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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叙言刚整穿好衣服，就见小宝抱着熊娃娃光着脚站在他的房门口。
他眉头一蹙，忙走过去将他抱了起来：“要记得穿鞋，不然会着凉的。”
“我看见妈妈了。”
细小如蚊的声音让宋叙言一愣。
“小宝说什么？”他又问了句。
然而小宝不说话了，任他怎么问也不肯再开口。
宋叙言只能让佣人赶紧过来，他嘱咐道：“照顾好他，有什么事就打电话给我。”
佣人点了点头。
而后他又蹲下身看着小宝，声音温和：“小宝乖，爸爸去上班了。”
说完，他便起身准备离开。
可是裤腿却被一股小小的力量扯住。
宋叙言转身一看，小宝正扯着他的裤子，仰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正当他要安慰他时，小宝又开口了。
“妈妈陪着我。”

第二十二章 期盼

行驶的车上，宋叙言拧了拧眉心。
在缓解疲惫的同时，他又不禁去想小宝今早的两句话。
他口中的“妈妈”到底是他的亲生母亲，还是迟雾？
难道说小孩能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这话是真的吗？
这个念头一出来，宋叙言又不觉嘲笑自己想迟雾想疯了。
她走了已经一个多月了，他也不止一次听到她叫他的声音。
但每一次都是他的幻觉。
阮氏大厦。
程溪快步迎了上来，急匆匆道：“总裁，合作商那边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宋叙言皱了皱眉。
“我们原本已经和恒宇、智华已经商谈融洽了，可是今天他们忽然说还要重新考虑考虑。”
闻言，宋叙言脚步一顿，转身看向程溪：“突然提出要考虑？”
“嗯。”程溪点了点头。
虽说是重新考虑，但稍微聪明点的人也听得出是想反悔的意思。
宋叙言脸色微变，不觉将怀疑对象放在了萧氏上。
虽然萧羽还没接管萧氏，但他也是萧氏的总经理，在商务合作上肯定也不会懈怠。
宋叙言眼神慢慢冷了下去。
萧羽这是在为了迟雾，所以才和他过不去。
“让他们不用考虑了。”他转过身进了电梯，“阮氏不缺他们两个合作商。”
别墅。
小宝一个人铺着彩色泡沫地板的房里自己玩着。
佣人时不时地看几眼，只是数次过后，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趁着给小宝送水的机会，他特意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
只见小宝靠丽嘉着墙，腿前放着绘本。
但是绘本并不是正对着他，而是歪斜着放着，像是在给身边的人看一样。
佣人心一惊，再见小宝歪着头井井有味的看着，表情更像听着别人讲解内容。
她手一哆嗦，手里的杯子都落在了地上。
小宝被吓得抖了抖，抬起头看向已经僵住的佣人。
佣人强扯着嘴角笑了一下，连忙去拿扫把和拖把。
但再也不敢多看小宝，心里倒只盼着宋叙言快些回来。
当晚。
宋叙言才一进门，佣人就急匆匆地打了招呼走了。
小宝坐在沙发上，目光放在正在播放动画片的电视上。
他走过去坐下，细细地打量了下孩子，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但想到刚刚佣人那害怕的眼神，宋叙言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小宝。”他叫了一声。
小宝抬起头，眼神倒是比之前亮了些。
宋叙言被他一盯，倒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虽然这半个月他经常去看他，但是昨天带他回来时，他好像也没有什么变化。
犹豫了一会儿，宋叙言忽然问道：“小宝，你能看见妈妈吗？”
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想起了那句话。
他不在乎忌不忌讳，他只想知道，迟雾在不在他身边。
小宝看着他，眨了下眼睛后点了点头。
宋叙言心头一窒。
小宝所看到的“妈妈”到底是他的亲生母亲还是迟雾？
他从未有一刻这么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不等他再问，小宝忽然爬下沙发，一手抓着熊娃娃，一手抓着他的手，拖着他向楼上走去。
宋叙言就像个木偶，任凭小宝牵着一路上了楼，再进到他的房间。
小宝放开了手，忽然跑向衣柜钻了进去。
不一会儿他拿着一张有些泛黄的照片走到宋叙言面前。
看着小宝高高举着的相片，他瞳孔骤然紧缩。
“是妈妈。”

