你还小，可能还不明白人心的险恶，就拿你娘亲简姨娘来说，这么多年，她深受大伯的宠爱，可除了你一个孩子，其他孩子一个也没生下来，四妹妹就没往深处想是为什么？”
顾霜抿了抿唇，小脸一阵惨白，她沉思许久，微微张唇，“二姐姐为什么要帮娘亲？”
顾纾拉过她的小手，真心实意的笑道，“四妹妹，因为我们是一路人。我弟弟四岁时还没有病，双腿健康，能跑能跳，五岁生辰，却不小心从假山上摔下来，之后，大夫越治，他的腿越严重，到现在，已经完全站不起来了，你说，是我想多了，还是有人的心太狠了？”
顾霜脊背一阵寒凉，抖了抖肩膀，抬眸看向顾纾，“所以有人要害顾宁弟弟，还有人要害我娘亲……这个人是……”
“好了，四妹妹。”顾纾将她小手握紧，语重心长道，“这些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便好。”
“可——”
“你别急。”顾纾唇边溢开一抹浅笑，“善恶到头终有报，姐姐会让恶人有恶报。”
话有留白，可心里明镜的人都知道那个恶人是谁。
顾霜大受震撼，呆怔的靠在车厢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良久。
她才动了动眼眸，用力回握住顾纾的手指，“二姐姐，为了娘亲和娘亲肚子里的孩子，我……我想求你帮我保护她们，我……我虽小，也愿意和二姐姐一起，保护她们和顾宁弟弟……”
顾纾莞尔，勾住她的手指，“好。”
……
一路颠簸，到了将要夜幕。
马车方才停下来。
南海猎场在东黎国都的最北边儿，紧邻着北方游牧民族的大草原，此处依山靠水，风水绝佳，到了冬日，遍地高大林木，银装素裹，犹如仙境。
从皇家仪仗到后面数不尽的车马辎重，东平伯府不过是汴京权贵中毫不起眼的一员。
越往北走，天气越是严寒。
顾纾拢紧了狐裘，马车里，炭火将熄。
马车外面时不时有禁军巡逻的马蹄声，从早到傍晚，她已经快习惯了。
“二姐姐，你冷么？”顾霜握紧了顾纾的小手，“我让人去准备两个汤婆子来吧？”
炭盆里，最后一丝火光暗下去，不大不小的车厢里，瞬间没了温度。
顾纾吸了吸发红的鼻子，笑，“不用，再坚持一会儿，猎场就要到了。”
前后都是车队，她们此刻停下来，会给后面的马车造成麻烦。
说不定遇到气性小的人家，还会得罪了去。
这样的大场合里，最好低调些，不要得任何人，还不如坚持一会儿，到了猎场营地再好好暖和一下。

第31章 听到八卦
再说，上辈子她在破庙里，什么样的寒冷风霜没有经受过。
那十年是让她最痛苦的十年……
尤其每到冬天，衣不蔽体的时候，她经常冷到僵硬发抖……
每每以为自己活不下去的时候，又有一些好心人帮助她挺过去……她突然想起那个不怎么会说话又憨厚的乞丐，想着若这辈子再能遇见他，她一定要好好报答他的赠衣拭体之恩。
如此这般想着，突然车外响起一阵迅疾的马蹄声。
顾霜打起车帘，“咦？”
顾纾抬眸，视线顺着她的手往外看去，只见茫茫雪色里，有人一袭玄墨长袍策马而过。
那人身姿挺拔修长，眉眼犀利锋锐，孤俊无匹的气质，引得不少人侧目。
顾霜一双眼看怔了，喃喃，“好像在京中，还没见过这般俊美的公子，不知他是哪家的。”
顾纾看到他背影的那刻就已经认出了他，笑了笑，“他是永安侯府的小侯爷。”
冬猎会这样的场合，他必然会在，所以出现在这里也不会奇怪。
可顾霜却十分纳罕，“他是小侯爷？可——”

小侯爷分明不长他这样啊。

她远远见过小侯爷一回，小侯爷笑起来的时候脸上有两个淡淡的梨涡，气质温文尔雅，偶尔又有些浪荡潇洒，总是喜欢穿一身绯衣，鲜少穿低沉的墨色。
外间风冷，顾纾心里记挂着那把俪王弓，心虚的将车帘拉下，“四妹妹，还是先别看了……外面雪挺大的，小心身子一会儿受了寒气。”
她瘪瘪嘴，还是好好想想，这件事该怎么跟小侯爷打个招呼才好。
又过了一个时辰。
马车开始陆续停下。
等圣上与皇后娘娘绾妃等入了营帐，再就是前面那些贵人们依次安营扎寨，最后才轮到她们这些排在后面的人家。
马车一停，顾霜便下了马车去让人准备汤婆子。
顾纾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就一会儿的功夫，便做了个噩梦，梦见她仍旧躺在那间破庙里，顾嘉和江隐相携站在她身前，面目狰狞，狂妄大笑，他们奚落嘲笑殴打她，将她手脚筋全部挑断，又找了十几个脏污的乞丐进来……
他们流着口水，下流又恶心的扑到她身上……
