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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云舒看着他冷峻的眉眼，眸中掠过丝痛色。
    直至用完晚膳，两人也没能再说上一句话。
    各自回房时，晏云舒才得了晏平渊一句“进宫后莫要胡闹”。
    沁春院。
    晏云舒抚摸着她第一次上战场时，晏父送给她的盔甲。
    冰冷的触感渗进心底，化作寸寸牵念。
    晏云舒深吸口气，看向一旁红着眼的紫兰：“我跟总管说了，等我出征后，你就可以出府不用做丫鬟了。”
    话音刚落，紫兰便跪下：“奴婢无父无母，若非小姐施恩，奴婢早就死在街头，小姐去哪儿，奴婢就去哪儿。”
    说着，她磕了个头：“哪怕死，也要死在一起。”
    晏云舒看着紫兰眼中磐石般的倔强，终是无奈叹了口气：“傻啊……”
    夜阑。
    晚风晃动着树叶，房门被轻轻推开。
    晏云舒走到床畔缓缓坐下，借着月光凝着正熟睡的晏平渊。
    她伸手欲触摸晏平渊的脸，指尖却定在他眉眼上空。
    “我一直在想，若我不是你妹妹，是不是就能堂堂正正的倾慕你，能无所顾忌的叫你‘平渊’……”
    晏云舒极轻的声音像是带着毕生悲凉。
    她竭力忍着那因不舍而起的痛和泪：“每次征战你都在前方护着我，这一次，换妹妹护你吧。”
    晏云舒收回眷恋目光，悄悄转身离开。
    罢了，只要晏平渊一生安康，她还有何放不下。
    单薄的身影渐渐远去，晏平渊不知梦见什么，微张的薄唇溢出一声沙哑的呼唤。
    “云舒……”
    
    9
    第9章
    卯时，天边泛起丝鱼肚白。
    一身戎装的晏云舒来到晏父墓前，掀袍跪下。
    “爹，女儿要出征了。”
    迎面而来的风拂动着坟上青草，吹红了她的眼角。
    晏云舒挺直着背，目光坚定：“爹，女儿记得您说过，身为晏家人，要死得其所，宁死沙场，不负百姓。”
    话至此，她又想起了晏平渊，微刺的心颤了颤：“所以女儿决定替兄出征！但求爹您在天有灵，保佑哥哥和心爱之人白头偕老，子孙满堂……”
    晏云舒深吸口气，对着墓碑叩了三个头：“女儿不孝，今生不能报答您老养育之恩，唯还一个无恙江山，才不负爹和哥哥的多年爱护。”
    风扬起晏云舒的披风，呼啸着声声诀别。
    她终是没能将自己的病吐露半分，她怕晏父在天上都为她忧心。
    初升的朝阳下，晏云舒踏马南去，再未回头。
    将军府。
    巳时过半。
    晏平渊正在后园练剑，伤口猛地一震，痛的他只能停下。
    他捂着痛处，冷汗划过紧拧的眉眼。
    从未有过的不安漫过的晏平渊心，让他连呼吸都有几分艰难。
    这时，一个小厮匆匆跑来传话。
    “将军，李公公来传旨了！”
    晏平渊敛去情绪，将剑扔给小厮便朝前厅走：“去叫云舒来接旨。”
    小厮愣了愣：“小姐一早就进宫了。”6
    晏平渊步伐滞了瞬，而后更大步地离去。
    前厅内。
    李公公面对将军府众人，展开手中圣旨，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骠骑将军晏平渊忠肝义胆，太傅之女林婉蓉贤良淑德，此番天作之合，朕特赐二人择良日完婚！”
    晏平渊一怔，思绪竟混乱几分。
    在李公公的提醒下，他才接了旨。
    道贺萦绕在耳，晏平渊却觉有什么东西压在胸口，沉重如山。
    众人散去后，他不知不觉走到沁春院，却只看见一个扫落叶的丫鬟。
    推开房门，寂寥迎面扑来。
    晏平渊环顾着房间，目光渐沉。
    隐约间，他的心的一处也好像空落落的，不知缺了什么。
    ……
    五日后。
    晏云舒率领五万大军抵达建州。
    往日繁华街巷，如今一片死寂，连一声鸟鸣也无。
    城外斑斑血迹残留，人间地狱不过如此。
    望着建州城上敌军的战旗，穿着甲胄的紫兰不安地看向晏云舒：“将军……”
    晏ɯd云舒攥着缰绳的手磨出了血，眼眶通红。
    她深吸口气，举起战旗，朝身后将士们沉声高喊。
    “我朝锦绣山河岂容贼寇践踏，百姓正等我们凯旋，杀！”
    “杀！杀！”

    战鼓齐鸣。

    城墙上万箭齐发，倭寇大军齐出。
    下一刻，两支军队碰撞在一起，黑色和赤色交融厮杀。
    晏云舒挥着战旗，手持宝剑冲锋在前。
    不一会儿，盔甲就沾满了血。
    “将士们，建州城的百姓还在等我们，这一战，我们只能赢！”
    晏云舒带兵生生破开敌人的长蛇阵，在万箭中杀出条甬道。
    敌军在建州城留守的兵力不多，晏云舒很快攻破了城门。
    可当推开城门那一刻，她瞳孔骤然紧缩。
    放眼望去，整条道路堆满了百姓尸体，鲜红的血犹如溪流，慢慢淌过脚下……
    敌军屠城，城内早已没有一个活着的百姓！
    面对眼前惨绝人寰的景象，晏云舒想起京城等待回家的女童，还有即将与林婉蓉成亲的晏平渊。
    她握紧剑，哑声开口：“众将士听令，我晏云舒起誓，不破倭寇，永不还京！”
    话落，将士们单膝下跪，齐声高回。
    “我等誓死追随晏将军，不破倭寇，永不还京！”
    