第二十三章 太久了

巴掌大的照片上是院长奶奶、陈妈妈、李妈妈的合影。
而在三人前站着的小女孩就是迟雾。
但因为照片实在太久，脸部已经有些模糊了。
宋叙言颤着手，将小宝举着的照片接了过来：“唯一……”
他红着眼呢喃了几声，心底霎时泛起了夹着思念的痛楚。
他眸色一怔，猛地蹲下身轻轻握住小宝的双肩：“小宝，告诉爸爸，妈妈她在哪儿？”
小宝眨了眨眼，摇摇头：“妈妈生气。”
简单的四个字让宋叙言彻底的相信了小宝能看见迟雾。
他泛红的眼中噙着泪水，又问：“你说妈妈生气了，她是不是生爸爸气了？”
小宝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妈妈生气。”
宋叙言心下狠狠一抽。
一滴眼泪砸落在地板上。
迟雾该生气的。
他没有认出她，又为了赵明薇折磨了她三年。
又害死了他们唯一的孩子，更让她死在了冰冷的湖里，她怎么会不生气……
一只温暖的小手抚上他的脸，宋叙言抬起头，对上小宝清亮的眼眸。
恍然间，他以为他看见了迟雾。
“妈妈在哭。”小宝又小声地说了句。
宋叙言一愣。
迟雾哭了？
他更有一种难忍的窒息感，他更愿意迟雾生他的气，哪怕恨他也好。
听见她哭心就已经开始疼痛了，他不知道看见她落泪时，他又会怎么样。
宋叙言喉结滚动了两下，咽下口的苦涩：“小宝能不能告诉妈妈，让她不要哭了，爸爸会心疼。”
这一夜，宋叙言陪着小宝睡在一张床上。
月色从窗户落在了寂静的房间中，他看着同样睁着眼睛的小宝，又忍不住问：“小宝，妈妈现在在哪儿？”

小宝眨了下眼，没有回答。

宋叙言眸色微微怔了怔：“小宝？”
“妈妈冷。”小宝呢喃了一句。
宋叙言一愣，下意识地去看敞开的窗户，他立刻翻身下床去把窗户关上。
回到床上前又将空调打开，开至暖风后才躺了回去。
“妈妈还冷吗？”他有些急不可耐地问。
小宝却抱着熊娃娃，将脸埋在娃娃和枕头之间睡了过去。
宋叙言看着小宝身后的一块空荡，眼眶不觉一涩。
他将被子拉了过去，盖住那处空落落的地方，侧身看着小宝，沉沉睡去。
意识如同一片羽毛飘荡间，宋叙言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朦胧的视线中，一个熟悉而又思念多日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宋叙言眼眸一震，不由哑声叫了声：“唯一？”
迟雾侧躺在原来空无一人的地方，她做了个嘘的手势：“别吵醒小宝。”
然而宋叙言却已然管不了那么多，他倏地起身，将想到快要发疯的人捞进怀里。
“唯一，真的是你！”
宋叙言红着眼，紧紧将人锢在怀里。
那力道像是要把人揉进血肉中才能阻止她再次离开。
“放开我。”
淡淡的声音让宋叙言快要蹦出胸膛的心猛地一刺。
他忍着痛，赌气般地再次收紧了手臂：“不放。”
想起小宝说的“妈妈生气”，宋叙言沙哑的声音不觉软了下来：“是我错了，我是个混蛋，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你不要走……”
迟雾可能永远也想到曾经那个高傲冷漠的宋叙言，会有一天用这么卑微的语气去恳求她不要离开。
良久，宋叙言才听见耳畔响起一声低哑的话。
“我不会原谅你。”