她倾斜的身体忽然传来一阵失重惊悸，随即就在浑身肌肉的颤栗中醒了过来。
马车内已经完全暗了，外头隐约透着火光。
她满头的热汗，后背又有些说不出的冷，手脚发麻，一时间竟有些动不了。
车厢外几个丫鬟婆子压低了声音在说话。
“霍家已经安顿好了，永安侯府也差不多了，镇国公府今次也来了人，听说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世子爷这回刚从边疆回来就来了冬猎会。”
“世子爷这些年跟着老国公在边疆，连克外敌数十回，如今立了军/功回来，可威风极了，人又长得跟个神仙似的好看，不过就是性子极冷，阎罗一般冷着俊脸，叫人不敢靠近。就这样我还听说，皇后娘娘欲将自己的女儿月颜公主许配给他，如今还在观望呢，就担心那世子爷久在沙场，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对女子不体贴，不是个会做人丈夫的好男人。”
又有人接过话茬，叹息了一阵，低声道，“要真说道起来，这位世子爷也不是完全冷心冷情的一个人物，当年他还在汴京的时候……与霍家那位……”
“嘘——”有人立刻严词厉色的喝断了那人接下去的话，“你不要命啦！这件陈年旧事多少年不让人提了！小心掉脑袋！”
议论声渐渐消弭。
顾纾目光发直的盯着乌黑的车厢，等着僵冷的身体缓和过来。
她清楚的记得，今年是镇国公世子简沉渊在汴京任职的第一年，冬猎会每年都会举办，来来回回都是些老面孔，可这一回不一样，一来是简沉渊，二来是她，都是冬猎场上的新人。
她一个小小嫡女不足挂齿，但简沉渊身份大不一样。
老国公是东黎的肱骨栋梁，他的亲孙子，能征善战，在沙场杀出一条染血的功业之路。
这位世子爷自然成了整个汴京勋贵圈的香饽饽。
这一次冬猎大会，不少名门淑女都是冲着他来的。
顾纾想起上一世那露水一夜……她无助又绝望的被那饿狼般的男人好一番折磨，回江府之后，三天没能下的床来。
脸上微微发热，又有些后怕，只在内心发誓，这辈子一定要离那阎罗远一些，再远一些。
她闭了闭眼，听见外头复又传来一阵响动，紧接着，她的丫鬟，清风、明月，还有胭脂都担心的在人来人往的丫鬟婆子间跑了过来。
明月打起车帘，上来扶她，“姑娘，前面都安置妥当，到我们了。”
顾纾回过神，点了点头，在她们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整个南海猎场都被贵人们的车马占满，有专门用来停马车的马场，华丽的营帐星罗棋布，四处都是手执长剑长枪的禁卫军，东黎的旌旗在寒风中纷扬。
无数形形色色的人在光晕中走来走去。
有她认识的，有她不是认识的，有她能攀上的，也有她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攀不上的顶级富贵豪族，她很少能见到这般热闹又盛大的场面。
豪门权贵之间总是习惯性抱团在一起，一个不上不下的东平伯府倒显得有几分格格不入，他们营帐所在的区域也较为偏僻。
不过比起那些五六品的小官之家，还算优厚。
顾霜将汤婆子拿过来，欢快的跑了几步，将汤婆子塞进她手心里，“二姐姐，我们先去帐子里换身衣服，待晚膳过后，跟母亲一道去皇后帐中请安去。”
顾纾不是头一回来，自然知道今晚皇后会召见她们这些汴京的官家女子。
她膝下唯一的皇子端王李灏，如今还未娶妃子，年岁又大了，圣上还未封太子。
趁着冬猎会的便利，皇后也想从汴京这些女子中挑选几个贤惠的孩子，送到端王府上。
一来，是为端王繁衍子嗣，二来，给端王选拔几个家世背景丰厚的，将来好拥护他成为太子。
顾纾感觉手心暖了起来。

第32章 推入陷阱
顾霜不知她来过，想着自己虽是妹妹，却比姐姐有见识，便主动带着她去找伯府的营帐。
“二姐姐，南海猎场如今人多，你若无事便待在自己的帐中就好，其他时候，有我在，你只需要跟着我就不会出错。”
“好，四妹妹。”
走到自己的营帐前，顾纾心思百转千回，最终脸上露出一阵苍凉的感慨。
她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些过往，她死死刻在心底，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重活一世，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