    10
    第10章
    转眼间，暮春四月。
    李公公一如既往地将晏云舒在宫内安好的消息送进将军府。
    只是这次又说太后要多留晏云舒些日子，连同婚事也下令延期。
    待李公公回宫时，晏平渊终是忍不住开口：“望公公与云舒说一声，让她早些回来，别扰了太后安宁。”
    李公公迟疑了瞬后才点点头。
    出了将军府，李公公回头看着府门上御赐的“精忠报国”四字牌匾，摇头叹息。
    天色阴沉，不一会儿下起了细雨。
    晏平渊眉头深锁立在檐下，说不清的感受萦绕在心，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罢了，若晏云舒不想嫁，自己便等她回来，好好商量……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建州城。
    背负刀伤的晏云舒握着沾满敌军血的剑，带领剩余的将士在城下厮杀。
    血肉横飞间，心口撕裂般的剧痛也开始销蚀晏云舒仅剩的力气，夹杂着血腥味的风犹如冰霜扫过她战损的盔甲。
    谁也没想到，这次倭寇重卷，竟还联合了南洋海匪！
    二十万人对五万，但将士们却没有丝毫胆怯！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晏云舒看着剑上被敌人的血覆盖的诗句，目光坚毅。
    爹，今日女儿必不坠我晏家威名！
    她死死咽下满口腥甜：“先锋听令！”
    先锋砍倒一个敌人：“属下在！”
    晏云舒一字一喘：“你带领余下将士撤退到城中，闭城防守等待援军！”
    先锋怔了瞬，却回身继续击退敌兵，嘶声高喊：“我军必胜！”
    “我军必胜！我军必胜！”
    犹如军鼓般的呼喊震响天际，刀光剑影中，没有一个人撤退。
    晏云舒握着剑的手颤了颤，只觉胸腔有团火，烧的她眼眶生疼：“本将命令你们撤退！”
    话音刚落，数十支敌箭带着疾风朝晏云舒射来。
    千钧一发之际，先锋与几个副将冲到晏云舒面前，以血肉之躯挡在她面前！
    滚烫的血溅在晏云舒脸上，灼烧感瞬间袭入心脏。0
    先锋与副将们身负数箭，缓缓转身望着晏云舒：“我等无能，不能……再保护将军……”
    说着，他们猛然将剑扎入脚背，剑锋刺穿骨血，深深立在黄土之中后才闭上眼。
    晏云舒似是已经忘记了疼痛，通红的眼睛深深铭刻着面前一张张坚毅的脸。
    “有尔等忠将，上天岂会亡我家国！”
    “将军！”
    紫兰捂着伤，拼命杀到晏云舒身边。
    晏云舒深吸口气，斩下自己一缕头发塞到她手中：“回京后，记得把它埋在我爹坟前。”
    紫兰一怔，明白她要做什么，立刻握紧了手中剑：“奴婢早就说过，要回一起回，要死一起死！”
    话音刚落，敌兵的刀便朝紫兰挥来。
    晏云舒奋力推开她，以剑抵挡：“你立刻回京请旨增兵！这是军令！撤！”
    紫兰捏着手中的头发，咬牙应声：“是！”
    仅剩的将士们跟着晏云舒，为紫兰开出一条甬道，看着她远去，而他们一个个倒下，手中依旧紧握着刀枪。
    晏云舒每一次挥剑都越来越吃力，四肢也随着鲜血的流失越渐冰凉。
    “跪下！跪下！”
    不知何时，周围只剩下敌兵的叫嚣。
    晏云舒喘着气，猩红的双眼扫过逼近的敌人，冷凝的目光中只有睥睨尘土的高傲。
    突然，几支箭穿过先锋的遗体，刺进晏云舒的胸口。
    晏云舒踉跄站稳，握紧剑的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如先锋他们一般刺入脚背，迎风挺直背脊。
    她眼眸逐渐涣散，只留下一句铿锵余音：“晏家后人，宁死不跪！”
    ……
    “轰隆！”
    京城的夜空几道响雷划过，睡梦中的晏平渊惊坐而起。
    不等他反应，胸膛的伤口传来钻心的剧痛。
    这种痛就像铁水熔着骨血，连心脏的跳动都带着窒息的抽离感。
    晏平渊揪着衣襟大口喘息，额间脖颈青筋凸起。
    好半晌，他才缓和过来，看着窗外漆黑夜色中，一颗突然坠落的流星出了神。
    天色刚亮。
    晏平渊一如既往出府准备去军机处处理军务，可刚出府门，一道急促地马蹄声渐渐靠近。
    他抬头看去，竟见身着戎装的紫兰策马而来。
    她几乎是摔着下马，脸上干涸的血和污泥盖住了她苍白的脸。
    “将军……快，快去救小姐……”
    晏平渊眸光一紧：“你说什么？”
    紫兰强忍浑身疼痛，字字泣血：“两月前，小姐进宫请缨出战，但前些日子被敌军偷袭，困于城中……”
    “胡闹！”
    晏平渊震怒一声，言语间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和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