第二十四章 空空如也

“唯一！”
宋叙言如受雷击般的惊坐而起。
迟雾那句“我不会原谅你”还不断的在脑子里回响，每个字都满含着她的恨意。
他仓皇地转头四处寻找那身影。
小宝已经坐了起来，抱着熊娃娃，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宋叙言不见迟雾，好一会儿，他才皱着眉揉了揉眉心。
是他的梦吗？
但是将她抱在怀里的感觉太过真实了。
睁眼间，见小宝还在看着他，宋叙言有些懊恼，他这样会不会吓着孩子？
他伸出手，将小宝了过来：“饿了吗？”
小宝点点头。
宋叙言看了眼床头的钟，今天不用上班，正好可以在家陪陪他。
他望向依旧空荡的另一半床，心脏隐隐作痛。
陪着小宝，就相当于陪着迟雾了。
至少小宝能告诉他迟雾的喜怒哀乐。
有些笨拙地帮他洗脸刷牙后，宋叙言抱着他下了楼，还没走到沙发处，小宝就挣扎着要从他怀里下来。
“我要跟着妈妈。”
小宝细细地说了声。
宋叙言心中咯噔了一下，立刻将他放了下来。
视线随着小宝慢慢地移到了沙发上。
小宝爬上沙发，乖乖地靠着沙发背，他与沙发扶手的距离正好能坐下一个人。
宋叙言呼吸慢慢滞住。
他曾无数次看见迟雾坐在沙发的那一个角落。
视线有些模糊了，宋叙言慌忙眨了下眼，将眼中的湿润感掩去转身进了厨房。
不一会儿，小宝便闻见了一股煎蛋的香味。
他放下绘本，爬下沙发，光着脚“啪嗒啪嗒”地跑到厨房门口。
宋叙言做好早餐，正准备端出去，却见小宝又光着脚。
他皱起了眉，走过去将他抱了起来放进儿童餐椅上：“不许再不穿鞋乱跑了。”
小宝却小声地说：“妈妈也没穿鞋。”
宋叙言一愣，下意识地四处看，然而最后眼里还是闪过一丝失望。
他摸了摸小宝的头，语气低落：“爸爸真羡慕你，能看见妈妈。”
说完，转身去将给小宝做的早餐拿了出来。
一个煎蛋，几小朵水煮西蓝花，两片吐司。
小宝看着有些糊的煎蛋，好半天都没有拿起筷子。
宋叙言坐在一旁，见小宝这模样，有些哭笑不得。
以前在孤儿院，院长奶奶和李妈妈他们一直说小朋友要学会独立自主，他们每个星期都有一次自己做饭自己吃的时间。
然而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从他回到阮家就没有进过厨房。
好半天了，宋叙言见蛋都要凉了，便准备让佣人过来做。
小宝忽然拿起来小叉子，嘴凑近盘子，将那煎蛋扒进嘴里咬了一口。
嚼了两下后，他面色一变，整个人都僵住了。
“……”
宋叙言和小宝对视着，从小宝那快要挤在一起的脸上可以看得出他此刻忍得有多难受。
“吐出来吧。”宋叙言抽出两张纸放到小宝下巴下面。
谁知道小宝又嚼了两下后吞了下去。
宋叙言诧异地看着他。
小宝像是缓了半天才小心地开口：“妈妈说你好笨。”
闻言，宋叙言竟然笑了出来。
他帮小宝擦着嘴，问道：“这话是妈妈说的，还是你说的？”
“妈妈。”小宝很快地回答，两眼中写满了诚实。
宋叙言抿抿唇，如果真的是迟雾在骂他，他甘之如饴。
比起似梦非梦中那句“我不会原谅你”，他宁愿被迟雾骂的狗血淋头。
突然，门开了。
阮母一进门，视线便落在了小宝身上。
“这孩子是谁？”