收拾好行礼，顾纾换了身茶百朴素的织锦上衣，绯色交领小袄，下面是一件天青色的罗裙。
用过晚膳。
刘氏专门将顾嘉留了下来，不知道母女俩在说些什么。
她落在后面，只隐约听见什么“儿啊，冬猎会上遍地王孙公子，你还有机会云云”。
顾纾没再听，先回自己的营帐等着召唤。
闲来无聊，翻起一本兵书随便看了看，清风明月左右不离的伺候着，恪尽职守的当着耳目，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见她看的书又枯燥，心里顿时不耐烦又鄙视。
明明不识字，还装模作样，也不知道做给谁看。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顾纾放下书，看了一眼帘幕外，若她时间算的不错，这辈子的顾嘉，应该和上辈子一样，该过来寻她了。
果不其然，她刚起身穿好斗篷，顾嘉便掀开帷帘走了进来，“二妹妹，好几日没见了，可想姐姐了？”
顾纾定定的看着她脸上经过精描细绘的精致妆容，仍如上辈子那般露出单纯傻乎乎的笑容，“大姐姐的身子大好了？”
顾嘉眸中闪过一道怨恨，却还是客气的走过来拉住她的手，能屈能伸的讨好一般说道，“好得差不多了，阿纾，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姐妹之间的情意，不会因为一个男子便生分断绝吧？这些天，姐姐也仔细想过了，我们才是一家人，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不管日后姐姐会不会真的嫁给江公子，阿纾，我们冰释前嫌罢，以后还是好姐妹，你说好不好？”
这副伪善的面孔让顾纾有些想吐。
但她忍住了，笑盈盈道，“大姐姐说得是，我本来也不喜欢江公子，既然大姐姐爱慕他，那妹妹便会祝大姐姐与他白头偕老，生生世世。”
顾嘉嘴角微微抽搐，心里恨得牙痒痒，“这些都好说，外面天黑路滑，母亲让我来带妹妹去皇后娘娘的营帐。”
顾纾一派天真，“好啊。”
顾嘉隐下眼底的仇怨和精光，亲密的拉着顾纾往外走。
顾纾顿了顿，转过身，吩咐道，“明月，你们几个都留在帐内等我回来，有大姐姐在，我暂时不需要你们伺候了，我们姐妹说些体己话。”
顾嘉眸光微亮，她正愁不知道以什么理由将顾纾身边这几个丫鬟支开，却没想，顾纾自己竟主动将几个丫鬟留在了帐内。
还有这种好事儿呢？
她勾起嘴角，狠狠的咬了咬牙，顾纾，等着吧，今晚就让你死在这里！
顾纾不动声色的跟在顾嘉身后。
出了顾家的营帐，外面风雪交加，迎面吹来的寒风如同锋利的刀子一般刮在脸上。
顾嘉一路走，一路与顾纾寒暄。
“四妹妹已经和婉妹妹一起先过去了，到时候会在皇后娘娘的营帐前等我们。”
“我想着我们姐妹两个闹了这么几天别扭，今日便想单独与妹妹说几句道歉的话。”
“二妹妹还是喜欢我这个做大姐姐的罢？”
“二妹妹第一回来，对猎场人生地不熟的，夜里路滑，妹妹要小心跟着我才是啊。”
顾纾盯着她的后背，天真的问，“大姐姐，你这是要带我去何处？”
路越走越偏，根本不是去皇后营帐的路。
顾嘉还以为顾纾是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傻子，笑道，“姐姐知道一条捷径，说不定能比四妹妹她们更先到达皇后娘娘的营帐，到时候若让娘娘瞧见我们家二妹妹的天姿玉貌，给咱们顾家赏赐也未可知呢。”
顾纾停下脚步。
前面茂林深竹，厚厚的雪堆将路径覆盖。
顾嘉盈盈的走在前面，似有若无的将她往林间深处引导。
“二妹妹，你怎么不走了？”
“走啊。”顾纾勾起嘴角，走上前，顺手拉住了顾嘉的手，与她并排往前走了几步，“大姐姐不觉得这里又黑又冷，让人害怕吗？”
顾嘉目光阴沉，笑道，“我们姐妹在一起，这有什么好怕的。”
话音刚落。
她只觉得侧腰被人突然用力推了一把，整个身子瞬间站立不稳，慌乱之中，她撒开左脚想站稳身体，却没想，脚刚伸出去，便一脚落了空，那雪堆下面竟然是一个黑漆漆的大窟窿。
“啊！救命！”
她双眸慌乱，猛地瞪大了一圈。
“顾纾，你推我？！”
反应过来后，她心下一狠，反手欲抓住身边的顾纾同归于尽。
可顾纾岂能让她如愿，唇边笑意微露，双指狠狠揪了一下她的手背，疼得顾嘉不得不放开她，很快，顾嘉的身子便如碎石一般，咚的一声往下落去。
莫说顾嘉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