第二十五章 他疯了

阮母原本冷淡的表情隐隐有些发黑。
在看到阮母那一刻，小宝咀嚼的动作立刻停止了。
他不安地在儿童餐椅上动着，不敢看阮母。
宋叙言站起身，将他抱了起来。
阮母见他将孩子抱在怀里，而那孩子显然一副和他亲近的模样，不由诧异了一番。
“这孩子到底是谁？”她又问了一句，语气已经明显有了些不耐。
小宝缩在宋叙言脖子旁，身子抖了抖。
宋叙言微微侧过身，轻拍他的背：“我儿子。”
他风轻云淡的回答让阮母先是一愣，而后脸立刻就拉了下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接管了阮氏，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宋叙言嗤笑道：“是。”
闻言，阮母眉目一狞，本就和宋叙言关系不太好，现在看他这么任性的带了个孩子回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小宝伏在宋叙言肩头，细小的声音微微颤抖：“我要找妈妈。”
“妈妈在哪儿？”宋叙言温声问。
小宝小手指了指楼梯：“楼上。”
宋叙言摸了摸他的头：“好，爸爸带你去找妈妈。”
说完，也不管阮母，他抱着小宝就上了楼。
几步外的阮母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她先是疑惑，紧接着皱起了眉。
那孩子叫宋叙言爸爸，那他们口中的“妈妈”又是谁？
难道是迟雾？
这猜想一出，江母不觉冒了身冷汗。
迟雾都死了一个多月了，怎么可能是她？
然而阮母还是不太放心，她忙出了屋子，给阮父打了个电话，让他赶快过来。
二十分钟后，一辆商务车停在了别墅外。
阮父冷着脸下了车，见阮母站在外面，语气有些不耐：“什么事？”
“你儿子疯了。”
阮母的话让阮父眉头一皱：“胡说八道些什么？”
“你自己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阮母环臂看了眼楼上的窗户。
阮父看了她几秒后抬腿走了进去。
客厅不见人，茶几上多了些孩子的玩具和书。
他转头一看，餐桌旁多了个儿童餐椅，上面还有没有吃完的面包。
阮父一愣，立刻朝楼上走了去。
房内。
宋叙言看着小宝翻着绘本书静静的看着。
小宝的注意力并没有在文字上，反而在那些七彩斑斓的画面上。
这模样像是有人在细细地给他讲解图画里发生了什么故事。
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宋叙言不觉眯了眯眼。
忽然间，他眼眸一怔。
所有的光芒在他眼中好像都汇聚成了一个人影。
那人低着头坐在小宝身边，嘴一张一合，像是在讲故事。
“唯一……”
宋叙言情不自禁地唤了一声，看得痴了。
那像是虚无缥缈的人缓缓抬起头，迟雾那张白净清秀的脸上漾着温柔的笑意。
她弯着唇角，摸了摸小宝的头。
宋叙言刚要伸出手去抓住那个魂牵梦萦的人，一声“斯然”的怒吼，他眼神一闪，眼前的人顷刻消失不见。
“唯一！”
他痛呼着站了起来，怆然望着小宝身后。
这还是他的幻觉吗？
可是感觉的太真实了……
“斯然。”阮父看了眼小宝，愠怒道，“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第二十六章 答案

宋叙言转头看向阮父。
眼中竟是不满和怨怼。
如果不是他，他还可以多看一会儿迟雾。
宋叙言的态度让阮父怒不可遏斥道：“迟雾死了，你心思也该放在公司上，带个莫名其妙的孩子回来干什么？”
闻言，宋叙言神色一冷。
这时，小宝忽然起身躲在了他的退后，只探出半个脑袋警惕地看着阮父。
“小宝不怕。”宋叙言将手轻轻放在他的头上。
看到这一幕，阮父怔了怔。
自他把宋叙言从孤儿院接回来这么些年，他从没看过他还有这么一面。
就算是对当年的赵明薇，宋叙言也没有现在这么温和。
“我要去找妈妈。”小宝抓着宋叙言的裤腿，仰头看着他。
宋叙言问：“妈妈出去了吗？”
小宝点点头。
宋叙言俯身将他抱了起来，走出房后将他放下。
看小宝朝他房间跑去，在门口停了一几秒后才进了房将门给关上。
这疑惑又诡异的对话和行为让阮父更觉阮母那句话是不是说对了。
宋叙言疯了，领回来一个同样疯的孩子。
“如果觉得我管不好阮氏，你可以找别人。”宋叙言阴沉着脸，刚才温和恍如错觉。
闻言，阮父还未消下去的怒火再次烧上心头：“混账！”
宋叙言冷嗤道：“如果我那所谓的大哥没有死，你估计早就忘了还有我这么个儿子吧。”
从知道阮父将他接回来的目的后，他对整个阮家便没有半分感情。
两人都心知肚明而又心照不宣的事突然被宋叙言这么挑破，阮父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怒视着宋叙言：“好，我就成全你，你明天就给我从阮氏滚蛋！”
“不用明天，现在就可以。”宋叙言淡漠地回了句后，便走进了他房间。
“你！”
阮父气得怒目圆睁，却又奈他不何，只能窝着一肚子气离开了。
阮母站在车旁见他又是生气又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非但没有安慰，反而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没了心爱的人，跟变了个人似的吧。”
她话里有话，阮父又在气头上，瞪着她骂道：“这么多年了，你还要阴阳怪气多久？”
阮母哼了一声：“这是你儿子，不是我儿子，我是不会再管了。”
说完，转身坐进自己车里走了。
阮父看着二楼阳台，好半天才离开。
房内。
宋叙言坐在床边，看着正在和熊娃娃玩的小宝，问道：“小宝，妈妈现在在哪儿？”
小宝抬起头看了他几眼后，目光落在床的另一边。
宋叙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里空空荡荡。
但是他眼神不由就温柔了下来，仿佛迟雾就在那里。
“唯一。”宋叙言低声叫了一声。
简单的两个字他已经在十几个日夜里叫了无数遍。
纵使没有回应，他还是叫的很缱绻。
“爸爸。”
宋叙言一愣，转头诧异地看向小宝：“你叫我什么？”
从当初接触小宝开始，他虽然亲近他，但是连叔叔都没叫过，更何况是爸爸。
小宝又重复了一声：“爸爸。”
没等宋叙言去感受内心涌动的喜悦，小宝突然说：“妈妈又哭了。”
宋叙言心底一颤：“那……小宝能问问妈妈，她为什么哭吗？”
他应该知道答案的。
能让迟雾哭的事情有太多了。
小宝好半天才回道：“妈妈说，爸爸是坏蛋。”

第二十七章 抛弃

深夜。
床头柜的秒针的声音在空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一大一小的身影躺在床上呼吸均匀。
宋叙言微微翻了个身后意识便清醒了些许。
从迟雾死后，他很久没有熟睡过了。
他下意识地去看小宝有没有蹬被子，却在转头后，看见小宝旁多了个人。
那是迟雾！
宋叙言眼眸一震，微颤的薄唇张了张。
这难道又是梦吗？
他看着静静躺在那儿的人，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痛意并没有让他感到多难受，反而给他带来了一阵狂喜。
宋叙言呼吸都慢慢放轻，他伸出了手。
小心到颤抖的手缓缓放在了迟雾的肩膀上，温热的暖意在他掌心竟像岩浆一样滚烫。
“唯一。”宋叙言哑声轻唤了一声。
迟雾像是受到惊吓了一般抖了抖，猛地睁开了眼。
当撞上宋叙言那双通红的眼睛时，她愣了：“你……你看的见我？”
她以为这世上只有小宝能看得见她。
宋叙言猛地将迟雾拉起来，将人紧紧地揽在了怀内。
这一次与梦中不同。
怀里的迟雾是温暖的，这股温暖让他几乎快要死寂的心又活了过来。
迟雾被牢牢地困在怀内，她紧紧抓着宋叙言肩膀，呜咽的哭声如同受伤的小鹿。
她没有说话，只是哭，哭的宋叙言心都软了。
“唯一。”
然而，宋叙言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别叫我。”迟雾赌气般地说了句。
宋叙言一时语噎，只能任由她继续哭，而他将她抱在怀里，竭力忍着眼眶中的泪。
等迟雾哭够了，她推开宋叙言：“我还是很生气。”
闻言，宋叙言心间一涩：“我知道。”
他以为他会听见迟雾说“我很恨你”之类的怨言。
“都是因为我，是我害了你。”他哽声说道，赤红的眼睛里满是悔恨。
迟雾愣了愣，双手忽然捂着嘴抽噎起来。
她双肩一耸一耸，哭的可怜。
宋叙言心疼不已：“你别哭，你要是恨我，你就打我吧。”
迟雾抬眸望向他，声音嘶哑：“你那两天为什么不去找我？”
宋叙言愣了一下，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她说的“那两天”是哪两天。
“我一个人在殡仪馆里。”迟雾抽泣道。
从她再睁开眼时，看到的便是江母转身离去的身影。
她像是再次被抛弃了一次，而这一次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
然而过了两天，宋叙言出现了。
他把她带回了家。
迟雾看见他后，心底的怨恨就像开水沸腾了起来。
如果说她一生的悲哀有一半是赵家给的，还有一半一定是宋叙言给的。
她恨宋叙言的是非不分，恨他的亡羊补牢。
然而在这段时间中，她看他在每个夜里醉酒失眠。
醉倒不省人事只知道叫着“唯一”。
失眠时便会拿着项链看着到天亮。
不过一个月，宋叙言消瘦了一圈，人也憔悴了。
迟雾不由的心疼，但仍有丝怨怼。
直到看到小宝……
宋叙言听见迟雾这句话，胸口又是一疼：“我那两天……”
他话说到一半止住了。
他并不想拿因吐血昏迷而博取迟雾的同情和原谅。
最终他还是抚上了迟雾的脸，温柔地替她擦去眼泪：“对不起。”

第二十八章 缘分

只点着一盏落地灯的客厅光线昏暗，但足够让坐在沙发上的两人看清对方。
迟雾看了眼楼上，道：“我以为没有人会看见我了。”
宋叙言眸光一暗：“小宝看得见，现在我也看得见了。”
闻言，迟雾又红了眼：“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或许这是我和小宝的缘分。”
说着，她右手抚上了小腹，眼底一片哀伤。
宋叙言心一紧。
他知道迟雾是在想那个孩子。
然而他除了对不起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迟雾抬起头，掩去悲伤后是满脸的疑惑：“你为什么也能看见我？”
宋叙言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探身将她揽住，真实的存在让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宋叙言苦笑道：“或许也是因为我和你的缘分。”
迟雾身形一怔：“你……不怕吗？”
宋叙言松开她，手轻抚着她的脸，一字字道：“我现在只怕你离开。”
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
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让宋叙言猛地睁开眼。
他起身望去，见小宝又光着脚走下了楼。
“小宝。”宋叙言立刻走了过去将他抱了起来，“爸爸说了几次了？要记得穿鞋。”
小宝却看向沙发，呢喃了一声：“妈妈。”
宋叙言这才反应过来，他忙看去，见迟雾还坐在那儿，不由地松了口气。
还好，她没有消失。
他抱着小宝走了过去坐了下来：“他为什么比我先看到你？”
小宝才来一天，他不仅承认了迟雾这个妈妈，还看到了她。
宋叙言倒是疑惑地很。
迟雾看着小宝脖子上的碎心项链，笑了笑：“不是说了吗，是我和小宝的缘分。”
她摸了摸小宝的头，万分爱怜。
而后她抬眸问道：“你真的不去公司了吗？”
昨天阮父的话她也听到了，她也听得出阮父说的那是气话。
宋叙言却说：“对他们来说，我不过是他们儿子死后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闻言，迟雾手一顿。
如果阮家将宋叙言带回家是为了让阮氏后继有人，那么她被赵家领回去是为了什么。
在赵家，她没有过过一天的开心日子。
曾和她好到盖过一床被子的赵明薇最终还是撕开了虚伪的面具，不断地中伤算计她。
见迟雾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让她难以想通的事，宋叙言轻声安慰道：“有些事不知道或许就不会难过了。”
迟雾抬起头，强弯了下嘴角。
虽然这话没错，但是她心里仍旧想知道个答案。
“妈妈。”
小宝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怎么了？”迟雾问。
小宝转头看了宋叙言两眼后又回头看着她：“我饿了。”
听了这带着几分后怕的语气，迟雾没忍住笑了出来。
刚才的忧虑在一瞬间恍然消散。
宋叙言哭笑不得地看着小宝。
如果他的猜错的话，这小家伙是不想吃他做的饭。
迟雾站起身，正要朝厨房走去，宋叙言忽然拉住她，皱眉道：“你可以吗？”
毕竟现在的迟雾和常人不同。
他在想她会不会出现碰不到锅碗瓢盆的情况。
迟雾像是明白了什么，她晃了晃被他拉住的手：“之前不可以，现在应该可以了。”

第二十九章 狠心

迟雾在厨房忙活时，宋叙言带着小宝去洗漱。
给他换了身衣服后把他抱到儿童餐椅上坐着。
迟雾将做好的两份早餐放在宋叙言和小宝面前，还不忘揶揄道：“昨天也不知道你怎么煎的蛋，外面的糊了，里边儿还是生的。”
闻言，宋叙言面色一僵。
怪不得小宝说迟雾说他是笨蛋。
恐怕他从一开始就在自己身边看着他在厨房里手忙脚乱。
“你不吃？”宋叙言轻咳了两声，有些尴尬地转移话题。
迟雾坐了下来，摇摇头：“我不饿。”
应该说她已经不会饿了。
她拿起碗和勺，开始喂小宝喝粥。
只是才喂了小半碗，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宋叙言眉头一蹙，放下了碗筷走过去开了门。
一连急切的江母站在门口，见他开了门，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
“斯然，明薇出事了！”
宋叙言冷笑一声：“她有没有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江母红着眼，手忙脚乱道：“我知道因为唯一的事，你怪我们，可也看在唯一的面子上，求你去看看明薇吧。”
说着，她哭了起来：“她吃了安眠药，差点就没命了。”
宋叙言听了，非但没有半点同情，反而觉得荒唐。
江母居然还好意思说让他看在迟雾的面子上。
如果不是他们赵家人串通一气欺骗了他，他和迟雾也不会阴阳两隔。
“看着唯一的面子上，我让你走，而是不让你滚。”
说完，宋叙言“嘭”的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江母僵在原地，走也不是，再敲门也不是。
站了好半天，她才悻悻离开。
迟雾听见了江母的声音，她眼底不由划过些许落寞。
如果换做是她出了事，江母一定不会这么着急。
可能也不会关心吧……
“妈妈。”
小宝叫了一声，像是在安慰她的失落。
迟雾放下碗，温柔地笑了笑：“妈妈没事。”
她望着宋叙言，迟疑了一会儿道：“要不，你去看看吧。”
“不去。”宋叙言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对于赵明薇，他除了厌恶再无其他。
而且，他现在根本不想再离开迟雾半步。
宋叙言不让步，迟雾也没有再说什么。
但在此感受到江母对她的冷漠，让她心中仍然有些难受。
她看向小宝，像是自言自语：“不是亲生的，我看着他哭都难受，为什么亲生的却又能这么狠心？”
宋叙言望着她，轻声问：“你想知道吗？”
迟雾沉默了一会儿后回答：“想。”
“我帮你。”
听着宋叙言几乎是想也没想的就说出的话，迟雾眸色一怔：“怎么帮？LJ”
“你还记得李妈妈吗？”
宋叙言一边问，一边将小宝从椅子上抱了下来。
小宝像是明白了爸爸妈妈有重要的事要商量似的，自己跑到沙发上去看电视了。
迟雾眉头微微一蹙：“李妈妈她还好吗？”
闻言，宋叙言想起之前半个月前去看李妈妈，心不觉微窒。
李妈妈一直在问迟雾怎么样了。
然而那时候他榨干了脑子也只能说出“挺好的”三个字。
他不敢告诉李妈妈迟雾已经死了。
他心中更是有愧。
宋叙言喉结滚动了两下，咽下喉间的酸涩口才道：“她应该知道些什么。”

第三十章 当年的事

上午的阳光在下午被漫天的乌云给遮挡。
宋叙言在小宝睡着后，让人将李妈妈给接到家里来。
当看见已经白发苍苍，连站起来都需要搀扶的李妈妈时，迟雾红了眼。
比起江母，李妈妈更像是她的亲生母亲。
“斯然，薇薇呢？”李妈妈一边问着，一边四处张望。
不见迟雾，她却发现家具很多尖角都被泡沫纸给包了起来。
她不禁又笑道：“孩子还没出世就把这些给做好了，肯定是薇薇做的，她可比你心细。”
听到这话，迟雾眼泪霎时落了下来。
她站在一旁，背过身去暗自抹泪。
听见迟雾细细的抽泣声，宋叙言忍着心疼，竭力让自己看起来与平常无异：“李妈妈，你还记得当年薇薇被领走的事吗？”
李妈妈道：“当然记得，院里每个孩子的事儿我都记得。”
对于她来说，那些孩子就像是她亲生的，不能忘记。
还没等宋叙言想好怎么去问，李妈妈忽然正色道：“斯然，薇薇命苦，她好不容易才有现在的好日子，你可一定要好好对她。”
宋叙言不由一愣。
他不知一次听李妈妈叮嘱他要好好对迟雾，但是从来没听过她说她命苦。
如果李妈妈知道迟雾所经历的，或许这话没错。
但在李妈妈眼里，现在的迟雾生活幸福，即将有自己的孩子，也不算命苦。
“李妈妈，你为什么说薇薇命苦？”
在迟雾也含着泪疑惑的目光丽嘉下，李妈妈看了眼楼上，不放心地问：“薇薇在不在？”
宋叙言下意识地看向右前方，而后道：“她睡着了。”
闻言，李妈妈像是松了口气似的：“这事我告诉你，你可千万不能告诉薇薇，她现在怀了孕，受不得刺激的。”
宋叙言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尽管他知道迟雾就在这儿，但李妈妈的话却还是在提醒着他迟雾因他而死的事。
迟雾紧紧攥着一角，一颗似跳非跳的心淌过一丝不安。
她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事情才会再次刺激她。
李妈妈缓缓说道：“薇薇的事儿还是院长告诉我的，她说薇薇是她在车站捡到的，报警后也没有人来找，院长就把她带了回去。”
“我们一直认为薇薇是被遗弃的，过了好几年也不见她父母来找，谁知道在你走后一年半，薇薇的家人就来领人了。”
李妈妈喘了几口气，宋叙言给她倒了杯热水，看她喝了以后才问：“然后呢？”
“然后？”李妈妈愤慨地笑了一声，“然后薇薇就被那没良心的一家子给领回家了。”
话落，迟雾和宋叙言都愣了。
“怎么回事？”宋叙言眉头紧皱了起来，隐约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李妈妈面带不忿：“薇薇父母没有亲自来接人，院长想到她是被遗弃的事儿，心里担心，就去打听了一下。”
说到这儿，她又叹了口气：“结果知道薇薇还有个妹妹的事，她那妹妹居然得了早期肝癌，他父母肝都不匹配，所以才想起来薇薇。”
“可是等薇薇才回家，她妹妹的病才发现是误诊，薇薇父母私底下还找过院长，问能不能把孩子送回去。”
李妈妈不禁红了眼：“摊上这么缺德的父母，她命怎么能不苦？”

第三十一章 平地风波

李妈妈的一番话让迟雾彻底地愣在了原地。
原本她只是以为因为从小不在父母身边，他们之间的感情不如他们和赵明薇。
但她怎么也没想到父母将她接回家的目的竟然还是为了赵明薇。
那她算什么？
她在赵家有算什么？
恍然间，江母那句“我就不该把你生下来”再次在耳畔响起。
这种感觉就像那天她置身在满是绿藻的湖里。
入骨的冷。
眼泪倏然自迟雾苍白的脸落了下来。
宋叙言看着迟雾失魂落魄地上了楼，竭力克制想跟上去的冲动，看向李妈妈：“怪我，没能早点回去接她。”
如果他再早一些，或许今天的一切都会不同。
李妈妈拍了拍他的手背，叹声道：“世事无常啊，但你想想现在，你们也结婚了，如果薇薇父母欺负她，你可得好好护着她。”
宋叙言心间微微一颤，强扯了下唇角：“我会的。”
原本李妈妈还想等着迟雾醒来看看她再走，没想到突然就晕了过去。
宋叙言忙让人把她送去了医院。
迟雾也心急，劝道：“你去看看吧，我不能离开，而且小宝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听她这么说，宋叙言才另开了辆车跟了过去。
看着车子越来越远，迟雾抬起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终还是忍不住又哭了一次。
这样的刺激或许远不及她失去孩子。
但是却仍旧让她难以接受。
原来从始至终，只有她自己认为骨肉之间是难分难舍的。
车水马龙，天空也随之下起了细雨。
赵明薇红着眼看着车窗外，怎么也咽不下心中的气。
江母开着车安慰道：“明薇，算了吧，比宋叙言好的男人多了去了。”
“我就要斯然！”
她就像个被宠坏了的孩子一样，撒气般地将手里的手机扔了。
“可是他不肯来又有什么办法？”江母叹了口气，“况且你找的那什么催眠师，能行吗？”
赵明薇咬了下唇：“只要能让他忘记迟雾，什么办法我都试试。”
闻言，江母欲言又止，正想再说些什么，前面的车忽然来了个急刹车。
她也连忙踩下了刹车。
安全带勒的赵明薇疼得皱起了眉：“怎么回事啊？”
江母探窗看了看：“前面好像出车祸了。”